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官》书评

生命的热烈与沉寂——读许地山的小说

因为曾经对中国现当代文学感兴趣，并多少算入了行，所以许地山的大名是很久前就听说了的。但他的具体作品，在没有买来《玉官》这部小说选集前，却只能很惭愧地说，实在没怎么读过。至今仍记得清楚的，依然是小学课本里的那篇散文《落花生》。再后来也看过他的一部中篇小说《春桃》，印象里还看过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拍成的电影《春桃》，可惜时日既早，都如春梦一般了无痕迹了。记得文学史上谈到许地山的时候，除了介绍他是现代文学早期最具影响力的团体“文学研究会”的发起人之一外，就是强调他小说中明白的异域色彩和浓厚的宗教情结。我读过的《春桃》，偏偏只是叙述了几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下层民众的普通生活，并无多少宗教色彩，而文学史也称它不过是个例外，说明许地山在民族灾难的重压下，开始重视现实人生。以往因为没有怎么看过他的小说，对这些文学史的评论文字自然没什么赞同或者反对的意见出来。而今天在粗读了《玉官》这个小说选集（许地山因为后来长期从教，小说创作本身并不丰厚，据统计大概总量不过26篇，而这个选集已经有了17篇，基本可以涵盖他的创作的方方面面了）后，终于敢发表点个人看法：许地山小说中有宗教的影子，但是对他而言，宗教不是目的，不过只是一件外衣而已，或者说只是一种手段或者方法，许地山归根结底是面向人生的，他讲述那么多的故事，中心其实一直很明确：他一直在思考的到底都是生命的意义问题。以往总怀疑这样一个喜欢在文本中掺入宗教理念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人生的文学”的发起人之一。现在我终于明白，后来的评论者原来不过是过多地将“为人生”投射在日常事务的和政治层面，有意无意忽视了对人生的本质的审视和追问，而正是在这一层面的差异，造成了许地山既同于其他文学研究会的作家，也不同于他们。说宗教不过是外衣，其依据在于，从这些小说来看，许地山本身应该没有绝对的单一的宗教信仰。《命命鸟》中的主人公们信仰的是佛教，而《坠网劳蛛》与《玉官》的主人公心中所想的却是基督教，而在更多的小说中，甚至也没有宗教。而且，无论哪种宗教，许地山都不会去故意拔高或者贬低它。佛教和基督教如此，即使伊斯兰教的男人们对妇女有所摧残，许地山也没有过多责怪教义（见《商人妇》）。既然没有绝对信奉的宗教，许地山小说里面出现宗教，只能说是跟他的生活经验有关。因为他接触的多有信仰这些宗教的人们，于是小说题材也多如此了。如同孔夫子不谈论死亡一样，许地山也没有过多去追问生命的意义。他只在他的小说中表现多样的人生，通过种种或幸福或悲哀的生的经验，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人们对命运的接受和随遇而安。许地山笔下的主人公，多数命运坎坷，正是因为坦然面对，这些人才得以安享人生，不为外在的生活苦难所压倒。从这个意义上看，《春桃》并不是许地山小说中的异数，而他早期的名作《命命鸟》，在对生的意义上，反倒有些与整体不相合拍。无论生命是悲伤还是幸福，都可以勇敢承担下来，一点点默默前行，也许是许地山给我们讲述的他对生命的最主要观点。在这种人生观的指导下，悲伤同喜悦，热烈与沉寂，都是生命的常态，不用怎么惊诧。许地山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他的文字书写的确有讲故事的味道。这同传统的说部小说非常类似，故我们可以在他的行文中看到类似说书人口气的文字。他的优秀与平常，大概也都能从此看出一两分。而《玉官》中，对国共两党或者地方杂牌军队的描写，大概也可以为时代存那么一点遗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