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笔记
出版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11-6-1
ISBN:9787561356173
作者:汪惠仁
页数:1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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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修为小乘，亦与大乘相关涉——汪惠仁随笔集《天津笔记》品读小识□贾宝泉得汪惠仁先生随笔集《天津笔记》，想尽快读完又改了主意，终于还是耐住性子，置之床头柜上，每日起床后不下地，入睡前不旁读，只读《天津笔记》约半小时，十多天工夫，读完了。我的情绪：羡其精简，骇其恢廓。我对条分缕析很少兴致，不得不走了慵懒的一路：含混，弗晰。将种种读感含混的结果，是作出一首自度曲《沧浪调》：莫道文运雍蔽，黄山又见翠松。文侠皖脉列长星，苍远秀润玲珑。腹溟只吐半勺，寸石都凝琼峰。霜雁一声破晓晴，不向夏虫语冰。惠仁是皖人，皖人成大器者不少，渊源在此，接着走就有好风华。“苍远秀润玲珑”，指说文章本体：气格苍远，有玄幽混沌的底色；用笔秀润，骨秀且也神秀；结构因精简而玲珑，好似太湖石，不重要的部分销蚀去了，余下必须的成了凸凹嵚岑的怪架构。小词只能说个大略，还有些什么没有说。笔者意欲接着说些只言片语，但不是对于这首小词的注释。惠仁学历高，读好东西多，得到博学的支持，但语气是自信而谦虚的。他总是检讨自己的不足。跟他素常说话一样，长于想象和联想，机智活泼中有值得回味的东西，确实文如其人。多是一段一段的散说，但能收拢，有个一以贯之的东西贯通并牵连着彼此。故虽任心恣肆，仿若飘忽来去的逍遥之游，依旧枝流清晰、首尾相顾。见出以简驭繁、射远中微之功。就每篇文字而言，规模尺寸都不算大，然而并不小。地表上一条不多宽长的溪流，因为连通了地下的河海即能成其大。听，那水流的声响！听，那轰隆隆的动静！具经典气，草莽气，以及尖锐又令人熨帖的温柔气息。才思的触事兴咏。立论的一多并在。解说了一些题目，也为小部分读者留下了题目。词语信息密集，但仍有回转余地；避免离题空论，但又能放开说话。边搜寻边深进的表达秩序。以彼物类比此物，未失赋比兴的伟大传统。有时攻击限定思维的边界，同时思索着限度。于喧嚣时境中开辟着静思的或静修的路径。 为着简洁，省字，往往截曲为直或揉曲为直。有些句子是尖刻的，但不绝对。有时接纳了某一命题，但并未封闭通向其所对立的另一命题的道路。若将全书诸说融合为一，发现越是论点尖锐处，越能体现动态的稳定，那个众多对立观念奔趋前来的中心。至此，我们看到一个处在旋运中心的思维的高穹。本影和半影相互掩映：一个显要的命题连带出另一个暂时不多显要的命题，旋即这个不多显要的命题上升为显要的，但又连带出下一个暂时不多显要的。这一个和那一个互为中介，相互发明。此刻我这个老读者命令我的思维的前锋：盯紧它，跟上！具理性，但不是说理文；具情思，但不是抒情文；具讽喻，但基本上不是杂说文。不过，都有一点，此外还有我暂时不能言说的别的什么。这是一种新型的文体，或者一种新文体的雏形。中国老散文家曾经热切期望过的。不为辞奴，不为意奴，却走明灵一路。“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惠仁的就是惠仁的，他的思想和文字一直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并且终于等到了。半个多世纪阅读中，我常发现，很多人用大气力表达、且本人对之也颇满意的，并非他自己的世界，因为他还不真懂。含糊其辞或闪烁其词不等于深不可测；惠仁对于所表达的显然是了然于心的。很多人，你不读他的书一般也就认为他是个好人，或有立场的人；一旦读过他的书，触到或不能触到他的精神的边际，初步晓得他在想什么，等于搜索到关于他这个人的部分“系辞”，我们就能获得更直接也更切实的全新的认识，同起初认为的“好人”有了分别。有些情形下，一本书或一篇不多长的文字，就能在俗庸和非俗庸、非天才和天才中间划分泾渭，确乎某种分际。读书老积年们心知肚明，读书越多越觉得可读的书不多。不是多数写作人一时间都犯了相互剽窃的过失，实在是处在一个水平线上，智力与能力相差不多。陷在一个网子里的鱼其挣扎能力能有多大差异。超越——当下频繁蹒跚于书报刊上，一个自中国汉朝即已使用的极度倦惫的老词——究诘而言，到底谁超越了谁？可具备超越的学、才、识力？对此不免茫然，黯然。因而也越来越以为个别前代学者只读几十本元典是有见识的。几乎人人喜欢说应当敬重贤者和有大才干者，但实际上往往只敬重故去者或与自己的利益无瓜葛的在世者，恐怕还是过于狭小了。能够敬重身边的贤者和具大才干者，才是豁达贯通的，少私的。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敢不敢的问题。 至此，我该说一说阅读《天津笔记》的主要悟得了，不过仍不好概乎言之。往往，我思辨的锋刃还在向前移步，也知道还能再走一段，甚或已经确定了那段路的前端，路旁遮蔽在浓郁暮色里的村落家畜尚可辨认，指北针也尚可大致指示南北，走，还是不走？内心响起一个极为冷静的提示音：不走了吧？此刻我的表达形式就会由逻辑改为比喻，因此表述我的主要阅读悟得也借用了比喻：篇章不同，读感亦异。时而感到李白蜀道的顽石危垒，时而仿佛推门见月、清华满地，更多则是联想到柳宗元《渔翁》诗的清远孤挺。诗不长，只有六句，全诗录下：“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浩茫的心事。旷达的风霜感。有一点秋凉的感觉。有一点苍远、萧瑟、冷艳的美，但并未到达肃杀。《天津笔记》的内涵是作家本人的广阔精神时空所辖属的某一界域，到了必须表达时即结晶为这种《天津笔记》式的特殊物质形式。如此，因为是个人的，它才较为容易通向一个或几个地方，至少通向几个荒江野老，几个怀抱慧心者的心地；如此，东西虽是个人的，读过却可以从容地说是大家的。做编辑有自己的养成和眼光是幸福的。做编辑一久，就不大喜欢说自己最喜欢哪种艺术风格，其实这世界并没有什么“最喜欢的”东西。因为好编辑知道写作人各具异禀因而各有见地，各有与众不同的出头处亦即安身立命处，而他瞩目的已越来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高境界高智慧群体。古人所谓三不朽者，立德、立功、立言是也。编好《散文》是德也是功，言到极好即是立言。《方言》：“美状为窈，美心为窕。”外内俱好，是为窈窕。 2012.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