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塘书

当前位置:首页 > 小说 > 中国当代小说 > 上塘书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4-7
ISBN:9787020046416
作者:孙惠芳
页数:306页

章节摘录

  上边一有新精神,村干部就行动起来,他们要么骑着自行车,要么骑着摩托车,反正要骑着车就是了。因为村干部一有事就是急的,开会不等人,不抓紧时间是不行的。有了新精神,村委会要开会先研究,因为凡是新精神,老百姓接受起来都有点难,必须先研究对策。比如征收农业税,种地本来就没多少油水,这个费那个费的,粮价又那么低,打心眼不爱种,你还要收农业税,如何说得过去?再如退耕还林,尽管种地没有油水,可是已经种了多少年多少辈了,多少年多少辈了就鼓励开荒种地,恨不能把沟都填了也种上地,突然间又要把地平了,让它荒起来,种上树,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谁能想得通?村委会研究个一两天,把凡是老百姓能想  到的拒绝的办法都想出来,然后制定对策。谁要是不交费,明年开春就不分给化肥,谁要是抵抗上边,坚决不退耕还林,年末缴公粮,就罚他缴双倍。把个屋子弄得烟气腾腾,再把村民组长找来,让他们上传下达。  所以,上塘拥有两个心脏,北京,是他们晚上的心脏,歇马山庄,是他们白天里的心脏。不管他们夜晚里为北京的事怎样揪心,怎样激动,一觉醒来,推开家门,  村子里摊派下来的事一下子就覆盖了北京的事。想要的,不想要的,想拒绝的,无法拒绝的,一并而来。  若是春天,你最不想要的,就是树苗了,可是,清明刚过,满载银杏树树苗的卡车突突突突就从乡道上开过来了。本是不想要的,可是一听车响,还是要挤破风门往外跑,因为你看定一个结果,不要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不要,还不如早点要,要好的。  分树苗的,往往是村民组长,比村长还小的官,也根本不是什么官,村长的一条腿而已。上塘人叫他弯狗腿子,因为他的一条腿有点弯,实际上都是村干部的亲戚或本家。上塘的村民组长,就是村长的本家兄弟。他一直争着要当村长,每届选举他都去演讲,讲如何帮大家致富,谁不知道,他只是想为自个偷懒找借口,自个穷得房子都盖不起,帮大家致富,岂不可笑?!你不投他村长的票,他就夜里放火烧村长的草垛,他的本家兄弟当上村长后,为了草垛安全,就让他当了村民组长。他咀真是没有面包饼子也不嫌弃,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里边记着上边规定下来的罚款条例,车开到人群时,他就翻开本子,站在一边,大声念着。因为是上边的政策,念时,就吊着眉头,抻着个刀削脸,很有狗仗人势的威严感。  不过,同是砸自己脚,这砸脚和砸脚造成的影响是不一样的,他父亲砸脚,是自己从此威风扫地,鞠文采砸脚,却是他从此在粮库树起威信,人人都夸好样的,是条汉子。不但在粮库里树起威信,回家不过半年,又把威信移到上塘来。那威信移到上塘,当然是借助了那个秉公办事的故事,那个故事被大家口口相传时,越传越神,简直就是神话了,说什么他煽了镇长耳光子,把镇长煽得鼻口渗血。试想,他要打了镇长,还不得关了禁闭,还能让他这么逍遥法外?!  人们习惯造神,是觉得人间该有公平,人间没有公平,就要造一个神出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可以理解的。  鞠文采把自己塑造成英雄,上塘人就没有理由不在英雄身上,增光添彩。不拘生活中出现各样难题各种扣子,都要去找鞠文采,要他去解。什么婆媳不和、邻里纠纷,什么夫妻打架、父子分家、上塘后街一个后生在外头领回一个野女子,被老婆现场摁住,也要把他找去。你让人家看到那样难堪的场面,事后不找一个机会酬谢,怎么说得过去?!  所以,上塘街上流传这样的顺口溜:杀猪不请鞠文采,等于不知胳膊肘朝哪儿拐。  朝哪儿拐,当然既要拐到村长,也要拐到鞠文采。  实际上,将村长和鞠文采弄到一起,村长是不大自在的,村长的不自在,不是因为他俩地位不同,而是因为鞠文采和镇长当年的故事。那故事告诉村长,弄不好,哪一天鞠文采也会揭他的老底,官向官民向民,这句话是没错的。其实,那故事本身,就等于把两个人置于了对立的位置,一个是官方,一个足民间。试想一下,在上塘的民间里长出那样一双眼睛,——直盯着你,别人看不见摸不着,可你一睁眼,它就在你眼前闪亮,多么不自在!  所以,杀猪请客的酒桌上,村长的架子是越端越足的,虽然也笑,但那笑往往是虚浮的,就像水泥地上的霜,里边藏着坚硬。仿佛在说,甭想在我这里下刀子,没缝儿。  那鞠文采,也并不因为和村长拥有相同待遇,就张牙舞爪,就忘乎所以。他是聪明的。他上桌,总要把重要位置让给村长,端起酒杯,总是先敬村长,说话,总让村长先说,平素的三寸不烂之舌,打了麻药一样,变得非常呆板。脸上的笑,也是虚浮的,也像霜,但是,是棉花上的霜,给人的感觉很绵软。  在家里,若跳墙头,轻手轻脚,轻得仿佛一只蝴蝶,可是再轻,也是有动静的,人毕竟不是蝴蝶。有了动静,狗也没叫。不但没叫,还在堂屋呼呼大睡。狗之所以不叫,是女的早就将它弄进堂屋,喂了安眠药。他们为这样的相见不被人看见煞费苦心,可是一旦相见,完全忘了今朝何夕,今年何年,此处何处。嗷嗷的呻吟声,把深睡中的狗吵醒,狗呜呜嗷嗷地就叫起来,跟人比着赛似的。听到狗叫,男人不得不赶紧穿衣,破门爬墙,将原来只在两个人心里的交通张扬个满坦,人脑差一点就打成了狗脑不说,那心里的交通,一下子就成了公共的交通。  做学生的,即使自己不把自己当成宝贝,也并不反对家里人拿自己当成宝贝。因为中学的课程,实在是太多,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政治,它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似的占领着他们的大脑,确实是太累。  实际上,那些上中学的孩子,心里是非常矛盾的,他们既希望家里人待他们奸,又不希望家里人待他们好,待他们越好,越心里没底。  一个学生上了中学,即意味着已是少年,一个少年,从童年里脱胎换骨的最明显标志,就是懂得了父母的艰辛,轻易不肯打破父母的指望。再说,他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已深探懂得他们的父母实在是没有多少可指望的,所以,他们一旦读上中学,放学和星期日在家,父母不让干活,他们就坚决不干活,不管他们多么不忍心看父母劳累。父母给他们煎鸡蛋吃,他们就坚决厚着脸皮吃鸡蛋,不管吃鸡蛋时,看父母干巴巴就着咸菜下饭,心里多难过,他们宁愿让自己难过,也决不让父母难过。因为他们如果不学习而去干活,或者不吃鸡蛋而去吃咸菜,就意味着他们不让父母指望。有时候,父母还要告诉他们,说不要怕浪费电,想熬夜读书,就熬夜  读书,于是他们即使头昏脑涨,不想多看一个字了,也还要把灯开到半夜,刺得他们想睡也睡不着。  这些做学生的,就不知道,他们越是不想父母难过,越是想给父母希望,自己反而压力越大。大学生的母亲鞠桂桂,在他父亲死后的当年嫁给了他的叔叔,生下两个男孩。那两个男孩,前边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大学生在那比着,从不敢在学习上松懈。他们不松懈,只是一种意志,毅力和意志却往往不能同步,学着学着,往往要自觉不自觉地就松懈下来。毅力松懈,多体现在晚饭后,他们吃了晚饭,看不一会儿书,就不想干了,就眼皮发紧大脑发涨了。可是他们的父亲酣酣地睡子一觉,醒束发现,西屋的灯还明晃晃地亮着。都十二点了,他们儿子的屋子还亮着灯,欣喜得不行,第二天就到街上嚷嚷,说:“俺那老二老三,要是考不上大学,天老  爷也不能让,半夜半夜地学。”  那父亲非要出来说,是因为高兴。他高兴,是因为他对自己孩子念不念大学太在乎,他的在乎,当然不是儿子将来能否将自己接走,而只是面子。他的女人和他哥哥生的孩子念了大学,而和自己生的孩子要是成了笨蛋,不是太丢人现眼?然而,那“半夜半夜地学”这样的话,传到做学生的耳朵,就是给学生套上了枷锁。  就说那光阴,它先是让她们怀孕,生产,让她们与婆婆耳鬓厮磨,碗边碰盆边碰出动静,然后再让她们从公婆那里分出来,或自己盖房,或住分得的一间两间房。不管是自己盖还足分,反正有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鸡鸭猪狗。她们眼看着登上一艘小船,风来了,雨也来了,她们一点点驶出了她们原有的生活轨道,她们要为孩子的小病犯愁,要为稻田放不进水犯愁,为水道沟没掘好冲了别人家的房屋犯愁……这时,手里的网,便再也织不下去了。因为毕竟织网的活太静了,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了,太容易凸现忧愁和惆帐了。  所以,当上塘的新媳妇被时光磨旧,心里渐渐装满惆怅,生活里渐渐装满现实的内容,就没一个再愿意织网了。那李明柱媳妇,织了三挂网,就怎么逼也不织了,三挂网,九个月时间,正好是从怀孕到生产的时间。孩子生出来,还没满月,婆婆就逼她自己过。她除了织网,家里什么活也不伸手,婆婆看不惯,就只有让她另立门户。另立门户,不蹲灶坑就吃不成饭,不下地也吃不成饭,你又要做饭又要下地又要侍候孩子,时间变得七零八落,网刚拖到手,还不等找到扣子,就又得放下,这且不说,你有了孩子,身子抹得不成样子,若是抱孩子来到人群,你和从前变成两个人,怎么说也不好意思,那么,你不上人群,就在自家炕头,可静静的一个人,从前城里做销售员时的风光和屈辱不由得就浮出脑海,那些东西浮出脑海,再加上眼前的零乱无序,心情要多坏就有多坏。

前言

  引子  夜一旦降临,上塘便黑下来。上塘黑下来,房屋、院子、屯街、草垛、田畴、土地便统统睡着,进入梦乡。上塘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地球是圆的,它绕太阳转时,这一半黑了,另一半就亮了;这一半睡了,另一半就醒了。即使没有读过书的老辈人,也从电视上知道这一点。美国“9·11”事件后,有人在街上说:“听说没,美国大楼夜里被飞机炸了。”就有老者纠正道“咱们是夜里,美国当地时间是白天。”  当地时间,上塘人清楚,就是和上塘时间正好相反的那半球的时间。可是,不管他们多么清楚那半球的时间和这半球的时间不是一个时间,一觉醒来,他们还是觉得他们的时间就是那半球的时间,他们的感觉告诉他们,上塘黑了,地球就黑了,上塘醒了,地球就醒了;他们的感觉还告诉他们,夜是一只蛋壳,一只放大了的蛋壳,它是被公鸡啄破的。那公鸡,是上塘的公鸡,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公鸡。因为每到凌晨三四点钟,上塘的公鸡就叫起来,它们抻着脖子,一遍一遍。它们的叫声,本来是从鸡窝里传出来的,可是因为透过了墙缝,穿过了夜空,震撼了大地,仿佛就是来自那半球的声音;它们的叫声,本来只响了一个时辰、十几分钟,可是因为它们不停地重复,一个一个传染,在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此起彼伏,在上塘人听来,仿佛响了一万年之久。  上塘的夜那么厚,厚得无边无际,厚得就像三座大山,可是,上塘的公鸡一叫,夜就透了亮,大地就抬了头,万事万物就苏醒过来。上塘的鸡们和人们,和大地上的万事万物,一同被夜孕育、孵化、成长,仿佛鸡长得最快,它们无法忍受蛋壳的束缚,率先挣脱黑暗,接着,上塘的人们,便扭动了风门,打开了鸡窝鸭窝,抽动了草垛上的草,点燃了灶坑的锅底,接着,房屋醒了,院子醒了,草垛醒了,屯街醒了,蛋黄一样金灿灿的日头从大地抬头的地方升起来了。  日头蛋黄似的从东方升起,更证明了上塘人的感觉,公鸡把蛋壳啄破,蛋黄便明晃晃地露出来。它从东方升起,离上塘那么近,似乎就在房东的田边地头,可是,若等上一会儿,等它离开地面,你才知道,却是远得不能再远,就和公鸡的叫声一样,恍如来自那半球。  它升起来,看似在眼前,实际上,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日头从另一个世界升起来,照耀的,却是上塘这个世界。上塘这个世界,一旦进入日光的照耀之下,一个清晰的、湿漉漉的村庄,便像刚从蛋壳里蹦出的小鸡,活脱脱地诞生了。

内容概要

孙惠芬,一九六一年生于大连庄河,曾当过农民、工人、杂志社编辑,著有长篇小说《歇马山庄》、《街与道的宗教》,中篇小说集《孙惠芬的世界》、中短篇小说集《伤痛城市》、《城乡之间》,共计发表作品二百余万字。2002年获冯牧文学奖,中国作协会员,现为辽宁省专业作家。

书籍目录

引子第一章 上塘的地理第二章 上塘的政治第三章 上塘的交通第四章 上塘的通讯第五章 上塘的教育第六章 上塘的贸易第七章 上塘的文化第八章 上塘的婚姻第九章 上塘的历史

作者简介

已经贵族化的都市文学尽显疲惫,乡村文学却因其边缘、沉静而显出生机盎然的文学本色。辽宁女作家孙惠芬因执着地抒写辽南的歇马山庄而在当今文坛上有重要位置。
作家孙惠芬从辽南乡村走出来,一直把抒写乡村作为自己的创作的基点。2000年长篇小说《歇马山庄》被誉为"新世纪现实主义最初一抹亮色",2002年获"冯牧文学奖",在2004年入围茅盾文学奖,并因其是二十五部入围作品中唯一一部撰写农村现实的作品而备受专家的关注。
《上塘书》是孙惠芬继《歇马山庄》、《民工》之后又一部有关乡村生活的呕心沥血之作。作家用文化的维度捕捉灵动生活的点滴,并从各个角度进入乡村生活的内层,对人物及事件予以独特的阐释。这种文化叙事方式给予作者以更丰富激情的想象,更开阔的视野,更清澈的目光。其对辽南乡村的深痛和深爱,可齐媲同一块土地上诞生的乡村经典《呼兰河传》。《上塘书》已于2004年6月在《当代》杂志全文刊出。
作家对农村现实的把握已进入达观、通透的境界。乡村人民的痛苦、欢乐、焦虑,无法言传的事体,都有五味俱全的体会。其语言沉静、平实,画面平淡疏郎却又浑然一体。其独特的手法必得引起文坛关注。

图书封面


 上塘书下载 更多精彩书评



发布书评

 
 


精彩书评 (总计2条)

  •     上一个评论的标题用了“简陋的农村”这个词,我实在不太同意。看懂农村发生了的事才能理解城市里的生活。虽然使用的物品有简陋和精致之分,可是思维却是如此的一脉相承。虽然使用的语言有高雅粗俗之分,可是表达的情绪却是如出一辙。作者的叙事风格很有趣,象是旁白,但更象是从心底发出的声音。第一次读她的书,喜欢。
  •     一开始看的时候真的是有点闷,看了开头,就随便往下翻看,这样竟然越读越有味道,支离破碎的生活片断,村里的人情时事都被作者很好的拿捏柔和在一起。没长久住过农村的人可能不会体会到那种亲切朴实真实的感觉。

精彩短评 (总计5条)

  •     很有趣语言,很别致的思路。
  •     在密闭的玻璃瓶里,越努力和命运抗争,我们死的越快。
  •     很像一个田野报告
  •     文字老到地让人钦佩。这样的写作方式也是头一回看见。唯一的不足的是,这样的写作方式注定了这部小说在剧情上的严重不足。。。。与其说是部小说,莫如说是一段上塘的地方志。
  •     乡土味道,我喜欢。
 

外国儿童文学,篆刻,百科,生物科学,科普,初中通用,育儿亲子,美容护肤PDF图书下载,。 零度图书网 

零度图书网 @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