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痖弦诗集》章节试读

出版日期:2016-1
ISBN:9787549574200
作者:痖弦
页数:344页

《痖弦诗集》的笔记-第130页 - 上校

那纯粹是另一种玫瑰
自火焰中诞生
在荞麦田里他们遇见最大的会战
而他的一条腿诀别于一九四三年
他曾听到过历史和笑
什么是不朽呢
咳嗽药刮脸刀上月房租如此等等
而在妻的缝纫机的零星战斗下
他觉得唯一能俘虏他的
便是太阳

《痖弦诗集》的笔记-如歌的行板 - 如歌的行板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痖弦诗集》的笔记-巴黎 - 巴黎

你唇间软软的丝绒鞋/践踏过我的眼睛/在黄昏,黄昏六点钟/当一颗殒星把我击昏/巴黎便进入,一个猥琐的属于床笫的年代/在晚报与星空之间,有人溅血在草上/在屋顶与露水之间,迷迭香于子宫中开放/……一茎草能负载多少真理?上帝/当眼睛习惯于午夜的罂粟/以及鞋底的丝质的天空/当血管如菟丝子/从你的膝间向南方缠绕/……你是一条河/你是一茎草/你是任何脚印都不记得的,去年的雪/你是芬芳,芬芳的鞋子/在塞纳河与推理之间,谁在选择死亡/在绝望与巴黎之间,唯铁塔支持天堂

《痖弦诗集》的笔记-《战时》《苦苓林的一夜》 - 《战时》《苦苓林的一夜》

《战时》
——一九四二 洛阳
春季之后
烧夷弹把大街举起犹如一把扇子
在毁坏了的
紫檀木的椅子上
我母亲底硬的微笑不断上升遂成为一种纪念
细脚蜂营巢于七里祠里
我母亲半掩于去年
很多鸽灰色的死的中间
而当世界重复做着同一件事
她的肩膀是石造的
那夜在悔恨与瞌睡之间
一匹驴子竟夕哀鸣而一些兵士
走到窗下电杆木前展开他们的告示
石楠的繁叶深垂
据说是谁也没睡
而自始至终
他们的用意不外逼你去选一条河
去勉强找个收场
或写长长的信给外乡你瘦小的女人
或惊骇一田荞麦
不过这些都已完成了
人民已倦于守望。而无论早晚你必得参与
草之建设。在死的营营声中
甚至——
已无需天使
“或惊骇一田荞麦”——举枪
母亲底硬的微笑与鸽灰色的死都在记忆中再次升起,死比爱更永恒而若没有爱则战殇无法圆满。关系的存在使得个人的死与离去分外具有撕裂感。竟是找不到救赎。
《苦苓林的一夜》
小母亲,燃烧这些茴香草吧
小母亲,把你的血给我吧
让我也做一个夜晚的你
当露珠在窗口嘶喊
耶稣便看不见我们
我就用头发
盖着,盖着你底裸体
像衣裳,使你不再受苦
且也嫉妒着
且也喃喃着
——关于别的草儿
当黄昏星乍现
滋生在街灯下
阻拦行人的
喧呶的草儿
那种危险的感觉
就是带刈草机也不要去的
那种感觉的危险
就这样
在双枕的山岬间
犹似两只晒凉的海兽
让灵魂在舌尖上
缠着,绞着,黏着
以毒液使彼此死亡
(等天亮了,我们便再也听不到房东太太的楼梯响)
然后就走,顺着河
用鸭舌帽把耳环遮起
像一个弟弟
带我去看潮,看花
然后再走,顺着河
越过这夜,这星
这黑色的美
越过这床单
床单原是我们底国
小母亲,把我的名字给你吧
小母亲,把你的名字给我吧
请记住这幻象和那触觉。从自身中托生的灵魂化出肉体又回归自身。我要抚摸你,我要抚摸你,我要抚摸你。

《痖弦诗集》的笔记-第121页 - 印度

马额马啊
用你的袈裟包裹着初生的婴儿
用你的胸怀作他们暖暖的芬芳的摇篮
使那些嫩嫩的小手触到你峥嵘的前额
以及你细草般庄严的胡髭
让他们在哭声中呼唤着马额马啊

令他们摆脱那子宫般的黑暗,马额马啊
以湿润的头发昂向喜马拉雅峰顶的晴空
看到那太阳像宇宙大脑的一点磷火
自孟加拉幽冷的海湾上升
看到伽蓝鸟在寺院
看到火鸡在女郎们汲水的井湄
让他们用小手在襁褓中画者马额马啊

马额马,让他们像小白桦一般的长大
在他们美丽的眼睫下放上很多春天
给他们樱草花,使他们嗅到郁郁的泥香
落下柿子自那柿子树
落下苹果自那苹果树
一如从你心中落下众多的祝福
让他们在吠陀经上找到马额马啊

马额马啊,静默日来了
让他们到草原去,给他们神圣的饥饿
让他们到暗室里,给他们纺锤去纺织自己的衣裳
到象背上去,去奏那牧笛,奏你光辉的昔日

到仓房去,睡在麦子上感觉收获的香味
到恒河去,去呼吸南风喂饱蝴蝶帆
马额马啊,静默日是你的
让他们到远方去,留下印度,静默日和你

夏天来了啊,马额马
你的袍影在菩提树下游戏
印度的太阳是你的大香炉
印度的草野是你的大蒲团
你心里有很多梵,很多涅槃
很多曲调,很多声响
让他们在罗摩耶那的长卷中写上马额马啊

杨柳们流了很多汁液,果子们亦已成熟
让他们感觉到爱情,那小小的苦痛
马额马啊,以你的歌作姑娘们花嫁的面幕
藏起一对美丽的青杏,在缀满金银花的发髻
并且围起野火,诵经,行七步礼
当夜晚以槟榔涂她们的双唇
凤仙花汁擦红他们的足趾
以雪色乳汁沐浴她们花一般的身体
马额马啊,愿你陪新娘坐在轿子里

衰老的年月你也要来啊,马额马
当那乘凉的响尾蛇在他们在墓碑旁
哭泣一支跌碎的魔笛
白孔雀们都静静地夭亡了
恒河也将闪着古铜色的泪光
他们将像今春开过的花朵,今夏唱过的歌鸟
把严冬,化为一片可怕的宁静
在圆寂中也思念着马额马啊

《痖弦诗集》的笔记-第1页

P32
<一九八〇年>
.
老太阳从蓖麻树上漏下来,
那时将是一九八〇年。
.
我们将有一座
费一个春天造成的小木屋,
而且有着童话般红色的顶
而且四遇是草坡,牛儿在啮草
而且,在澳洲。
地丁花喧噪着各种颜色,
用以排遣她们的寂寥。
.
云们
早晨从山坳里漂泊出来,
晚上又漂泊回去,
没有什么事好作。
.
天空有很多蓝色,
你问我不能借一点下来染染珊珊的裙子呢?
(我怎么会知道呀!)
.
屋后放着小小的水缸。
天狼星常常偷偷的在那儿飮水,
猎户星也常常偷偷的在那儿飮水,
孩子们的圆脸,也常常偷偷的在那儿飮水。
.
牛们都很听话;
刈麦节前一天
默默地赠给我们最最需要的奶汁!
奶汁里含有靑靑的草味,
珊珊不喜爱那草味。
.
山谷离我们远远的,
没有什么可送我们,
送给我们一些歌,一些回声,
你说
这已经够好了。
.
冬天来时雪花埋着窗子。
乃烘起秋天拾来的落叶,
毛毛拾的最多,
毛毛乖
毛毛拾的最多。
.
我说要到小镇上
买点画片儿吧!
袜筒儿也该挂在门楣上了,
南方的十字星也该运转到耶路撒冷了。
.
你说画片儿有什么好看
我们不就住在画片里吗?
我却辩驳着说:
那也不要在面包里夹什么了,
就夹你的笑吧。
.
吵到最后你说唱歌吧!
唱唱总是好的。
孩子们都睡了。
灯花也结了好几朵了。
我说你还赶作什么衣裳呀,
留那么多的明天做什么哩?
.
第二天老太阳又从蓖麻树上漏下来,
那时将是一九八〇年。
P84
苦苓林的一夜

小母亲,捻这些茴香草吧
小母亲,把你的血给我吧

.
让我也做一个夜晚的你
当露珠在窗口嘶喊
耶稣便看不见我们
我就用头发
盖著,盖著你的裸体
像衣裳,使你不再受苦

.
且也嫉妒著
且也喃喃著
——关於别的草儿
当黄昏星乍现
滋生在街灯下
阻拦行人的
喧呶的草儿
那种危险的感觉
就是带刈草机也不要去的
那种感觉的危险
.
就这样
在双枕的山岬间
犹似两只晒凉的海兽
让灵魂在舌尖上
缠著,绞著,黏著
以毒液使彼此死亡
(等天亮了,我们便再也听不到
房东太太的楼梯响……)

.
然后就走,顺著河
用鸭舌帽把耳环遮起
像一个弟弟
带我去看潮,看花
然后再走,顺着河
越过这夜,这星
这黑色的美
越过这床单
床单原是我们底国

.
小母亲,把我的名字给你吧
小母亲,把你的名字给我吧
P141
疯妇
——可怜的蓓薇坐在路上,
又开始嚼她的鞋子。
你们再笑我便把大街举起来
举向那警察管不住的,笛子吹不到的
户籍混乱的星空去
笑,笑,再笑,再笑
玛利亚会把虹打成结吊死你们
.
在愤怒的摩西像前,我坐着
全非洲的激流藏在我的发间
我坐着。任热风吹我
任市声把我赤露的双乳磨圆
我坐着。玛丽亚走来认领我
跟她前去。我是正经的女子

.
我的盾为古代而皱着
正经的皱着
我不是现在这个名字
父亲因雅典战死,留下那灰发的女儿
是的,你们笑,该笑。我就是那女儿
我不是现在这个名字

.
谁叫你把藕色的衫儿撕破,把赤裸
分给相好与不相好的男子
穿窄窄的法兰绒长裤的男子
打网球的男子,吻过就忘的男子
负心的男子。只是玛丽亚,你不知道
我真发愁灵魂究竟给谁才好
.
玛丽亚,为什么你要我继续作这个蓓薇
为什么我一定得是这个蓓薇
蓓薇!蓓薇哪件衣服不称他的心
餐桌布是白底红格子的
金鱼缸是换过水的
玛丽亚,把蓓薇棕色的瞳仁摘下
跟那个下贱的女人比比吧
.
同你们一样,在早晨七点钟
我也能看见下坠的夕阳
而我更爱你们的眼晴,这样子围着我
围成一座小小的眼睛的城
一座闪烁的眼睛的宅第,眼睛的家
于是我说:睡吧,睡吧,玛丽亚

.
一个眼睛给我一朵花
一个眼睛给我一支蜡烛
一个眼睛给我一张苔藓的小床
一个眼睛走来膈肢我,而我不笑
我知道我是谁,我是——
我是一只鸟,或者
或者碰巧我是一双鞋子
一九五九年五月三十日
P145
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是从烟囱里
爬出来的人物
在俄国,他的名字会使森林发抖
他常常骑在一柄扫帚上
吓唬孩子和妇女
他常常穿过高尔基公园
在喷泉旁洗他的血手

.
但是上了年纪的爷儿们
都知道赫鲁晓夫实在是个好人
虽然他拧熄所有敎堂里的灯
虽然他以婴儿的脂肪擦靴子
虽然他用穷人的肋骨剔牙齿
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
是的,赫鲁晓夫,一个好人
他的衬衣被农奴们洗得
比古代彼得堡的雪还白
他大口喝着伏特加
他任意说着俏皮话
在夜晚他把克里姆林宫的铁门紧闭
大概是不忍听外面的哭泣
他如此有慈心
他是一个好人

.
一个好人,是的,赫鲁晓夫
他是患着严重的耳病
因此不得不借重秘密警察
他爱以铁丝网管理人民
他爱以鲜血洗刷国家
除了顺从以外
他从不过问小百姓的事情
他实实在在是一个好人
.
赫鲁晓夫,好人,是的,好人
他扼紧捷克的咽喉
为的是帮助他们的国家呼吸
他以剌刀和波兰握手
又用坦克
耕耘匈牙利的土地
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
没有人把他赶出莫斯科
没有人把他赶出阴冷的红场
所以乔治亚人永远啃黑面包
所以高加索人永远戴枷锁
所以乌克兰人、永远流血……
因为他们有了像赫鲁晓夫那样
那样好的好人

一九五九年二月
P165

——纪念Y.H
(选摘)
并且给你
一小朵花
一点点酒
和全部的春天
P178
非策划性的夜曲
(选摘)
房屋的心自有其作为房屋的悲苦
P198
从感觉出发

对我来说,活着常常就是想着
  ——W.H.奥登


这是回声的日子。我正努力忆起——

究竟是谁的另一双眼睛,遗忘于

早餐桌上的鲟鱼盘子中
.
而脐带随处丢弃着,窗边有人晒着假牙

他们昨夕的私语,如妖蛇吃花
.
这是回声的日子。一面黑旗奋斗出城廓

率领着断颚的兵队,复化为病鼠

自幽冥的河谷窜落
.
噫,日子的回声!何其可怖

他的脚在我脑浆中拔出

这是抓紧星座的蜥蜴,这是

升自墓中的泥土
.
而当蝴蝶在无花的林中叫喊

谁的血溅上了诸神的冠冕
.
这是独眼的圣女

矢车菊不敢向她走来

这是床单
床单上建设的恋爱
.
而当秋天金币自她的乳头滑落

我相信那夜至少有一颗星高过了法国
.
光荣的日子,从回声中开始

那便是我的名字,在镜中的惊呼中被人拭扫

在衙门中昏暗

再浸入历史的,历史的险滩……


穿过山楂树上吊着的

肋骨的梯子,穿过兵工厂后边

一株苦梨的呼吸,穿过蒙黑纱的鼓点
.
那些永远离开了钟表和月份牌的

长长的名单
.
在月光中露齿而笑的玉蜀黍下面

在毛瑟枪慷慨的演说中

在伪装网下一堆头发的空虚里

在仙人掌和疲倦的圣经间
.
穿过伤逝在风中的
重重叠叠的脸儿,穿过十字架上
那些姓氏的白色
.
穿过S上校的好记性

向我揭示;那人为何用刺刀

划战线在荞麦上

为何躲过他自己的灵魂,如蟾蜍躲过荷叶

当夜晚于地窖中,纺织着钢铁
.
负载我不要使我惊悸,在最后的时日

带我理解这憎恨的冷度

这隐身在黑暗中的寂静

这沉沉的长睡,我底凄凉的姊妹
.
这便是我,今年流行的新诠释

仅仅为上衣上的一条丝带

他们把我卖给死……
.
在影子与影子之间

在诀别与遇合之间

在我的眼睛不在那儿的,那些时辰

在月光中露齿而笑的玉蜀黍下面


三
如声音把一支歌带走,孩子,一粒铅把我带走

如凶残的女人突然抽回她的舌头

如流星雨完成闪烁于一瞬之间,我是完成了

弹道那边的秋天
.
如夜,奇异的毯子

在海边把我们的吻与炮声隔开

如脱下袭旧法兰绒外衣,我是脱下了

曳着灰影的往昔
.
且也曾是放风筝的孩子

坐秋千看云的孩子

打着铜钹旅行的孩子

在母亲的遗嘱里,把以后的夕阳也留给他的
哭声很大的孩子
.
当这眼睛不能回答那眼睛

当耧斗菜和玉番草在你胸上走动

当钮扣获得时间的胜利,当顿然失去

魂魄的,小小的回声
.
节骨木依然

丛生着青苔,那茎草依然

空摇着夜色,当黎明依然升上

自桥戏者的手中,一扇苍白的太阳
.
一些旗,飘起又跌落

跌落又飘起

一些子宫,空虚又饱满

饱满又空虚
.
而当大镰刀呼啸着占领

别一处噤默的腐肉

我遂以每一刻赤裸认出你

在草茨间舐食的额头
.
噫死,你的名字,许是这沾血之美

这重重叠叠的脸儿,这断了下颚的兵队

噫死,你的名字,许是这沾血之美

这冷冷的蝴蝶的叫喊
这沉沉的长睡,我底凄凉的姊妹
.
在低低的爱扯谎的星空下

在假的祈祷文编缀成的假的黄昏

在你走近城市中新亮灯的部份

在我的眼睛不在那儿的那些时辰
.
而我回声的心,将永不休歇

向五月的骤雨狂奔

以湿濡的鞋子掠过高高的悬崖

看哪!一个患跳舞病的女孩
.
如这回声的日子,自焦虑中开始

在镜子的惊呼中被人拭扫

在鲟鱼盘子里待人拣起

在衙门中昏暗

在床单上颤栗
.
一个患跳舞病的女孩

一部感觉的编年纪……

一九五九年三月二十三日
P211
深渊
我要生存,除此无他;同时我发现了他的不快。
——沙特
.
孩子们常在你的发茨间迷失
春天最初的激流,藏在你荒芜的瞳孔背后
一部分岁月呼喊着。肉体展开黑夜的节庆。
在有毒的月光中,在血的三角洲,
所有的灵魂蛇立起来,扑向一个垂在十字架上的
憔悴的额头。
我们用铁丝网煮熟麦子。我们活着。
穿过广告牌悲哀的韵律,穿过水门汀肮脏的阴影,
穿过从肋骨的牢狱里释放的灵魂,
哈里路亚!我们活着。走路、咳嗽、辩论,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没有什么现在正在死去,
今天的云抄袭昨天的云。
.
在三月我听到樱桃的吆喝。
很多舌头,摇出了春天的堕落。而青蝇在啃她的脸,
旗袍叉从某种小腿间摆荡;且渴望人去读她,
去进入她体内工作。而除了死与这个,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生存是风,生存是打谷场的声音,
生存是,向她们——爱被人膈肢的——
倒出整个夏季的欲望。
.
在夜晚床在各处深深陷落。一种走在碎玻璃上
害热病的光底声响。一种被逼迫的农具的忙乱的耕作。
一种桃色的肉之翻译,一种用吻拼成的
可怖的语言;一种血与血的初识,一种火焰,一种疲倦!
一种猛力推开她的姿态
在夜晚,在那波里床在各处陷落。
.
在我影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女人。她哭泣,
婴儿在蛇莓子与虎耳草之间埋下……
第二天我们又同去看云、发笑、饮梅子汁,
在舞池中把剩下的人格跳尽。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双肩抬着头,
抬着存在与不存在,
抬着一副穿裤子的脸。
.
下回不知轮到谁;许是教堂鼠,许是天色。
我们是远远地告别了久久痛恨的脐带。
接吻挂在嘴上,宗教印在脸上,
我们背负着各人的棺盖闲荡!
而你是风、是鸟、是天色、是没有出口的河。
是站起来的尸灰,诗未埋葬的死。
.
没有人把我们拔出地球以外去。闭上双眼去看生活。
耶稣,你可听见他脑中林莽茁长的喃喃之声?
有人在甜菜田下面敲打,有人在桃金娘下……
当一些颜面像蜥蜴般变色,激流怎能为
倒影造像?当他们的眼珠粘在
历史最黑的那几页上?
.
而你不是什么;
不是把手杖击断在时代的脸上,
不是把曙光缠在头上跳舞的人。
在这没有肩膀的城市,你底书第三天便会被捣烂再去作纸。
你以夜色洗脸,你同影子决斗,
你吃遗产、吃妆奁、吃死者们小小的呐喊,
你从屋子里走出来,又走进去,搓着手……
你不是什么。
.
要怎样才能给跳蚤的腿子加大力量?
在喉管中注射音乐,令盲者饮尽辉芒!
这是荒诞的;在西班牙
人们连一枚下等的婚饼也不投给他!
而我们为一切服丧。花费一个早晨去摸他的衣角。
后来他的名字便写在风上,写在旗上。
后来他便抛给我们
他吃剩下来的生活。
.
去看,去假装发愁,去闻时间的腐味
我们再也懒于知道,我们是谁。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他们是握紧格言的人!
这是日子的颜面;所有的疮口呻吟,裙子下藏满病菌。
都会,天秤,纸的月亮,电杆木的言语,
(今天的告示贴在昨天告示上)
冷血的太阳不时发着颤
在两个夜夹着的
苍白的深渊之间。
.
岁月,猫脸的岁月,
岁月,紧贴在手腕上,打着旗语的岁月。
在鼠哭的夜晚,早已被杀的人再被杀掉。
他们用墓草打着领结,把齿缝间的主祷文嚼烂。
没有头颅真会上升,在众星之中,
在灿烂的血中洗他的荆冠。
当一年五季的第十三月,天堂是在下面。
.
而我们为去年的灯蛾立碑。我们活着。
把种籽播在掌心,双乳间挤出月光,
——这层层叠得围你自转的黑夜都有你一份,
妖娆而美丽,她们是你的。
一朵花、一壶酒、一床调笑、一个日期。
.
这是深渊,在枕褥之间,挽联般苍白。
这是嫩脸蛋的姐儿们,这是窗,这是镜,这是小小的粉盒。
这是笑,这是血,这是待人解开的丝带!
那一夜壁上的玛丽亚像剩下一个空框,她逃走,
找忘川的水去洗涤她听到的羞辱。
而这是老故事,像走马灯;官能,官能,官能!
当早晨我挽着满篮子的罪恶沿街叫卖,
太阳刺麦芒在我眼中。
哈里路亚!我仍活着。
.
工作、散步、向坏人致敬,微笑和不朽。
为生存而生存,为看云而看云,
厚着脸皮占地球的一部分……
在刚果河边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它为何滑得那样远,
没人知道的一辆雪橇停在那里。
P221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在那遥远遥远的从前,
那时天河两岸已是秋天。
我因为偷看人家的吻和眼泪,
有一道银亮的匕首和幽蓝的放逐令在我眼前闪过!
于是我开始从蓝天向人间坠落,坠落,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
有露水和雪花缀上我的头发,
有天风吹动我轻轻的翅叶,
我越过金色的月牙儿,
又听到了彩虹上悠曼的弦歌……
我从蓝天向人间坠落,坠落,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
我遇见了哭泣的陨星群,
她们都是天国负罪的灵魂!
我遇见了永远飞不疲惫的鹰隼,
他把大风暴的历险说给我听……
更有数不清的彩云,甘霖在我鬓边擦过,
她们都惊赞我的美丽,
要我乘阳光的金马车转回去。
但是我仍要从蓝天向人间坠落,坠落,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
不知经过了多少季节,多少年代,
我遥见了人间的苍海和古龙般的山脉,
还有,郁郁的森林,网脉状的河流和道路
高矗的红色的屋顶,飘着旗的塔尖……
于是,我闭着眼,把一切交给命运,
又悄悄的坠落,坠落,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
终于,我落在一个女神所乘的贝壳上。
她是一座静静的白色的塑像,
但她却在海波上荡漾!
我开始静下来。
在她足趾间薄薄的泥土里把纤细的须根生长,
我也不凋落,也不结果,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
夜里我从女神的足趾上向上仰望,
看见她胸脯柔柔的曲线和秀美的鼻梁。
她静静地、默默地,
引我入梦……
于是我不再坠落,不再坠落,
我是一勺静美的小花朵。


P231
葬曲
啊,我们抬着棺木,
啊,一个灰蝴蝶领路······
.
啊,你死了的外乡人,
啊,你的葬村已近。
.
啊,你想歇歇该多好,
啊,从摇篮忙到今朝!
.
啊,没有墓碑
啊,种一向日葵。
.
啊,今夜原野上只有你一人,
啊,不要怕,太阳落了还有星辰。
.
啊,我们的妻子们在远远的叫喊,
啊,我们回去了!我们回去了!
1956年

《痖弦诗集》的笔记-第5页 - 序

一九七六年八月,杨牧、沈燕士、叶步荣和我共同创办“洪范书店”,目的之一,就是希望把自己的几本书收回自印,就近照顾,免得变成出版界的弃儿。

《痖弦诗集》的笔记-第1页 - 序曲


人生朝露,藝術千秋,世界上唯一能對抗時間的,對我來說,大概只有詩了。
存真 狎戲 傖俗
草業尖 喋吻 毛蒺藜 流蘇 海湄 蕨薇 蓖麻樹 地丁華 染染珊珊的裙 大理菊 鸕鶿 錦蛇 甬道 瞿麥 濕濡的靈魂 老唱機的磨坊 三色柱
北斗星伸著勺子汲水 獻給夜釀造的黑葡萄酒 嘩噪 油葫蘆 吟哦 瘴癘婆 苦蘋果 山鼬子的紅眼眶 當衰老的夕陽掀開金鬍子吮吸林中的柿子 冷宴 城齒 胡馬 虎帳 龍旗 甲胄 金屬的秩序 履帶 熱疹 荼蘼花 灰鼠色 核分裂的焦慮 戒尺冷了 野狗的呼吸 朝笏 死的營營聲
嘩變 風信雞 啄食著星的殘粒 番石榴 他要趕一個星夜的詩了 刺青龍的胸膛 盜賣 口哨的帶子 蔻丹 女人這植物 枕著海流做夢 紅脊背的航海書 殺死整個下午的蒼白 瓷磚上的波斯花園 隔夜的殘脂 苦苓林 喧呶 在雙枕的山岬間 曬涼的海獸
夢和月光的吸墨紙 鳳輦 蚩尤 鏖戰 嫘祖 金雞納 鐵路枕木 車前草 冷瓦 廊廡 十字星 去溺那硫磺火湖 趾香 你唇間軟軟的絲絨鞋 床笫 病鼠色 當眼睛習慣於午夜的罌粟 菟絲子 兇殘的溫柔 煤氣燈 眼如腐葉 跣足 茶色的雙乳 鋪設淒涼的文化 當秋天所有的美麗被電解 膠著 刺蘼 火焰樹 通心粉 花格陽傘 光的袍子 藍緞子的風 延命菊 在水邊拔一莖草嚼著 那年她吃春卷的姿態 吊著一隻貓 月光的邊沿 沉香木 天鵝絨 露台 崢嶸的前額 太陽像宇宙大腦的一點磷火 珈藍鳥 鬱鬱的泥香 馬額馬 檳榔 蒲團 草野 夭亡 古銅色的淚光
鯖魚色 今夜或將有風 看我像一枚陰鬱的釘子 被花朵擊傷的女子 無燈的少年的迷失 戶籍混亂的星空 虹打成結吊死你們 雙乳磨圓 藕色的衫兒 以嬰兒的脂肪擦靴子 黑麵包
折斷了的牛蒡 漢代的藍 溫柔古昔的溫柔 酢漿草 病歷卡 重重疊疊的死者 石灰質的臉孔 眼波的深處 推開鐘面 拾松子的行腳僧 楓樹糖 顯影液 殮布 錦葵花 藏書的幽怨 新擷的棗
供職 謠曲 每扇窗反芻著它們嵌過的面貌 于秋日長滿狗尾草的院子 于斜靠廊下搓臉的全部扭曲之中 紅皮小冊子 在黑夜與黎明焊接的那檔口 渾圓的海 玉蜀黍 海狸木 毛瑟槍 曳著灰影的往昔 空搖著夜色 一團普魯士藍的太陽 肌膚的親信 水星沉落 紙的月亮 握緊格言的人 冷血的太陽 貓臉的歲月 荊冠 櫻桃的吆喝 很多舌頭,搖出了春天的墮落 青蠅 桃色的肉之翻譯 蛇莓子 虎耳草 穿褲子的臉 桃金娘
沒有什麼現在正在死去,今天的云抄襲昨天的云。
靜美 銀亮的匕首 幽藍的放逐令 悠曼的弦歌 哭泣的殞星群 古龍般的山脈 星叢和月 冷冷的礦苗 綠色玻璃墊的草原之彼方 稿紙的縱橫的阡陌 笑渦 曠古的鶴般的聖者 一眼睛的冷默 一靈魂的靜 我的熱情已隨著人間的風雪冷掉 迸破 鱗鱗的龜裂 踴新紀元的狐步 城堞 渾然的力 獰笑 雉堞 紡織著夜 眉筆帽 口紅蓋 油彩盒 炭條 鮫人 太陽的金鎧甲 月亮的銀禮服 南風的大鬥篷 露水的細流蘇 恆河沙數又六次方的再會 怯怯地走進榨床 愛琴海碎金般的波浪 大樓船的槳葉 黃驃馬 一角米粽 木魚 當船首切開陌生的波峰和浪谷 絳色的帶子 茶座 辛鹹 妝奩 后艙蔬菜 俳句 三線 淺草 折扇 紅土壤 亡魂滾 驛馬車
一條美麗的銀蠹魚
從《水經注》里游出來
人們像秋收后的兔子,每天匆匆忙忙的討生活。有的人忙著在番石榴中提煉陽光,儲存在衣裳的縐褶里,等冬天好來禦寒,或者拿到市場上買出令人咋舌的高價。有的人忙著在白楊樹中抽出脂肪,在豬玀的肚子里取出葉綠素。更有的人想法子從天空的藍色中剝削下來琺瑯質,用以漆在每一條街道上。

《痖弦诗集》的笔记-第139页 - 弃妇

被花朵击伤的女子
春天不是她真正的敌人
她底裙再不能构成
一个美丽的晕眩的圆
她的发的黑夜
也不能使那个无灯的少年迷失
她的年代的河倒流
她已不是今年春天的女子
琵琶从那人的手中拾起
迅即碎落,落入一片凄寂
情感的盗贼,逃亡
男性的磁场已不是北方
她已不再是
今年春天的女子
她恨听自己的血
滴在那人的名字上的声音
更恨祈祷
因耶稣也是男子


 痖弦诗集下载 更多精彩书评


 

外国儿童文学,篆刻,百科,生物科学,科普,初中通用,育儿亲子,美容护肤PDF图书下载,。 零度图书网 

零度图书网 @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