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挈海上花》书评

怪我過份着迷

(這是我05年2月份時寫的)現在有這麼一個旅程：坐兩個小時飛機到某城，一往一返那便是兩百四十分鐘；行程的第二天又有兩個小時車程去某地然後又要回來，總的算起來──八乘以六十 ──共兩萬八千八百秒。你沒有iPod、你沒有palm、你沒有mp3 player、你沒有cd player、你連walkman 都沒有，一切高科技的娛樂電子產品通通沒有；最後終於醒悟可以帶一本書來打發上面算出來的空白旅程時光，那你會把哪本書拿上手、塞進袋子裏去？我選的一定不是《初挈海上花》。雖然我要尋它足足有五年，滿心的期待以後是理應預計得到的反高潮。要怪自己對原書過份着迷麼？還是怨自己這些年來都對簡介中的那句「......對原作者韓邦慶及譯者張愛玲女士的致敬與回響」視若無睹？張愛的陰影是如此這般的濃厚，我猜就算找道士搞一場破地獄恐怕都不能讓她輪迴轉世，由得形形色色的男女未亡人至今仍彷彿鬼上身般寫作，亦搞得我老以為自己有陰陽眼。看過張女士所撰的註釋和評論文章，當然要對這樣的段落嘆一口氣：“阿巧與趙樸齋早在第二回的過場戲中已經偶遇，撞過滿懷。但兩人從此關係全無，等到趙樸齋在青樓場所兜兜轉轉，飽受一段漫長的窮酸落魄後，兩人才再度重敍，情愫漸生。從第二回至第三十一回這漫長的時間才帶出這段關係，伏筆千里。這裡亦說明作者相信姻緣天註定。着筆跡近人生。(《第四章 上海落魄記》，p.61)...... 第五十二回史三公子對二寶說過的海誓山盟的話；除非死，否則定會娶她。這層象徵性的意義化為終回的一場夢，讓二寶一夢驚醒，《海上花》也就這樣戛然而止，結得荒涼。(《第八章 怨而不怒》p.117)。”「伏筆千里」、「戛然而止」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用字實在太刺眼。怎可以這樣呢？我明白，若不是張迷也不會寫這麼一本評論《海上花列傳》的書；可是能不能起碼在字面上搞搞新意，不要一次又一次提醒讀者自個對祖師奶奶的忠心不二？連對原書內容的意見也只是搬字過紙，平滑纖幼得像張廣告招紙，是要怪相關參考資料太缺乏麼？大概有人會怪我太刻薄高傲，但實在無法不想起司馬中原先生的名篇，文章摻水法。這幾年寫論文不是騙鬼的(啊這裏指的是真的那些鬼，不包含洋鬼子)，司馬先生提到的那幾招我全用了個遍，自然功力深厚亦順帶練出一雙陰險的火眼金睛──陶玉甫李漱芳李浣芳的偽三角關係、王蓮生沈小紅張蕙貞的真三角關係、洪善卿周雙珠的擦身而過、朱淑人周雙玉的漸行漸遠、羅子富黃翠鳳的自欺欺人......全都在原著中不言而喻，要不韓公子寫這書幹嘛，仍需後世票友粉墨登場按本子照唸一遍嗎？倒不如──我真心真意的建議──編一本有插圖的「上海花考據資料」，讓讀者可以按圖索驥，略略見識八大胡同長三堂子的風光。是的，《初挈海上花》確實「並不是一篇嚴肅的文學批評或學術研究」(《後語》，p.151)，可以說是「張腔註釋拉長版」，可以說是給沒耐性探討韓公子彎彎肚腸的讀者的解謎指引，而且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是「第一部研究《海上花列傳》的專書」(見封底簡介)──然而我是如此失落，開始懷疑到底是原著真的晦暗無味、叫人點評喝采時亦心虛膽怯只好覆水重收；還是張女士太過法力無邊、我們不重收那些覆水也不行？也許，只是我着迷不止，還着魔了。結果是帶了哪本書上路，現在我還不知道，亦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