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判决》书评

出版日期:2014-11
ISBN:9787305140791
作者:(法) 莫里斯·布朗肖
页数:128页

冰冻的火焰和黑暗的星辰

布朗肖最为世人所知的名声大概便是高深莫测,晦涩难懂。《死刑判决》这样能分辨出主线情节和人物,甚至还有大略的时代背景的作品,在布朗肖的诸多著作中实在罕见。但即使如此,整个叙事中也存在很多的断裂、空白和模糊之处。作品以第一人称回忆录的形式写成,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追忆“我”与一位关系亲密的女性(应该是情人,作品中并未明言)J的最后时光。J身患重病,医生数次断言她命悬一线,但J强烈的求生欲使其一次次打破了这些“死刑判决”。这期间“我”为J制作了一个手模,手相师看过后判断J不会死。可惜最后J终于没能熬过一次病发,“脉搏像沙子一般散开了”,但当“我”匆匆赶回到J的病榻前,J竟然又奇迹般地复活,状若常人。第二天夜里,J被中断的死亡再次降临,“我”按照J的意愿为她注射了过量的吗啡和安定剂。第一部分叙事停止,因“我的书写没法再继续下去”。第二部分的叙事复杂很多,共出现了三个女性人物:邻居柯莱特(C),多年前的旧识西蒙尼(S)和夜闯“我”房间的娜塔莉(N)。对三个人的叙述交缠散乱,跳跃性、断裂性极强,时间秩序几乎被完全打乱,整体呈现出回环往复又互不相关的态势。而将这些碎片联结起来的,便是几次“夜闯”:“我”在深夜误走入柯莱特的房间;“我”不明原因地闯入西蒙尼的房间;和最后娜塔莉闯入“我”的房间。《死刑判决》中令我特别着迷之处,便在于其中各种各样的矛盾——爱与死,放弃与执着,书写与真相,冷峻的哲学和炽烈的诗,断裂空白的情节与回环往复的意象......这一切使其显示出一种陌异而奇诡的吸引力,如冰冻的火焰,如茫茫黑夜中的一颗星辰。《死刑判决》中的世界是不属于白昼的。白昼中的黑暗与黑夜中的黑暗不同,后者更混沌,也更原始。在这样的黑暗中一切主体都无名,一切存在都被湮没、吞噬,一切外形、轮廓乃至边界都模糊。在这样的黑暗中,人体验的不是隐藏和庇护,而是完全袒露在这巨大黑暗前的恐惧和无力感。在这黑暗中只有无限的黑暗,无限的沉默,一切都未知,一切都不能确定,一切都既无源起也无法终结。就如同书中所言:这房里的一切都浸没在最深邃的黑暗中,不过我对这房间非常熟悉,我对它了然于胸,我把它放在身体里,我给它生命,一个不是生命的生命,却比生命更强大,世上没有力量可以征服它。这房间没有呼吸,里面既没有阴影也没有记忆,没有梦也没有深度。后又说:最黑暗的空间在我眼前蔓延开来。我不在这黑暗之中,而在它边缘。我承认这黑暗非常可怕,可怕是因为黑暗中有某种蔑视人类的东西,人类只有在失去自我时才能承受它。这两段话可谓是精妙绝伦,这本书中的种种谜团,最后都可以归结到这几十个字中去。比如书里反复出现“夜闯”。“我”与J的最初相识,就是源于J一次夜闯(她在房间里看见我的幻影,以为我死了),之后J“手脚摊开倒在我床上,几乎立刻睡去”。之后作者说:“她在午夜走向一个陌生人,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他,她的动机是高尚的,举止真实合理”。起初这里我读不明白,生出莫名其妙之感,直到读到以上这两段关于黑暗的描述。“夜闯”这个举动,本身就如同将自己完全交付给未知的黑夜,如同向深渊的致命一跃。而这便是一个无法控制的坠落的过程,是一个放弃主体地位的过程。在《死刑判决》中,夜闯是爱情诞生的前奏——理想的爱情不应是交易关系,而应完全无条件,完全不可控。J去世后,后面又出现多次夜闯,即是“我”试图寻回爱人的象征。但不论是邻居柯莱特还是旧识西蒙尼,都没有J身上那种完全属于黑夜的高尚动机。她们身上的理性、规矩和秩序,注定她们仍囚于白昼世界。直到“我”遇到娜塔莉,她的夜闯与J的在本质上相同——纵身跃入无限的黑暗中,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托付给混沌。在这样的黑暗中,一切都不能确定,不能终结,甚至连死亡也不能终结。在第一部分中,J曾问护士:“你见过死亡吗”,护士说:“我见过死人”,J摇摇头说:“不,我说的是死亡”;后来她又反复跟护士说:“好好看看死亡吧”。J曾要求医生帮助她安乐死,“如果你不杀了我,你就是个杀人犯”。死亡不可终结,只有几近荒谬的苦痛和永不停歇的挣扎,于是只能用死亡本身来终结死亡。而用死亡来终结死亡,又不可避免地跌入循环的悖论,也即是死亡的不可能性。同样还有爱情的不可能性——尽管J和娜塔莉完成了动机全然是黑夜式的夜闯,但完全放弃自我的爱情仍然不可能达到。就如同反比例函数,只能无限趋近于坐标轴,而永远不能达到。而对待这不可终结的死亡和不可能的爱情的方式,便是永无止境的书写。如果这世上真有人可以称为隐士,那大概便是布朗肖。终其一生,布朗肖拒绝接受采访,拒绝谈论自己的作品,拒绝进入公众视线。他试图将自己从作品中抹除——读者只有在对写作背景和作者一无所知时,才能最接近作品本身。如布朗肖所言,是文学作品创造了作者,而非作者创造了文学。世人皆坚信语言的力量,坚信文字可以还原真相,他却看到了语言的诡诈和无力,看到语言之外的不可言说者——不可言说者自言其身。如《死刑判决》开头所言,叙述者意识到书写永远不可能完全还原真相,永远不可终结一切。布朗肖是拒绝白昼世界的人——拒绝介入,拒绝被看见,拒绝语言力量的人,而这样的人在疯狂的白昼中注定没有位置。他是孤独的隐者,是终生潜藏在黑夜中的暗星,而文学的意义便是守护这片黑暗和混沌。福柯、德里达、德勒兹、拉库-拉巴特,这些声名赫赫的法国第二代乃至第三代思想家,皆深受布朗肖的影响,罗兰·巴特所提出的“写作的零度”也显然与布朗肖的文学主张一脉相承。而这一切的源头却是一颗黑暗的星辰,一团冰冻的火焰,是晦暗的布朗肖,无名的布朗肖,拒绝白昼世界的布朗肖。在《死刑判决》中,死亡不可终结,完全无条件的爱情无法达到,连彻底服从真相的书写也不能存在。在这一切无止境的永恒轮回中,作者却说:我愿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为何?因为这世上不可终结的不止有死亡,在死亡之外,还有永恒的书写和爱情。

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

   《死刑判决》是布朗肖最“通俗易懂”的作品,文本的前半部分尤其如是,但是后半部分我们还是看到了后来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布朗肖。    布朗肖是“作者隐退”的先导,并已几乎将自我的消隐(实际的,作品中的)发挥到了极致。开始于对“作者在完成一部作品时是否能够真的成为一个作者”问题的思虑,从而导致“我”从作品中的消隐,这里到前提是,“我”不是单一的,它需要从关系中得出,而文学或者说作品也并非与现实决然两隔,甚至的,现实与作品是同一和不可分的(人在这种同一中,作为物质的“我”的背后不存在另一个作为精神的“我”),它是一元的,要么同时等同于实在,要么同为虚构,把现实视为一种虚构,或是把作品视为一种现实,而非现实是现实,作品是作品。    “我”的消隐背后的问题是在“我思故我在”与无人称的“思故在”两者之间进行实证,是对主语是否(能够)存在的思量,是根植于二十世纪人对自我的厌恶与摒弃,人不再试图占据上帝死后的巨大空间,人不仅不再现身与作品中,也不再试图化身为语词,过去几个世纪内基于人类自信并且一直上升的叙述者开始陨落,即,我不再显现,而逐渐融于黑暗,进入最初的混沌之界,进入“一切都消失之后”出现的“一切都消失了”,进入白(布朗肖更喜欢以黑夜作喻)。    而在主体消隐之后,爱升起了吗?爱可能了吗?恐怕也没有。对于布朗肖而言,似乎没有什么(能)是实际之物,暗示之一是文本中重复的手模制作,无论是真实的手还是作为虚幻复制品出现的手都是如此。当然最首要的是布朗肖极不信任的语言,布朗肖在文本开始即声称,他无法付诸笔端,他忧虑于“文字面对真相抽身而退”,描述世界/真相(甚至是作为构建和外显自我的材料的)文字是“这样苍白无力、诡诈多变”。    对于布朗肖而言,他更需要用另一种语言,用他所不熟悉的对方的母语,他才能拥有爱的能力,尽管也是无力的,但毕竟是对爱的表述,所以尽管“在使用她的母语——另一种语言——时变得不负责任了,这语言如此陌生”,他用陌生的语言说着他自己都不明了含义的话,但它们却“榨出了我原本没有说不出,永远想不到,永远不会闭口不谈的东西”,他用它向她求了(两次)婚。尽管这看上去是一种欺骗,但至少它不是稍纵即逝的。    布朗肖最后说:“……它是我身体里一个永远充满感激的声音,一个嫉妒的声音…………我们遭受的或许是无边的不幸……我愿意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而它永远都在那里。”

拉波特:白夜

[法]罗杰·拉波特lightwhite 译夜,白夜——这就是灾异,这缺失了黑暗,不被光照亮的夜。——莫里斯·布朗肖,《有关耐心的话语》(Discours sur la patience)请允许我唤起一段回忆,这段回忆是如此地遥远,以至于我无法确定它的时间和地点:我记得一部电影里的一个场景,但我不记得有关这部电影的任何东西,就连名字也不记得,它无疑是我至少三十五年前看的。那个谁也不知道的场景是这样的——这或许会允许一位读者认出片子来(它的情节在我看来似乎被设定于十九世纪末)——有一个宽敞的房间,左边是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无疑病入膏肓的女人。有人在(右边)敲门吗?我不记得,但死神进来了。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披着外套,把帽子放在了一张小桌上,但那是死神:他转向病弱的女人并用简单、坚定而温柔的语气说:“时候到了。我过来找你。”我的回忆在这里停住。我们不要说死神被“人格化”了,我们要更确切地说它,但请注意,电影制作者没有试着无疑徒劳地激发恐惧,用一种险恶的形象来再现死神,而是通过死神所表现出的清醒,至少在我身上,成功地激起了一种难以磨灭的“不安之陌异”(inquiétant étrangeté)的感受。“陌异”这个表述是我们对弗洛伊德的Unheimlichkeit一词的翻译,它指定了那样的感受,即一个人无法断定他所察觉的东西是死了还是活着;既死了又活着,一个活死人。伊壁鸠鲁说:“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没有来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了。”死亡(mort),更确切地说,虚无,无法让我们恐惧,但死神(Mort)真地是一种消灭吗?如果死神根本没有通过揭示生命的继续来让我们安心,而是在我们身上唤醒了一种陌异的感受,那么,就它缺乏虚无而言,死神难道不是没有任何的安全可言吗?在生命与虚无这两个对立项之间,还有第三项:死神,请注意: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着迷、更令人恐惧的?布朗肖的全部作品,尤其是《死刑判决》(L'Arrêt de mort),就激发了这样的着迷和恐惧。对海德格尔来说,死亡是最高的可能性,也就是每个“此在”(Dasein)的在世存在最终变得不可能了的那种可能性,但另一方面,对布朗肖而言,死(mourir)只是失去了死亡而已:“只要我活着,我就是必死者,然而,当我死去,停止作为一个人,这也同时停止会死,我不再具备一个死去的资格,故而死亡的张扬使我恐惧,因为我已明白何谓死亡:再无死亡,而是死去的不可能性。”(《从卡夫卡到卡夫卡》,第103页。)死的不可能性,这种“陌异的恐惧”贯穿了布朗肖的作品:托马,福音书中拉撒路的倒错和颠覆,从坟墓里升起并“出现在他墓穴的窄门时,他是何等异骇啊;那不是复活,而是死了,并且确信着自己同时从死亡和生存中被脱拔出来”。(布朗肖,《黑暗托马》,第44页。)这个把生命与虚无分开的不可能的间隙,让死亡也变得不可能:这就是每个“有死者”命中注定的的陷阱,“这个令几乎已征服死亡者亦不免落入的陷阱。”(《黑暗托马》,第106页。)在一个没有出路的悲伤的空间里游荡:这,请相信布朗肖,乃是我们的命运,但某种最终的反转不是仍然可能吗?是的,请相信《死刑判决》的某些段落,但在阅读它们之前,为了首先不曲解它们,有必要重新说明,其中的一些插曲——不管它们看似怎样——令人不安到了何种的程度。J,《死刑判决》第一部分的女主角,在叙述者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刚刚死去,这是叙述者如何继续他的叙述的:“我俯身靠近她,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立刻——我敢说不到一秒,一股气流、一声叹息就从她紧闭的双唇吐出来……”(布朗肖,《死刑判决》,第26页。)那么,叙述者是一个基督的形象吗?这个问题必须被问及,但如果托马是拉撒路的极为晦暗的弟兄,那么,《死刑判决》的叙述者也是基督的形象了,但这个形象是完全颠覆了的:复活根本没有产生一种神圣的幸福,在所引的文本之后六行可以读到这样的话:“她的双眼在一两秒钟后突然睁开,眼中闪现出某种无以言表的可怖之光,那是活人所能承受的最可怕的眼神。”(《死刑判决》,第26页。)让我们重复叙述者之前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不是死亡,而是更为严重的事情。”(《死刑判决》,第11页。)死是为了发现死的希望从此被禁止了:这就是地狱,寒冷的地狱,但如果一个人有勇气面对它,又会发生什么?让我们再次援引《死刑判决》:“相信如果在那一刻我感到战栗和恐惧,那么这一切就都会消失,但我心中充满柔情,如此强烈……我把她搂在怀里,她的手臂紧抱着我,那一刻她不仅完全恢复了生命力,而且非常自然、快乐,几近痊愈。”(《死刑判决》,第26页。)我们不要误解这个“痊愈”的意思,因为两页后我们会读到这句:“我后来让路易斯征求他们的同意,给她姐姐涂香油。”(《死刑判决》,第28页。)《死刑判决》的最重要的场景:叙述者和娜塔莉之间的相遇——虽然是在“无处”——包含了一段和我们刚刚所讲的东西类似的插曲,尽管它是更加明显的,因为这个“无以言表的可怖之光”在一个出现了两次的句子里得到了命名:“我立刻清晰地看到,在三四步远的地方,她的眼睛闪着死寂而空洞的光芒。”(《死刑判决》,第84页。)然而,我们必须继续阅读,进一步踏入陷阱,保持寒冷,因为前方有一个反转:“那一点寒冷……它很残忍,好像某种啃噬、捕捉、诱惑你的东西,当然它的确擒获了你,但这也是它的秘密所在,极富同情心的人在献身于那一寒冷后,会在其中找到一个真实生命所具有的善意、温柔还有自由。”(《死刑判决》,第86页。)不是像哈姆雷特那样沉思一个空洞的头骨,我们或许应该注视(上卢瓦尔省)沃迪厄的圣安德烈教堂那令人惊奇的十四世纪壁画,在那上面,死神,或许是黑死病,被再现为一个披着黑纱的女人,把她的箭投向了活人。那么,死神也是这个女子吗:年轻,美丽,高贵,慷慨,并且不可思议地楚楚动人?那么,陷阱只是一个有待克服的考验吗:一旦超越了它,我们就会发现“真实生命所具有的温柔还有自由”?[……]在书开头,一个人可以从一张都灵裹尸布的照片上认出两张面孔的双重曝光,一张是基督的,另一张是圣维罗妮卡的:“在基督像后面,我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一个女性面容的轮廓,极美丽,而且因为脸上古怪的冷傲表情而显得尤其动人。”(《死刑判决》,第13页。)维罗妮卡已经战胜了死神吗,或者,死神已经抓住了维罗妮卡,并征服了所有的生命?无疑,这是至高的模糊性,是任何读者都无法解决的不可决定的东西,哪怕他没有掉进《死刑判决》的陷阱,哪怕他的身体,不是那么地病弱,可以诈死,也就是,经历那不是考验的死神之考验。“要注意,我并不排除你或将显现为一个陷阱的这种念头”,(布朗肖,《最后之人》,第102页。)《最后之人》(Le Dernier Homme)的叙述者如是宣称,表达了他所面对的念头。而在《死刑判决》的结尾,叙述者就是对念头(这个词被印成斜体,在布朗肖那里实为十分罕见的做法)说话,仿佛那个念头活着一样,仿佛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对爱敏感的人:“我把自己的所有力量都给了它,它也把它的所有力量给了我。最终这异常强大的力量,这不可能被任何事物摧毁的力量,将使我们遭受或许是无边的不幸,但若果真如此,我愿承担起这不幸,并为此感到无边的快乐。我会永无休止地对那个念头说,‘来’,而它永远都在那里。”(《死刑判决》,第99页。)无以度量的厄运,漫无止境的游荡,无边无际的虚弱,恐怖却不致死的受难,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如果我们必须像托马一样说道:“我思,故我不在。”(《黑暗托马》,第125页。)这个托马是布朗肖后来的所有主角的模型,他们死了却没有坟墓,更确切地说,他们死了却已经遗弃了他们的坟墓,他们徒然地等待安葬,被遗忘于光的墓穴。让思想和死亡,书写的无限运动和死的不可能性之间有一个纽带吧,这个肯定,更确切地说,这个不在肯定中得以弥补的问题,贯穿了布朗肖的全部作品,所以,一个人必须牢记《黑暗托马》《死刑判决》《最后之人》,如果他想读懂布朗肖最近作品里的这两句互补的矛盾的话:“灾异就是思想”,“思考,抹掉一个人自己:温柔的灾异。”(Blanchot, “Discours sur la patience”, La Nouveau Commerce, no. 30-31, 1975, 21, 44.)(蒙彼利埃,1975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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