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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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1-1
ISBN:9787549500345
作者:董桥
页数:304页

章节摘录

  《记得》〈一纸清供〉——中外的老古董才讲究书法讲究笺纸。匆匆网络挂帅,毛笔钢笔很快入殓了,谁还费心印彩笺玩彩笺藏彩笺?闻过典雅世代的最后一缕香火,几十年前我也试印私人用笺,八行朱红笺纸钤上一朵闲章我订制了几百张,写三两句短简的小小朱丝栏便笺老家书仓里还找得出一二叠,赶紧收归己有,从南洋带到台湾带到英国再带来香港,早几年用完了。  《记得》〈犀角的欲望〉——毛姆说英国作家写英国人不难,写外国人往往写得吃力。不同国家的男人女人都不光是男人女人那么简单 :他们是他们成长的土地,是他们住过的房子,是他们学步的花园 ;他们是他们玩过的游戏,他们听惯的乡音,他们吃过的菜肴,他们进过的学堂 ;他们是他们做过的运动,他们读过的诗歌,他们信仰的神祇。他们身上隐藏着许多他们独有的经历。  《记得》〈紫杉树下〉——说老派不是说她岁数大了 :在伦敦跟她交往那些年她三十刚出头,结过婚,离了婚,一个人过着宽宽裕裕的大生活,娘家夫家的庇荫听说够周全了,律师行的差事又牢靠,工余她于是尽情亲近她喜爱的人与事与物。长得不是美艳,是可人,那几滴西班牙血统最管用,五官雕深了四分,轮廓描浓了五分,连栗色的浓发都荡着海明威沉淀的欲念。  《记得》〈云在青天水在瓶〉——伊恩太喜欢姨娘这个人物了,说她什么露骨的话都敢说,端庄起来比上流社会的贵妇还端庄,处世哲学只有一条 :睡房是睡房,床上的事全在睡房里做 ;套房是套房,套房里接待客人有客厅,请人吃饭有饭厅 : “漏一句说不出口的是客地遇上艳福套房里那张床总是舒服些!”  《记得》〈如画,如史〉——明末女伎写得进卷帙的都是绝色。陈圆圆红袖里系。着天下安危,一首《圆圆曲》伴她香魂不灭 ;柳如是曾经是钱牧斋的爱妾,命运尽管寂寞,名气百代不衰 ;李香君听说确然极艳,孔尚任一部《桃花扇》带她走遍有井有水的地方走了几百年 ;董小宛更热闹,冒公子《影梅庵忆语》虔心替她的姿慧点上一盏长明灯,吴梅村那样的大诗家 《题冒辟疆名姬董白小像》 八首之后忍不住 《又题董君画扇》 ,如醉如痴。  《记得》〈朱石麟的月亮〉——我读中学教国文的诗人谢小谢老师说天上月亮从来注定是悲愁的文学符号,稚童启蒙启的也是霜寒,也是乡愁 :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从此月是秋月,花是春花,现成的,阴性的,铁板铜琶才配高唱大江东去,红牙檀板只合低吟晓风残月。谢老师那番话我推敲到老还在推敲。  《记得》〈书札影真好看〉——从小读周作人,读俞平伯,读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两位长衫人物的袖里清芬,尽管都吹过欧风,淋过美雨,无恙的依旧是那一盏苦茶,那一株古槐,朱丝栏间浮动的墨影永远是三味书屋和春在堂的疏影。说颓废,那是最后一代文化贵族的颓废 ;说闲散,那倒不是秦淮梦醒灯火阑珊的闲散 :是钟鼎胸襟供养温山软水的脱俗。  《记得》〈两般秋雨〉——在西方,只有文章大家才敢出这般精致的单篇小书过过瘾,要手工印制,要量少价昂,纸张、字体、装帧都有讲究,有名堂,那是两般秋雨别饶逸趣了。  《记得》选读之一〈张充和耶鲁书展〉  今年四月十三日,美国耶鲁大学庆祝书法家张充和九十六岁生日举办“张充和题字选集”书法展。照说,张充和生于一九一三年阴历四月十二日,阳历生日应该是五月十七日,书展为了赶在学期结束之前举行,选订阳历最靠近阴历生日的四月十三日开幕。那天,耶鲁图书馆东亚分部图书室里来了一百二十多位宾客,馆方还邀请纽约海外昆曲社好几位社员光临,安排他们在开幕仪式礼成之后跟张充和一起演唱昆曲,九旬寿星奶奶不仅嗓子清润,字正腔圆,连台上风韵都不减当年。  余英时先生来信说,耶鲁孙康宜教授和旅美几位张充和先生的友朋,都想出版一册张充和墨宝,收集她多年来为人题写的书名、匾额等墨迹,收齐了印成这位书法名家的书谱,孙康宜早已经为《选集》的展览写了一篇《小题亦可大做 :谈〈张充和题字选集〉 》 。孙教授文章里说,当初她跟张充和提起耶鲁大学要为她举行“题字选集”书展的时候,充和先生半开玩笑说 : “我的那些题字啊,简直是小题大做了!”孙教授一听大喜,说张充和书法风采卓越,靠的正是老太太“小题大做”的创作精神,每次人家求字,就算只求几个字,她都费尽心思慢慢打好腹稿,酝酿多时才展纸搦笔写了又写,试了又试,直到写出气势,排好布局,这才终于完成上佳之作。我观赏充和先生法书好多年了, 笔笔稳帖, 字字生姿,没想到竟是如此老谋深算。写字实难。  好久没有张充和的消息了,岁数那么大,她不发话找我我不敢贸然打扰她。波士顿大学白谦慎向来悉心照顾充和先生,去年还听白先生说老太太记起我喜欢她写的一副对联,说是改天找出来邮寄给我,我没接腔。充和先生送过我一幅墨宝我已然很满足了,我迷她的字迷了好多年,家中还存了几幅都是我在大陆拍卖会上拍到的,这样玩赏起来安心得多。她记得我喜欢的那副对联是七言对子 : “十分冷淡存知己 ;一曲微茫度此生。 ”隶书写得极老练,句子也高妙。去年上海陆灏送我几张小对联纸,我一时贪玩,戏仿何绍基体行楷给他写了一对,小思、许礼平看了说好玩,我又给他们各写一对。书法这门艺术其实很折磨人,不碰,一辈子都想象不出个中甘苦 ;碰了,一辈子都陷进追求腕底技艺的苦恼之中,好字看得越多越恨自己无暇专心,天天非花一些时间练习根本休想成器。  充和先生几十年苦功下得深谁都晓得。听说她的德国夫婿傅汉思也是十分用功的学者。老太太在耶鲁教授书法和昆曲,傅汉思这位汉学家是耶鲁东方语言所所长。张伟华写过一篇《曲终韵自存》说, 傅汉思精通多种语言,教古希腊罗马文,一口汉语极流利,在家里跟张充和全说国语。傅先生从小学钢琴,家里有一架德国运去的贝斯坦,张伟华问他平日弹些什么乐曲,他说他弹贝多芬,弹一一○号奏鸣曲,那是贝多芬晚期五首奏鸣曲之一,感情很深,技巧最难。上一代人都肯下苦功,他们的三姐夫沈从文也了不得,写书做研究够苦不说,练字他也绝不放松,干校没有纸张他总是在杂志的空白处用毛笔写下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沈先生一九八○年秋天到美国住在张充和家里还写了不少幅字,充和先生二十多年后竟送了我一幅斗方, 帅得要命。 一九八八年沈从文辞世,张充和写的挽联刻在墓碑上 :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 赤子其人。 ”四句联语第一句第三句最后一个字,加上第二句第四句最后一个字, 凑起来正好是 “从文让人”四字颂辞!孙康宜教授说, 张充和后来还给 《沈从文全集》和《沈从文别集》题了封面 : “在那些秀逸的笔画间,谁知道凝聚了充和多少中夜的苦思和挥毫的心力。 ”  从前,亦师亦友的申石初先生读书读到前辈文人雅士的轶事总是一一集存, 有的影印, 有的剪贴, 有的手抄,中国的,外国的,全要,说是将来再老些他想整理一本中外文人轶事漫录,像明清古人那样印个袖珍版线装书,随手翻查, 随兴选读, 文字要修饰得越考究越好。照他说,大清年间的不算,光是清末民初到一九四九年的老民国,材料已然多得不得了 ;西洋轶事也集中从二十世纪上半叶那几十年间的书报选材。南宫搏先生有一回酒后兴致高,他告诉申先生说他抄录了同一时期老民国诗人的佳作,大半是纪事诗,也有百多首之谱,改天一并交给申先生处理。当时他们越谈越投契,干杯结盟,过后彼此都忙,也都不再提了,没几年申石初仙逝,又过了几年南宫搏也谢世,文人轶事资料从此散失。  前几天我收到南京友人张昌华寄来一部新印的《水:张家十姐弟的故事》 , 里头一篇卞之琳的《合璧记趣》说,一九五三年秋天他到江浙参加农业生产合作化试点工作,有一晚在苏州城里滞留,人家安排他借宿老朋友张充和旧居的一间楼室。他夜半无聊翻翻书桌空抽屉,赫然瞥见沈尹默给张充和圈改的几首诗稿,非常珍稀,当即取走保存。一九八○年卞先生到美国小游,整份诗稿当面还给张充和。张充和喜出望外,说她手头留着沈先生改了诗写给她的信,遗失的正是这几份诗稿 : “一信一稿经三十多年的流散,重又璧合,在座宾友,得知经过,同声齐称妙遇!”卞之琳这段轶事像小说那么离奇,申先生看到了一定收进他的卷宗里。  这部《水 :张家十姐弟的故事》是张昌华、汪修荣合编的选集。 《水》原先是张家在苏州九如巷出版的家庭刊物,一九二九年创刊,中间停过刊,一九九六年复刊,兄弟姐妹一起组稿、刻版、油印、装订。他们十姐弟我只熟悉张充和,收到新书先读高翔写的《张充和的印章收藏》 。充和先生写字都钤上几枚古雅的闲章,原来这些闲章来头都显赫,石头佳,印钮佳,篆刻佳,耶鲁展览会真应该展出这些老石章。也巧,收笔前收到大诗人周梦蝶先生托叶国威给我寄来的诗集《十三朵白菊花》 ,他听说我偏爱“十分冷淡存知己 ;一曲微茫度此生” ,竟在扉页上工楷录了张充和另一首作品 : “游倦仍归天一方,坐枝松鼠点头忙 ;松球满地任君取,但借清阴一霎凉!”真好,充和先生清丽的韵致款步传到台湾去了。  《记得》选读之二〈题林青霞新书〉  毕竟不是同一辈的人。读林青霞文章有些段落觉得她可以再写深些,有些情节她着墨稍浓,我想着替她冲淡些,再一斟酌,还是轻轻放她过去 :过些年她的视野会变,笔锋会变。我开玩笑骂过她没大没小,她很认真向我赔罪,我也很认真看到她这个人讲分寸,讲礼数,讲操守,写文章绝不草率,幸亏我从来不在她原稿上多动红笔。没大没小说的不光是做人的规矩也是作文的忌惮, 随随便便增删她的文字, 没大没小的不是她倒是我了。  认识林青霞之前我先读过她的几篇小品,觉得亮堂极了,觉得她应该腾点时间和心绪在这段路上多走几步。我跟马家辉说了。 我也曾经想过约她写稿, 转眼又嫌折腾,嫌麻烦,嫌唐突,拖淡了。人老了许多事情徒有那份诚心没有那份耐心。偶然拜读很少几篇新秀的好作品心中欣喜是一回事,着意鼓励似乎多事了。多事不好。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还学不会不多事那叫不长进。说得再白些,饭局茶座酒会我都嫌烦,好朋友随兴随意不约而聚反而开心。奇怪,那回林青霞找金圣华约我一叙我倒一口答应了 :我想我真的很想欣赏一下她绝代的风华。  林文月那篇 《午后书房》 写她 “睡了一个失眠的午觉”坐在书房里随想随写。林先生说她“独坐良久,倒也未必是一直专心读书写作” ,偶尔重读远方来信,偶尔什么念头都没有,偶尔安享这个宁谧的斗室,自在而闲适: “天色已昏暗,我本想让吊灯也亮起,可是并没有走到门口去开那个开关,反而顺手把台灯关熄 ;于是,薄暮忽然就爬进我的书房里。 ”林青霞告诉我说她要出文集的时候我想起林文月用了这篇 《午后书房》 做她一集散文的书名,林青霞是夜猫子,读书写作好像都在午夜,她的文集似乎可以改林先生一个字题为《午夜书房》 ,稳健,写实 :  有一次从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经过梳妆台,突然想到什么,怕一会儿忘记,马上伏在桌上写,不知不觉坐了几个小时,窗外传来鸟的叫声才知道天已亮了,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失笑,原来我脸上的妆还没卸,耳朵上的钻石耳环正摇晃着,低头一看,一条蓝色丝质褶子裙,脚上竟然还穿着高筒靴,时钟指着六点半,正是女儿起身吃早点的时候,赶忙下楼陪女儿。  这段叙述直接,干净,清楚,素笔描写回家伏案到天亮的过程,一连用了十五个逗号不滞不塞。我初读觉得三处逗号应该改成句号 ;再读,有点犹疑了,不改了,生怕改了坏了那朵浮云那弯流水。林文月说文章像行云流水自然无滞,那是作者把文章写成如行云如流水一般自然的效果,跟雕琢过的文章一样,是作者费过心的经营和安排。林青霞每回要我改文章我总会想起林先生这番体悟,尽量不去改动她的经营和安排,顶多替她挪动几个标点符号,林青霞于是说“董桥很注重标点符号” 。我原想改为句号的三个地方是“马上伏在桌上写”; “窗外传来鸟的叫声才知道天已亮了”; “脚上竟然还穿着高筒靴” 。拿着红笔几番踌躇之际,我回头看到这篇《新书自序》第四段第一句话说“马家辉是我的伯乐” ,句号 :她下标点显然都盘算过了。我踏踏实实收起了红笔放任这段清溪潺潺流荡。  一天,我在陆羽茶室遇见林青霞的一位影迷,五、六十岁的绅士,西装领带袖扣考究得不得了,说是从来没有错过林小姐的电影,林小姐刊登在报刊上的文章他也从来一一拜读 : “拍过百部片子的人了,身上怎么说也养着不少文学细胞, ”他说, “确实是个会写文章的人,只是一生如意,未经磨难,篇章里少了三分沧桑!”是初识,我笑了笑没有跟他深谈。文学真苦,真冤,这位先生说的这番传统观点我听惯了。文章其实只分好坏,不分哀乐,真要林青霞受苦受难才写得出惊世巨作我情愿她不写。上星期读洪深女儿洪钤写女作家赵清阁我心里难受得要命。她说一九五○年二月上海召开第一届文代会,赵清阁受命在会上公开自我批判,她不肯谈政治只肯谈创作谈文艺思想,她满腔委屈在会上一边讲一边流泪,台下听众还以为她检查深刻,忏悔饮泣。会后,赵清阁默默走出会场,张爱玲从大门外迎上来跟她握手,什么都没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久,张爱玲迁来香港前约赵清阁到咖啡馆话别 : “张爱玲可以离开,可赵清阁阿姨无处可去。 ”她留在上海承受生活、工作、经济、感情的压力,闭门谢客,闭门酗酒,闭门抱恙,直到替上海电影公司写剧本《女儿春》她才“出山” ,一九九九年八十五岁去世。洪钤这篇文章叫《梧桐细雨清风去》 ,写尽赵清阁一生不愿意写的大悲大痛和大难。我书房里她画的那幅小小设色花鸟还在,笔意跟她的容颜一样清秀,一样脱俗。  美了几十年,红了几十年,林青霞一定有点累了。读她的作品我起初只顾认文不认人,忘了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从前、有些现在、有些未来别人可以放手放心写,她不可以。认识久了些,交往深了些,我渐渐熟悉她的避讳和她的考虑,读她的文章我于是多了一层体念和体惜,尽量迁就她细致的顾忌,尽量在她的框架里给她说说一点措辞上的意见。当然,文章里有些环节我觉得她应该放松写的我也轻轻提醒她 :谨慎惯了她难免忘记写作的尺度可以比做人的尺度宽绰些。我在台湾上过学, 林青霞在台湾成长。我的台湾是五、 六十年代的台湾,荒村鸡鸣,断桥蓑笠 ;她的台湾是七、八十年代的台湾,旧民国的教养还像柳梢的月色那样朦胧,带着淡淡的矜持楚楚的爱心还有庭院深深的牵挂,茶室里那位先生说的文学细胞也许是这些养分的功德 : “隐隐作痛的感觉挺好的!”前两天她在电话里说起脚背撞伤忽然迸出这样一句话。果然是隐隐然的一份眷注,林青霞的写作历程不缺伤逝的隐痛,不缺哀乐的反省,那已然够她下半辈子消磨了,谁还忍心稀罕梧桐细雨里一波接一波的大悲大痛和大难?纵然不是同一辈的人,她字里行间的执著和操持我不再陌生,偶尔灵光乍现的感悟甚至给过我绵绵的慰藉 :我们毕竟都是惜福的旧派人。  ……

前言

  上星期英国朋友替我找到丁尼生三本诗集,一八二七、一八三○和一八三三的初版,著名书籍装帧家利维耶旧皮装帧,深绿烫金色花纹,三本合装在黑皮金字书盒中。每本诗集里都珍存一封丁尼生真迹手札,第一本里那封写给厄特里教士,说星期天晚上起程去多佛尔,星期一上午十点四十五分过多佛尔海峡,暂时避开不去巴黎,怕遇上骚乱,转往布鲁塞尔。是一八六九年六月十二日写的,巴黎正在举行大选,群众上街游行争取共和政体。我听说厄特里一生爱山,到处游山看山,跟丁尼生结伴去过瑞士玩了一个月,山上路人看到诗人跪在地上俯身观赏野花丛中一只蜻蜓,高声大叫说他隔着蜻蜓的双翼看得到花的颜色,一朵阿尔卑斯山玫瑰。  夹在第二本里的那封信写给替丁尼生出书的出版社,短短一句话,吩咐出版社让厄特里教士随便挑走诗人的书,要多少给多少。签名底下日期是一八六九年十二月二日。第三本里珍存的是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的信,写给诗人作家贝涅特,也很短,谢谢贝涅特的乐谱和诗评,说不是每一只鸟都会唱出这样好听的歌。这三封手札里写给厄特里那封连信封都保存了,贴着一个便士邮票,教士地址在Streatham Common,我旅居英伦那几年住过那一区附近,搭火车天天经过,是个老乡镇,绿荫怡人,整天懒洋洋,连火车站月台上的鸟胆子好像都比别处的鸟大,不避人。奇怪,一八二七年那本丁尼生昆仲诗集书后贴了一张对折手稿,写明是丁尼生没有发表过的诗,共五节。字迹纤秀,英国朋友说不像丁尼生笔迹,我看也不像。这三本书里夹着的三封手札《丁尼生书信集》里都收录,那五节未发表的诗倒是待考了,要慢慢翻查丁尼生传记材料也许拼得出头绪。  我今年六十八,猎书猎字猎句猎了大半辈子,偶然猎得这样一盒老书几页旧信依然高兴得不得了。小时候家里大人带我去一家破庙探望一位江浙老和尚,都说老和尚相术高明,随便批两句吓得倒一众信徒。那天他摸摸我的头说:“十七岁出外漂泊,二十三岁与字与书结缘,一生不渝,旁的枝枝叶叶尽是造化,不必多说!”大人们半信半疑,半喜半忧,溜到嘴边的一句话只好吞下肚子里去:“靠字靠书,这孩子将来愁不愁衣食?”罗素说他两岁那年家中大人教他读诗,对着一堆客人他背得出丁尼生的两行诗。我是抗日婴儿,生下来逃难逃不停,拖到六岁才背得出那首“床前明月光”。总之过完十七岁生日我真的飘洋到台湾读书,毕了业颠颠簸簸住过许多陌生的地方,没有一天离开过字与书。二十三岁在新加坡牛车水一家破旧阴暗的书店里淘到一函线装《梦溪笔谈》,我高兴得两眼泛泪:“是宋版书吗?”朋友吓一跳。“是清末民初的版本。”我说。多年后在伦敦买到第一本狄更斯残破的初版我也想哭。  庙里老和尚不点破我也推算得出此生毫不长进。惟其不长进,这几十年里我才摸不着天多高地多厚写得出几十本书:心中学问越小笔里胆子越大。美国幽默作家罗伯特?本奇利说他写作写了十五年才发现他根本毫无写作天分:“可惜我已经太有名了,没办法封笔。”他家三代人都出了作家,孙子彼得写《大白鲨》拍成电影红得不得了。老本奇利当过演员也写过戏剧评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给《生活》杂志和《纽约客》写剧评叫好又叫座。我连改行写剧评都太晚了,当演员也休想,太老了。只好尽量守本分,拼命看书拼命玩书也拼命丢书:看不下去的书越来越多;看得下去的书大半是老书。老书已然好玩,配上老装帧老得典雅老得气派,那是玩不厌的。乔伊斯《尤利西斯》一九三○年巴黎莎士比亚书店印得大方,水蓝色封面反白字,怕弄脏,英国旧书商替我找装帧店做了个布面书盒贴一块烫金字的红皮,妥当极了。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九二八年翡冷翠出版,一千本里编号三三○,劳伦斯签名,也供养在后配的书盒里,东京那位旧书商包了好几层牛皮纸送到我家来。英国有个老前辈许多年前去法国拜访毛姆,他说毛姆家的藏书又多又整齐又体面,毛姆坐在书房里抽雪茄皱起眉头说他看书看老了也看累了,远远瞄着一排排的书脊只想偷笑:“都安好,心里踏实!”  埃德蒙?威尔逊说好几位读书品味很高的饱学之士常常劝他不要低估毛姆的作品,可惜威尔逊始终看扁毛姆,判定他终归是个二流作家。他说英美读书界程度下降了毛姆才那么红:“他的作品确实好看,确实有趣,文词越浅白越见文采,可是他的故事到底是杂志货色,就算题材严肃,情节还是蹩脚得要命。”他说那是毛姆写连载小说媚俗之计,每一期都要制造一些奇情。我是老派人,还是喜欢毛姆。我的文章从来都先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肯定也是威尔逊说的“杂志货色”。我的文词还没有练出毛姆的功力,我很介怀,也很沮丧。我深信不论中文不论英文,文词清淡可读最是关键。然后是说故事的本领。年轻的时候我效颦,很高眉,认定文章须学、须识、须情。岁数大了渐渐看出“故事”才是文章的命脉。有了学问有了见识有了真情没有说故事的本领文章活不下去。阅世一深,处处是“事”,顺手一拈,尽得风流,那是境界!我读遍毛姆的作品,“我”字摆进去的都好看;没有“我”字的长篇短篇都逊色。“我”不可怕事,总要堂堂正正站得出扛得起才行。  这当然是偏见。说不定七十岁以后我又生出另一些偏见。到时再说。写作免不了师承也免不了偷艺。大仲马不介意妻子跟朋友私通,还喜欢把情人让给小仲马消受,小仲马忍不住说:“我真腻烦了,老爷子你怎么老把你的老相好让给我睡,新靴子也要我先穿松了你才穿!”大仲马听了说:“那是你的造化,证明你的器官够粗你的脚够细。”大仲马写得出《基度山恩仇记》小仲马终于也写得出《茶花女》。连出家人悟禅听说都要本源。邱琼山路过山寺,惊见四壁都画满《西厢》:  “空门安得有此?”  “老僧从此悟禅!”  “从何处悟?”  “悟处在‘临去秋波那一转’!”  三十多年前伦敦旧书商克里斯说埃蒙特?威尔逊这样的人多得很:“毛姆只有一个!”他说他做旧书生意二十多年,走进书店找毛姆的客人多极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从来没有人找威尔逊。“丁尼生的老诗集也是,收进一本卖一本,也许是学校里一代一代的学生都要读他的诗。”英国批评界几乎都跟诗人奥登的说法一样,都说丁尼生抒情最耐读,叙事诗、史诗都弱。艾略特称赞他是听觉最灵敏的英国诗人,不输弥尔顿,说他韵脚押得尤其精到。桂冠诗人奥斯汀说丁尼生的诗是“客厅诗歌”。我倒深信文学作品赏心之余还要悦目,案头这套诗集摆在客厅里绝不寒伧,每一本都曾经美国三大藏书家珍藏,贴了印记。一位是Abel Berland,芝加哥著名律师,坐拥世界级藏书室,二○○一年纽约佳士得拍卖行开专场竞拍藏品。一位是Frederick S. Peck,十九世纪生在罗得岛首府普罗维登斯,名门之后,做过官,收藏拜伦遗著出名。还有一位是Harry B. Smith,纽约人,作家,音乐家,珍藏名家手稿信札最多,一九一四年《纽约时报》全版写他的藏书室。  都说电子书快代替纸本书了,我不信。胡适之对张爱玲说:“你要看书可以到哥伦比亚图书馆去,那儿书很多。”用不着真去都闻得到书香了。我不敢想象胡先生说“你要看书可以按计算机,那里头书很多”!那是胡先生穿长袍跟不穿长袍的分别。我在台北见到的胡先生是穿着长袍的胡先生,轻松,潇洒,长袖子一挥几乎看得到他手上卷着一册线装书临风低吟的神情,那时候他是“中央研究院院长”:一身西装当上驻美大使那几年胡先生多委屈,多倒霉。我情愿一页一页读完一千部纸本书也不情愿指挥鼠标滑来滑去浏览一万本电子数据。荧屏上扫出一页页电子书我也试过,冷冰冰没有纸感没有纸香没有纸声,扫得出大学问扫不出小情趣,感觉仿佛跟镶在镜框里的巩俐彩照亲吻。旧派人应该做些旧派事才合适。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要在大陆重编重印我近十五年里的文集,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居间商议,海外传统纸本书整理成国内一套传统纸本书,我想试试。五十年前我在台南一位老先生家里看到墙上挂的一副对联,“雨久藏书蠹;风高老屋斜”,句子好,字也好:纸本书即便藏着蠹鱼也甘心,也诗意。都说老头子都倔,电子狂风都吹斜了我的老房子了,书香不书香挑起的事端我倔到底。  二○一○年八月二十八日在香港

内容概要

董桥,福建晋江人,台湾成功大学外文系毕业后,在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做研究多年,又在伦敦英国广播电台中文部从事新闻工作。现任《苹果日报》社长。先后曾任香港公开大学中国语文顾问,《明报》总编辑,《读者文摘》总编辑,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主任,《明报月刊》总编辑,香港美国新闻处“今日世界”丛书部编辑。撰写文化思想评论及文学散文多年,在港台及北京、上海、广州、天津、杭州、成都、沈阳出版文集十多种。

书籍目录

新岁百吉
敬慕周绍良先生
一纸清供
曾孟朴好事
梁启超遗墨
集锦扇子七十岁
任伯年团扇
《青玉案》散记
溥靖秋画蛱蝶
又听到《望春风》
珍惜家书
艳阳下的马丁尼
张充和耶鲁书展
犀角的欲望
紫杉树下
和杨老板聊天
兰庭剪影
云在青天水在瓶
墨影呈祥
如画,如史
朱石麟的月亮
书札影真好看
字里;字外
周作人妙品
想慕思明园
真是瑰宝
随意到天涯
卡普里之恋
风雨故人来
老唐养静
两般秋雨
永远的琥珀
企鹅旧梦
我的董其昌
题林青霞新书
怀念柳先生
史特罗夫太太
字里吉凶
橙园纪事
沈先生那枝笔
小海娶亲
文窗劄记
皇帝的旧书
王老的心事
余英时新书付梓志喜
工尺谱归我珍存
后记

作者简介

董桥写自己所藏的新旧清玩,这些有生命、有故事在里头的文人宝贝:如梁启超的遗墨,王世襄的玉钗葫芦,张充和的书画,林青霞的新书……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是清玩,更是人物,淡淡地栖身古雅的人物。他的散文是日常的叙事,平淡、平常、平实,清新可读。
在这个文字日渐粗糙化的年代,董桥把玩诗词、古画、闲章、羽扇……文字精致圆熟,具贵族的优雅逸致与文人的婉约多情。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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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总计10条)

  •     每周看一次某报纸的网站,只为看董桥七天一篇文章。按说早过了朝思暮想、照单全收的年纪,从一个历史学习者的角度来读散文更属不解风情。可是,越这么想,笔记却拉拉杂杂的,越写越多。董桥所藏所写的新旧清玩似乎少有以名贵取胜者,尽是有生命有故事在里头的文人宝贝。他和他的师友品评这些宝贝的标准也显然不同一般,有着浓重的文人品味。钱慧安的画,“工笔仕女娴雅耐看,格调在老莲、十洲之间,是任伯年同代人,沪上卖画,名重一时”;比较之下,晚期杨柳青的年画就不好,“画多了,印多了,开相都相似,多看生厌,跟任伯年毕竟差了一大截”。在这里,任伯年是标准,凭一个“写”字从“早年撞粉撞水的浓烈笔法”中抽身而出,“写意写得灵动极了”。雅俗往往在色之浓淡,标准又因清玩品类而异,全在心之一线。上环看见的一幅《东坡赏砚》扇面,“色彩偏浓,有点邪”;大雅斋的一枚清代昌化鸡血石章,则“可惜石质不够好,红得不够艳”。装帧配搭也显识见有讲究,溥心畲的字应该镶金丝楠木的画框才典雅,嵌百宝的笔筒黄花梨比紫檀“有味道,木色相衬”。这雅致的标准是古典审美的赓续,也有文人世界的共识。就好像溥心畲的字画不难找,曾入藏其室的灵石却不可求,张传伦得而与楹联同存,遂引得董桥感慨“张传伦缘分这样深”。“我们是小本经营,玩不起宫里的贵气玩得起书生的雅气!”这雅气是前辈的豪迈,是董桥文字的依托,也提示宫中、豪门与书生的异同。在创作、流通、品鉴中,同一件宝贝被多重的眼光打量,有交集也有歧路,发乎本心、负性使气、摆阔称雄,社会权势升了又降,好恶标准今而复古,最后还是雅气胜出成为最中国的标准最主流的审美,其间的分与合、主与支,也有“必然律”存焉。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是清玩,更是人物,淡淡地栖身古雅的人物。藏墨品墨捐墨的周绍良故事钩沉出另一位前辈的话:“古墨不仅是文房雅玩更是文人治学的足迹,里头隐藏多少志业的消息。”物与人的隐秘关系,就在这一句里了。张大千的女弟子邵幼轩画花鸟画没骨牡丹,人亦如画,“高挑的身材素静的装扮,乍看恍如一幅绢本古画”。俗语“字如其人”,人亦为其笔下所化。梁启超的法书,董桥认为“亦碑亦帖,方整的气韵流露秀逸的气度”,又“落墨恭谨,字字用神”,乃是因为“他惦记自己名气不小的压力,担心后世书香中人细细推敲他笔下的一笔一划”。董桥更认为书写感与为人处世分割不开,“这样认真掂量身后荣辱的人也许也注定事事克己”。遂写出任公对巾帼知己何惠珍的婉拒,对侧室王桂荃的认受与避忌,夫人李蕙仙教他国语,小妾王桂荃照顾子女,他的爱情、家庭和他的书法相互发明,端是艺术史研究的社会理路或者社会观念史研究的艺术视点之一例。南洋那一位深谙相命相字之道的老先生则说溥雪斋“书法那么动人,稍微再刚毅些,他的运道也许会顺得多”。又牵出中国文化中最富神秘感的那一部分。玄而又玄,也许永远进不了现代学术的大门,却永远都会有人相信、琢磨乃至焦虑,有的人以之看他人的字,有的人以之约束自己型塑自己的字。笔下的玄机,是心中难以言说的宇宙道理。另边厢,形而下里也生活着文人的做派,就像亦梅说任伯年不抽鸦片不行:“没办法,那个时代名士派都这样放浪,颓废!”也有人主张不抽更好,也有人主张多抽更好,也有人说:“抽足十口笔下只有大江东去的气概,没了这份春江水暖的气息。”这又是不可说之境,却是值得注意的生活方式关乎意境、风格的问题。人与物间的难以言传,我在李锐的《太平风物》里真切遇见过,农具与人与世,实在说不出其然和其所以然,只好题一首莫名其妙的小诗表达了事:“天地人物时,锄镰亘古痴。瓜间说世变,兮者焉乎之。”好在董桥为这隐秘的一层提供了“笔记”材料,可供有心人体会推敲征引。读董桥的文章,总会感慨、艳羡他身边中国的外国的前辈晚辈、老师朋友都是雅气的一群。他的笔下也总是不经意地写出社会的面相。溥佐先生一家都擅书画,一把锦扇上,就有他二公子的月季、四公子的紫藤、八公子的古松,还有十五姑巧手一蜂一蝶。在这个家庭的周围,就能找到松风画会,找到辅仁大学,找到溥雪斋、启功和朱家溍。让我想起社会网络这样的社会科学字眼儿,想起社会科学之前梁启超论到的“学者社会”。这个社会的生活,都是围绕清玩的作、觅、求、藏、赏、让的故事,当然还有写,以成文章,并于文章中再现这全过程全网络。那位文先生为了求得万历的剔红印匣:“厚颜缠了大半年,老先生终于割爱,说我的至诚感动了他!”钟志森也如此这般苦求而得溥雪斋集锦扇之后,看董桥“一见倾心”,竟然就转让给他。缠求而复慨让,在这个链条上的,都是一样的痴心。说到这个文艺家社会,又不能不顾及当时的技术状况和经济问题。在《<青玉案>散记》中,董桥为我们介绍了纸型,即印刷用的浇铸铅版模型,用多层特制纸张沾湿了覆在活字版上压出版上的文字。纸型比铅字字粒轻便得多,并且不会碰散,促进了出版。但是,徐訏家中还是要留存纸型,担心“出版社说倒闭就倒闭,不留纸型将来再印成本就贵了!”这就是打落凡尘的文人的现实考虑,是研究这个社会群类跳不过去的“实际问题”。社会是客观也在心里。一九五零年代宋美龄想拜大清朝的王爷溥心畲学画,溥先生要求必须行大礼,宋氏只得另投别门。王爷是终身制,关乎“国体”,不可有失体统,这是溥心畲的“潜意识”。溥靖秋的蛱蝶画得好,“那也许跟她的宫廷气脉有些关系,受过幽森家教的熏陶,蓝血闺秀艺事讲究的向来是井然的分寸!”这样的体统,这样的分寸,要说得明白,非兼能“知人品画论世”不可。靖秋的分寸难得,评价她甚至进而研究气脉、家教与艺事讲究之关系,恐怕分寸更为难得。教诲生出雅气,雅气化为匠心,匠心成就意境,载着意境的作品在社会上流动,艺术家在红尘里生活,这是活的艺术史,也是雅的社会史。我也禁不住想,今日香港这一位董先生,泉州晋江人,印尼华侨,在台湾、伦敦求学、研究,在香港做出版、编报纸,他的雅气从何而来又如何得以实践,他在文艺家的社会中是个怎样的角色,他的文章在艺术史上占怎样的位置,从他延展开来的,又是怎样一个香港。“艺术市道杀人不眨眼,像我这样的煮字老人正好远离热闹的商业战场多做些安静的老人游戏,暇时翻箱倒笼玩玩梦痕,玩玩从前,玩玩旧藏。”疏离与怀旧之间,这是怎样的意态?董桥的这一册散文让我想到历史,也是因为《记得》这个书名,特别是英文名借用Henry Miller的“Remember to Remember”,勾起我对记忆之神秘性的追想。记得方成历史,董桥的记得中充盈着社会观念落在清玩上化身而成的品味。正是在品味与社会的交涉面上,董桥为今人理解几成曾经的时尚提供了难得的生活材料。他的散文是日常的叙事,平淡、平常、平时,营造的日常感使得我们更易于进入那一个世界。古物何得今人赏,今物曾经伴古人,他的文字又形成一个古今交错的世界,古物古人今人今世轮番出场,又同处一个文字做成的场域,交织而且绵长。“闻过典雅世代的最后一缕香火,几十年前我也试印私人用笺,八行朱红笺纸钤上一朵闲章我订制了几百张”。我在电脑上反复放大、缩小那些清供的图片,揣摩纹路、凹凸和光影,想着它们的前世今生。私笺,遥远了。
  •     忘了哪本书上看到的:“熬成一个好老头儿”。董桥可能不是一个好老头儿,但却是一个有点偏好的老头儿。关注他,不单因为是本家,更是因为他的文字,文字背后的那点生活小情趣。董桥老了,老了,才更有谈资。听他絮絮叨叨那些我知道不知道的文化人儿,钱歌川、沈从文、周作人、俞平伯……还有些外国人,聊人,聊轶事。也听他谈什么字呀,画呀,纸呀,笺呀,还有些古玩意儿,长见识。董桥呀,就是一传统的文化人,传统情致,传统的语言,传统的老头儿。这样的老头儿,我没见过他的面,不过看他的《记得》,我猜:这可能是个好老头儿。
  •     曾听人说,读董桥的文字读得多了,会像肥肉吃多了一样感到腻。而我却有另一个角度上的感觉,为“腻”字换一个词,那就是顺滑,读东桥文字的感觉是顺滑的。像我这样对古玩玉器一知半解,对字画珍本一窍不通的主儿,在读这本董桥的《记得》时,竟也可以毫无阻滞、沉迷其中。你完全不必了解那一篇篇文章中的背景、抑或知识,也不必熟识文中的人名、地名、器名,就可以被故事抓住,被文章浸没,融入其中便是顺理成章的了。只是,我也觉的这样的文字风格也许是把双刃剑,它们既然可以顺滑无比地沁入我们阅读的眼和心,那么它们似乎也总是一瞬之间便穿过我们的记忆,不知会漂向何方,想抓也抓不牢、抓不稳。其实,书中的许多文章,我早已读过,可再在书中读到时,却似乎总是毫无印象,似乎总要读到一半,甚至临近结尾时,才恍然大悟:这篇文章之前在哪里是已经读过了的,至于在哪里,便又要费一番思量了。当然,这可能是我头脑愚钝的结果。书中还有一种情怀,颇让我感动,那就是守旧、怀旧、念旧之情。少年时,一听到“旧”字,便总觉得带着陈腐的气息,让人欢喜不起来。周遭的一切也在时刻提醒着你,只有“新”才是好的,才是值得追求的,才是可以宣之于口的想法与价值观而最近真的觉得年岁越来越长了,这个“旧”也变得越来越可爱起来了。而之前以“新”攻“旧”、以“新”贬“旧”、甚至以“新”换“旧”的行为是多么可笑与幼稚!也由此,在阅读本书时,越发能产生共鸣,那从可爱的老时光中走出来的旧,也便格外令人爱不释手了。也突然想到董桥这样的文字也真适合来写这样的“旧”,绵绵腻腻、丝丝滑滑之中摩挲出来的,不正像那老物件上千百年来把玩出来的包浆油壳吗?那暗雅的光芒中透出来的不正是岁月的沉淀和人心的眷恋吗?油腻的东西吃多了当然不好,但要完全摒弃,那人生的乐趣似乎也少了一大截。而董桥的文字读多了,确实有些滑腻不清的味道,但它们的好处就在于对身体绝无副作用,却还可以生出许多时光累积出的旧乐趣。读一读也方知抱残守缺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纷乱年月,也未尝不是一件可以安抚人心、温柔岁月的好事。

精彩短评 (总计101条)

  •     《记得》〈一纸清供〉——中外的老古董才讲究书法讲究笺纸。匆匆网络挂帅,毛笔钢笔很快入殓了,谁还费心印彩笺玩彩笺藏彩笺?闻过典雅世代的最后一缕香火,几十年前我也试印私人用笺,八行朱红笺纸钤上一朵闲章我订制了几百张,写三两句短简的小小朱丝栏便笺老家书仓里还找得出一二叠,赶紧收归己有,从南洋带到台湾带到英国再带来香港,早几年用完了。。
  •     董老先生的文章幽默渊博,最喜欢用的是“不得了”,每读到这三个字,脑子里就有个“老资”摇头晃脑的形象。
  •      好得不得了!
  •     云在青天水在瓶
  •     小资情调
  •     【2014.6.4一天】【8本董桥已全部读完】《和杨老板聊天》写张爱玲;《溥靖秋画蛱蝶》写启功;《周作人妙品》写金性尧,写周作人在狱中;《沈先生那支笔》沈从文;《曾孟朴》写曾朴与《孽海花》;《卡普里之恋》毛姆短篇小说集的中译本及其翻译;《王老的心事》王世襄;《题林青霞新书》又提赵清阁,所说的洪深女儿洪钤所作怀念赵清阁的文章《梧桐细雨清风去》可百度找到;《兰亭剪影》沈从文、徐志摩等人的轶事;《书札影真好看》周作人俞平伯之交。
  •     跨越多民族的文化,文字功底很强!
  •     念旧是老人的特权,三十多岁是没有资格的。更何况又有如何的旧可念?想来这十多年来,书业繁荣,网络发达,能够买些旧书来念念不忘,已经算是有所回响了吧!喜欢听老先生讲古,讲掌故,说人情,真是长见识。渐渐这些老人都不在了。旧就更难念了。
  •     董公写老物件,我不爱看,因为看不懂。但是,他写旧书,旧情,旧日子,我都爱读,岁月还是老的好,就像情人。
  •     这是我读董桥的第三本了,复古的气质真是精雕细琢。陈子善说:「你一定要读董桥」第三本读罢,决定歇一歇,先补充点文学常识。
  •     让心安静的书
  •     广师八本董桥文存至此全部读毕。
  •     还成
  •     看董桥的书,一定要读精装本。

    只有精细的装帧,才能与其中精致的文字,合成一种其他书里得不到的、整体沉秀而清雅的氛围。老派文人,世家子弟,为人写字,从容得一丝不苟,相信近来各家出版社出他的书,至少,精装本,从篇幅选材到封面纸质,一定都是董桥自己亲自审视圈定了的,符合一个书痴书蠹的品味要求。

    捧在手里,盈掌,精装小册,色泽沉稳,深棕或者深灰,要么是皮面,要么是布面。细细摩挲,皮质的光滑里有略微的滞涩;布质的呢,我更喜欢,经纬交织的细腻不说,有高温烫压的褶皱,平面因为有此凹凸,丝质的光线得以在暗哑的底色上被含蓄地显露出来,典型英伦绅士的做派,低调里暗藏细节的清贵。皮质的烫金字书名,布质的仅烫上白漆书名,都是小字,似乎不屑于吸引那些眼光缥缈不定的读者,而知道莫逆于心的旧交自然能够凭着这淡淡熟稔的气味寻来。

    文字也一样。董桥没有刻意惊人的语句,所谓精致的文字,也不是刻板考究而丧失率性,令人阅读趣味顿减的那种。难得就在,因为家世底气,因为旅居游历,因为文化浸润,几十年功力供养,那种饱满而舒泰的元气,绝对是道行浅薄、小家子气的作者学不来的。从内容而言,处处是逸事,顺手一拈,尽得风流,文学、史学、杂学,尽在其中;从写作而言,流畅的文脉里,交织着方正的气韵和秀逸的气度,用词清淡古雅之中,连带一丝隐然的率性志趣,真可谓文句一尘不染,而进退都是风景。

    则则随笔短文,不论旅行散墨,细述游学见闻;还是风雨回首,追忆故人旧事;或者把玩收藏,对钟爱文玩考证清赏......都叫人看到一帮传统文人,做事为人的端方气度和清雅格调。

    无论养学还是修身,都受益匪浅。
  •     果然爱董桥
  •     雕满花卉,艳丽、沉潜。
  •     董桥的书这是买的第二本,除了价格有点高,其他部分完美
  •      寻根溯源的 可以找些人的字迹来看
  •     广西师大出版社这个版本很精致,董桥的文章需要慢慢读,慢慢体会,方能对得起48元的定价。董桥的这四本书在我的收藏中放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诱惑,出手了。之前买过三联出版的两个小本本:《这一代的事》和《乡愁的理念》,是在师大大学书店买的,至今已有13年之久,也是我买的最早的董桥的书。对其中收录的柳苏写的《你一定要看董桥》有很深的印象。后来陈子善也编过董桥的书。先后买的董桥的书,计有:《文字是肉做的》、《你一定要看董桥》、《故事》、《书城黄昏即事》、《董桥散文》、《旧时月色》、《没有童谣的年代》、《今朝风日好》等。
  •     越读越有味道,一个个传统文人,民国淑女的画像,对学问对艺术的热爱
  •     纸感纸香纸声,都是我所爱的,何况是董桥的书。
  •     “厚古而不敢薄今,浪漫而不忘务实。”董老先生真乃张充和实力迷弟。
  •     我们都死了书还活着!
  •     讲与名士珍玩的种种雅缘。喜欢这种老派的气韵风度,为什么现今的人无法有这样的文字了呢。。。
  •     当下全民收藏之际,此书配合,铜臭味浓,文字也次了许多.
  •     一如既往的让人爱不释手,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沉淀,民国的那股气息愈加醇厚了,几近成为传统了吧,但更希望有可观的传承,而董桥先生是现在最得其中三味的传承者。
  •     老式国文,起承转合都有范式的,还是挺好的。好多篇都看过了。
  •     婉约
  •     我幾乎是循著董橋所寫所憶去慢慢買了他讀過的書, 這系列的封面書皮我挺喜歡
    董桥說的:我扎扎实实用功了几十年,我正正直直生活了几十年,我计计较较衡量了每一个字,我没有辜负签上我的名字的每一篇文字。
  •     书印刷精美,写得不错,值得一看。
  •     董桥的作品出一本买一本。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董桥作品,排版大方简洁,封面设计也比较精致。和董桥的文字风格比较一致。做得很细致。
    董桥的作品有着淡雅的古风,有着淡雅的幽默。有智慧,有故事,有见地。值得一看。
  •     不能一直看,还是留着每天或者隔天看一点比较好~~像枣泥糕,多了就腻
  •     读董桥,就是山中不知日月长,就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这一抹旧时风景,无端羡煞时人。。。
  •     "The mission of man on earth is to remember."
  •     小小的一本书 包装是布面的 非常精美 适合收藏
    看到书就非常的欢喜
  •     董桥的文字就应该用蝇头小楷誊写在笺纸上吧。说到底都是文化 都是修养 都是惜福的旧派人的生活方式。后半部明显差些。文人的穷酸和无用感渐生。
  •     书收到了。装帧和版式都很喜欢。送朋友一本,也欢喜得不得了。
    董桥的书很适合在冬阳下喝一杯清茶,慢慢品读。
  •     装帧太差,与内容不可比,太失望了。如果只是看看董桥的文章,不打算收藏,也能凑付。但是上面说“装帧美,可比港台版”,简直是胡说!
  •     喜欢董桥的书,恨无法无缘经历那段岁月
  •     董桥的熨贴如某日的傍晚 某夜的晚风。
  •     好书,值得收藏。当当网买了来,读着,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公车上读,更美滋滋的
  •     这本书中多写旧人旧事,读之,美文淡雅,先贤深厚。
  •     大致是港台文人的通性吧 萝卜白菜 董桥的记得跟青玉案 不是很感冒,总觉得董桥现在就是个藏书的了
  •     初次读董桥作品,深深吸引,美!
  •     故纸清芬 旧物温存
  •     是我们的一个客户买的我们的布做的这本书,刚好去拜访客户的时候看到了,非常喜欢 ,总经理呢也刚好很喜欢这本书的作者,所以就买了两本,非常好,做工也很精致,价格比书店的要便宜很多,就是送货不按要求的送,选择的周一到周五送货,结果周六就给送来了
  •     这本书不要买,相当的无聊,完全是临时编篡之作。看过之后让我怀疑编者的诚意,和作者的才气。当然如果你有另类的癖好,比如收藏**或个人生活趣味低下,这本书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第一次看董桥的作品,当时是被封面吸引。粗略浏览了一下,卖相不错,内里也好。
  •     2013年閱讀書目
  •     的确很像所谓的人们所说的那样: 你不一定要读董桥,如果你不怀旧。你一定要读董桥,字字句句都泛着岁月的风采。很有老旧时光的味道,在环衬上的那句话:想象另一种可能。也许不必细细计较。正在拜读,吸引我。
  •     细碎的古意 你的过去
  •     最近董桥读的有点多。
  •     董桥的文字虽然有点作,但是真正的读书人的文字,要是他能用他的这手漂亮的文字写点原生态的生活故事就好了。
  •     董桥的这套书已经收了6本,这是第七本,买到就开始看。文字一如既往
  •     初读是长见识的惊喜,在读又觉得观点有些主观。
  •     人世沧桑,你还记得谁?安贫乐道,贵在坚持。
  •     想我这样肤浅的人注定不懂附庸风雅。
  •     一个很肤浅的观感 读的时间总让我臆想董老和这些大家的生活状态 工资多少;住多大的房子什么的 毕竟我们的生活里已经很少人在玩味“细节”
  •     文笔好,长句子好多,生活好精彩
  •     好感动 又是董桥又是广西师大又是精装 完美到不需要评价更多了
  •     董桥的散文,优雅的文字,适合闲暇时光慢慢品读。
  •     看着很轻松的书
  •     封皮很特别,是揉皱的感觉。很有手感。
  •     同样是文字,为什么每次读董桥,都有一种舒服到骨子里的感觉
  •     我迷上董桥了,述事风格,顺畅自然,尤其用字极其讲究,又好像在不经意之间。不愧是大家。我一气买了三本。
  •     从网上读了一下董桥别的文字,很多人说董桥的面窄,躲进书斋不关心民生疾苦,那是因为没读过他写的社论。不过看完以后第一感觉就是,在大陆不可能出董桥的全集了,遗憾,能读一点是一点吧。
  •     精装,纸不错
  •     认识董桥先生的散文是从开始的.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一路看董桥先生的美文!很享受!
  •     董桥的文章果然不适合连着读,偶尔看个一两篇还差不多。
  •     客户选用的是我们公司的材料,做的非常精致
  •     董桥交游广泛,其文笔雄深雅健,渊博隽永。
  •     常惜福。
  •     书架上的书2.0
  •     正如董先生引用的书名由来“remember to remember”,董先生的记忆真是好啊!这与他的严谨治学态度有关吧?这些零碎但不失知识趣味的往事,令人怀念!曾记否,往事堪回首!
  •     装帧精美,内容也不错。小小的一本书,闲暇时看看很不错!
  •     不记得了
  •     优美的文字,潇洒的心态。
    可是人世间终究有很多不完美,记得美好,记得友谊,生活终还是有很多值得采撷的花朵。
  •     置身在嫏嬛。
  •     老人家的随笔收藏,很不错
  •     董桥的文字让人倾心,向往那样清淡但愉悦的生活
  •     这本小书需要你给时间,给精神去慢慢品味。书中很多字用得很优雅,需要你慢慢用
    心去品味;书中的很多人物,都是那段时光里面的响当当的人物,需要你一次又一次地百度你
    才能知道究竟是谁。 老派的文字,老派的优雅,或许这些已经活在历史里面的人物的风范,能
    感染当下活着的人。
  •     董桥迷,此书要买啊
  •     董桥的书总是给人别样的感觉。感觉就像阴雨天江南的屋檐,雨滴落下,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淡淡的回忆。记得这本书给人回忆,适合恋人一同阅读,共同回忆你们的“记得”。强力推荐
  •     好好看!
  •     董桥的文字没有什么可说的,经典!!
  •     觉得应该买一本,十年后再读一次的书。
  •     就是喜欢董桥的气定神闲,匆忙的袋泡茶如何理解的了功夫茶的韵味。董桥这叨叨的功夫也是有底蕴的。
  •     
  •     封面是布的,纸张质量很好,文字很优美,需要静静地品读
  •     能記得便記得,能忘記就忘記
  •     精装不错 比《今朝风日好》略大一些
  •     学识是有学识,就是每次读董桥的时候感觉代沟不是一般的深。
  •     董桥的书买的太多了,看完觉得都一样,名字叫记得,但我确实不记得了
  •     我大喊一声:我太爱董桥了!喜欢他笔下的人物,收藏品,书籍装帧,他喜欢的一切,也是我喜欢的,他迷恋的一切,也是我所迷恋的~~
  •     很舒服。睡前总是要翻翻 让人变得平静
  •     希望董桥的书能出齐。
  •     书的装帧没的说,带褶皱的布面太漂亮了!
  •     书本很漂亮很漂亮呀,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内容上没什么共鸣,翻了翻就继续看常微去了。。
  •     看陈丹青的书评时,有人提到董桥,说陈丹青造作,不如董桥,于是买了一本来读。喜欢董桥身上旧派人的姿态和英伦气。浮光掠影过民国旧时人物和欧美文坛其人其事。犹如一扇窗,让我对藏书、信笺有些许了解。读完后开始崇拜书商,我们崇拜的文学大师在他们眼里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尽其潜力和成就。
  •     腻死我了...忽然觉得冯唐以前写的那篇文没错...读多了觉得董桥先生是散文界的赵忠祥...
  •     有古意,文字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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