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的游戏》书评

一场“游戏”一场“梦”

刊于《新闻晨报》2010-12-12 文/陈嫣婧卡尔维诺有一个短篇小说，叫《黑羊》。讲的是某个村子里的人都以偷窃为生，每个人到了夜晚，都去偷别人家的东西，一圈偷下来，不过是让每家人的东西都成了公用了的而已，倒也相安无事。直至有一天，村里来了个老实人，安分守己从不偷窃，于是就意味着每晚就有一家人会偷不到东西了。最后，这个老实人被赶出了村。如果说卡尔维诺书写的是小偷的游戏，那么布洛克的这部处女作《骗子的游戏》，顾名思义，讲的就是骗子。乔考吃软饭骗得女人的钱财，然后逃之夭夭。莫娜则利用乔对她的爱骗他杀了有钱的毒品走私犯丈夫。照理说，莫娜达到了目的，乔也达到了目的，他得到了为数不少的报酬，两人本该从此陌路，相安无事。但布洛克与卡尔维诺不同，后者擅长创造一种规则，并且以普遍成立的逻辑忠实地运行它，以此使人对现行的规则产生怀疑。而布洛克在极力制造骗局的同时，却始终有意识地为读者播撒着真相的碎片，引得读者更渴望拼接整幅有关真实的画面，而不是维持，甚至享受起被骗的状态。在布洛克的小说中，为什么会有如此跌宕起伏的矛盾？为什么所有人物，甚而读者，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挣扎的困境之中？最可怕的是，小说读完了，你不知道莫娜和乔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不知道应该厌恶谁、同情谁；但你就是觉得结局不让人好受，欲叹之而无由，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其实，布洛克的魅力，就在于他揭示了罪的暧昧性，如果扯上基督教的观点，人生来自有原罪的话，那么整个人生，全部人性，也便是暧昧的了。莫娜为了钱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又为了钱要雇人杀他，乔爱上了莫娜，他为了得到莫娜杀了他的丈夫，却不知被莫娜所骗……在真实与虚假，金钱与情欲的天平上来回晃动的，其实早已不仅是两个主人公，读者的愿望在阅读过程中也呈现出一种举棋不定的犹豫状态。明知道乔的欺骗杀人行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却又希望他能与莫娜有情人终成眷属，正义感及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同时折磨着作者与读者，这就是人性的暧昧在布洛克的故事里形成的巨大张力。当然，小说并没有让爱情的美好变成一抹真正的亮色，这就是我欣赏的布洛克的决绝和透彻，他在第一部小说里就要说出的话，让他成为当之无愧的天才。乔在知道被骗之后，他冷静地绑架了莫娜，并为她注射海洛因，让莫娜染上毒瘾，从此再也无法离开他。他有了钱，有了女人，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是，莫娜不再是他曾经爱过的那样样子，她的神情姿态都变了，她已不再是她。这就是小说最后的结局。很难说在这场游戏中谁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因为他们都达到了的目的，并不是最终的目的。事到如今，游戏的规则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无论是遵守规则，还是破坏规则，都无法达到我们想要的胜利，即使已经无限接近。就如小说中所说的，莫娜想要钱，也想要爱，乔也是。欲望承载着人们奋不顾身的身影前仆后继地行使在历史与文学的舞台上，但这个有关精神与物质并存的问题，千百年来得到过它想要的解答吗？也许布洛克的意义，小说家的意义，就在于告诉我们：无法解答。

焦虑年代最危险的读物

《骗子的游戏》一书是劳伦斯·布洛克从美国俄亥俄州安提阿学院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１９６１年创作的．在这一年他至少创作了４部小说，但都反响平平．如果按写作顺序来看的话，《骗子的游戏》是他的第三本书，但却是第一部使用劳伦斯·布洛克为笔名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你甚至可以看到他日后成名系列作的影子，例如雅贼伯尼和杀手凯勒．令人好奇的是，这本书的风格却不是他日后赖以成名的冷硬派侦探小说，而是一部风格鲜明的犯罪小说，书中充斥者情欲与残酷恶念，带有浓厚的黑色小说色彩．让我们将时间推移到上个世纪１９６０年代，当时正是黑色小说大行其道多年的尾声阶段．众所周知，上个世纪４０－５０－６０年代是黑色小说流行的黄金时期，尽管小说源自于或者说接近于硬汉小说的文体，事实上却是迥然不同的类型．黑色小说往往对破案擒凶没那么关心，而是借事情的发展来破析事件的背景以及凶徒的心理变化，情节往往显的扑簌迷离甚至带有荒诞的色彩．同时，最明显的写作特征之一是不从正面也就是侦探或者执法者的角度去展开叙述，而是采取自下而上的反视角．这些充斥小说中的实施者与当事人往往都是社会最底层的小角色，男主角或许是不入流的颓废警察，流浪者或是骗子；而女主角也不太光明，往往是貌美如花却心入蛇蝎．彼此由于畸形的需求而相互勾结，这就不难理解他们实施犯罪的目的所在了，自私，贪婪或是堕落．事态多半会由于他们心理上的扭曲而越陷越深，至于会沦落到什么地步谁都不知道，至少不看完小说谁都不知道．所以尽管感情略显廉价，但故事的曲折与充满悬念的发展却往往能让读者产生极大的吸引力．《骗子的游戏》就是这样一本充满欲望与罪恶的黑色犯罪小说．阳光，沙滩，名车，美女，金钱，毒品，所有元素彼此密不可分的契合让罪恶在阳光下开始了．男主角乔‧马林是个年轻的骗子，哪怕身无分文都可以外表光鲜，专门靠骗取女人的钱财度日，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直到他在大西洋城的海滩遇到了有夫之妇莫娜‧布若萨德．本该游戏一场取金而去的小游戏，却以为一个装有海洛因的高档皮箱而产生了质的逆转．逢场做戏的骗局变成了夺人妻霸人产的罪恶欲望．可想而知，连环的骗局与血腥的谋杀都将展开，骗局演变成为了一场人生的赌局，以生命为代价．从故事情节中我们不难看出黑色小说特有的强烈对比：失去理智的欲望与理性的欺骗手段，光明与黑暗，性与谋杀以及渴望与寂寞的交错．这种布满冲突感的小说构架让当事双方彼此对立显的如此明显，善与恶的划分不明确更模糊了传统的道德观，增加了小说的悬念，使得小说充满张力．如果说乔‧马林撬门扭琐的时候，你能感觉到雅贼存在的话，那么当他冷静计划开枪夺命之时，就如同杀手凯勒穿越而至．这样毫无道德牵绊的表达完全体现出社会的冷漠．那么我们继续往下看，如果说乔‧马林一开始只是想玩弄女人的同时骗取一点金钱的话，那么当价值万金的毒品与貌美如花的莫娜同时让他选择之时，不由得让他内心世界倾斜了．尤其知道两者之间的联系之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贪婪的欲望引导他从一个骗子转身成为一个杀手，虚无与丑陋的人性缺点在这里完美的结合了．很显然，游戏是需要合作的，如果只是单线走下去，相信读者也会兴趣欠奉．因此当计划实施看似顺利的时刻，逆转就到来了．从这个变化来看，与劳伦斯·布洛克日后驾轻就熟的冷硬派侦探小说又有了相似之处．现实到可怕的社会氛围再一次体现出人性的阴暗与可鄙．在后半段的故事里，已经从人性的层面转移至调侃人生的境界，无论是辗转反侧的猜忌，还是铁下心实施的残忍，无不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浮浮躁的氛围，得到反不如失去的挫败感也紧紧的吸引住读者．让人不得不随着情节的发展去想，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真只是一场游戏吗？到底谁骗了谁？或许，所有的一切只是愤懑情感的宣泄而已．有时候我在想，当劳伦斯·布洛克获得代表世界最高水平的侦探小说大奖－－爱伦坡终身大师奖与钻石匕首奖的时候，会否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在世界侦探小说领域取得如此卓越的成就？或许我们应该感谢美国读者与评论界的慧眼识才，如果没有他们苛刻的阅读品位和良好的阅读需求，劳伦斯·布洛克可能还在色情小说圈中讨生活，没人知道劳伦斯·布洛克是何方神圣．在我看来，尽管劳伦斯·布洛克以多部经典侦探系列作稳坐当代冷硬派大师的交椅，但是他跨界成功的转折点很显然就是我们眼前的这本《骗子的游戏》．正是这第一本冠以劳伦斯·布洛克之名的长篇侦探小说，为他在侦探小说圈推开了一扇门．更是一本体现出焦虑时代最危险氛围的读物，这样一本书，你怎么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