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战争史（第6册）》书评

贫民主宰不了自己，却能主宰天下

南北朝卷在两晋之后，天下政局与两晋时期相仿，同样是群雄纷争，攻伐不止。少有哪个国家能长久持国。虽然这是军事史而非经济史，但是侧面也能反映出当时的经济结构到底怎样影响军事的。首先权力核心完全在于军事贵族阶层，能打能抢就是大王，首先抢下来以后才有如何分配和管理的问题。应该说直到近代化量产的廉价火枪兵部队崛起之前，游牧军事部族一直是最有效的军事体制——实际上这种体制是一种经济、军事、政治的权力集中的精练体系，部族酋长同时是政治决策中心、最高军事领袖、以及（掠夺）经济的战利品分配人。三权合一，令行禁止，效率极高——但与其说是因为集权，不如说是根本上这种部落文明的经济和组织结构都非常简单精练，虽说是三权合一，实际上也只需要给酋长配很少的助手，就可以完成有效管理，只要酋长一个人有水平，几乎就能无往不利，再加上二三能干幕僚猛将，大有飞龙在天之势。北魏早期政权如此，魏国将亡之际，取而代之的尔朱荣、高欢等势力的核心力量，本质上也都是这种结构。但是这种结构却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征服者既然征服战胜，获得了大批领土、良田和人口，政权自然转向依靠农耕文明增加财富（毕竟农业生产力高于游牧）的道路，而军事贵族也就自然转型成依靠习惯、政治、帝都阴谋的政治贵族——可惜在沃土平原之上，这种已经形成路径依赖的文明模式却注定走向不归路。首先对于统治阶层而言，本质上他们的“管理权力”和“征税资格”完全是建立在武力征服之上的，暴力消灭一切反抗者的能力是帝国政府存在的唯一保障。可是积累的财富经常会让帝王后裔忘记这一点，只知享受而不知维护。如果是天下一统，海内并无竞争者，则散沙民众的反抗乏力，此等骄奢淫逸也许尚能持续数代。可卧榻之旁皆是强邻、朝堂之内各怀异志的时代，二三代即迅速忘本的结果就是二三代即亡国然后被人杀光全族，为邻国所攻灭还好，有时尚能当当傀儡维稳用，被手下大将所篡夺的话基本必然是族灭结局。但这种金字塔顶端的纷争其实是由底层的农业经济生态结构导致的，为什么可以战乱不断？根本上来说还是有兵力，兵力哪来的？华夏农业经济中产生的大量贫困的剩余人口，这种农业剩余人口是没有财富、没有文化、也没有（游牧民族的天然）军事训练的彻底的底层贫民，在和平时期会成为极其廉价的劳动力阻碍一切技术改进动力，而在战争时期就会像牛羊一样任由军阀驱使作战，与其说他们是害怕军阀的鞭子，倒不如说打仗抢夺战利品是他们唯一的致富机会。正是因为有这种底层农业经济生态做背书，中国的割据军阀，才动辄可以挥动七八万大军进行作战，这是无数欧洲的名将和伟大国王一辈子都没机会指挥的大军（至于像威尼斯共和国这种城邦国家一共才十万人口）——问题是同时这种军队的训练、装备、作战水准也往往是极其低劣的，纵观南北朝卷，此等军队一触即溃全军大败的记录比比皆是，例外反而是极少数，而各位军事投机的军阀们对这种军队亦毫无爱护之心，动辄将数万大军恣意挥霍至死亡殆尽——反正都是不值钱的贱民，回头再招募就是了。反过来说，建立在这种人命太多不值钱的农耕贱民社会之上的上层贵族，除了争权夺利确实也没啥其他可追求的了，不像现代社会有这么多花样可以让大家作为人生使命去消耗精力——或者说，不像现代社会这样，追求各种花样还能平安无事。传统军事帝国统治阶级的奢侈花样始终是建立在对农业贱民经济的暴力征收之上，这使得他们对于提出经济结构改善方针动力很低，实际上，作为经济结构改良的唯一力量的商人阶层，经常被视作权力竞争者以及肥羊而遭到反复迫害，而既然没有真正的经济和制度革新，帝国统治者其实就随时处于一个可以被遵循“原教旨军事体制”的简练贫寒军事集团取而代之的危险境地，只要皇帝沉迷于享乐，邻国之敌与篡位者的机会立刻就来了。而事实上整个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几乎都是如此结局，家族继承人既然无能，那无非死在谁手上的问题。在这种大的经济环境之下的战争史，看着简直让人气闷，到处都是穷兵烂仗，无论作战目标还是作战水准都技术含量极低，输的一方血本无归，赢的一方也往往两三代亡国，实在太过空虚。一个全局的烂规则已经定下，玩家水平实际上并无回天之力。总体来说值得称道的只有少量战术成就：比如，魏梁战争时期，萧宝寅叛乱，围攻一城池长期不下，平叛军的援军因叛军势大，不易强攻，遂使出一策，让附近村民前来送降书的，各自回村，传下去，等官军点燃三堆烽火的时候，自己也点三堆烽火相应，如果有哪个村子不点烽火，就是贼党，官军就会进攻屠灭，以所获赏军。于是村民互相传告。到了官军举火的时候，就算并没有真实降心的村庄，也诈举火——但这恰恰就是官军要的效果，一晚上，火光遍数百里。围城的叛军诸军看到，不知真相，直接吓得散伙退军了。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心理战的典型，不过叛军连个斥候打问都不派就散伙，也弱智得可以了。但战术上虽了不起，背后反映的社会政治经济状况却令人扼腕——普通村庄随时可以作为官军征讨对象被灭绝瓜分，世道败坏可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魏国末年，皇帝与太后相争，招尔朱荣勤王，结果尔朱荣来了不光杀了太后，还一口气屠杀帝都朝臣两千余人，这种做法固然太过妄为，然而帝都的腐败政治游戏在军事力量面前何等不值一提，却也由此可见。帝国繁杂政治结构对于国家上下的百害无利实在例子太多，光帝都内部就有上千大小官吏勾心斗角，哪里还能有效率。魏孝武帝为高欢讨伐尔朱氏后所立，但虽有王家正统之名，并无相应之才干，先是在宦官斛斯椿鼓动下和高欢决裂，等临到和高欢决战的时候，却又听信另一个宦官杨宽而不用斛斯椿的谋略，主谋弃而不用，皇帝自己又没有判断和指挥能力，结果数万大军很快大溃，只好逃窜到宇文泰的地盘寻求庇护。最后被宇文泰杀掉另立皇帝。同样梁武帝想出以魏制魏的昏招，先后弄了两个不好使的魏王当远程傀儡都和梁国利益貌合神离，反而给梁国的绝世骁将陈庆之拖了严重的后腿，将陈庆之无数盖世奇功最后功亏一篑。这本书虽然不以战术为主，实际上书中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战术闪光点了，数千甚至数百精锐，以夜袭、佯动、夸大声势、前后夹击种种手法，击溃十倍百倍乌合之众的战例经常出现。实际上就是各军阀临时拼凑的贫民大军，根本缺乏足够训练，内部隐患数不胜数，只要能善于利用敌方弱点促使自溃，规模小得多的精锐部队只要能运用自如，就不仅能击溃而且能歼灭十倍的敌人。遗憾的是，这样的精锐军事集团是无法一直保持下去的，因为一旦他们成为了胜利者，他们自己或者继承人就会被“征服者的财富”所淹没。华夏文明历代的所谓“农耕文明同化游牧征服者”的故事，其实就是海量农耕贫民经济吞没小撮军事贵族骑士经济的故事。数万大军可以挥鞭而起，有几个将军还会明智地使用灵活机动的小型精英军队？财富享乐唾手可得，有几个贵族还能安守清贫警惕？连自己的生命都主宰不了的命如牛马的贫民阶层，却用这种方式主宰了整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实在是巨大的荒诞滑稽。

推荐给每个有着将军梦的男孩与男人

不知道是否因为言辞过于激烈，书评写到一半电脑竟然挂了。但是，我决定发布以下的脑残广告。力荐！力荐！每一个有血性的男子都应该读读这本书！三国演义算什么？哪抵得过上下五千年战争弹指间！楚汉相争算什么？哪比得过八千里路云和月！是男人，你就来吧！放下游戏，尽情战斗吧！好吧，收！我一拿到这本《中国历代战争史》我就止不住的惊喜，首先是每一本书都配备了一本地图册。地图册既有形势图，也有进军图，然后翻到地图册的封底，还写着宋人的教导，把地图册放左边，书放右边，相得益彰。当然，没多久我老婆就拆穿了我的伪军事迷的底。她问我那地名后面的括号里面是什么？我一看，呃，像是现在的名字，又不像是现在的地名，被老婆将了一军。后来一想，哎呀，那应该是成书之时的名字呀，现在沧海桑田，尤其是一些没脑子的人乱改名字，导致越改越乱，谁还记得普洱以前叫思茅？按这个逻辑，北京就该叫烤鸭了。好吧，放下爱不释手的地图册说说书本身吧。书不易读。为什么？有点像古书。我是自忖对历史有点兴趣，但又想另辟蹊径——三国太熟了，明清被百家讲坛毁了——于是选了这本南北朝，但一开始就傻眼了。我们以前的历史书直接叫名字，比如拓跋珪就拓跋珪，这本书倒好，拓跋魏道武帝珪，而行文也颇不似我们现在。我花了一个晚上才读完第一章南北朝简介，从此再也不敢说自己了解历史了。根据书籍的自身介绍，这套丛书是台湾三军大学受老爷子委托弄的，估计是本着总结经验的目的去研究的。因此你会发现，谈的不仅是怎么打战，还谈到了当时的经济、政治等各个方面。比如南北朝时期，为什么一直处于分裂状态呢？首先是南方兵明显弱于北方兵，为什么呢？南方喜欢谈玄，说白了就是书生误国。但是北方为什么没有统一南方呢？天险自然是一方面，但是北方也有自己的问题。比如募兵制度，比如外患等等。反正，这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一套书，而且我还特别给几个喜欢玩《三国志》游戏的好友力荐此书。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每本书都能拍成一部电影，或许一个游戏，那有多精彩呀。尤其是游戏，战争中所有的考量似乎都可以转换成游戏参数。真的是力荐！不要说我是在写软文，我是真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