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藩文集2》书评

春风·倒影·如月

陈之藩，如何形容他呢？一位写散文的科学家？或者科学与文学兼修的诗人？他说诗和科学是一体的，我的理解：它们都需要热情、激情、想象力、创造力。有些所谓信仰科学的人，直把科学弄得冷冰冰，以为有情感便妨碍了科学，讲美爱就干扰了科学精神，实在大谬。在春风里有多篇怀念胡适先生的文章，敬爱之情犹如春风，而不避诤言恰似明月。我想作者在与胡适先生的交往中，一定感觉如沐春风，这集《在春风里》差不多就是纪念胡适先生的专辑了。说到考据学，我不知道是否也算科学一类，但是胡适先生的四字真经想来是不错的——“勤、谨、和、缓”，倒可以作为日常做事的警言。以自己的体会来解，勤，多看多学多思；谨，不苟且常敬畏；和，平心平气平等；缓，忌妄断重实证。“纯良的心灵是诗人必须的素质，而它的难得却如麒麟之降世。。。”作者认为胡适先生本是诗人，然而“诗人胡适之先生死在朋友的颂扬声中，死在国家的征召声中；在折冲樽俎中耗尽了精力，在辗转流徙中蚕食了余年。”见解、学问都可藉训练得之，唯性情天生。我曾不无遗憾地想，自己无缘与某类人相与，比如诗人、画家、舞者、弄琴者之类。及看：“我也不是要做雅人，只是性情相近，故此时常学学。。。我而今每日寻得六七分银子，吃饱了饭，要弹琴，要写字，诸事都由得我。我又不贪图人的富贵，又不伺候人的颜色，天不收，地不管，倒不快活！”（《儒林外史》·裁缝荆元），这话确是“乌云中的皓月”，释怀。“在春风里”本来就是纪念胡适系列中的一篇，看到之前就有感，说明春风早已飘满字里行间 ^_^。这集的序文是否看过？如今的记忆力（又或许是注意力？）实在是很差了，过眼就忘。又或者痕迹都在无意识中悄然潜伏。“时局如此荒凉，时代如此落寞；世人如此鲁莽，吾道如此艰难。”——这是一九七三年，恍若眼前。剑河倒影“聊天”，而成为大学精神——剑桥的传统实在特别。那么，在胡适、梁实秋的时代，中国的大学也是有其之所以成为大学的特殊魅力的吧。清贫，穷到如洗仍然洁净。想起九十年代初的西双版纳，人家、寺庙以及自然环境的质朴和洁净简直洗心。很久没有那样的游历和观感了，如今不论贫富，满眼尽是污浊。“中国科学在整个发展过程中主要是为了『实用』。”“欧洲近五百年的科学发展主要是为了『好奇』。”（语出李约瑟）我想人生来都是有好奇心的，正是好奇心打开了人类探索未知的大门。中国人把“好奇心”丢在了哪里？“因为没有真正陶铸人才的地方，所以没有真正人才的出现；因为没有澄明清晰的见解，所以没有刚毅果敢的决策与作为。” “一个研究组织，也像一个人一样，成功的关键有二：第一是防止错误；第二是改正错误。。。然而，防止错误，需要远见；改正错误，需要勇气。一个人有远见又有勇气，自然容易成功；一个组织，有远见而又有勇气，自然容易成长。。。。。。”有时候真的会相信汉民族是被诅咒了的，进一步退两步，万劫不复。“Oxford teaches you nothing about everything；Cambridge teaches you everying about nothing。”谁能确切地把这句话翻成中文呢？知道得越多未知也越多，医好了旧病又生出新病，技术飞速发展危险也紧随而至。。。哦，到底什么是进步呢？就人类自身来说这实在是个并不清楚的问题。一星如月人不停地在各种事物中寻找意义，不过是因为人生本无意义的空虚感。“意料之中，情理之外。”这是巴金对过去三十年文艺的概括，用来形容现如今层出不穷的新闻事件的最终演变结果也同样一针见血。一个愿意死后被人民当作教师的人，生前却发动了“文化大侮辱”（陈丹青语），糟蹋教育的人竟以为自己是教育者，简直恐怖。他教给人民的是什么呢？我看只有斗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现在到处蔓延的无法无天的腐败官员、丧尽天地双良的投毒商人谁能说不是他老人家教育的后果呢？“要法治，不要青天；人民所以要青天，必是因为人民常在暗无天日里。”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多数人仍然以同样的模式存在，生活中几乎没有个人创作的成分，这样的社会确实是苍白到半死不活了。风格来自独特的坚持，味道来自深厚的积累。“资本主义可易为『勤俭起家主义』，而社会主义及共产主义应改名为『慷他人之慨主义』。”哈哈。科学的缘起是人类对美和智慧的热爱与追求，而技术的发明则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现代科技究竟给人类带来了什么？这个达到目的的手段，正在失去控制，危机四伏。。。巴斯卡：“。。。在自然界中，人，究竟是什么？与『无穷』比较起来，人，可以说什么也不是。这个『什么也不是』的人，对某些知识是无能为力的，是缺乏灵感的，是错误百出的，是受了哄骗的！可是，我们却热切地期望一个坚实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要建一巨塔，以期步步登高；攀至无穷。但是俯首下视这个基础却正在崩裂。”巴斯卡之后三百年过去，“。。。 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快了，这个塔也越起越高了，可是塔的基础仍在崩裂，只是崩裂的情况更严重，崩裂的范围更加大了。” “我想用自己的血肉痛苦地与寂寞的砂石相摩，蚌的梦想是一团圆润的回映八荒的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