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形态的历史根基》书评

在水价上涨之余

近来有关水价上涨的新闻炒得沸沸扬扬。水是资源，在洪水时常泛滥的今天，纯净的水却是稀缺的资源。水费涨价对促进人的节水意识有多大的效应很难说，但这让我想起几本书。在上海开埠后，西方城市的供水方式得以引入。上海建起了水厂，开始城市供水。对于城市居民，那个时代的水费并不是按照计量收费的，而是根据住房的价值取百分比。住的房子越贵，所缴纳的水费越高。当时，居住环境的优劣与个人卫生习惯确有紧密的联系。但这种收费方式也有劫富济贫之意，还可以培养穷人的卫生习惯。如果你对上海收水费的历史有兴趣可以读一读张鹏博士的《都市形态的历史根基》一书。

一些扯开去的话

本书作为对晚清以来上海公共租界市政发展与都市变迁的一个初步梳理，恰好与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10月出版的何益忠《老城厢：晚清上海的一个窗口》相对。周振鹤教授于复旦“都市繁华：1500年来的东亚城市生活史”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中着重指出的便是近代以来的上海城市发展基本上全在老城厢之外，故而凭藉上海道契能够将公共租界东区及外滩一带从农田、坟茔到高楼洋房的衍变做个系统的梳理排序。该项目的初步成果以《上海道契所保存的历史记忆——以〈上海道契〉英册1-300号道契为例》为名收录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郑培凯、陈国成主编的《史迹·文献·历史：中外文化与历史记忆》之中。从法制史的角度研究上海道契的专书则有夏扬的《上海道契：法制变迁的另一种表现》，从租界性质、土地制度、地政制度、地权形态能几方面阐述了上海道契在上海开埠近百年中的流变，并以金利源和董家渡二码头纠纷案为例展示了道契在土地纠纷中的作用。自租界辟得，黄浦江岸的涨滩归属便是多方争执的焦点，基于罗马法的法国民法典将涨滩归为沿岸土地所有人所有，而按中国法律则为官产，但因外滩外摆渡至今北京路一带的泥潭位于租界之内，最后此地便成非营利的外滩公园（Public Park）。因外滩公园不许华人进入，1890年另一块涨滩就循外滩公园先例开办为华人公园（Chinese Garden）。张鹏在“两个滨水公共空间”一节中也从市政变迁的角度审视了外滩空间的演化和外滩公园的诞生。由于近代的上海租界是学者争先恐后研读解析的对象，故而张鹏此书从市政控制、港岸设施、敷地筑路、管线建设四方面所进行的研究并无太多出彩之处。关于近代上海城市公共交通已有陈文彬著《近代化进程中的上海城市公共交通研究（1908-1937）》，港岸演变则有吴松弟主编《中国百年经济拼图：港口城市及其腹地与中国现代化》中的专章介绍，辛元欧之《上海沙船》着重分析近代以前上海港与水系的历史状况，日本关西大学松浦章教授的《清代帆船东亚航运与中国海商海盗研究》关于近代上海南市的沙船航运亦有专章研究。夫马进在《中国善会善堂史研究》中通过善堂和义冢两事物在城市近代化进程中的遭际来追摹市民社会、地方自治、近代慈善事业的可能性。前述董家渡码头纠纷案的告结，正是浦东同仁会等社会团体和塘桥局这样的自治组织大力干预的结果。而租界圈地对于义冢的破坏，更导致了清明节前后中国人自由出入租界祭扫先祖规定的出台，其中不乏同仁辅元堂的出力。近代民间团体在城隍出巡的“三巡会”的组织和路线上也有作用，甚至借道法租界亦时有耳闻，并乘机在市民中扩大影响，凝聚宗族同乡，最终推动老城厢的市政建设。近代南市被外国人称作“Nan Tao”，董乐山译《太阳帝国》中译为“南头”。老城厢是租界美好生活的反面——脏、乱、差，卫生状况令人堪忧，彭善民在《公共卫生与上海都市文明（1898-1949）》中详细研究了近代卫生观念的传入和公共卫生管理的变迁过程，尤以粪秽处理和厕所管理为例详解当年之情状。书后附录选摘的“卫生章程法规”中收有《公共租界工部局公共菜场章程》和《公共租界工部局私立菜场执照条例》亦属近代上海城市研究之另类。上海辞书出版社09年4月新出版之《近代上海饭店与菜场》正从此小处着眼，将菜场这一近代城市社会发展的产物作为城市公共空间所能折射的市民日常生活情况一一历数。书中所涉八仙桥菜场摊基投标事件与马军博士对于1948年上海舞潮案的研究均堪称二寸象牙上的细密画作。福州路菜场等优秀近代建筑甚至不亚于改建为时尚创意空间的工部局屠宰场，还被村上纪香描绘进反映中日两国近代以来历史的漫画《龙》。看过便溺、公厕、菜场，最终要涉及到现代文明位于地表以下的复杂：公共管线。上海1865年有了煤气灯，1881年有了电话，1882年通电，1884年自来水接通，1908年有了电车。这一切比北京同时期的发展不知要快上多少。盖因帝都的关系，天津反而是北京城市近代化的楷模。李孝悌主编的《中国的城市生活》中有邱仲麟关于近代北京生活用水的研究，在北京自来水普及举步维艰的时候，上海英商自来水公司的利润正直线飙升……租界生活的卫生整洁还来自于其排水和污水处理系统的便利，管线装备下的租界建筑俨然成为现代社会的代名词。自1862年起，公共租界的排水系统开始全面建设：沿苏州路、石路、界路和桥街，由洋泾浜向苏州河方向倾斜铺设四根主排水管道，并有中小型管线相辅联通，于洋泾浜配备适当潮闸可于低潮期利用蓄水冲洗整个地下管线。正是有了这看不见的公共管线系统，才孕育了上海的近代城市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