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佥载 云溪友议-历代笔记小说大观》书评

说说古人的身材

读朝野佥载前四卷时，多为奇人异术、神鬼之说，或是坏官酷吏、众生涂炭之说，前者玄乎甚玄因此无感，后者过于残暴，读之不忍。且有圈鸡鸭于笼火烤，渴饮五味汁，皮毛烧尽而死的情节，更使本伪动物保护者怨愤异常。再者，妒妇愤杀小妾，随后遭到因果报应等故事若干，更是充满了大男子主义的美妙空想，读来亦无甚趣味。且总有似乎铮铮然的大道理，比如这段：“妇强夫弱，内刚外柔。一妻不能禁止，百姓如何整肃妻既礼教不修，夫又精神何在考下。”依我看来，过去的夫管严和现在的妻管严社会同样都够畸形的，大概互相敬爱的典故不适合写小八卦趣闻故事，而是该录入戏剧吧。不过，且说正题，读至一段关于唐人身材样貌的描写，的确是很有趣。那原文在此：懿宗形貌短丑，故曰“长弓短度箭。”周静乐县主，河内王懿宗妹，短丑；武氏最长，时号“大歌”。县主与则天并马行，命元一咏，曰：“马带桃花锦，裙拖绿草罗。定知纱帽底，形容似大歌。”则天大笑，县主极惭。纳言娄师德长大而黑，一足蹇，元一目为“行辙方相”，亦号为“卫灵公”，言防灵柩方相也。天官侍郎吉顼长大，好昂头行，视高而望远，目为“望柳骆驼”。殿中侍御史元本竦体伛身，黑而且瘦，目为“岭南考典”。驾部郎中朱前疑粗黑肥短，身体垢腻，目为“光禄掌膳”。东方虬身长衫短，骨面粗眉，目为“外军校尉”。唐波若矮短，目为“郁屈蜀马”。目李昭德“卒（子锐反）岁胡孙”。修文学士马吉甫眇一目，为“端箭师。”郎中长孺子视望阳，目为“呷醋汉”。汜水令苏征举止轻薄，目为“失孔老鼠”。周张元一腹粗而脚短，项缩而眼跌，吉顼目为“逆流虾蟆”。有关武则天的身高顿时明朗，“武氏最长”，连裙子都拖在了马下，若不是仅仅为了美感去硬生生地穿着大拖尾长裙，那想来大概也算是个硕人吧。题外话，如今汉语变迁得多了，人们论长度时，北方是说高矮的，南方可能居然要说大小的，然而学过韩语之类语言的话，你知道高矮依旧是可以用长短来形容的哦。本来最有古风最正确的理解是：长短是高矮，大小是胖瘦啦！我国在更加古老的时代是非常偏爱硕人的，有《诗经•卫风》中《硕人》一篇为证：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我一直便惦记着“领如蝤蛴”四字，本以为是像蜗牛一样的长而白又软的美好样貌，然而今日确证了一下得知蝤蛴为天牛幼虫，实物的美感打了折扣。不过大抵依旧是长而肥白的形象吧。似乎也契合我家乡那边所谓“长脖溜肩赛天仙”的说法。今人多谓唐代以肥为美，想来不尽然。以唐代人对于“粗黑肥短”的形象的鄙夷，大概可以反推唐朝的审美是颇具周朝遗风的，大概应该是高挑而丰满，凹凸有致的，大骨架的粗壮女与矮胖子应该并不受欢迎。然而虽说唐朝这么健康向上，一扫晋朝文人世族没事喜欢饿得满天星，以追求翩翩然的病态美学风，然而到了我们最有文化的宋朝，审美却趋向了矮小。有《金瓶梅》为证，书中的美女经常是五短身材的（倒是想起了武大郎）。大概兰陵笑笑生本人是十分青睐于娇小玲珑的女子，然而这五短二字用的甚不好看。以本人推断着，大概是缠足的流行阻碍了正常的发育，所以姑娘们便一代一代地矮了下去。最充满对天下各色女性的赞美的小说《红楼梦》出现在清朝，可想来想去未想起有谁是写明了娇小或五短的。并列十二钗之首的黛玉宝钗各是纤柔与丰盈之形象，身高未着一字。而贾府三春最出众者，写得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才精华”，读来好个英姿飒爽。再有王熙凤的“身量苗条，体格风骚”八字，倒说得好像是个东欧女人的身材。史湘云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想想好似是一种四肢修长的样子。甚至迎春的大丫鬟司棋“高大丰壮”，曹公倒也不甚嫌弃。因此，当今通常人们对于古代美女应该矮矮的这种想法是错的。但是再来说说深爱着我国古代文化的邻国，日本。那里对于女人要娇小的观点倒是从古至今相当一致的。《沈草子》中「なにもなにも小さきものはみなうつくし」大概可译为五字：小者皆可怜。比如世人皆知的《源氏物语》，对各种贵族女子的身材总是充满喜爱地描绘其娇小。然而，关于此处，首先应该考虑到正坐的效果。所谓正坐，类似于席地而跪，臀部要安稳地放在脚上，整体的美学效果就成为了把人缩小一倍的，极其端正的样子。而书中最不受源氏待见的末摘花，虽然站立起来并不高，正坐下来却不能把自己收缩得很小，因此源氏推断出末摘花姑娘的腿是很短的，十分嫌恶。所以在平安时期，日本贵族对女子身材的要求也是很高的嘛，既不可伤与过高，过高则有违阴柔之美，可是腿却最好不要依照比例变得太短喔。再说回我们神州大地，在这幅员辽阔的国土上，不会拘泥于日本尚小的美学，所以很多朝代都是把硕人惊为天人的。---------------2017年准备好好做微信公众号——穆尔登格影评、看世界、俄罗斯周边，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