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摩登》书评

叫囂得真, 隱藏得深

在談到邵洵美的唯美和頹廢主義時,李歐梵對魯迅的一番評論叫人新奇:"也是因為葉靈鳳以比亞斯萊的名義自我吹捧惹起了魯迅的道德憤恨,在一連串的文章裏,魯迅直面攻擊了葉靈鳳和他的同黨。不過同時, 魯迅自己卻也對比亞斯萊(Aubrey Vincent Beardsley)的藝術情有獨鍾;他選了比亞斯萊的十六幅畫以特輯出版, 以此來"糾正"葉靈鳳對這位英國藝術家的趨時的誤解。這個奇怪的舉措揭示了魯迅一生中許多"相衝突"的一面:他的個人藝術趣味看來和他在政治認同上的公眾姿態是相抵觸的。似乎這位中國文人領袖, 一個以不倦地提倡蘇聯馬克思主義和社會現實主義而知名的堅定的左翼人士, 自己也不知覺地已深為頹廢的藝術風格所吸引。在魯迅上海家中的卧室裏事實上就有兩幅歐洲藝術家(還有待確認)所繪的裸女像, 它們的風格和比亞斯萊的有些相似。魯迅身上的這些巨大的"反差"從不曾在魯迅研究中被意識到--同樣魯迅對波德萊爾散文詩的迷戀也不曾被注意到。"(李歐梵<<上海摩登>>,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 2000, 頁241)想像魯迅這種混身是劍的人被頹廢風迷倒是件有趣的事, 更有趣的是在這種人身上體現的矛盾的張力。這種喜好對於徐志摩, 邵洵美之類的人來說是毫無壓力的, 在魯迅這種被意識形能加身的人身上卻讓人覺得神秘而刺激, 他對頹廢唯美的迷戀(如果真如李歐梵所說)簡直像種禁忌。我懷疑他對這種社會批判者身份加身的接受度...他自然對社會是關心的, 也是五四後現實主義的發言人, 但不能抗拒頹廢之美的後果是甚麼呢?以當時他的地位及比較寛容的環境, 他還能出本比亞斯萊的畫集"透露"所思所想, 這種心態是以後雄糾糾氣昂昂的紅色年代所不能接受的, 這也是為什麼電影"霸王別姬"那麼震憾人心。如果是一個革命者, 出現對頹廢美的迷戀, 絶對可以寫成一本小說啊。民國充滿了有趣的人和事,充滿了剛從西方傳來的各種新奇,現在的人在八卦娛樂中惡搞, 卻再沒有前人對於文學藝術孩童般的迷戀了。一個時代, 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