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书评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1980-07
ISBN:SH10019-2983
作者:沈复
页数:80页

我看《浮生六记》

和谐,是人生最理想的一极;悲剧,则是命运最现实的一极。在《浮生六记》里,我们惊叹于沈复(字“三白”)的幸福与不幸。喜与悲,互补在《浮生六记》里面,如同一枚钱币的两面……一、做为自传的意义从叙事文类演进的角度来说,由《三国演义》、《水浒传》到《红楼梦》再到《浮生六记》,是一个从外在世界转向内在精神,从客观趋于主观的过程。这部《浮生六记》可看做是我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自传。它的产生已经是在封建社会末期了;成书于鸦片战争前的最后一个年号——嘉庆年间。与中国自传性文类的晚熟相比,西方的自传要早出现得多,可一直追溯到奥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354-430)于396年写成的《忏悔录》(“confessiones”)。“confessione”这一宗教气息浓厚的文体,是西方自传的正源。从奥古斯丁到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到卢梭;西方的自传保持着大胆而不加掩饰的传统,这是因为从渊源上来说,自传最先是写给上帝看的;对于上帝,“忏悔”或自白本来就应是无条件无保留的。近代以后,即便“神性”让位于自然人性论,然而自传的文类特征却早已在文化中积淀了下来。中国的文化模式里,不存在形而上的“第三只眼”,士人自然也就没有自我忏悔的内心需求,也就无需创造一种特定的自白式文类。诚然,在《离骚》、《史记•太史公自序》、《汉书•叙传》、王充的《论衡•自记》、诸葛亮《出师表》、陶渊明《五柳先生传》、陈亮及李卓吾的《自赞》等文本里,不难发现一定的自传因素;可惜这些成份都是功能性的,取决并服务于上下文语境。难怪俞平伯先生在《重印〈浮生六记〉序》里叹道:“记叙体的文章在中国旧文苑里,可真不少,然而竟难找一篇完美的自叙传。”①然而,一位普通的“业余”文人沈三白,怀着对于人生和亡妻的深深眷恋,终于一心一意地做起自传来了:“余生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居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沈三白做了第一部名符其实,不加矫饰的自传。正如俞平伯先生在《德译本〈浮生六记〉序》中所讲:“夫自传非史。凡叙生平,终不免于己有所宽假。今于书中主人公之缺点曾不讳言。”②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和思想背景使然呢?二、逍遥的终结先秦以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直是“天人合一”的正途。当正途不畅时,还可以转向另一条退隐——逍遥之路。两条道路的互补,保证了文化的稳定。然而,逍遥游走到了极端的地步,也就暴露了其本身的彻底虚幻。所以,禅宗精神的深入人心,反而促使了自然人性论的发生,它表现为李贽的哲学,童心说。至此以后,退隐与逍遥再也没能担当文化的主角了。它是一匹特洛伊木马,在苏轼“人生如梦”的迷雾掩护下,奔涌出了李贽、徐渭、汤显祖、三袁、冯梦龙、金圣叹,以至于后来的李渔、袁枚等一大群人。沈三白其人和他的《浮生六记》,可说是这一浪漫洪流的遥远回应了。俞平伯先生说:“沈复习幕经商,文学非其专业,今读其文,无端悲喜能移我情,家常言语,反若有胜于宏文巨制者,此无他,真与自然而已。”③中国的真正的自传,至此也就算产生了。然而,它实在是太晚熟。《浮生六记》成书后不过三十年,鸦片战争就开战了。三、童心“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典雅的文言,确也能传达如此的稚趣。这应当是在全然放松的心态之下——如同鲁迅先生写《朝花夕拾》的心态之下,才能做得出。如此一来,用“鹤唳云端”之状来感受冲烟飞鸣的蚊子,不也很好么?从某种意义上讲,它超越了林逋的“梅妻鹤子”,超越了《二十四诗品》的“饮之太和,独鹤与飞”,而达到了“自由”——沟通了老年沈复与少年沈复的“童心”。“童心”,就是肯定人的本来面目。虽然道家也讲它的“赤子之心”,但它强调的是婴孩的无知无欲,实际上是“无心”。与之相对,李贽说:“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德业儒臣后论》)诚然,荀子也讲过“性恶”,但他认为借助礼法可以使人由恶变善,成为文质彬彬的君子乃至圣人。而“童心”是与礼法完全对立的:“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童心说》)且看少年沈复的一段心态实录,这是他回忆当年见到表妹陈芸(日后成为妻子)时的心情:“余年十三,随母归宁,两小无嫌,得见所作,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然心注不能释,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在这里,“私心”毕竟是先于“爱心”的。然而,最终他还是“心注不能释”。四、俗趣与前后赤壁之游的苏东坡相比,沈复和妻子芸少了几分空灵,有了更多的人间烟火。而且,这种世俗趣味并不是对于某种“真意”的“寄托”,而是直指自身。比如,与苏轼乐而悲生、由悲见喜的饮酒相比,沈复等人的这次饮酒似乎更纯粹,更一心一意,也更“乐”一些:“苏城有南园北园二处。菜花黄时,若无酒家小饮,携盒而往,对花冷饮,殊无意味。或议就近觅饮者,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众议未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众笑曰:‘诺。’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携一沙罐去,以铁叉串罐柄,去其锅,悬于行灶中,加柴火烹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称善。街头有鲍姓者,卖馄饨为业,以百钱雇其担,约以明日午后。鲍欣然允议。明日。看花者至,余告以故,众咸叹服。饭后同往,并带席垫,至南园,择柳荫下团坐。先烹茗,饮毕,然后暖酒烹肴。是日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既而酒肴俱熟,坐地大嚼。担者颇不俗,拉与同饮。游人见之,莫不羡为奇想。杯盘狼藉,各已陶然,或坐或卧,或歌或啸。红日将颓,余思粥,担者即为买米煮之,果腹而归。芸问曰:‘今日之游乐乎?’众曰:‘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不妨再举一个有趣的小例:“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曰:‘子之插花,能备风晴雨露,可谓精妙入神;而画中有草虫一法,盍仿而效之?’余曰:‘虫踯躅不受制,焉能仿效?’芸曰:‘有一法,恐作俑罪过耳。’余曰:‘试言之。’芸曰:‘虫死色不变。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顶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不亦善乎?’余喜,如其法行之,见者无不称绝。求之闺中,今恐未必有此会心者矣。……”五、至情不伪在古今中外的一切文化内部,爱情都明显地是一种充溢着生命之力的超越性因素。在沈复之前二百年,汤显祖就已深觉情爱与理法的对立,痛感自己生在一个灭才情的“有法”之天下,而非“有情”之天下,所谓“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寄达观》)相形之下,沈三白无意于摆出一副向凡庸世界挑战的激越姿态;然而,通过这一部古代难得的自传,确实使人见到了一对真正至情不伪的夫妻。从《浮生六记》六卷的编次来看,沈复毫不犹豫地把“闺房记乐”列为卷一,“因思关雎冠三百篇之首,故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焉。”这种认识,也是将腐儒们对三百首的苦心曲解“悬隔”起来,还以人之为人的本来面目。林语堂在其为《浮生六记》做的序中写道:“我不免暗想,这位平常的寒士是怎样一个人,能引起他太太这样纯洁的爱,而且能不负此爱,把它写成古今中外文学中最温柔细腻闺房之乐的记载。……”④ 你看:“是年七夕,芸设香烛瓜果,同拜天孙于‘我取轩’中。余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余执朱文,芸执白文,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与否?’……”或许,在所谓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的共同视野之内,于爱情意识与爱情体验上要达到沈夫妇的地步,都不是那么轻易平常。何以见得?因为不论东西方性别文明在表面上有多大差异,其核心策略实在是异曲同工的;难得有东西方人士超越之。这一操作逻辑可以简单表述为:“女性外观的物化以及父子们对她的欲望方式与她在社会中的功用是同源的,唯有作为‘物’,女性才会成为不含危险的性对象,毕竟物比人好驾驭。……父子们借此把原本很难把握的政治的、文化的乃至心理生理上的异己固定在一个可把握的位置上,把本来也许是不可理喻的异性群体幻化为一种不必理喻的对象。……”⑤ 如果把这一“普遍原理”具体应用于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包括了汤显祖、冯梦龙、李渔等在内的文化大传统),那么,“当女性外观被物化为芙蓉、弱柳或软玉、春葱、金莲之美时,其可摘之采之,攀之折之,弃之把玩之的意味隐然可见。”⑥察之以《浮生六记》,我们不能不说,沈复在一定程度上不自觉地超越了普遍的性别策略。你看他对芸状貌的描绘:“其形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这一眼光,毫无矜夸之意,确实不同于《西厢记》、《牡丹亭》,也高于《红楼梦》中对于金陵十二钗的“女性外观物化”描摹,甚至高于当今世界的某些取向。“‘进入秩序’是古代爱情小说中最不可少的结局,是不论怎样千拦万阻,最终都必定要达到的一种叙事上和意识形态上的完满和完整。”⑦ 这一命题,我认为适用于大多数以圆满方式结局的作品,它们往往是在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那一瞬间完成叙事的封闭,与封建秩序重新讲和。然而,《浮生六记》与此模式不同,它的“闺房记乐”记叙的基本是结婚以后的乐趣;这种夫妇之乐还往往背离于所谓的“秩序”。我们读一读沈复所记的一次夫妇夜游,体味一下这种“乐”究竟如何:一天,沈复(“余”)参加了“神诞”会。“归家向芸艳称之。芸曰:‘惜妾非男子,不能往。’余曰:‘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为男之法也。’于是易髻为辫,添扫娥眉……及晚餐后,装束既毕,效男子拱手阔步者良久,忽变卦曰:‘妾不去矣。为人识出既不便,堂上闻之又不可。’余怂恿曰:‘庙中司事者谁不知我,即识出亦不过付之一笑耳。吾母现在九妹丈家,密去密来,焉得知之?’芸揽镜自照,狂笑不已。余强挽之,悄然径去。遍游庙中,无识出女子者,或问何人,以表弟对,拱手而已。……(芸)身一侧,而不觉按一少妇之肩。旁有婢媪怒而起曰:‘何物狂生,不法乃尔!’余欲为措词掩饰。芸见势恶,即脱帽翘足示之曰:‘我亦女子耳。’相与愕然,转怒为欢……”显然,此种乐趣是有悖于“礼”的,须偷偷“乐”之。从夫妇之间情久弥笃的对话中,亦可看出两人对封建性别角色的隐隐不满。“余尝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不亦快哉!’芸曰:‘此何难。俟妾鬓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虎阜灵台,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余曰:‘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芸曰:‘今世不能,期以来世。’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诚然,他们缺乏《儒林外史》中理想人物杜少卿和妻子沈琼枝的那种胆量——公然携手登山以忤万众;然而,沈复与芸不是在小说里,而是在现实的封建氛围重压之下,苦苦经营着两人的爱情园地达二十三年,处于聚族而居的大家庭中,芸不能不战战兢兢地“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即便这样,芸还是免不了“失欢于姑”,受责于翁,颠沛流离而死。六、悲剧的诞生与夭亡正如全文开头所说的:和谐,是人生最理想的一极;悲剧,则是命运最现实的一极。涉及《浮生六记》一书,则可说其卷一“闺房记乐”与卷三“坎坷记愁”,恰如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把这两相对照的文字连在一起的,是一个“真”字。悲剧即从这里诞生。这一“真”字之累,诚如沈三白所言:“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则非也!多情重诺,爽直不羁,转因之为累。……”真情,导致了两番被逐,穷愁潦倒。芸在颠沛流离中病逝,爱子亦夭折。“《浮生六记》一书,即是表现无量数惊涛骇浪相冲击中的一个微波的银痕而已。但即算是轻婉的微波之痕,已是使我们的心灵震荡而不怡。是呻吟?是怨诅?是歌唱?读者必能辨之,初不待我的噭噭了。在作者当时或竟是游戏笔墨,在我们时代里,却平添了一重严重的意味。但我相信,我们现今所投射在上面的这重意味的根芽,却为是书所固有,不是我们所臆造出来的。……”⑧ 这是五四之后的二十年代文化语境中,人们对于《浮生六记》悲剧意味的认同。悲剧,是跨过苦难和创痛而后诞生的。悲剧的夭亡,则是对于痛感与快感的全然虚无化;这就如同巴甫洛夫的狗似的,在屡次被条件反射捉弄后,不再分泌唾液一样。晚年的沈复,似乎正是这般。“始悔前此之一段痴情,得勿作茧自缚乎?”《浮生六记》卷六“养生记道”大概写于很晚的时候。“余自四十五岁以后,讲求安心之法,方寸之地,空空洞洞,朗朗惺惺,凡喜怒哀乐,劳苦恐惧之事,决不令之入,譬如制为一城,将城门紧闭,时加防守,惟恐此数者阑入。近来渐觉阑入之时少,主人居其中,乃有安适之象矣……”这原理,简直与中国传统的“房中养生”如出一辙了。看来,求得心之空漠,是以去“真”绝“情”为代价的。为了忘却苦痛,沈复最终选择了否定与虚无。难道,除了头破血流之外,这种解脱方式,是传统所预先设下的讖语么?在生存的坐标上,我们该为自己选择怎样的曲线?***********************王敦,“我看《浮生六记》”。此文发表于《传记文学研究丛书(一)》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213-223页。注释① 见《俞平伯序跋集》第30页。三联书店1986年6月版。此篇录自北京霜枫社1924年5月版《浮生六记》。② 见上书,第278页。③ 见上书,第278页,德译本《浮生六记》序。④ 摘于西风社汉英对照林语堂序,见《浮生六记》,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3月版。⑤⑥ 见《浮出历史地表》(妇女研究丛书)16、17页。孟悦、戴锦华著,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7月版。⑦ 见上书,23页。⑧ 见《俞平伯序跋集》29页,《重印〈浮生六记〉序》。

樱花

大凡世间美好的女子,就像一枚骤然飘落的樱花花瓣,温婉可爱、清新动人。芸娘便是如此。而遇之者如沈复这般,也只有惊鸿一瞥,夙夜回味的福分。其实吧,能碰到一个性情相投的人,不管男女,都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旧时光里她是个美人

芸娘---《浮生六记》作者沈复之妻。      如果说《金瓶梅》是一袭生满虱子的华美的袍,《红楼梦》是一缎富丽精致的锦,那么《浮生六记》是一匹缀着春花笼着清月的纱,远看去,那是一段段的人生。《金瓶梅》说的是声色犬马的欲望都市里暴发户的生活,《红楼梦》说的是钟鸣鼎食烈火烹油的富贵闲人的生活,《浮生六记》讲的是相濡以沫、缠绵幽趣的文人雅士生活。   可怜我们只有这一生,有了寒士的幽思雅趣恐怕就难享泼天的富贵,而兼了闲雅和富贵的文人如宝玉,却还有一段说不尽的闲愁暗恨。   叫我说,我喜欢极了《浮生六记》,因为那是真实的平常人的生活,纵有悲欢离合,亦能苦中作乐,良辰美景,不放轻过。   书中所记无外贫贱夫妇家居生活和各地浪游闻见,且又作于作者是爱妻早逝之后,亦可说是一部悼亡之作。   其美重有内核。古今中外写情之作很多,但有的除去感官上的一些刺激、视觉上的一些眩晕外,留下的只是食色文学的一股俗气,不知美在哪里。有的初读亦感人,但细读、反复读就感到一种酸气涌上心头,摆脱不了道统文学的桎梏;有的则犹如馨香幽兰,天籁之音,隐约可闻,久嚼留香,此书却属后者。   其书文辞朴素、情感真挚,前人曾有“幽芳凄艳,读之心醉”之评语。初看起来平淡无寄,细读则心荡魄移,一个凡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和离合悲欢,都流露在娓娓道来的文字之中。愈平伯先生把它比喻为“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风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全不着力而得录妙肖,竭秀之外竟似无物。叹赏之余,还专为作者写了一部年谱。   先要称的是,好书,不妨细品,推荐:)时至今日,共读过三次,品之三味。      第一次读时,年少轻狂,端的是满目的愤慨与张扬,第一味:贤惠。   “她没有烟火绚丽,    也不像鸟儿会迁徙。”   林语堂将她称之为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性,甚至突法奇想要到他们家喝酒聊天,还十分生动地想象自己在椅子上打瞌睡时,芸会用一条毛毯盖在他腿上。足可见林先生对这女子的喜爱~~   近来多听人道女子贤惠,耳提面命实叫我心惊胆颤。   芸娘这般的人儿,沈生见得也不过是“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   纵然是要知情达意的,芸娘的识文断字,却皆源自一曲《琵琶行》。   而细细问来,又岂是温婉深情,知书达理就能博这方美名的。   要勤俭,能持家。   事上以敬,处下以和。   芸娘的品德、修养更是值得女性内省。   持家的,必然有颗七窍玲珑心。   我自问无处寻。   芸娘却是有的。      第二味:这是卷二里的一段。平常人家的持守,此生足矣。   余尝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岂不快哉!”   芸曰:“此何难。俟妾鬓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之虎埠灵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携游。”   余曰:"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   芸曰:"今世不能,以期来世."   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   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   余笑曰:"幼时一粥尤谈不了;若来世不昧今生,合卺之夕,细谈隔世,更无合眼时矣."      三味,人间烟火,二字:凄清。   那一年甲申岁冬初于旧书摊闻见此书,翻阅之,以此名篇竟湮没于市井之中,心颇不忍。虽卖书者索价甚高,余仍倾囊而购之,使之得以有主亦。   而往后岁年里,往往回忆此情此景,想起沧浪亭旁这一对夫妻,想起我与他们的落魄相遇,便在想,我收藏了此书,可有人怜惜你?   分明见得这弱女子一副玻璃心肝的清明,却也难掩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愁苦。   三白与芸娘,春花秋月掩不住贫贱夫妻的哀愁,然而竟还能如此淡然与诗意。沈复的生活清贫,却处处透着雅致,与芸娘将“布衣、菜饭”的平常日子经营得有滋有致。让人心怜,沧浪亭边未能白头的鸳鸯。很超脱,羡慕如此的人生,染烟不染尘。   我曾与友笑说,沈复一生没挣过钱,典型的败家子,玩物丧志,可能是不理解他吧。但理解他的唯芸娘,粗衣淡饭,饥中取乐,于世中得心心相印之人,不能说不幸福。她予他说,假如能吃饱饭,穿暖衣,人生便没有遗憾了。真真是难得的知己。一生唯一人所爱,并爱一人。古典的美丽。   有道是,这世间繁华太多,   人影交错,   擦肩而过。 槛上人 于2009年3月20日

爱本是温和的晶玉

——写于07年三月。引子:时至三月,本人进入了一年一度的黄金疯狂读书期。昨天在图书馆看“社会学家茶座”时看到一篇介绍清人沈复的《浮生六记》中的芸娘,赞她是为人妻的典型,又有才华又解风情,乃万千中国读书人的理性伴侣。立马找来原作,读之不能自拔。  《浮》是清人沈复怀念亡妻芸娘及自己爱情生活的凝血之作,内容上还涉及自己平生一些经历,算是反映中国传统男子心路,以及社会生活的经典。文辞淡雅,情感细腻,文言也不是很难懂。  林语堂曾将《浮》翻译成英文介绍到欧洲,并赞书中的芸娘是“中国文学上最可爱的女人”,“‘闺中记乐’是古今中外文学中最温柔最细腻的记载” ; 俞平伯则惊叹本书“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此皆非过誉。  芸自幼丧父,家贫,靠刺绣养活寡母幼弟。且天性聪慧,“刺绣之暇,渐通吟咏”。她在幼时曾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沈复是她的表弟,十三岁时初见此句,虽知她身体不好,依然爱恋不能自释,即告母“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两人就订了亲,后一直心心相印,成为死生挚爱。  芸的容貌其实很普通,甚至有些破相。“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但是别有一番温柔韵致。沈复称她的手“暖尖滑腻”,其“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  需要注意的是,芸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人。在他们订亲后的一次亲戚聚会上,芸的出场颇有安娜卡列尼娜的效果。“时但见满室新衣,芸独通体素淡,仅新其鞋而已”。安娜在万花丛中一身黑衣,芸的素淡同样惊场。至于她的鞋,“绣制精巧,询为己作”“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  这场聚会中,还发生了一件让沈复终身难忘的事。沈复肚饿,又嫌女仆的点心太甜。芸偷偷带他到自己的房里,看到藏的热粥和小菜。这时她的一个表兄在外唤她出去,她谎称已睡下了。结果那表兄硬挤进来,笑说“刚才我要吃粥,你说没了,原来藏着给老公吃啊~”从此上上下下都笑话芸。这件事其实是有违礼规的,在那个年代,那些笑话也是很要一个很重礼节的知识女性的命的,芸的一腔情意可见。  后来沈复出了天花。数年之后,新婚花烛之夜,沈“见其瘦怯身材依然”。才知道芸自沈出天花起就开始吃斋。  “笑谓曰:‘今我光鲜无恙,姊可从此开戒否?’芸笑之以目,点之以首。”(瞧这写的。。)  他们的新婚生活也很浓情。芸娘很解风情。一次沈晚归,发现芸还没睡觉。她“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因抚其肩曰:‘姊连日辛苦,何孜孜不倦耶?’芸忙回首起立曰:‘顷正欲卧,开橱得此书,不觉阅之忘倦。《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真不愧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这里是轻薄的意思)。余笑:‘唯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伴妪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姐姐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厉害呀)’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  后来他们耳鬓相磨,过了一个月,沈复收父亲之命要去外面读书,于是“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  沈的老师知道了这个情况,就放他假回家去了。“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腥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此二人之后谈诗作词,交友游玩,常常邀月畅饮。一次,“余与芸联句以遣闷怀,而两韵之后,逾联逾纵,想入非夷,随口乱道”就是说他们对对子,沈复喝多了越说越开心说了些黄色段子。“芸已漱涎涕泪,笑倒余怀,不能成声矣。觉其鬓边茉莉,浓香扑鼻。”  据说这些描写很多人评价为突破尺度之外。芸实在可爱,由于她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可以知道当时的女子已然相当知情知趣,由此也打破了旧式妇女的呆板形象。(其实我是太喜欢这些温情片段了,嘿嘿)  芸是个大贤妻,也很守礼仪。每次为丈夫整理衣袖,必说“得罪”;每次递接东西,沈复跟他说话,她必然起身。而沈复是个爽直的文人,他觉得她完全象一个“腐儒”,开始很不喜欢她这样,说:“你要用礼节来束缚我吗?常言道:礼数太多一定是虚伪的。”  答:“恭敬有礼,怎么能说是虚伪的呢?”  沈曰:“恭敬不在于表面,可以在心里。”  答:“最亲的人莫如父母。难道可以对父母内心恭敬而外表放肆吗?”  沈就说:“我前面是在开玩笑的。”  芸曰:“世间反目,多由戏起,后勿冤妾,令人郁死。”    于是她作他妻的23年,一直举案齐眉,“年愈久而情愈密”“在大家庭中,我俩有时在暗室碰上,窄路相逢,总是握着手问:‘何处去?’那种过于浓厚的爱心,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了一样……我们总是奇怪有些老年夫妇彼此象仇人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芸的这种恭敬诚心的态度,怎不叫爱人至死难忘?又怎不令我们深思呢?  太晚了。明天继续写,关于他们后来的故事,甜蜜的爱情碰上残酷的现实,总是有些凄凉的。芸以她无私的付出成就了这逾古不朽的浪漫。不管在什么地方,读到沈复的字句,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样,不自觉地就沉沦到这千年不变的悲哀和安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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