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小说》书评

鞠躬，敬礼—— 一个文学杂志的跨年盘点

摘自《北京晚报》 作者：黄集伟　 岁末年底，对媒体而言算是例行盘点季，各类年度人物风云达人成功人士妖娆新辈粉墨登场，热闹无比。盘点风是近十年中媒体渐次修成的规定动作，有时想，它其实与我们身处时代过度飞速发展密切相关，也算是一种患得患失。岁月如梭，再不死拽住点儿还能剩下啥？信仰空位易患得，根基虚晃易患失……扯远了，不说也罢。　　而对一家出版机构而言，它要想“盘点”，会从容得多，至少他们在选择“时间轴”时灵活自如。年末，译林出版社与《世界文学》杂志合作出版一套“《世界文学》精选”书系，在我看，它就是一种盘点，只是它更自由、更丰富，伸缩自如。在这套由《诗歌中的诗歌》、《散文中的散文》、《小说中的小说》(两卷)四册书中，所收外国文学译作精品最早可延至上世纪的1952年，那时，《世界文学》的名字叫《译文》。　　至少，对我这种单语种阅读者而言，这类集合对过往乃至当下众多一流译者的“盘点”或“收拢”意义繁多——患得患失的我会在书中看见闻所未闻乃至失而复得的好多。如在《诗歌中的诗歌》一集中，我发现早在上世纪50年代，中国翻译家已开始译介雨果诗作，并特别提示其诗人身份的重要，而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雨果是画家兼小说家。　　四本“《世界文学》精选”我已逐一翻阅，光每篇小说或散文起始页上那则破栏排版、比微博140个字还少的极简版“作家简介”，已让我一瞬间重回往昔——那时，正是单篇起始页上那不足100字的作家简介，让我对无数陌生作者的纷乱假想有了起点……假想，既寡淡贫瘠又丰富多彩的假想。　　好多年前我采访作家王小波。直到采访结束，开始随意的闲聊，我和被采访者才开始放松。我记得，他忽然跟我说起了评职称……李银河妥协了，黄梅是好样的。这个句子后来成为我对大名鼎鼎很多翻译家想象的起点——黄梅是第一位。当年评职称，不管参评者是否在国外取得学历，不管是否已翻译过多部外国名著，一律必须考外语。李银河去了，黄梅没去。　　这样，从《散文中的散文》目录页中看见“黄梅”的名字，我最先就想的，是十多年前王小波的话。其中位居篇首的奎因那篇著名的“金喇叭”读过，可再读，仍觉尖锐簇新。而黄梅翻译的那篇微论文《不带家具的小说》成为我的最爱。论及一部三流小说是否可以因为添加了原本多余的家居风尚元素而少许提升小说档次、品位，黄梅将作者凯瑟的那句判断译为“随便往秤盘上扔点鲜肉就会使秤杆倾斜”……这个神异的汉译句准确传递出原作者理念判断的犀利爽脆，同时也让我假想翻译家黄梅或许是位隔三差五亲自去农贸市场买菜的翻译家？否则，那“随便一扔”怎会既精准到位又俗意盎然？　　大学毕业后当了好多年中学教师，一天下课后，传达室的门卫金大爷冲着四层楼我的办公室窗户大叫——是我的电话。我气喘吁吁跑到传达室，接到的不过是一个兴奋无比只有七个字的电话：沙威警长跳河了！这段旧事的背景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雨果名著《悲惨世界》的汉译史横跨十数年，以至于大学毕业时，中文系的我们仍然不知道书中面对悲悯为怀的冉阿让，警长沙威作何抉择……而打电话给我的同学因母亲就职中影公司而在第一时间看完了刚刚引进中国的《悲惨世界》。　　重提这事是想说，译林社出版的这套“《世界文学》精品选”书系的价值并非供我这种读者伤怀念旧，也并非让我懂得无论作者译者，依托于译文的假想才算靠谱，而是它以四册合集式的盘点，完成了一个面向世界名作家的鞠躬和面向中国翻译名家的敬礼——没有这些伟大的作家和伟大的译者，中国的文化版图岂不更加荒芜？　　顺便可说的是，这类“回顾展”式的合集其实也在以一种别样方式见证、记录世界文学走进中国、走进中国读者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它像一部缩微版世界文学中国接受史、传播史，让所有后来者从中了解他们的兄长乃至父辈喝过怎样海量毒辣狼奶和些微甜美羊奶……而那些许甜美是说，回望并非完全苍凉。荒寂外，确曾有过一些天才作家与绝妙译家联手，给过我们温暖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