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上做安娜》书评

在世上做安娜

第一次认识安娜·吕德斯泰德，是在2001年的冬天。那时我刚从南方回来，火鸟来看我。一起在C城的书店里逛。他买了一本诗集，名字叫《在世上做安娜——安娜·吕德斯泰德诗选》。吃饭的时候，我拿过来翻，然后喜欢上这个叫安娜的人。安娜·吕德斯泰德1928年出生在瑞典厄兰岛上的芬特林格村，1994年在这里去世。她一生中的大部分光阴就在这个小村庄里消磨，而在对日常生活的体认中，这里成为她诗歌的圣地。她一生只出过七本诗集，而我们能够看到的中译本，就仅仅是上面提到的那个选集。这些优雅的诗歌来到中国，起因却和她生前一直居住的房子有关，三个译者都来自斯德哥尔摩大学，其中一对夫妇在安娜去世两年后买下了她的故居。至今我还没有找到另外的诗集。在这些被节选的诗歌中，我看到一个优雅、骄傲、安详的灵魂。只为——选自《我的端点》【一九六O】夜里你是在何处飞翔？你的翅膀散发茶水蒸发的芬芳，我的灵魂我的舌头品尝柠檬的香味但你的气味依然黯淡，我的灵魂我当然看见在欧洲的那些人坐在桌边的男男女女我也生来只为而且长大只为：在世上做安娜 生来只为，而且长大只为，在世上做安娜——第一次看见它们时，那种震惊是无与伦比的。某些灵魂有时候会出现惊人的相似性，可以超越时空单方面地去撞击。那时我刚刚为自己的生活做了一个决定，某一天我忽然意识到已经浪费了太多生命在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上，所以决定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无论有多少障碍和阻隔。我不需要理解，只是一心按自己想的、喜欢的去做。看到这个句子时，我感到如释重负。是的，我并不想得到什么，我只是想做自己。忠实于自己的灵魂，不去违背心意。人们常常认为这很难。也常常视那些逾越困难的人为幸运的缘故。其实，多么简单。如果你知道你要什么——或者如我一样迷茫着，仅仅知道自己不要什么，那么一切都如此清晰。我看了译者的前言和后记，还有一篇诗评。那些分析和感悟大半是我赞同的。但是有一些并不被他们发觉。因为诗歌本身是一件非常私人的物什，它们在创造者处是一个样子，在接收者处又是另一个样子。每个人的镜像都如此不同，就如我们的灵魂永远各异。最打动我的是她对游离于日常生活的自我的喜爱和忠实。灵魂在她那里不仅体现在词语上，亦穿透词语直抵现实的精神。她的诗歌中有很多描写自然的风景，还有生活中的事件和细节，但是：艰难的是找回自己的自我一步一步地然后跳跃着一下穿过针眼还带着拐杖拐棍不要再在晨光中哭泣让双腿支撑你的恐惧而不是心让光明到来吧把圣灵之子抱起来吧让所有的光线都进入黑暗的角落你不要总是无精打采显然，有许多老房子现在对你关上了大门你再也不能进入那些房子但你可以绕上灯塔到达安静的观景点你的一只手里是根拐杖另一只手里是根拐棍那也行。那也行。——《穿过针眼》在某一层面，所有的人都是平凡的人。贫富贵贱，有名无名，我们都是一个带着躯体的小小灵魂。在多数人那里，躯体被当成更有价值的实体；在少数人那里，灵魂才接近真实。而我们所有人，都要经历生死，在生死之间，都要日复一日地生活。谁都不能摆脱日常生活。在对灵魂的诠释中，只有忠实这个词语最接近灵魂本身。而某种意义上，我们都：一如草茎波浪在青草上起伏青草也在波浪中弯倒小草场上根根青草摇摆如非常整齐一致的运动哎呀，人不就是一根这样的青草吗但我站得像一根愤怒的大葪草不管怎样我在芸芸众草中仍然是一根草没人看到我的大葪草个性我们几乎全部都被视如青草而风从我们所有的青草中穿过——选自《这些现实的身体》【一九七六】我们永远无法超越这个世界。但是有一种超越，来自自身。在安娜的诗中，还有一首是我特别喜爱的。寂寞的时候读它，不再感到孤单：我在人类的国度旅行蓝色是他们的白天黑色成为他们的夜晚我已经感觉到黄昏嘴边品味着九月的李子在人类的国度的某所房子里我睡得很晚——选自诗集《我的端点》中《在人类的国度》2004.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