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纹》书评

面对衰老

衰老如此可怕，是因为它动摇了我们对生命的期许，我们热切向往着充实快乐的人生，但当脑部的萎缩、四肢的僵化开始提醒我们自己度过了生命的巅峰，当我们对生活的掌控力不断下降的时候，甚至当部分的自我也在慢慢消失时，要如何面对衰老这一不可逃避的生理现实呢？帕科•罗卡的《皱纹》用漫画的形式对这个问题做了解读，我非常喜欢漫画呈现出的感觉，有很多动人而引发深思的细节，不啻于一部细腻感人的文学作品。书的开篇设置巧妙，让我们立刻了解到主角埃米利奥是一位早期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被儿子送入了养老院。故事以老人的视角展开，只有寥寥几笔对子女的描写，也许是因为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最终也只能依靠彼此的陪伴，子女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念想，漫画展现更多的是老人的孤独与无奈。养老院中有和埃米利奥患有相同病症的老人，但更严重，他们的人生定格在自己的记忆里，于是井然有序地活在过去中，时间对他们而言早已冻结。这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发现曾经熟悉的能与之交流的人已不复存在，要亲历另一种意义上的死亡，这种痛苦是剧烈的。然而埃米利奥正在经历着自身的缺失，他无力的反抗更直观更让人揪心，到最后他眼中米盖尔的脸上五官慢慢模糊，变得毫无意义，这种表现方式强烈而震撼人心。这座养老院看上去是很好的庇护之所，干净整洁，护理员和医生都态度亲切，但从老人的视角看来仍透着股绝望的气息。埃米利奥害怕被送到第二层过着完全不能自理的生活，通往楼上的楼梯黑洞洞，显得无比压抑。所谓的健身就是大家一起坐着传球，电视厅里只能看动物类纪录片，每日按点吃饭、排队睡觉，仿佛除了这两件事再也找不到别的事可做，在埃米利奥平静的观察下藏着深深的恐惧与不安。但与养老院的机械教条比起来，里面的老人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这也是这本书的亮点之一。米盖尔的反转既让人吃惊，又倍感温暖。永远坐在开往伊斯坦布尔“东方快车”上的罗莎里奥太太、相濡以沫的莫德斯托夫妻、假装耳聋趁机对女护士揩油的奥古斯丁先生、偷偷存着小茶包小肥皂给孙子却被嫌弃的安东尼娅、喜欢小动物的马丁，他们都很可爱，他们的互相陪伴也让自己在养老院的生活不再寂寞。《皱纹》让人看了哀伤，但同时又生出点希望来。莫德斯托也许再也认不出眼前的多洛雷斯，但每次她附耳过去悄悄说一句大骗子，莫德斯托就笑得极其开心，这是他们小时候的甜蜜过往。也许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过往人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但他们仍保留着弥足珍贵的回忆，并在有限的回忆中找到生活的静谧。我喜欢这本书，帕科•罗卡虽不能提出解决方法，但对老人处境真实而直接的描摹让我们能直面这种痛苦，也给我们慰藉和自我探索的力量。

《皱纹》：记忆是个糖果盒

每个孩子都无忧无虑，仿佛生来便是为了嬉戏玩耍；每个大人都心事重重，似乎生命只有得到诠释才有意义。那么一个老人，该有怎样的生活呢？他们似乎无法像孩子一样跑跳嬉闹，也不必像大人一样心事重重。他们可以，也理应心安理得地坐在时光的角落，静静思索时光的秘密。《皱纹》是西班牙漫画家帕科•罗卡的作品，记录的是一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在老人院中的生活。作品的灵感来自于作者朋友的父亲的真实经历，“他带着苦涩的笑容像我描述他父亲脑力的种种退化……也因为我母亲之前总是吹嘘他身体硬朗，最近却也颇为羞赧地去买了根步行拐杖”，这促使作者创作了这个故事。事实上，“衰老”与许多事情一样，既令人感到不安，但旁观之时我们却只能不时唏嘘，毕竟我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看似突然，实则早已悄然发生的变化。作品的构思十分巧妙，首先便是通过真实的生活与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埃米利奥脑中的“现实”切换，营造出意外而真实的背景——体面的老人总会忆及自己在银行工作的经历，以至于忘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这令同样有自己的生活要去经营的子女苦恼不已，只得将老人送到老人院中。来到老人院后，埃米利奥认识了自己的新伙伴。每个老人在这里都过着百无聊赖而孤独无助的生活。他们的生命，看似就要在这样一个仿佛角落一般的地方被遗弃，直至枯萎。但埃米利奥不断加重的病情，却让他遭遇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危机——倘若继续加重，他就要被送到二楼，与生活无法自理的病人同住。埃米利奥不愿承受这样的命运，只好向“朋友”求助……人们对衰老的恐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倘若衰老，我们便会渐渐难以驾驭自己的生活。肉体上的衰老往往显而易见，但精神上的“失控”则更加可怕。但尽管作品在谈论使老人“精神失控”的“阿尔茨海默”，但《皱纹》一书的基调却是美好而温馨的。埃米利奥濒临失控的“最后时光”，却得到了朋友们笨拙而疯狂的“拯救”。尽管一切无法逆转，但美好在最后得到定格，即便最后终将消失不见，也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但这种美好，终究是建立在无比悲凉的基础之上的。人与人最终可以互相关心帮助，但这关心与帮助却只发生在同病相怜的人们中间。而老人最渴望得到的体恤和关怀，却始终遥不可及——再善良的孩子，也很难真正能对自己经验之外的痛苦和希望感同身受。尽管如此，在生命的尽头，却并非总是黑暗与深渊。老人们的记忆就像一盒糖果，就算最终一切都会被抹去，甜美和幸福，也可以得到体验与回味。这幸运无关任何旁人，因而也不必担心打扰或是添乱。

当你老了

像我这样关注老年题材的年轻人应该不多，我甚至还专门建了一个豆列收集有关老人的电影和小说：https://www.douban.com/doulist/40868787/ 虽然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但我确信这样的未雨绸缪是有益且必须的——毕竟除了在年轻时即死去，这是谁也无法回避的问题。这样的关注，不但可以思考人生，珍惜当下，还可以检讨自己与年迈父母的关系。衰老到生活不能自理已经足够令人痛苦，更可怕的是患上阿尔茨海默病（AD）。 分不清回忆，幻想和现实，游离于时间之外，曾经的光荣与梦想都不复存在，昔日再多的豪情和浪漫也会渐渐消失不见，最简单的事都变成无能为力，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却视若无睹，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只能茫然看着时间流逝。更别提遭到家人的嫌弃甚至遗弃，在风烛残年而老无所依，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苟延残喘中等待死神的召唤。人生无常 ，来日并不一定方长，后会可能无期，再见也许就是再也不见。尽量对身边的人好一些吧，因为你会死很久。希望我老了也能做一个执着，豁达，有趣的怪老头。当我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纵然脸上布满被时光雕刻的痕迹亦不改初衷，永远坚持梦想，永远忠于生活。最起码，还能记得我所拥有过的最好的时光。开篇非常巧妙，迅速进入主题。终场在温暖和百感交集中落幕，一头一尾的镜头设计都绝了！中间也不乏让人看得心酸的喜剧情节，笑中带泪。立意和完成度都足以预定#二〇一六年度十佳绘本漫画#其中一个席位。对了，这部漫画2011年还曾被改编拍成同名动画——《皱纹 Arrugas 》，入围第39届安妮奖，值得一看。

当好汉只剩当年勇……那他也是条好汉！

马尔克斯自1999年罹患淋巴癌以来，一直在与病魔和衰老抗争，然而最终要了他的命的，不是癌症，而是阿茨海默综合征。我想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他们会说，是因为癌症扩散才导致他的死亡。“一个人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而是在能死的时候死。”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早就摆明了自己对生死的态度，可惜，事与愿违，他能掌控的东西太少，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甚至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来照顾。即便他努力想完成自己的自传《为小说而生》，这部计划三部曲的自传，也只在第一部后，戛然而止，遥遥无期。终于，马尔克斯在2004年出版《回忆我的忧郁妓女》一书后封笔。我想象不到马尔克斯生命即将燃尽时经历的痛苦，我能想到的，是一种无力与无助的状态，心有所想，却已不知身在何处。生命中所有的灿烂，最终还是要靠寂寞来偿还。这种滋味一定比死了还难受。书中主角埃米利奥先生就在经历着这种痛苦。在银行担任20多年行长的他，思路清晰，办事条理，可某天在接待业务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客户，而是自己的孩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老糊涂了。出于男人的自尊，他决定不再给子女添麻烦，这倒是和儿子的想法一拍即合，便住进了养老院。然而，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站在门廊前他局促不已，恍如第一次上学时的无助。好在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米盖尔及时出现，埃米利奥先生仅花了10欧就融进了集体。这所谓的集体，其实是各自活在自己记忆或想象中的一群老人们罢了。记忆其实是可以植入的，这是很多科幻片惯用的套路，近年来科学证实，这个套路还十分有可操作性。随着时间风蚀，记忆也斑驳暗淡，真假难辨，反倒是那些至真至纯的，最美好的回忆，会从蒙尘的心底浮现。从多洛雷斯和莫德斯托夫妇身上，我甚至有点憧憬，如果真是那样，得个阿茨海默也是挺浪漫的事儿。这有点像《我脑中的橡皮擦》的故事，只是更可信，更自然。时光也会将人的品性打磨得鲜亮，平日生活的小心思，到老了都愈发凸显一览无遗，正所谓老要猖狂少要稳，老人们的无所顾忌，让他们看起来更可爱，也更像个人。起初，我想不到在这每天只是吃饭吃药睡觉的养老院中，要钱还有什么用，更何况米盖尔还是孑然一身的光棍儿，（就像开篇我为什么要扯马尔克斯……对了，埃米利奥扔出去的那本书，是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直到那次说走就走的……逃亡，这绝对是《飞跃老人院》的灵感来源。看到驾驶着敞篷车的埃米利奥先生，我想着的却是《女人香》中的帕西诺。一辈子严肃恪守规则的埃米利奥，在敞篷车上挥洒了一次热血的青春，代价只是安东尼娅的胳膊骨折，这简直就是个奇迹。我有说过这是个欢乐的故事吗？随着埃米利奥的阿茨海默愈发严重，故事急转直下。也许至此，我们才开始直面阿茨海默对老人心灵的创伤。这里不再有让人会心一笑的幽默，取代的是那些对衰老和病症的无助，阿茨海默进入第三阶段后，眼中智慧的光芒渐渐退去，同时失去的还有自理能力，全书最感人部分，便是米盖尔在埃米利奥相濡以沫的关怀。人们眼中狡黠的米盖尔，安排好自己的“后事”——那都是对其他老朋友最真心的着想。便去照料他那位相识不久，却相依为命的朋友。前文提到，阿茨海默会让人近期记忆严重受损，那另一个奇迹便是埃米利奥先生，已经不认得什么是外套和鞋子，却还能在记起米盖尔的脸。当他认出是老朋友米盖尔的时候，微笑，安心吃饭。这里无须任何言语，只是那种亲切感和信任。这让我又重新相信爱情了。我们常说养儿防老，这句老话不知从几何时，变成了守旧思想，成了糟粕。似乎在物质文明下，可以为父母提供最好的条件，就能顺带把精神文明一起做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总是成熟的太晚，在意的太多，而忽略什么才是真正可贵，不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静下来想想，自己有多久没和父母平静的聊聊天了，你的嘘寒问暖又有多少诚意与耐心在里面。我想起前阵子给儿子买的那本《The Giving Tree》，如果世间有一种付出是不求回报，那一定是父母的爱。

这是一个关于暮年，关于友情，关于我们的父辈，也关于我们自己的故事…

他们是我们最亲的人，他们给予了我们生命，又伴随着我们长大，面临人生中一个个第一次。可是，有一天，当他们老了。他们离开了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为了应付这老年的生活，有些人把自己沉浸在过去的想象中……有些人紧紧抓住过去的荣光。他们似乎唠唠叨叨，这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他们没有用……以及对这个世界越发的无能为力……时光就这样慢慢地过去。每一个人都会走到他生命的黄昏。他们渴望儿女的陪伴和认可。以及爱人的始终伴随。或许还有激情在他们心里，渴望燃烧……也许衰老的脚步无法阻止，曾经熟悉的世界开始被一点点遗忘。哪怕他已经忘掉了全世界，总有爱，在心间……这是一本关于老年的漫画。它关注的是今天的老人，以及未来的我们。作者是西班牙漫画家帕科·罗卡帕科·罗卡在记事本中写到，他的灵感源于某次去养老院的集体参观，他在那里了解到一桩特别的案件：一群老年人，策划抢劫某赌场。在阅读了案情卷宗后，他有感而发：古稀之年的归宿，自然不应该是监狱；而普通养老院的日常生活，又是否与监狱有所不同呢……之后，他日渐衰老的父母为他提供了更多的创作思考。故事主人公的原型埃米利奥则是帕科好友的父亲。这些老人的故事最终汇集在《皱纹》一书中。

何处安放衰老的躯体和心灵

阅读西班牙知名漫画家帕科•罗卡的《皱纹》，十分应景，在中国当下的语境中，老龄化问题日益突出，政府新出台的单独二孩以及延迟退休年龄等几项政策，已经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讨论。大国空巢、人口危机渐渐浮出水面，劳动力的短缺，居民养老问题已是我们不得不正视与解决的难题。其实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这已是一大社会问题。比如我们可敬又可畏的东邻日本，早在上世纪70年代便开始思索老龄化社会的现实困境。有吉佐和子的《恍惚的人》首次出版于1972年，是一部小说但也可看作一部纪实文学，就客观地反映出彼时自由经济空前发达的日本社会所面临的老龄化问题以及普通人和寻常家庭在此压力下的日常生活。在今天的中国，再看看这些书，则其彰显的现实意义非同凡响。回到这个故事，主角埃米利奥是一位退休的银行经理，原来由儿子及媳妇照顾，但记性渐渐变差，有时又搞不清楚现实与幻想，小辈们渐渐感难以应付，最终决定将他送进老人院。他住进了双人房，与他同房的是一个精明得有点令人讨厌的老家伙米盖尔。埃米利奥在院中住了一段日子，对种种让人心惶的老年痴呆病态，似是看透，亦似在逃避。但在最后，一直否认自己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埃米利奥却与米盖尔之间产生了超越亲情的友谊。 最令我感慨的是如下一个情节。一个夜深，老人院里寂静无声，在后院角落里却有一点吵。原来是三个老人家──米盖尔、埃米利奥和安东尼娅准备飞跃老人院。他们用米盖尔 “坑蒙拐骗”来的钱召人帮忙，偷偷剪破铁丝网，齐齐偷溜了一个晚上。不为别的，就想驾驶敞篷车在大街急速行驶，得到片刻的愉悦和自由。因为在老人院，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其实和限制人身自由的监牢没有两样，单调乏味。虽然“越院事件”后来戏剧性地发展为有惊无险的车祸，但至少米盖尔拿起安东尼娅的助步器抛出车外时感觉很爽，而埃米利奥则勉力驾驶车子急速行驶，做了人生最后的疯狂。此部漫画线条及色彩较为简略，但人物的性情却跃然纸上，漫画家极其善于把握人物的面部表情，传神地烘托出故事的起落。画中不同老者的幻想不时与现实交错，有些让人不禁发笑。然而，整体而言此作品的气氛毕竟是比较沉重的，帕科•罗卡如实地展现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无力感，亦赤裸裸地揭示一部分年轻人对老年人的冷漠。但看这部漫画真觉得令人开怀，它告诉我们这些很快便会面对老龄化困境的人：欢乐的人生，只要开心、只要多点笑容，那些在脸上累积的皱纹，会成为你个人历史成就的印记。也许，这正是画家要传递给读者的信息——外在的事情无法控制，唯有自己乐观积极，欣然地接受种种注定要到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