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文明：中国自由主义之省思》书评

中国传统文化与普世价值并非互不相容

作为中国当代思想界代表人物之一，秋风先生经历了从自由主义到新儒家的转向。这本《嵌入文明：中国自由主义之省思》立足新儒家，对中国自由主义之沿革进行了条分缕析式的梳理。从胡适到储安平，从自由主义在上世纪90年代的兴盛到如今所呈现的倾颓之势，作者以充分的实证材料与缜密的论证思维对过去与现存的自由主义思想作出清晰而中肯的评述，并为未来中国的政治经济道路的选择提出了建设性的观点，同时，他明确地告诉我们，中国传统文化与普世价值并非互不相容，事实上，自由一直流淌在中华文明的血脉中。在新儒家、新左派和自由主义三足鼎立，你争我抢、攻击谩骂不断的中国思想界，作者在本书中所做的思考其实无关派系之争，更无关华夷之辩，而是出于对天道义理的体认和对中西政治哲学的理解与把握，既是省思，更是展望，其心拳拳。

重新理解中国的重要性

2016年五月江苏高考招生名额缩小引发的学生家长抗议说明社会对自身利益再也不会听任摆布了，学会了争取。社会连接会更紧密，从而对高层的政策形成压力。社会保障自身权利的这股正能量会越来越大！但是，当社会自由的力量更为强大时，社会去向哪里（如何进行结构性改革）就是关键。因此，必须解决中国政治理论的问题，即如何设计和实践良好的政治结构；必须解决政治思想问题，即如何理解中国的古代、近代、和当前的文明。五四以来，中国思想界潮流涌动：传统文化的保守派、亲美国的自由派、亲苏俄的社会主义、本土三民主义等等各有信徒。总体上，很多知识分子将自由主义（信奉个人权利、自由、民主、法治）奉为解决中国出路的正确方案。但历史告诉我们，中国大陆没有选择自由主义，台湾也没有，这是为什么？后来，台湾三民主义通向自由，而大陆的列宁斯大林主义迟迟不能，这是为什么？因为真正决定现实的，是现实力量，以及领导现实力量的思想；不是否定现实的抽象思想。简言之，是实践！自由主义在近代历史上，太脱离群众了；而列宁主义在任何社会都演变为脱离群众的权贵资本主义了（接近寡头政治了）。21世纪以来，中国情势不复当年穷困，社会经济大步向前。在事实上，大家更关心个人权利，这是进步；但是在思想形态上，却没有更支持自由主义，这是非常困惑的。现在公知这个词逐渐贬义，就体现了社会上左派势力的抬头。因为老百姓觉得那些口中念美国、西方民主的人并没有真正地做什么好事。很多自由主义者的问题是呼喊枯燥空洞的口号，于时事无益，老百姓也觉得他们就是空发议论。90、00后年轻的孩子们对空洞宏大的政治概念、口号也不感兴趣了，所以如果自由主义停留在推崇和启迪概念之中，不仅对社会的贡献小，还会使得自己在思想界更加缺乏社会支持。我也觉得社会对财产权、受教育权、安全、环境等方面都觉醒了自我权益的抗争意识。但是作为一个社会、国家，此时更需要清醒的思想理论；新的力量，必须有新的思想指引。老百姓的这种觉醒，应该配套更加务实的思想，而自由主义一直在原地踏步。历史上，自由主义作为人类文明的结晶，非常伟大正确。但是它毕竟来自西方文明的土壤，如果拿过来直接用，并自以为掌握真理，而全盘否定本土现实，那么这个社会支持它的力量又来自哪里，仅仅是理论认同吗？即使是作为启蒙的自由主义，对民主自由的布道，其实也没有真正说到老百姓心里去。当代中国需要新的思想理论，让自由主义的价值深入人心，深入到中国现实，而且要去理解中国的历史（不是割裂、否定）。这个理论任务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对未来几百年都是非常重要的。自由主义，作为西方宪政民主之下的社会思想，它可以是我们的目标，但不是我们的道路。任何国家，通往现代文明的道路都是特殊的、具体的、本土的。任何国家在思想上贯通本土与普世价值的思想理论，也必然是本土的。一个完全斩除本国文化（或者完全忽视本国文化），而希望接纳普世价值，是缺乏根基的，那么文明的根基就会自然接续到欧美去。所以，否定现实、否定传统去宣传自由主义价值观，会让接受者向往欧美，变成香蕉人。文明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活生生的整体，总是需要生活方式、文化、人生观、信仰方面的根基，不是本国，那么就是外国。对自由主义在当前的受众萎缩和象牙塔式传播方法的忧虑，使我有强烈的心理动机去发现一种深入现实机理、深入历史脉络的现代中华文明思想理论。因此，我读了秋风，虽然不完全认同他的新儒家诠释。中国历史的解读，应该也是要区分其优劣的。总体上，中国古代文明是失败的。但当代的秋风，以及钱穆等原先被我们忽略的、近代非左派文人，对中国历史中优点有客观的发现，而不是像左派那样高举西方思想（无论是美国的还是俄罗斯的）来全部否定。当然，左派发现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劣根，也是非常可取的。所以，我们目前已经过了那个血与火的时代，可以摆脱情绪上的激烈，来重新客观地辨析中国历史传统的优劣。我发现现在很多人的思想是混乱的（这就是我为什么有思想重建的强烈冲动），我在高校发现很多年轻人是反感右派公知的。我们当年是非常希望看到自由派言论的，因为我们还是与八零年代的青年有些延续的。这是时代的变化。政治理论，必须是符合实践的。等到社会自由的力量非常强大时，去哪里就是一个问题，到时，社会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渴望自由，但是什么样的政治能保证自由。如果仅仅回答他们民主、法治就可以保障自由，可能是不够的，因为宪政民主政治的结构，其实也是一门实践的学问，而且是一种现实权力与政治理想之间的力量博弈。如果仅告诉他们概念（法治、民主），做不出具体政治设计，就算那个历史机遇来了，我们也把握不好。如果普世文明的概念就够了，为什么各个民主国家具体结构和社会良好的程度也优劣不等呢。总之，一方面我们必须用一种连贯、逻辑、合理、能深入人心的思想去阐述中国的古代、近代和当代，去接纳和阐述我们的传统与现实。另一方面，必须有与现实结合的方式去设计中国未来的政治结构，并通过务实的努力、全社会的互动合作去促进这一结构的实现。既要推动社会连接的紧密化、多样化，也要推进思想整合，并推进学界、法律界与政治界的交流合作。唯此，才能保障一个良好社会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