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学与访谈》书评

親，我們來對話吧~

夜深了。冷風在窗子縫隙處吹進，肩胛一陣刺骨的涼，似是患了風濕。蟑螂們從各個潛居處鑽了出來，窸窸窣窣地爬來爬去，傳來多隻毛腳與地面的摩擦聲。我呆坐在電腦前，對著螢幕，以及在螢幕中偶有閃現的死灰色的臉，整理著一天的思緒。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濃重的快節奏鼓聲，對了，這是早上某個店面的開業慶典。我感到自己的腦漿隨著鼓點震顫起來，思緒的碎片也懸浮在空中，與鼓點形成了共振。接著我又看到了一座噴泉，人們紛紛欣喜地望著噴泉向上發射的優美弧線，至於水流的墜落以及墜落後驚起的波瀾則無人注意，是啊，誰不羡慕那蓬勃向上生的力量，而死的陰影便成了一種禁忌。加冕時眾人歡呼雀躍似在慶祝最大的節日，脫冕后卻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所謂的狂歡，在顛倒過後的再度顛倒，不過徒然增加了可悲的處境而已。等等，親愛的，你在寫什麽？不是說讀後感嗎？——我知道，不必著急，在開始正經八百的讀後感前，先來一段抒情的文字賺取同情或注意，不是更加高妙嗎？我看到巴赫金先生這樣寫道“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出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複調，其中主人公與作者平起平坐，是一個眾多各自平等的主體的世界。”我在這段話的旁邊發現了前人的批註，那個人寫著“巴赫金的複調看似正確，有其吸引人的一面，但是他所說的又是否真的妥帖？畢竟，這些調子並不是各自離散的，而是在一個漩渦中圍著圓心飛舞，這個向心力的原點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內核。”我不知道這個人所指的內核是什麽？他也沒有接著寫下去，我想他或許是在試圖尋找到一個能夠回答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有精神的終極內核，但是這個想法多麼天真，天真的甚至有些可愛，用巴赫金的話說就是他陷入了獨白型分析的誤區。但是與此同時，巴赫金本人是不是也陷入了複調的誤區？角色真的可以和作者平起平坐嗎？在藝術企圖里或許可以，但是當真操作起來就會發現其中的困難，多麼天才的作家也難以創造出真正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角色，除非他寫的是他自己的各個分身，因為是自己的分身所以獲得某種程度的平等性，正如伊凡諾夫所講的那樣，但是很不幸，這一點又被巴赫金斷然否決。不應該如此苛責巴赫金，因為他在後面很好地解釋了作家與角色的關係問題，他開始使用相對自由一詞，並且也承認角色在作者的立意之中，多少有些矛盾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只是這種關於作者的權威與作者的死亡之類的探討，跟巴赫金接下來的論述相比乏味太多。對啦，接下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對話理論！我小心翼翼地翻著自己的讀書筆記，看到一根根紅線集中在這個區域，我就知道，對話來了！巴赫金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人的意識，從不是獨立自足的，總是同他人意識處於緊張的關係之中，主人公的每一感受，每一念頭，都具有內在的對話性，具有辯論的色彩，充滿對立的鬥爭或準備接受他人的影響，總之不會封閉于自身，老是要左顧右盼別人如何。”多麼美妙的論述！充滿鬥爭的對話，永無止境的對話，一切都是未完成狀態，主人公的思想，作者的思想，都是在這樣一種緊張不安的對華關係中得到展現，這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藝術魅力之所在！可是，真的是這樣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創作之時有精心策劃這一對話迷局嗎？還是出自自身的下意識創造了被巴赫金稱為複調與對話的小說結構？怎樣都好，對於我們這些讀者來說，看到的文本就是作者的全部結晶，至於背後的故事，那是由芙蓉王贊助播出了。狂歡化隆重登場，狂歡化構建了一個超時空，脫離日常的異世界，人人平等自由，坦誠對話，好和諧。和諧？這個詞在當前的語境下給人感覺怪怪的，當一切都號稱和諧時，這背後是不是隱藏著巨大的暴力？等等，我差一點脫線，應該主要探討作為一種文體的狂歡化。嗯，狂歡化與和諧化，一個是所有人自由參加的狂歡慶典，一個是所有人強制參加的社會生活，如何在後者上演加冕脫冕的平民鬧劇而又能免於罪責，某種意義上來講，《罪與罰》緊張激烈地詳討了相關問題。等等，莫非最後我還是壯烈脫線了？哈~~欠~~~睡意漸濃，我起來披上一件外套以抵禦習習寒風，繼續回到位置上研讀筆記。在筆記的最後，寫著巴赫金的超語言學，主要細討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體類型與具體手法的運用。“距離”在這裡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概念，作者與角色的距離，角色與語言的距離，角色之間的距離等等，正是距離的存在，才使得對話得以發生，哦，對了，這一章里主要是雙聲體。是的，可是我真的不想說了，你知道的，雙聲體就是............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周圍一片漆黑，電腦已經切換到待機狀態，蟑螂爬行的聲音復又窸窸窣窣地傳來。喂，蟑螂們，我們來對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