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覺真好》书评

一言难尽、复杂的感情

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的两本：《回家的感觉真好》和《伦敦的夏天等你来》，繁体字本。 这两本书还是如假包换的董桥文体，文字典雅考究，时事评论的专栏写的倒像是中国文化述评：如果没有言语间那股子挥不去的怨气就更像了。是啊，香港回归中国，董桥心里该是矛盾的。他受英国文化浸淫太深（台湾成大外文系毕业后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做研究多年，又在英国广播电台中文部工作），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又有中国老派文人延循历史随着线装书一起灌进脑子的爱好，再加上对于“共产主义”和“共产党”“旁观者清”的心态，几乎让我看完书，只留下了“现在的香港政府是傀儡是垃圾，共产党穷凶极恶难掩丑态”的强烈印象，哦当然还有，“古旧的”和“外国的”，什么都好，包括英国人的英语、美国人的治国。 跟以往一样，因为董桥的博学强识，看他的书，无异于受教育，古今中外正史野史连带艺术史。可是就因为书中那股浓浓的“抑中崇外”情绪，直闹得人放下书许久，心中还是耿耿。别的不多说，仅举一例。他赞尼克松了不起，爱看书，说他连翻了船写的辞职信都利落：“Dear Mr. Secretary, I hereby resign the office of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回家的感觉真好》P15《打个喷嚏才说对不起》）刚好不久前我也见证了此地大法官的离职，80多岁该休息了，可是犹有斗志，辞职信便也几乎是同样的调调，忿忿之情力透纸背，恋栈之情我见犹怜……本来就是灰溜溜下台，辞职信不利落，还要罗嗦什么，平白授人笑柄么！言语间董桥对江泽民好像很不待见， 哦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可是，硬要牵强到他的英文水平太臭以致“毛泽东有灵一定责怪小江没有学好英文”，着实让我都不敢苟同。被他自以为抓住的痛脚是，中美撞击事件后，中方要美方道歉，江在外访途中说过一句，就算路上踩了别人一脚也应该说excuse me或 pardon。他就引别人的分析，说这两句只是表示在别人面前打嗝或打喷嚏有失仪态才用的；美国谍机闯进中国领空撞毁中国军机撞丢了王伟不是打个喷嚏的小事，“难怪美国死不道歉；难怪中国匆匆放人。”这两句话就说得相当不厚道了。先不说我对老江也没有好感：恁大的国家，没人了么？这样的主席真拿不出手……老江的话，倒也可以不用他这样的解读的。踩了人的脚都需要说声excuse me,撞丢了个人，你还不应该镇而重之的陪个礼道个欠么！我倒觉得老江这样说，不管是否真有什么隐情在背后（致使事件匆匆解决，或致使老江这样风轻云淡说一嗓子），还是蛮有风度的：难不成叫老江立时气冲斗牛地说一声：侵犯领空死有余辜！美帝国主义血债血还！如若真的这样说了——董桥怕是要为香港竟是在这样的人手下讨生活而更是忿忿了吧。 董桥以往的文章，也许是因为我看到的多是大陆出的“删繁就简三青树”，真是当得起“字字珠玑口舌生香”，这两本，陡然剥去了我心中那幅“穿西装的知堂老人”的印象（是啊，我从未看过董桥照片，或者看过也没印象——丑到贾平凹那样还赫然把大头照印在每本书书面上倒也不多见），让我看出个尖刻的董桥来。就说穿衣服，竟然也是英国人的总督会穿：“麦理浩、卫奕信总是带几分蓝血气息、书卷气息；彭定康圆了些，幸好不作兴乱穿衣服，穿便装套一件开士米毛衣倒也清爽。”“曾（荫权）先生跟着英国人进进出出几十年，早该学会低调而贵气的衣着，一下子摆出火红的战斗架势，不啻品行自杀……”他穿了什么？出席个户外活动，做了个飞机师装束，“看起来倒像是上海滩上长胖了的瘪三。”（《回家的感觉真好》P60《新经济便装过时了》）我只看见，曾以及以后的香港特首，只要没有长成个蓝眼睛高鼻梁，纵然英语能过得了董桥的关，怕还是动辄得咎，讨不到一点好去。 我很难过，看见了这样全景式的董桥；如若能让我保留以前的印象，认为每摊开一本“董桥”，就是请来一位学贯中西又不冬烘的老师面授机宜，从赏文炼字到品评古董收藏他知无不言又触类旁通，多好！可是，“新”书已经看完了。我想，我以后还会再看董桥的吧，可是我会留心，不要学习这种尖酸刻薄：文人尖酸起来，比骂街的妇女更让人觉得惨不忍睹啊。 Ps. 另一本同时看的书，《伦敦的夏天等你来》，里面有几篇关于中国申奥的文章，董桥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先引个旧时的故事，接一段现实，最后串起来，结论不外如是。可是，你不能不佩服这位老先生，心底透亮，政治摸得门儿清。有一段，出自他2001年7月13日的文章《抬着喜轿冲冲喜》：“我绝不相信北京拿到举办权之后，中国的门户会更开放，中国的人权会更有保障，中国的政治会更民主。那是狗屁废话。共产党月圆月缺还是共产党，政治是政权的枪杆子，管他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大喜日子，他们也绝不会放下手里的枪杆子。相信我，成了奥运举办国之后，你们那边跟外界的资讯往来照旧受限制；国家新闻社照旧报喜不报忧，传媒照旧在党的指挥棒下操作，不同政见的人照旧随时要给抓起来……”读来格外揪心吧，因为，一切都给他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