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设计师》书评

为何非洲模式带来的是贫困与杀戮

如果把时针拨回2010年，试图追问那一年在这个星球所发生的最激动人心的事件发生在何处，我想很多人会把心中的那张票投给在遥远非洲举行的世界杯，投给那每每发出怪异声音的“嗡嗡祖啦”，以及通过成功举办杯赛而令世界交口称赞的新南非形象。自1994年以来这个曾饱受种族隔离之耻困扰的国度正通过一系列的经济和政治努力，重新回到世界政治舞台的中央位置：新的“金砖五国”成员身份或许就是一种最好的褒奖。但是也有人看到了这种成功背后所隐藏的危机和陷阱，并为此深感焦虑。莫列奇•姆贝基，一位拥有显赫姓氏的学者和政治观察家，在2009年南非国大党陷入党内纷争乃至分裂的情况下，出版了《贫穷的设计师》一书，旨在深刻质疑执政集团多年以来所执行的经济发展政策的路线和社会改革的获益者究竟是谁，这种发展模式的源头和路径究竟如何形成，这种发展是否拥有未来等尖锐问题。莫列奇所要痛批的，就是以他哥哥塔博•姆贝基（前南非总统）为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团，自1994年选举以来就长期掌控南非政治发展的非国大及其精英官僚们。对非洲历史现状有些了解的读者应该知晓，在南非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之前，南非的政治经济命脉是掌握在英国商业精英集团和本地化的布尔人集团手中的。1901年英布战争的实际结果是英国承认布尔人在南非的矿产和工业领域占据主导地位。20世纪的大多数时间内，南非的权力架构以英布白人共治的形式出现。直到70年代开始，频繁爆发的产业劳工运动，国内公司的不合作主义以及跨国公司的撤退等因素的作用，让顽固坚持种族隔离政策的布尔人国家主义如过街老鼠般仓皇撤退，留给了以非国大为代表的黑人中产阶层政治集团掌管政权。但正如莫列奇所分析的那样，这个集团的统治基础没有非洲其他国家那样拥有大批无土地农民阶层，也缺乏现代产业部门和工会的支持，而更多地受到亲英和基督教教育的熏陶，成为追寻议会民主制的忠实信徒；加上多年受到的种族不公待遇，非国大执政后所开展的一系列旨在帮助黑人取得经济成果的运动（文中称其为BEE，即 Black Economic Empowerment的缩写）实质上是一场目标和受众都远未明确的“战争”。占据经济核心位置的矿业能源复合体和其他白人既得利益集团通过向政党领袖和公务员出售廉价的股票和贿赂，并被美名其曰的称为“历史的赔偿”，轻易地与他们达成了事实上的政治同盟。但这种赔偿远未惠及它所应该面对的广大黑人民众，相反，他豢养了黑人精英集团通过向白人兜售政治资源而坐等权力寻租的依赖性。莫列奇讥讽地指出，南非的黑人政客们“从不把自己当成生产者，而是视己为获取现成利益的利益均沾者”。一言以蔽之，以非国大为代表的黑人精英实质上并未在执政后思考如何真正地发展南非的经济，只是躺在幻想拥有白人曾经有过的生活水准的白日梦中，这样的政党和目标，“只会导致这个国家的毁灭。”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解体后，如何建立一套惠及黑人和白人共同发展的社会经济和福利制度是摆在执政的非国大面前的重大挑战，以BEE为代表的经济赋权运动则是非国大所执行的影响力最大的政策决定，但这一政策面对的既有非国大本身政党组织的缺陷性问题，同时也遭遇到南非独特的政经复合体——矿产能源复合体的阻挠。这个复合体自20世纪以来就一直为白人精英团体所控制，它所需要的廉价和低素质的劳动力是阻碍南非经济进一步发展的顽症。通过与矿产能源复合体的合作和妥协，黑人精英集团能够为部分贫穷的民众提供社会保障和补贴，但也错过了全球化浪潮下发展南非企业和专业阶层的良好机遇，传统上这个阶层始终由白人来掌控，广大的黑人民众在缺乏良好教育的情况下是无法打破这种职业垄断。黑人劳动力的市场流动始终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准中，失业早就的贫穷和犯罪率积累形成为恶性循环。南非的核心经济已经萎缩称一个原料的生产和出口的狭小领域，其制造业毫无进展，而这本应该是经济发展中企业家精神和创新的关键驱动者。作者认为这种原因的形成正是黑人精英集团对公民企业家精神培育的冷漠和无视，“如果这个国家的主体人群在不断地被边缘化，那么这个国家离信用危机的到来也为时不远。”南非持续处于世界企业家精神和廉政指数排行榜的底层印证了作者的这种忧虑。那么，如果说南非近15年以来的成就被莫列奇打上了大大的问号，整个非洲的发展和明天是否还有希望呢？无疑，作者仍然持悲观态度，他把非洲独立解放运动后所推行的一体化进程与相同时期的欧洲相比较，得出的结论是，与欧洲推进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全面融合相比，非洲的伙伴们首先达成的是各国精英集团的联盟：一种以追求统治阶层内部共同富裕和发展的政治逻辑，“通过将新殖民地国家及其所呵护的、老欧洲殖民主义者建立的社会经济剥削制度永久化来维持和繁衍自身”的政治理念。在这种“荒诞而正确”的指导下，我们就会发现，像津巴布韦这种执政能力完全失败的国度仍然得到其他相邻国家的政治袒护，即使国内发生以合法统治为名义的恐怖屠杀都无法形成有效的地区共同谴责机制，冷静的观察家们自然清楚在这违反基本道德伦理底线背后的政治逻辑究竟是什么，穆加贝的统治术和他的第五大队不会在非洲消失，在对权力和政治体制无法进行有效制约的国度，民众最基本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根本无从谈起。萨缪尔•亨廷顿曾经启示我们，一个社会所达到的政治共同体的水平反映着其政治制度和构成这种政治制度的社会势力之间的关系。简单的政治共同体也许仅需要建立在简单的种族、宗教和职业基础上，而无需高效发达的政治制度，但一个社会的成分愈加复杂，各种集团越是纵横交错，其政治共同体的形成和维持就逾依赖于政治制度的功效。《贫困的设计者》的作者也是循着这条思索路径来考虑变革的可能性的，本书除了提出创建新的政党和呼吁建立改善农民处境的宏大远景外，事实上也对目前的政治僵局莫衷一是，当然莫列奇也很客气地把中国视作一个发展成功的典范，并不露声色地帮中国摘掉“新殖民主义者”的帽子，但明眼人还是能够看得出，非洲所面临的巨大的发展困境，绝非是一两个外来者所能扶持和所能介入的，非洲的今天是否需要一个与中国类似的资产阶级革命？这是莫列奇在书中最后所列举的一个问题，也是最令当下国人感到困惑和难以展开对话的一个问题。要不请张维为教授来答疑解惑呢？

《贫穷的设计师》：是谁给了我们幸福生活

《贫穷的设计师》：是谁给了我们幸福生活此书作者是南非总统塔博•姆贝基的弟弟，记者职业出身，逐渐成为公共知识分子，而且他是比哥哥先成名。书比较单薄，探讨非洲为什么会贫穷，怎么走出贫穷，但此视角主要定位在南非和津巴布韦两个国家，并非整个非洲大陆，甚至连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也谈不上。他没有卖兄长的脸，在书中不遗余力批评了黑人经济强化政策，而这政策正式在其兄长任内所制定的。也因为是弟弟对哥哥不留情面的批评，成为本书在宣传上的一大噱头。对于南非和津巴布韦，在非专门的研究者的阅读视野中是偏僻的角落，后者甚至可是说是被遗忘的角落。前者还有曼德拉、图图大主教、真相与和解委员会这些关键词，后者只有一个“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穆加贝会偶尔出现在官方的报道中。对于那里发生了，为什么会这样发生，怎样解决问题，国内读者能见到的资料很少。世界知识出版社在1985年出版了《杰出的津巴布韦人——穆加贝》，之后几乎见不到有关穆加贝的书籍，或者深入写津巴布韦（而非通俗意义上的列国志）。时值今日，31年过去，昔日的红领巾成为今日的中年人，房贷和儿女教育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早失去了关心世界革命的雄心；昔日的中年人，则已是半截入土了。但穆加贝自从1987年上任总统之后，在这一位置上盘踞至今，今年他87岁。穆加贝的权力没有变，变化的是周围世界对他的评价。人才外流、资本外逃、基础设施倒退，这是作者对非洲现状的归纳总结。此处的人才，不仅指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包含了更为庞大的人群，有熟练技能的产业工人。非洲等国在20世纪60年代纷纷独立，独立之初的经济发展还算不错，从1967年到1980年，有10个非洲国家在连续10年以上保持着6%的经济增长率，主要依靠资源出口。但东南亚的崛起速度很快将这些非洲国家抛在了后面，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军事政变、内战、种族屠杀，此类新闻络绎不绝地充实着国人能听到的国际新闻。作者的分析比较肤浅，我看重的是他提供的材料和视角，我们长期缺乏一个广阔的国际视野，一点点新鲜内容的进来，也是功莫大焉。作者将非洲落后的原因归于殖民主义和和现在的统治者，也就是一个特定的本土利益集团。再一味指责白人的殖民行为，会让人失去倾听的耐心，这套耳熟能详的话语逻辑，推卸掉了自己的责任，无助于改变当下的困境，因为他们面临的问题在于权利与权力的进退。从所有的分析来看，非洲之所以落后，还是没有建立起一套公平有效的规则。比如说，公司的所有者在政治实力集团内没有代表，就容易受到种种非难，工厂视察员和海关官员都需要贿赂，强制的高电费和城市费率让企业经营成本陡增。制造业无法增长，服务业也一片萧条，铁路、港口、道路都废弛破旧。总而言之，作者得出非洲之所以穷的首要原因是非洲的政治实力集团使民众陷入贫穷，同时以民脂民膏养活自己。这只是道出表象，未触及深处。这个论断，显得比较落臼。作者并未提出多少切实有效的努力之策，寥寥几语作为结尾。比如说要保护私有产权，要实行法治，要建立稳定的秩序，等等。其实全书也一共11万字，这更像是一篇提供新视点的长评论，而不是以纵深见长。在全书末尾，有一篇附录，名为“冲走谷壳之雨”，我觉得此文的份量很足，它详细介绍了穆加贝麾下的的一个军事组织。这是一支受北韩装备、训练的突击部队，叫“谷库拉浑迪”，在绍纳语中的意思便是“冲走谷壳之雨”，它存在的使命就是清除总统的反对势力，它又称之为第五突击队。不过，按照惯例，应该翻译成“第五旅”更贴切，因为第五旅的所作所为也时常会被国内媒体提起。此部队的存在于活跃，已经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为什么非洲会陷入贫穷难以自拔了。建议阎京生老师就此写文。读毕此书，最大的感触还是在与体验了一次世界之大的感受，以及自我目光受阻的遗憾。此类主题的书，如能做成成系列的，那将是造福国人之举。成稿于2011-08-04《贫穷的设计师——为什么非洲的资本主义需要改变》（南非）莫列齐•姆贝基 著董志雄 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