《放笔丹青——中国书画大家访谈录【第二卷】》书评

平实中的个性

读《中国书画大家访谈录》，很平实的谈话，却让各位受访者个性尽显，很难得。程十发先生的特点是谦虚，且谦虚得很幽默，他讲：“看了这个画家画得好，就要好好学习学习，还要多多学习。我孩子的名字叫‘多多’呀，多多的意思就是多多学习。”关于民族化，他也讲得很好玩：“民族化的问题，等于借了个鸡蛋，孵出个小鸡来，它还是需要其他的东西。”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呢，你可以自己去考虑，他的补充是：“我这个是在胡说八道哪！”陈佩秋老师的特点是直率，尤其是评骘人物，看了想笑，老太太真是有啥说啥。“您为何不临黄先生（黄宾虹）的画？”这个问题，她答道：“因为黄先生的画同学一临就像。”黄宾虹先生的画的树、石、景物，有个程式，轮廓总是三笔、两笔，陈老师的意思似乎是，这类似画谱，容易陷入后来中国画的格套，把画画“死”了。如果学生老师一个样，果黄宾虹的学生个个像黄宾虹，不会写生，“应物象形”的传统造型基础也就丢掉了。说到刘海粟先生，陈老师认为他“不善画”，“刘海粟学张大千的泼墨泼彩，拿张大千的画去看看，哪是他那个样子的”。不过我觉得，刘先生很多泼彩作品还是很可观的。对陆俨少先生的推崇元人，陈老师不认同，觉得他对绘画史没有足够的深入，这一点不如自己，但她强调的是，这不意味自己的画比陆先生好，“我与陆先生还有一段差距呢”！吴冠中先生绘画上看重的是“感情”。他认为，艺术品的来源、创造和冲动，都与感情相关，艺术品的流传，靠的也是与后代感情之间的联系。以往吴先生提出美术要讲形式，这当然是在反对把美术看作“螺丝钉”，完全为所谓的“内容”即政治题目、体裁服务，但从根源上说，则是因为，“美术只有通过形式才能更好地传达出自己的感情来”。吴冠中先生一辈子只去过一次拍卖会，这次拍卖会还没拍他的画，一是怕自己作品卖不掉，一事怕出丑了让人看笑话。后来当然不用怕了，市场上都在抢，但又有了新问题：“现在假的越来越多，他们拿来看的，大部分都是假的”。沈鹏先生对书法的态度很平和，提可持续发展，也提顺其自然，文化的断层已经在那儿了，有些可以弥补，有些就不能。但新的文化在不断产生，取代旧传统，形成新传统，下边会怎么样，他没有说。外部的问题不讲，从书法家本身来讲，要求就是认真不应付，但这实际上很难，很多书法家把很多时间都花在了应酬上。沈先生也经常收到来信来电索字，“你要不给他会说你架子大，你要给他我觉得就有点应付了”。很遗憾，有时候应付，也是没办法的事。欧阳中石先生心劲足，很强悍。对书法系的硕士博士学外语和专业的关系的问题，他要的是个“世界性的衡量标准”。欧阳先生很激动：“如果说我们就是比世界水平降一级，‘降格以求’，这样的话，我们不脸红？！什么是强者？你们会的我全会，这个是强者；你们会的我不会，我会的你们不会，这不算。”看来，老先生把外语考试和外语水平或交流给搞混了。他说：“假设一下，英国的中文内容的博士，不会中文行不行？如果只会英文，不会中文，说明这个博士不完整，我们可以嗤之以鼻。”这话说的不错，可是类比不算恰当，因为中国的书法博士，他学的并非英文内容。潘公凯先生是个明白人。中国近代的传统思潮，包括绘画领域的反中国画，都是因为中国打了败仗，赔钱割地，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当时中国的心理就是要去寻找落后挨打的原因”，结果呢，只能是找到老祖宗头上。如果相反，是中国打了人家，有些人反要说传统好、祖宗好了。潘先生认为，西画被引进，对中国画有好的刺激，也有破坏作用。拿素描和中国画的关系来说，说中国画造型能力不好，不能“表现生活”，这里边就有误区，假如你以此为由批评西方的抽象绘画，也很可笑，因为中国画发展到明代，已经超越了那个画得像、反映社会生活的阶段。后来旧事重提，不过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要求。这也都成为历史、成为一个事实了，以后做的便是弥补、改造，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独立性。最近“现实主义”在文学界又旧事重提，会不会蔓延到绘画上来呢，这一点，我不谨慎地表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