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不上去的咏叹调

章节摘录

　　古城墙的历史大概有几百年了，十五米高、五米宽的土城墙将古城围得方方正正，城墙下的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八米宽、十米高的拱形城门，门早就没有了，于是便被叫了“城门洞”。站在北城门洞的城墙上，朝北望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郁郁葱葱的翠山。翠山其实不高，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望去，不过冒出一个帽而已，但漫山遍野碗口粗的针叶松、杉树、野果树、木棉树，将翠山点缀得风光无限。即便是晚上，在月光和星光的映衬下，翠山的轮廓也十分清晰，犹如一只慵懒的猫，静静地卧在城墙外，永远半醒半睡地窥视着这座古城。　　星辰和月亮在这个海拔很高的古城是很特别的。不知什么原因，如洗的天空一黑透底时，月亮显得超常地亮，星星看上去异常地繁杂，于是这个古老的城市就被命名为“星城”——一个美妙又令人遐想的名字。　　在翠山的半山腰，有一株很古老的野苹果树，树冠伸出去有几丈长，遮盖了一块不小的地面，野苹果树上结满了还没有成熟的又酸又涩的青色苹果。这是个阴天的下午，野苹果树下有三个女孩，她们都齐刷刷跪在一块油绿色的棉布方巾上，举着自己的右手：“我们发誓，从此以后我们三个结成生死姐妹，誓死不渝。要有违规者，惩罚无论！”　　“我是大姐曲唯凤，字号‘熊瞎子’，愿意与侯奇兰、刘贤菁结为生死姐妹。”脸蛋圆圆、身材微壮的女孩说。她十三岁左右，一双眼睛不大但却十分明亮。　　十二岁的女孩也发了誓：“我是二姐侯奇兰，字号‘细腰蜂’，愿意与曲唯凤、刘贤菁结为生死姐妹。”她长得很纤细、矮小，白嫩的脸上有一对很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还挺迷人。　　最后剩下的是年龄最小的那个：“我是刘贤菁，字号‘过山猴’，愿意与曲唯凤、侯奇兰结为生死姐妹。”她是个高个子，有很标准的鹅蛋脸，头发呈黑棕色，眼睛颜色更浅，看上去特别透光，四肢瘦长。　　发完了誓，三个小女孩在附近找来几块大石头和柴草，搭了一个土灶，煮起面来。结拜姐妹的仪式之一：吃面条。　　“过山猴，你最小，你先吃。”大姐曲唯凤将挑出来的第一碗面条递给小妹刘贤菁。“等等，要放上豌豆苗才算数。”二姐侯奇兰在刘贤菁的碗里放上一束嫩绿的豌豆苗。　　三个女孩就这么香香地吃起面条来。　　曲唯凤放下面碗就交代：“细腰蜂、过山猴，你们俩听清楚，我们结拜姐妹的事是绝密，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讲，我们的字号也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用，绝不能够向外人透露的。记住啦？”　　“晓得。”侯奇兰和刘贤菁认真地答应道，她们三人将手掌搭在一起，紧握了一下，定下这个攻守同盟。　　曲唯凤长得很结实，皮肤黑里透红，这让她看上去非常健康，在其余两个女孩面前显现出那种令她们羡慕的成熟。侯奇兰却是出奇地白皙，这在星城这样的紫外光超强的高海拔地方很是难得的，她皮肤的白嫩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是从星城以外的什么地方偶然飘落到这里的。刘贤菁长得长胳膊长腿的，动作比其他两位看上去更敏捷，说话和行动总是带着一阵风。　　“我们去摘点苹果要得不？”吃完了面条，刘贤菁提议。曲唯凤和侯奇兰抬头望了望高高的苹果树，知道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高的树，且不说攀不攀得上去，就算是上了，也会头昏眼花、心有余悸的。但她们知道这对刘贤菁来说不成问题，要不也枉自给她个“过山猴”的雅名了，便说：“好啊，你上去吧，我们在下面等着收苹果。”　　刘贤菁听了这话，一蹿便如猴儿一样轻松地上了树。　　当刘贤菁听到伙计召唤时，她正吊在翠山的野苹果树上使劲摇树枝，等在下面的侯奇兰和曲唯凤扬着头眼巴巴地等待野苹果掉下来，落到地上油绿色的棉布方巾上。伙计喘着粗气，刚见到曲唯凤在野苹果树下冒出的半个头时就猛喊：“小——菁——，快——回——家——！马上回家！”　　刘贤菁明明听到了伙计的狂吼，却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摇树枝。她自由散漫惯了，对家里的这种日落西山便派人来回收她的命令真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从来不去过分理会。她认为，家当然是要回的，但绝不是在这样的兴头上。侯奇兰和曲唯凤显然知道这些，也不动声色，只等着收拾野苹果。“你们家的胖子又来了，搭理还是不搭理？”曲唯凤问。　　刘贤菁没有说话，顺手扔了一个苹果到地上，瘪了瘪嘴。曲唯凤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搭理。　　“小菁，你妈妈不行了，快点回家去！”伙计一反平时的恭谦，吆喝刘贤菁道。　　“嗯，我妈妈又吹胡子瞪眼，气得不行了吧？德性！”她不以为然，手脚不停地继续摇着树枝，野苹果纷纷往下掉，树下的两人开始撅着腚捡苹果，谁也不想搭理他。　　“回去就知道了，我可不想在这里吓着你，但你必须跟我回去。”伙计眯缝着小眼睛望着树上的她喊道。　　“晓得，哕里哕嗦，等一下嘛。”她很不耐烦地白了一眼伙计，嫌他搅了她们的好事，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还是“咚”的一下跳下地。　　伙计中年微胖，爬上这样的小山坡剩的只是粗气了，但他却马上费力蹲下厚重的身体去帮她们收拾摊子，押解这群女孩下山。三个女孩进了北面的城门洞后，便分了手，各自回家去。刘贤菁跟在伙计的后面，快走到家门时，她看见有很多人聚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她女儿回来了。”有人说了一声，于是所有围在家门口的人都安静下来，一条通向门槛的路给让开了。刘贤菁东张西望地看看周围的邻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现大家眼睛都看着自己，心里嘀咕道：“干吗？平时你们谁都没有理过我，从来就没有正眼哨过我们这些小孩子，今天瞪着我看干吗？”邻居是父母家周围的，她随着外婆刚刚搬到这里不久，平时几乎很少跟他们打照面，也没有跟这条街上的孩子们玩过。事实上，是她自己有结拜姐妹，自己玩耍的事都忙不过来，根本就不屑于搭理他们。胖伙计本来走在她的前面，到家门口时，他让到了一边去。她独自跨进高高的门槛进了屋。　　十一岁的刘贤菁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天在家里等待她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手握扫帚、怒气冲冲等在家门口、随时可能怒发冲冠而后快的母亲，而是平平整整躺在床上、已经长眠不醒的母亲。母亲身上穿了一件暗紫色的缎面袍子，面料上泛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小花，缎袍是刚从箱子里取出来的，还带着褶印；三寸金莲上是崭新的绣花鞋，鞋面是和缎袍同样质地、同样花色的缎料；柳叶眉被用心地描过，呈现出月牙儿般的弧形；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粘连在一起；原本秀美的脸上泛着青光，发暗透紫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有话要说。　　母亲想说什么呢？难道想让我去顶水碗？或是洗泡菜坛？刘贤菁思忖着。　　三天前的一个下午，刘贤菁和侯奇兰、曲唯凤去河边玩耍，看见有个老头在河边用簸箕铲鱼，曲唯凤就走过去问：“大爷，你真的能用簸箕铲到鱼？”　　“咋个不能？这条河里的鱼傻透啦，一簸箕下去，可以铲好几条呢！”老头手拿簸箕，紧盯水面，正等待着铲鱼的时机，听到问话，他得意地说。　　“那你教教我们吧！你一个人不好耍，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耍。”刘贤菁说。　　“嗯。”老头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这三个裤腿挽到腿跟的女孩，看上去就是几个疯癫女娃娃，似乎也觉得她们很好耍，便点了点头说，“行，我反正今天也铲够了，下面铲的就算你们的了。”　　“你真好！”三个女孩欢快地说。　　太阳快偏西的时候，老头和她们铲到了七八条半尺长的小鱼。她们将小鱼倒在河滩上刨的一个小水坑里，不知道怎么弄回家。这时，老头讨回自己的簸箕，背上鱼篓，颠颠簸簸地回家去了。　　“我们干脆把鱼在这里烧来吃，要得不？”侯奇兰提议道。　　“好啊，好啊。”另外两个应和起来，她们身上一直都备有火柴、纸片等物，河滩上也不难找到干柴棍。不久，河滩上升起来袅袅炊烟和烤鱼的香味。　　天快黑的时候，刘贤菁才回到家里，还没有跨进门槛，她就看见母亲愤怒的目光从门里射了出来：“你个疯女娃子，还晓得回家？这么晚了才想起回家，照这么疯下去，你是不是还要在外面过夜？到哪里去玩了？”　　她大气不敢出，低头进了屋，小声地说：“河边。”她没敢说铲鱼的事。　　“河边？不是让你不要去那里吗？告诉过你多少次，河边危险。我的话你永远当耳边风，是不是？”母亲说着，递过来一个大土碗，“顶水碗去！”　　她小跑着去后面的厨房里端来大半碗水，然后在堂屋的正中间跪下，将水碗顶在头上。她不知道今天的水碗会顶到什么时候，这要看外婆什么时候来解救她。这样的程序已经重复好多遍了，对她来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了，她那时只盼着外婆早点回家。可惜外婆那天恰巧走亲戚串门去了，又赶上吃晚饭，就被好客的主人留了下来，迟迟没有脱身回家。要是外婆知道刘贤菁正在屋里顶水碗，她说什么也会马上赶回来的。　　“今天晚上没有刘贤菁的晚饭。”母亲命令厨房里忙碌的胖伙计道，胖伙计看了两眼女主人，似乎有点于心不忍，又不敢说什么，从桌子上撤下刘贤菁的碗筷。　　“没有就没有，哼，反正今天我也不饿！”她用舌头搅和着嘴里的烤鱼残渣，仔细地回味着满口的鱼腥味，心里有一种让母亲遭暗算的快感。母亲撇下她，转身进了厨房，她立刻将水碗取下来放在一边，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翻出书包里的小人书快快乐乐地看了起来。她早就开出了一服对付母亲的灵丹妙药：扫大街时，只要母亲不出现，就尽可以心不在焉地用扫帚划拉街面，眼睛四处出击，研究过往行人，耳朵直直竖立，捕捉新闻趣事；顶水碗时，趁母亲不在，放下水碗是自然而然的事。　　……

内容概要

　　轻舟，原名杨帆，毕业于四川大学计算机系，留校任教三年半，后赴美留学继续深造。旅美二十多年，先后就职于OHSU（俄勒冈医学科学院）、Sequent Computer（思群）、IBM（国际商用机器）、Veritas Software（维尔软件）、Symantec（赛门铁克）等，从工程师到高管，一路跋涉。 写作系作者业余爱好。近年来有二十余万字的以“轻舟小议”、“至爱亲朋”和“小院白描”为主题的散文、杂文发表在新浪“轻舟的BLOG”。

作者简介

《唱不上去的咏叹调》是一个四十余万字的、既起伏跌宕又错综复杂的漫长故事，贯穿了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到改革开放后长达四十年的时间跨度。 故事以三个结拜姐妹的命运为主线，讲述了她们和她们的亲人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涉及四代人为事业呕心沥血的奋斗历程和情爱路上的坎坷挫折。 作者以幽默的文字和诙谐的方言，将辛酸和幸福放在同一地平线上 去审视和感悟，以此讴歌平常人生的坦荡和伟大。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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