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轮一九四九》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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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日期:2011-6
ISBN:9787108037114
作者:张典婉
页数:285页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28页

关于太平轮的记忆,其实与“太平”毫不沾边儿:它在一个不太平的年月里往返于上海和基隆之间,装运过许多关于离散和逃亡的故事,然后带着上千条生命和他们的悲欢离合,沉入大海。
但那时候,张典婉还没有出生。她没有见过太平轮,如果不是她的养母念叨了几十年,她甚至有可能不会知道那条沉船,更不会花费十年时间,忍受许多拒绝、白眼或呵斥,把与太平轮有关的故事一点点抠出来,拼凑完整。
作为一艘货船,太平轮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它曾常常停靠的上海码头早就不复存在,变成繁华的城市腹地;当年报道过它的报纸停了刊,夹进图书馆和档案馆布满灰尘的纸夹里。距离它沉海已经过去61年,许多人已经在用“旧事”这个词来形容与它有关的故事。
但张典婉越来越相信,关于那艘船的故事并没有结束,而是散落在许多人记忆里。她把这些故事拍成纪录片,写成书,试图借此记录一代人的流亡经历,并作为衡量那个年代的一把标尺。
故事里那些人,大多数并不伟大,甚至算不上成功,但张典婉觉得,这些小人物的命运,不应该被夹杂在历史的洪流里轻易地遗漏掉。因为这个有些瘦小的女人固执地认为:“历史并不只是由伟人的丰功伟绩堆叠的。”
战乱年代的渡船
太平轮沉没的时候,王兆兰才16岁,母亲带着她和3个弟弟妹妹,离开上海豪华的楼房,到台湾寻找提前迁走的父亲。当时,太平轮并不是这一家5口的首选,王兆兰的父亲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因此,母亲曾经为这次旅程先后预订过另一班轮船和一架飞机。
太平轮是在1948年7月15日开航的,每周一班。在当时,每天往返于大陆和台湾两地的轮船约有50艘,它载重只有2050吨,并不起眼。
不过,在那个当口,包括太平轮在内的渡船都已经是一票难求。从这年秋天开始,来往大陆、台湾两地的商人,撤退的士兵、公职人员和他们的家属,以及逃难的百姓一起涌入上海,并打算从这里渡海。而船上除了装人,还要装上衣柜、建材、文物甚至银元券。按照票面印刷的价格已经很难买到船票了,再加上纸币每天贬值,想买一张票,往往要动用黄金才行。
一名当年险些登上最后一班太平轮的女士,向张典婉描述过她当时在上海见到的场面。“码头边,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急急按喇叭送客人上船的司机,一箱箱准备运到台湾的木箱,被吆喝着抬上船。”
乘坐轮船渡过海峡的人们,有时不得不在枪炮声中启程。他们心里,有莫名的恐惧,也有对未来的期盼和想像。张典婉曾听人提及,船开离上海,有些年轻人站在太平轮上,一边唱着“夜上海”,一边遥望着远去的上海滩。他们中许多人向往着“景色优美的台湾”,就此告别故土,再也没有回去过。
不过,作为那段艰难时日的美好回忆,另一些故事也被留传下来。比如,某位小姐是在航行中认识了神气的船长,并最终结为夫妇,他们的儿子特地撰文回忆这段佳话;而一个叫杨太平的人,则是在太平轮颠簸的航程中出生的,他的母亲大喊大叫,才请来人帮忙。
轮船所连接的,只是这场艰难迁徙中最后一段路程。在此之前,奔赴异乡的人们往往要经历更多。有人先乘坐火车一路往南,但挤上火车并不容易,车厢里挤满了,就往车顶爬,车顶也人满为患,只好抓着栏杆往上闯,有时候是“先生把太太抱起来往上丢”。还有人要搭着小船来到外海上才能上船,结果甲板上也满是人,躺都躺不下,就连上厕所都很难挪动。
等上了船,没有栖身处,很多人只能窝在过道边的一角,因为晕船而吐得死去活来。有人因为船漏水得了风寒,还有孕妇在船上生产,小孩生出来就死掉,用军毯一包,扔到海里。
在这种慌乱的光景里,王兆兰一家为了早点见父亲,最终赶上了太平轮。和他们一起登船的,还有做羊毛生意的叶伦明,以及其他1000多名各怀心事的旅客:既有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也有身份显要的将军、省主席,以及袁世凯的孙子、东南日报社社长、国立音乐学院院长等。
船上挤满了渴望团圆的人们。那是在1949年1月27日,第二天就是除夕,这是年前最后一班开往台湾的客船,许多人相信,自己很快就会与亲人一起吃年夜饭,另一些则心神不宁地等待着未卜的前程。除此之外,船上还装着迪化街的南北杂货、政府机关的报表文件,以及600吨钢材、中央银行的80箱卷宗、药铺的中药、商铺的账簿、五金、铁钉,外加东南日报社的一整套印刷器材和印报纸。
张典婉后来了解到,这一班太平轮,登记在册的旅客只有508名,但实际运送的旅客超过1000人。到最后关口,人们各尽所能:有身份的人拿名片,认识船员的人托关系,另一些人则只能出高价,买到一个没有船票的位置。因为人和货物太多,原本打算上午启航的太平轮,直到下午四点半才开动。
在经过几十次航行之后,这艘中型货轮已经有些陈旧了。据说,它当时已向船厂登记过,准备换钢板,调船壳,并加以修理。
不过,起码这一次没有赶得上。风平浪静,太平轮晃晃悠悠地离开上海,进行它的第35次航行。船上其中一名乘客后来回忆,他在入睡前还相信,等他和家人睁开眼,就能“见到四季如春的宝岛”。
母亲的太平轮
张典婉的养母司马秀媛是在沉船发生一个月前,搭乘太平轮到台湾的。当时,这个上海富商的女儿拎着一个箱子,抱着两条狗上了船。
这段经历成为张典婉记忆中家庭餐桌上的固定话题。在乡下那间房子里,每当那个上了年纪的上海女人摆下刀叉,她常会不厌其烦地重复道:这是坐太平轮带过来的哟。而故事的结尾通常是“还好我没坐那班船”之类。这时候,张典婉总要私下里嘀咕,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讲这个。
因此,从刚记事的时候起,张典婉的生活里“就有一艘太平轮”。她还从养母的絮叨里得知,那艘船后来沉了,淹死了上千人。
在台湾,司马秀媛嫁给了一个客家人,过着并不富裕的生活。不过,这个昔日上海大小姐固执地保留着从前的生活习惯。她喜欢穿旗袍,坚持自己做吐司、泡红茶,煮咖啡而又没有滤纸时,她就用白纱布代替。她和上海中西女校的校友们坚持每年聚会,一帮老太太聚在一起,穿着旗袍,用轻柔的声音唱“夜上海”,这个场景张典婉一直牢牢记着。
直到2000年司马秀媛去世之后,张典婉才逐渐领会到,她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上海,纪念一种失去了的生活”。在养母从未给她看过的箱子里,张典婉看到了她当年乘坐太平轮带到台湾的东西:几根用布袋包住的金条、一个上海身份证、一张地契,和一个记满了电话的小本子。电话号码只有四五位,早就过时了,无法拨打。
张典婉“仿佛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给我讲太平轮”。她决定开始搜寻这艘船,以及随它一起沉没的那些家族故事。而她更大的野心,则是要“讲述我母亲那一代人的流亡”。
这种流亡的故事,在她成长的过程中随处可闻。她的许多长辈,都是乘坐太平轮到台湾的。而她后来才得知,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仅乘坐太平轮到达台湾的人就有3万多。
然而,经过了几十年时间,那段故事已经模糊了。最初,她只能从书籍和人们的讲述中得到一些线索,到2004年,张典婉受邀参加拍摄一部关于太平轮的纪录片,这段历史才真正开始向她展开。
她往返大陆、香港和台湾之间,寻找幸存者和遇难者的家属,并且到图书馆、档案室搜寻当年的资料。第二年,这部纪录片播出,但里面呈现的故事并不丰富。当时,她甚至根本找不到一个在那场海难中活下来的幸存者。
根据事后的官方统计,最后一班太平轮的1000多名乘客,只有36名获救。此时,太平轮沉入海底已经快60年了,太平轮连接的两岸也各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知道这些幸存者各自经历过什么,是否还在人世?
沉船
61年前,在太平轮沉没前拥挤的船舱里和甲板上,乘客们能深深体味战争年代特有的紧张和慌乱。船一直平稳地行驶,但为了避免被军队拦截,它一度关了灯,也不鸣笛,还不时改变航线,抄小路行驶。
但流落他乡的人们也终于禁不起佳节的热闹,船上逐渐开始喧嚷,人们吃喝、打牌,连大副和二副也参与进来。为了这趟航程,船员们还特地采购了玛琪琳、咖啡、培根、海蜇皮、啤酒和汽水这些应景食品。天气很好,幸存者在事后回忆,当天晚上“海象极佳,无风,无雨,也无雾”。
在这样的热闹中,王兆兰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而叶伦明则在和朋友们一起吃饭。11时过后,叶伦明站起身来替朋友们盛饭,大约在同一时间,满载着木材和煤炭的货船建元轮迎面开来,并与太平轮相撞。
张典婉后来翻阅了幸存者提供的自述文件和法庭证词。她发现,这些大多只有一页纸的陈述并没有提供多少细节。不过,当时的《大公报》采访了几名幸存者,记下他们的经历:“被船压倒海里,吃了很多水,挣扎着浮到水面抓牢木板或箱子,又被浪打翻,这样三四次,幸亏体力好,后来爬到木板上,半身都浸到水里,寒气逼人,手足都冻僵了。”
王兆兰至今仍记得母亲最后对她喊的那句话:“抓好妹妹。”从梦中惊醒时,她发现自己身处正在下沉的甲板上,四周到处是挣扎和呼喊的人,但很快,温度越降越低,呼救声逐渐变弱。叶伦明趴在一个沉浮的木箱上,熬到天明,才被一艘外国军舰救起。
张典婉把这些都写在自己的书里。她记下这个过程中温暖的依存相助,也记下了“人性的丑恶”。比如,有人曾回忆,有人拿枪指着别人,要求让出木板,还有的不顾身边的求救者,划着救生船扬长而去。
能撑到天亮时分的人有幸等到了救援。政府派出了轮船和飞机进行打捞,一艘外国军舰救出了大部分幸存者,附近的渔民也划着舢板来救人,不过他们大多只见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箱子”。王兆兰活了下来,但她没有抓住自己的妹妹,也再也没见过母亲和另外的弟弟妹妹。
没有人知道具体有多少人遇难。船上有一多半乘客,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更不用说他们各自藏在心里的希望和梦想。
获救者被安顿在医院里。按照张典婉的解读,他们以此为起点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但在那时候,大多数人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命运。
寻找太平轮
在寻找太平轮往事的过程中,令张典婉最难过的是,她不得不一次次“向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不止一次,别人质问“是哪个党派派来的卧底”,或者“动机是什么”。有的人最初同意见面,最后却突然失去音信,有人非常生气地对她关上大门,还有的则生硬地挂断电话,拒绝她的访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一名受访者回答说。
为此,她流过很多眼泪,不过还是坚持下来。她在自己的作品《太平轮一九四九》的自序中这样解释自己的想法:“逝者受苦的魂魄需要祈祷安息,幸存者及后代们的暗夜哭泣需要被聆听。”
“那一艘永远抵达不了目的地的轮船上,其实有着比电影铁达尼号更真实、更感动人的事情发生着,不分阶级、省籍、年龄、性别,他们同舟共济,互相扶持直至灭顶。”
2005年年初,为拍摄那部名为《寻找太平轮》纪录片,她和合作者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开设网站,开始收集到与太平轮有关的零散记忆。
寻找的过程中有很多惊喜。她曾经在一家餐馆偶遇过在太平轮上出生的老人,也曾辗转来到大陆一家档案馆,抖落厚厚的灰尘,翻开了从1949年之后再没有人翻过的档案,找到了当年与太平轮有关的起诉书、证词和罹难者名册,以及太平轮全船构造图。
这部纪录片播放后,越来越多与太平轮有关的故事开始浮出水面,她也得以记录下那些随着幸存者和遇难者后代散落世界各地的故事。
纪录片中引述了当时的一段证词,说“船沉以后,船长在浮桶上跳海死了,他说无脸见人”。后来,船长的后代在张典婉的博客上留言表示感谢,并告诉她: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父亲失踪了,以后,他们还将继续相信他只是“还没回家”。
张典婉信佛,也信命运。她觉得太平轮的故事“是命运的安排”,而自己寻找的过程也“冥冥中有命运的指引”。她反复强调,很多时候并不是她找到了故事,而是故事找到了她。
叶伦明获救以后到了香港做生意,并因为坚持长跑而小有名气。2005年,他一个在海外读书的后辈通过报社联系了张典婉。最终,张典婉在香港一座地铁站的自动取款机旁见到了他。
尽管已经在记录上阅读过很多遍太平轮的故事,但这一次,她终于亲耳从幸存者那里知道了几十年前的那场灾难。她觉得自己第一次离太平轮这么近。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联系她。有的通过博客,更多人则是把信寄到报社,这些信来自世界各地,“也许是因为他们血脉里都有漂流的因子”。
她把这些故事一点点积累起来,写在书里。2009年,这本名为《太平轮一九四九》的书在台湾出版。
王兆兰则是在看到书以后,才和她取得了联系。在通了很多次电话之后,她才同意与张典婉见面,但要先准备一个月的时间。
当年16岁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满头银发,并在灾难之后,又度过了坚强和努力的大半生。但是,在位于台北的客厅里,讲起太平轮上发生的事,她仍然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脸放声痛哭。
张典婉发现,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太平轮给遇难者家人留下的痛苦,似乎从来没有减弱过,“这样的记忆是不可能淡忘的”。
因此,尽管经历了许多拒绝和抗拒,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委屈。因为这与围绕着太平轮发生的那些苦难比起来,“实在是太轻微了”。
命运
作为一艘船,太平轮的故事在61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已经结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以上千人死亡终结,但张典婉相信,对许多与太平轮发生关联的人来说,那一夜之后,命运故事才真正刚刚开始。
在张典婉找到王兆兰之前,她几乎闭口不提自己的往事,太平轮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一辈子。而叶伦明靠做小手艺养活自己,几十年来,他一直坚持长跑,这是他纪念灾难的方式。
对亲历者来说,那场可怕的灾难也许深及骨髓。一个幸存者曾在事后无数次对儿子谈起那次灾难和逃生的经历。但儿子记得,每到周末,总会有一个穿军装的人来拜访父亲,后来才得知,这是与父亲一起从太平轮上活下来的朋友。
不过,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两个男人几乎从不说话,只是坐在客厅里一整天,各自喝茶、看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20年。
他的父亲名叫葛克,1949年时担任国民党军队的少校,妻子在太平轮上遇难。这个故事让张典婉记忆犹新。
但张典婉听到最多的,是关于“等待”的故事。
当时,只有8岁的黄似兰离开母亲,被提前送到台湾,并欢天喜地的等着母来过春节,结果却只等到母亲身亡的消息。
有一张照片记录下黄似兰在上海度过的快乐童年。她留着时尚的发型,穿着漂亮的花裙子,面带笑容。但那样的好日子随着太平轮一起沉到海里了。遭遇变故后,黄似兰被家人带着,在台湾和大陆之间来回奔波,经历过“文革”,挨过批斗,也目睹过家人争夺遗产的明争暗斗。
这样的故事,张典婉收集得越来越多。有个妹妹一直在打听大哥的下落,将近10年后才得知他想尽办法买到一张退票,登上了最后一班太平轮。有位父亲在登上太平轮前,给已到达台湾的妻子和女儿拍电报,要“与你们一起过年”,但从此再也没有音信。
一些故事是幸运的:有一户人家因儿子发高烧,遗憾地退掉船票;另一个有福气的人则是没有挤上火车,误了船。还有些故事,则说不上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一名住在欧洲的年轻人写信给张典婉,告诉她自己祖父的故事。当时,祖父订上了最后一班太平轮,全家9口人,9张票,但因有事走不了,就转让给了邻居家,也是9口人。这件事,祖父直到死还在说,说了半辈子。
被后人记住的,还有太平轮所属的中联公司总经理周曹裔的遭遇。当时,周家的住所被愤怒的遇难者家属砸毁,又因为保险公司宣布破产,不得不举家赔偿。周的后人只记得,他们房子越搬越小,母亲把金首饰也卖掉偿债。后来,中联公司名存实亡,周家搬到台湾定居,据说周曹裔老了以后,很少讲话。
随着时局动荡,太平轮沉船案的审理和赔偿事宜草草收场,不了了之。与这场悲剧相关的档案和资料分散各地,逐渐湮灭。但张典婉觉得,她所找到的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有他们各自的期待和挂念,一生都在等待”。
祭奠
对太平轮的祭奠从61年前就开始了。当时,失去了妻子和幼儿的杨洪钊与其他几名家属一起,摇着一艘借来的小船,在出事的海域附近徘徊。他们一边呼喊着亲人的名字,一边洒下冥纸,替死去的亲人招魂。
1951年,于右任题写的“太平轮遇难乘客纪念碑”在台湾基隆港立起。自从2005年关于太平轮的纪录片播出后,每年1月27日,在基隆,都会有一场并不正式的纪念,人们聚在一起,用鲜花纪念那些没有到达这里的人。
5月25日,在海峡的另一岸,太平轮当年沉没的海域附近,另一场悼念平淡地进行。
叶伦明从福州赶来,他已经90岁,刚生过一场大病。王兆兰从台湾赶来,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还能回到沉船的地方”。从各地聚到一起的,还有其他20多名闻讯而来的遇难者家属。黄似兰花了两个月时间叠了一千只纸鹤,另一名遇难者的后人则长途跋涉,带来了一束黄菊花,要把它们撒在海面上。
如果记忆没有发生偏差,这一天的天气和61年前一样好。嵊泗县白节山岛附近的海面上没有风,浪很小,坐在一艘粉刷一新的、租来的渔船上,人们心情复杂。
黄似兰跪在船头痛哭失声,她向母亲哭诉在心头压了61年的愧疚,因为她没有拉住妹妹的手。75岁的张昭雄则把母亲的照片带来了,满头白发的老人哭着说,他希望让沉在海底父亲再看一眼61年前永诀的母亲。
组织这场祭奠的张典婉说,让她欣慰的是,此前,她找到的故事多半在香港和台湾,总感觉太平轮的故事“拼图少了一半”,但这一次,拼图的另一半也在出现,让这场灾难的图景逐渐完整起来。
一名广州的导演听说海祭的事情后,辗转找到她。当年,他有17名家人在海难中去世,他曾经写过一篇小说《海殇》,专门追溯这段往事。
在附近的白节山上看守灯塔的周文华,也向她和前来祭奠的人们回忆往事。当年,周文华24岁,透过灯塔上的望远镜亲眼看到太平轮渐渐沉入水中,当时船上一片火光。
张典婉觉得,还有更多故事没有出现。但她相信,当年这些被时代裹挟的个体命运,在散落了几十年以后,一定会慢慢清晰起来。
等待
3月初,在太平轮沉没的海面附近,舟山群岛中一个名叫“长途”的小岛上,一个名叫陈远宽的76岁老人,在报纸上看到了张典婉要组织海祭的消息,托亲戚给张典婉打了个电话,让她“一定要来看看”。
为了到达这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岛,张典婉必须先乘两班渡轮,再转乘小的机动船。岛上是个渔村,土石垒砌的房子看上去有很多年没有变化了。这里没有什么机动车,也没有什么年轻人。
陈远宽不太会说普通话。他一夜没睡,见到张典婉的第一句话是:“我等了你好久。”
太平轮沉船后,村里陆续漂来木板和盛衣服的箱子。两天后,陈远宽的父亲从海上救起了一个被油污裹住的女人,她留着烫过的短发,穿着高跟鞋,“很漂亮”,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女人还活着,并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叫张桂英,但不久后,她还是死掉了。
后来,父亲和村民们一起,把张桂英和另一具捞起的浮尸埋到离海边最近的悬崖边,并堆起了两个坟头。据说,在这一带的渔村里,海上的尸体被称为“宝贝”,因为渔民们希望,如果自己有一天在海上遭遇不测,别人也会善待自己。
那一年,陈远宽15岁。第二年,父亲去世。之前,他把陈远宽叫到身边,一遍遍地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张桂樱的亲人,以便让他们把她的尸骨移回家乡。
陈远宽至今不知道张桂英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谁。但为了这句叮嘱,他等了60年,从一个少年等成了老头儿。如今,他几乎已经和1949年的父亲一样老了。
因为年纪太大,他甚至已经没力气陪张典婉去看那两座坟。通往埋着张桂英的悬崖的路因为很久没有人走,早就荒废了,村民们带着张典婉,手脚并用攀了上去。在用带来的斧头砍掉丛生的灌木之后和杂草,张典婉看到了那两座坟。
她猜不出,这个叫张桂英的漂亮女人,当年是为了什么而匆忙挤上太平轮,她身上又发生过什么故事。但她能确定,这个女人和那艘沉船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抵达彼岸。
她也知道,另外1000多人和她一样,为了生计,告别家园登上太平轮,在旧历年的倒数第二天,在一个旧时代结束前的最后时刻,茫然地出发了。他们随后就被波涛吞没。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6页

“爷爷不说话,我们家房子不大,就住在小小的公寓里,我放学回家就看他坐在客厅,看着窗外。”周曹裔的孙子回忆。
周曹裔是一个很能“担当”的汉子,在面对太平轮事故时,能够主动站出来承担所有责任,而不是像公司其他股东一样逃离,从这一点我们就能看到他的勇气,虽然太平轮是人祸,属于管理不善等问题:超载问题严重,安全意识匮乏,但也是存在时局因素的。因此,在大灾难面前我们能够明白谁是真正有良心的汉子。沉默的晚年周曹裔更让人感到悲凉的味道。挺可怜的人。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39页 - 海祭——离散的记忆,团圆的拼图

既是生还者也是受难者家属的王兆兰,在念祭文时泣不成声:“对不起妈妈,是我没有牵好弟弟妹妹的手,我没有照顾好他们……”丈夫祈思恭紧紧拥抱着她,两人泪未停歇。
把曾经身临的大灾难活成一种惜福,是对逝去者最应该的纪念。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56页

……水兵面告袋中对象,均另置一桌上,请自行辨认检收,我仍将原物将原袋,图章名片钞票日记本身份证件等等件件俱全,未短一张名片,未短一块钱金元。至此始询知此船为大英帝国所属之澳国军舰华尔蒙哥号,舰长为冷林顿,全体官兵文化水平极高,皆认定“人生以服务为目的,遇此救生机会,乃所以表现人生效用者”,与我国部分同胞之动辄搜人腰包,乘人之危,害人之命者相较,何啻天渊……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170页 - 司马家族两姐妹

书中写道:1990年代,迁居纽约的阿姨回到沪上的老宅,原法租界桃江路一号,少时记忆的普希金铜像。。。
那座铜像是不是文革后重建的?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曾经家大业大的宅院,灯火已暗”。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9页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太平轮是怎样失事的 - 太平轮是怎样失事的

此文多少要打点问号。作者徐志浩不见于《申报》与《大公报》的被救人员名单(顺带一提,晚出的《大公报》名单似乎更靠谱一点)。起航时间居然有两小时的误差。而对载客量更是高估了2倍半。若真是遇救生还的太平轮乘客,断断不会将出发时间搞错,虽然估计严重超载的乘客数量十分困难,但一个负责任的证人,是决不可能,也决不应该夸张至此。
另,该文中有诸如母子五人相拥沉没等细节,观诸葛克等其他确定是被澳军舰所救乘客的回忆,绝无类似的描述。细想之下,但太平轮翻覆,己身落水,正当性命攸关之际,岂容有闲暇关照他人挣扎之情景?
总之,《太平轮是怎样失事的》一文疑点甚多,虽然出版于海难后不愈一月,但依然有可能是一篇伪文。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116页

从《巨流河》登上《太平轮一九四九》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每一本人文好书我都要先睹为快,之前的齐邦媛,当下的张典婉,两位女士芳名虽然让我陌生,但是三联书店选中的台湾作者必然是佼佼者,“相信三联没错的”。从《巨流河》读到太平轮沉没之殇,就此牵肠挂肚等待到手中这本三联新书《太平轮一九四九》。书还没有读完,因为我要慢慢翻阅这一页页生命记忆之书。我的阅读旅程就此从巨流河登上了太平轮。
《巨流河》“一九四八,接船的日子”
“大约自一九四八年底起,我们开始忙于“接船生涯”。
差不多每次中兴轮或太平轮由上海开来,裕昌就用台北电务段的卡车去基隆码头装回一车行李,最多的时候,堆在另一个仓库的行李有一百多件。包括曾经参加我们婚宴的长辈。《时与潮》同仁,胜利后回乡当选立法委员、国大代表者,有一些是来教书的,办报和杂志的文化人,大多数都来台湾了。

很少人想到从此将在海岛度过一生。幸运的,带了父母和妻子儿女,有一些是单身先来“看看再说”,自此与家人终生隔绝,那堆在台北电务段仓库的几件行李就是他们全部的故乡了。
我最后一次去基隆接船是一九四九年农历除夕前,去接《时与潮》社的总编辑邓莲溪叔叔(邓熔璇因生产,先带儿女已来台湾)和爸爸最好的革命同志徐箴(徐世达,战后出任辽宁省主席)一家六口。我们一大早坐火车去等到九点,却不见太平轮进港,去航运社问,他们吞吞吐吐地说,昨晚两船相撞,电讯全断,恐怕已经沉没。太平轮船难,前因后果,至今近六十年,仍一再被提出检讨,我两人当时站在基隆码头,惊骇悲痛之情记忆犹如昨日。”
岁月白驹,六十多年过去, 八十有六的齐邦媛老人,记忆中的那条没有到岸的船,终于由张典婉写就《太平轮一九四九》,尘封的记忆之门开启了,大量珍贵史料与照片在书中还原一个个生命体。回首一九四九年,时代的杯具随着一条船沉入太平洋,唯有后人拾起太平轮失散的记忆,期待更多身影涌现填补历史的空白。因着太平轮,见证了历史。近日,三联樊总、张典婉女士去拜访齐老。齐老身体安好,《巨流河》的日文版也即将出版。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54页

“小时候,每个周末,都有位穿军服的伯伯会到我家喝茶,他与我父亲,很少说话,两个人坐在客厅一整天,喝茶、看报,长大了我才知道他们是太平轮上被救起的生死之交。”葛克大儿子葛擎浩回忆。从小到大,父亲与他谈过千百次的船难、求生,脑海中深深印记着父亲逃生的传奇。然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两位经过生命风浪的男人,在客厅坐了二十年却从来不说话的画面。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67页

伤心,拐个弯就忘了!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9页

一九四九,对这一代的华人是个敏感的数字,战火迷乱,两岸相隔,记忆离散在许多来台湾作家笔下。一九四九年离别家乡,到了台湾落地生根六十年,悲伤哀怨,往往成为上一世纪的符码;最后一班船,成了少年青春的乡愁。有人一辈子没有再回到故土,有人再回少年山河梦土,却再也换不回花样年华。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56页 - 附录:李述文脱险记

出事7小时后,救援船“大英帝国所属之澳国军舰华尔蒙哥号……全体官兵文化水平极高,皆认定;‘人生以服务为目的,遇此救生机会,乃所以表现人生效用者’,与我国部分同胞之动辄搜人腰包,乘人之危,害人之命相较,何啻天渊,由此可知英国以英伦三岛,能称雄于世界者,其事并非偶然也”。
据获救人员回忆,澳舰之前,还有其他船舶经过,应该是本土船只,却没有施以援手。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22页

想到因为没有赶上的“因缘”,让我与死神擦身而过。在庆幸之余,经常觉得人生在顺、逆“因缘”之中流转不停,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支配着我南北流浪,东西漂泊。星云大师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9页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148页 - 航行生命的喜乐

在马赛第三天,王鼎熹就向她求婚“嫁给我好吗?”
“求婚?跪下来呀!”
大马路上,她问王鼎熹:“真的要娶我吗?”
“这里中餐厅的钱老板,再三叮嘱我要把握机会!订完婚再回西班牙。”
“给我二十四个小时考虑!”吴金兰见到这个男人才三天,她还没准备好。
地中海的蓝天白云,路上走动的爱情,让大家都醉了。
“可是这男人与信中的感觉一样,忠厚老实,正在念博士班,人也很诚恳。”
第二天,吴金兰说:“可以买蛋糕了!”他们在马赛订婚,再一起坐火车到巴塞罗那。订完婚后,他们才开始谈恋爱。
在特别明媚的下午,遇到数十年前的别处的人生,仿佛就可以回到熟悉的过去,尽管我并不从那里来。生活就是在这样打动人。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68页 - 失落的小公主

所有的记忆,绝不会因为轮船的沉没,局势的变幻,时代的发展而被忘却,人生就像美丽的海洋,有时潮起,有时潮落。人们就像在大海里航行的一叶叶孤舟,没有谁能完全主宰沉浮。向所有在那个时代颠沛流离的人们致敬。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1页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3页

以过去解放未来,以未来解放过去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1页

《太平轮一九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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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博:@张典婉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18页

一艘船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也改变了一个家庭的机遇。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生还者,长跑的纪念 - 生还者,长跑的纪念

二零零九年的春天,我也沿着他长跑的路线走了一圈。初春时节,粉红粉紫的洋紫荆在雾气间怒放,传过一山又一山,终点是一片海水浴场,夏天他会再去游海泳,吃完早点再回家。
这一篇我特别喜欢,感觉呼吸都通透了。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11页

但是陈远宽守住一甲子的承诺,却是令人动容的真情守候。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8页

1949,历史点点被还原,曾经以为的,慢慢被修正,那是一部怎样的大离乱,大悲痛啊!一个政权的建立,让整个民族付出了如此深重的代价,呜呼哀哉,无法可想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09页

对打渔人来说,在海上出事率很高,如果在海上看到无名尸,都会一并带回来安葬。对当地人来说这是宝贝,因为他们都知道哪一天自己遭遇不幸,也有人会用同样温暖的方式送他们回家。

《太平轮一九四九》的笔记-第242页 - 纪录片与回响

有当时逃过一劫的旅客后人说“他们家叔叔还是小小孩,吵着不肯上船,‘因为船上的人都没有头’”。很诡异,通灵啦~~~算不算泄露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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