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书评

顏擇雅與陳樂融對談 ── 錄自「理性與感性」

1. 蒙田的嘗試蒙田在寫每一篇文章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他會寫到哪裡去。因此每一篇隨筆對他來說即是一種「嘗試」，蒙田隨即將自己的隨筆集命名為「Essais」，而Essai即是法文的嘗試。而寫專欄的手法是先找到論點，接著用旁征博引的論據幫助說服大眾，因此很容易知道結尾是在哪裡。2. 思考的練習「向康德請客吃飯」是一篇篇對思考的練習，生活的每一個層面其實都提供了思考的練習給我們。用馬斯洛的金子塔來講，你從底層的求生慾，一路講到某些成就動機，都可以成為著墨的對象，平時遇到的人和事都能提供思考的養料。3. 寬容的記憶寫作的時候一定會google和翻閱資料，書籍留在腦海中的印象要加上現代科技。4. 魷魚羹往往有人會羨慕閱讀豐沛的人：「好羨慕你喔，讀什麼多的書~」但往往還有一句話伴隨其後：「我哪像你那麼有時間，我哪像你那麼有氣質，讀那麼多書啊~」基本上不讀書的人最喜歡講這兩句話了。事實上，「我哪那麼有氣質，像你讀那麼多數」，是一種劃分界限的意識，劃分了「我們（不讀書的人）」跟「你們（讀書的人）」。因為今天不讀書的人是多數，所以他們敢這樣講話，而少數的讀書的人會這樣被揶揄。讀書的人也沒有資格回擊，「我哪像你那麼愛看電視」。不愛吃魷魚羹的人，是不會跟愛吃魷魚羹的人說：「好羨慕你喔，吃那麼多魷魚羹。」就是有很多不愛讀書的人，會一直在表達自己的「羨慕」。馬上要印上英國鈔票的那句簡 · 奧斯丁的名言：「全世界哪有像讀書那麼棒的消遣吶。」很多人看到這句話，會覺得簡 · 奧斯丁在稱讚讀書的高尚。大錯特錯！這句話的出處是出自「傲慢與偏見」的第十一章，情節是男女主角到了一個書房都很自然的拿起一本書起來讀，可是當場還有第三個人 ── 賓利小姐，一個對閱讀完全沒有興趣的人，她看到兩個人正在看書，她自己又沒什麼事幹，最後只能說了這句「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讀書更好的消遣了。」所以簡 · 奧斯丁是把這句話放進一個不愛讀書的人的嘴巴里，然後就是說明明有一大堆不愛讀書的人，只羨慕不愛，但他們很樂意推廣閱讀。5. 與閱讀發生對話我們活在一個出版業很發達的國家，我們今天要讀夕陽的書，要讀中國的書，要讀現代的書，要讀古代的書，都是太容易了。當你的人生有辦法與閱讀發生對話，有辦法與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書，在腦海里，因著人生不同的情境，讓這些書本發生對話，人生就會變得很有趣。6. 哲思人生的輕鬆示範「向康德學習請客吃飯」跟請客吃飯關係雖然比較小，卻是想讓大家感受到這是一本比較輕鬆的書（雖然書名中有康德）。就是不同的書在你腦中發生對話的各種可能，舉例來說，講到請客吃飯，康德在最後一本書中寫了一整段教人家如何請客吃飯。康德是一個非常快樂的人，他幾乎每天都會請客吃飯。那我們想到我們自己人生，不論是錢財、工作、婚姻、友情的美好程度是不是跟飯局的美好程度成正比？那飯局跟婚姻有什麼關係？舉個中國的例子，在「浮生六記」裡面，（沈復）寫了很多美好的婚姻生活。太太過世之後，沈三白回憶他跟太太一起的生活有多美好，有一段就是在講他們吃飯。他太太最喜歡吃的東西是沈三白本人覺得最難吃的，沈三白罵過太太「你在我家吃狗食」、「你把我家當狗窩」，然後太太呢就拿筷子把先生最討厭的食物放進先生的嘴巴里「我，當狗這麼久了，你是我老公，你也啄一下嘛」，結果「狗食」下肚，沈三白非常驚訝狗食怎麼這麼好吃。太太接著就講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話「情之所鐘，雖丑不嫌」，就是用美好的飯局來描繪美好的姻緣的。有個反面例子，「包法利夫人」裡面包法利夫人為什麼覺得開始受不了這個婚姻，受不了她的先生，就是從吃飯開始。她受不了他先生喝湯的聲音，受不了他先生吃完飯用舌頭去舔他的牙齒，這其實有很多東西值得思考。夫妻吃飯其實是一個很平常的事情，福樓拜意思不是說，那就不要一起吃飯就沒事了，福樓拜的意思是說，當一個人要討厭他的配偶的時候，連最平常的一起吃飯都會受不了，這就是用飯局來講人生。通常友情在一起要非常的融洽，在一起要有話講，可是為什麼台灣的餐廳有那麼多，那麼吵，而且還有很吵鬧的樂隊伴奏。可見在台灣所謂聯絡感情的飯局，事實上大家在一起屬於「沒話講」。「康德請客吃飯須知」當然也列舉了一些如何讓大家有話講的建議，雖然孔子說「樂宴樂， 損矣。」看不起那些經常請客吃飯的人，康德不買賬「如果你請客吃飯的方式對的話，‘樂宴樂’是可以帶來人生莫大快樂的，不見得是‘損’」。7. 文學的細讀張愛玲在晚年的時候寫過一些文章抱怨大家看「夾縫文章」的能力已經失去了，大家都比較喜歡張愛玲早期的作品「傾城之戀」、「金鎖記」。舉例說明一處毛病，「紅玫瑰與白玫瑰」裡面有一段，男主角去到從前情人的家裡，發現情人現在很幸福的時候，他在窗外看著落葉的時候，葉子飄下來像兩隻拖鞋嗒喇嗒喇的，沒有人可以陪你回家的感覺。可是張愛玲後來馬上寫，他並沒有這樣真正想著，他只是隱隱約約覺得一陣悽惶。張愛玲其實寫完「拖鞋」，發覺男主角不適合這樣「深情」，他的感情其實是有點膚淺的，這些深情不可能是他心思的一部分。張愛玲作為一個主要敘事者，「上帝視角」，文字能力迫使她要寫那一句，但是她又覺得是不妥的。所以張愛玲晚期的時候，她自己有寫一篇文章說，她不要再這樣美麗地寫了，她要放棄那些美麗文辭，她要寫「夾縫文章」。「夾縫文章」其實是來自中國文學的，背後的筆法是中國的文學筆法「草蛇灰線」、「烘雲托月」。張愛玲離開中國之後發現并翻譯了海明威，所以她也從海明威學到「冰山筆法」，意思是說寫小說你應該很了解那整個人整個故事，但是你只要呈現那個「冰山的一角」就好，下面的冰山要全部隱藏在海面下。作者如果很了解他的小說的話，是很敢刪掉小說的章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