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台的春昼》书评

宁静致远富春江，淡泊明志严子陵

《钓台的春昼》开篇就说：“因为近在咫尺，以为什么时候要去就可以去，我们对于本乡本土的名区胜景，反而往往没有机会去玩，或不容易下一个决心去玩的。正唯其是如此，我对于富春江上的严陵，二十年来，心里虽每在记着，但脚却没有向这一方面走过。”诚哉斯言。旅行，是从一座围城到另一座围城。譬如赶了一天的陆路到凤凰，就是为了踩一踩沱江上的碇步石。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身边的景致则往往被我们忽略。好在我小时候还是去过钓台的，不过彼时年纪太小，故也不记得什么了。这里说的钓台，全名为严子陵钓台，省称严陵。对于西湖，尝有“天下西湖三十六，个中最美是杭州”之说；至于钓台，亦有类似说法：“自古名胜以钓台命名繁多……然均不及桐庐富春山严子陵钓台。”严光，字子陵，是刘秀同窗。后来刘秀开东汉一朝，是为汉光武帝，访故人入京，授以官职。《后汉书·严光传》载“（刘秀）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这简直是东汉初年版的三顾茅庐了。严氏婉拒，后垂钓于富春江畔，终老林泉。富春江是新安江的下游，流贯桐庐、富阳两县，自萧山以下叫钱塘江。富春山大致就是富春江沿岸的山了。严子陵钓台位于桐庐县富春江镇（旧称：七里泷镇）境内，依山傍水。“富春江”三字易引起歧义，它既是江名，又是镇名。不过富春江镇历史较短，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兴建富春江水电站后，才发展成镇。水电站附近的这一段江面（也即钓台所在）又称“小三峡”，两岸山峦夹峙，风光美不胜收。今人提起富春江，却多想到富阳。富阳原名富春，东晋时为避简文帝母郑太后（名阿春）之讳，才改叫富阳。郁达夫是富阳人，离钓台虽近，但还是有一段路程的。我因生长于钓台附近的缘故，中小学语文课上，总少不了听老师提到严子陵，他大概是这方圆几里从古到今最有名的人物了；“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名句亦耳熟能详。说起此句，倒还有个“一字师”的典故。范仲淹在桐庐时，建严先生祠堂，作《严先生祠堂记》，最初的结尾句是“先生之德，山高水长”。友人李泰伯指瑕说，将“德”换做“风”更好。文正公听了赞服不已，几乎要朝他拜了。此孔子所谓“君子之德，风”是也。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晚唐诗人曹邺《题山居》诗云：“扫叶煎茶摘叶书，心闲无梦夜窗虚。只应光武恩波晚，岂是严君恋钓鱼。”也成一家之言。愚以为，这恩波晚倒未必，不是时间问题，而是程度问题。古老相传，周文王邀姜太公出山，曾亲自为其拉车；刘备到隆中请诸葛亮，至少也亲自登门。而刘秀“遣使聘之”，相比之下，显得诚意不够。子陵兄或许也是个“可就见，不可屈致”、“宜枉驾顾之”的主呢？严君的态度也值得玩味。光武征召之始，他并未迂阔到像介子推那样誓死不出，终究去了京师洛阳，还与刘秀同塌而眠，叙了一番旧。待刘秀要封其为谏议大夫时，他“不屈”——不肯屈就，这才退隐富春山。试想，汉代的禄秩有万石、中两千石、两千石、比两千石、千石、比千石、八百石、比八百石不等，最低的为斗食。谏议大夫掌议论，秩六百石，品阶相对是比较低的。严君作为皇帝挚友，且“少有高名”，觉得这官职不称心意，心想“陛下可谓人主，然观其度，能贤光而不能尽光，吾是以不留”？也未可知。1347年，黄公望始作《富春山居图》，钓台也在其中。黄公望是全真派道士，信奉澄心定意、抱元守一，严子陵的清静无为是符合他彼时的心境的。“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想来自己生长于这样一幅传世名画之中，倒也有些许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