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书评

绵软的男人和三岛由纪夫对中性美的追求

三岛由纪夫这本小说写得虽清婉，而美学身后暗藏革命意义，重点不在于清显和聪子到处都有的爱情故事，而是对每个人物的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描写。围绕着不同人物的不同心理活动有很多解读，读后我想梳理一下其中一个方面。一直以来同性群体都避免不了和女权站在一个阵营中。尤其是当一个gay被指责是个“娘们”，或者一个lesbian被指责“不像个女人”时，抗争的阵营迅速结成。但是仔细想想之后就会觉得，三岛由纪夫不单单是反对父权存在这样简单的命题，他以一个盛气凌人的、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姿态去描写对抗。这体现在他在推翻这种建构的基础上，着重突出的是构筑一个自己的追求——无论是男是女，他只爱优雅，只爱一种纯粹的美。换句话说，他觉得不屑于对抗，倾向于表达。把对几个男人的刻画集中到一处时，就会发现三岛由纪夫对于“男子汉”观念是多么嗤之以鼻。侯爵虽贬斥女人，把女人当玩物，并试图获得清显的一道支持，可是在处理聪子怀孕这件事上却还是得仰仗他作为女人的母亲拿主意。不仅如此，聪子怀孕始末，无论是发挥重要促成作用的蓼科，还是前后操持家事的两家女人，都显得在处理此类事情上的成熟和稳重，相比之下，两家男人暴躁笨拙。这种暴躁是幼稚的，不成熟的。那所谓的男子汉不拘小节，或者不涉家事，都是孩子气的不成熟的掩盖。而在对美的追求上，本书的三位位年轻人，松枝清显，本多繁邦，绫仓聪子多少都有体现借助本多繁邦对清显的身体刻画，时常模糊其性别界限。他对清显的身体观察入微，小到身上三颗痣。清显病逝前本多繁邦心想，必须抑制自己的悲伤，否则一种压抑的情感会被抽丝剥茧般从胸中剥离出来。而清显和聪子之间的互相爱慕，早就把本多繁邦一脚踢到了次等席中。忘记在哪篇访谈中看到过，三岛由纪夫说他爱两种男人，一种是具有健壮肉体的男性，一种是文弱柔美的男性。前者是他想成为的对象，后者是他想保护的对象。（这也是当他知道贞德是名女性之后气得要死的原因吧——《假面自白》中的情节。）这本书的主角可以说是清显，而从三岛由纪夫的角度出发，这本书的主角也可以说是本多繁邦。一个爱慕清显的繁邦。按照这种推测，那么清显最初所追求的，刻意制造困境，让自己无法得到聪子的那种“不可能”所产生的悲剧美，恰好是作为同性恋的三岛或者说繁邦的悲剧性情感。这三个人之间跨越性别之后，就是对美的纯粹追求了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春雪化后，一片清冷

这是一个优雅、唯美的爱情悲剧，因太年轻。当肺炎消耗那敏感犹豫淡漠的翩翩少年的生命力，他在痛苦中，才明白自己是真心爱着聪子的。也许，女孩总是比男孩早熟，更早地看破生命的谜题。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厌恶聪子，厌恶她的过分美丽，自恋于她对自己的迷恋；曾经幼稚地佯装通晓女性之道，以睥睨一切；因自己的幼稚伎俩被识破，拒绝自己去爱，拒绝聪子的爱，于是，酿成了悲剧。能触手可及的爱情，最后如手中的雪花，化了。俊美优雅的清显，美丽如精灵的聪子，他们的美空灵而有灵性。他们的爱，会有小计较，小较量，小敏感，小犹疑，小心机，纯酿青春的骚动，曲折而忧伤。孱弱而缺乏支撑的爱恋，最终随青春，散场，落寞。留下雪化后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