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忠志──文化就是身體》书评

现代化浪潮下的文化缺失

中国的高房价，毁灭了年轻人的爱情，也毁灭了年轻人的想象力。他们本可以吟诵诗歌、结伴旅行、开读书会。但现在，年轻人大学一毕业就成为中年人，像中年人那样为了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他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是物质的、世故的，而不能体验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种面向心灵的生活方式。——西班牙《世界报》 几千年来在封建统治下的中国人，已经在天人物我之中寻找到一种近乎平衡的状态，虽然社会也发展缓慢，但总体保持着相对安稳人民安逸的状态。但是由于西方殖民者的一声大炮，所有的东西都烟消云散，天人物我之间开始难以平衡甚至失调。在急剧变化的世界里，中国人慢慢走上西式的发展道路，就如同伊藤博文所言“始惊，次醉，终狂”。于是在这个过程里，中国人不仅丢了领土和国宝，还有更重要还有对于文化的感受力，也即是文化缺失。 两本书中都对于文化有着相当的描述。《芬兰惊艳》里所提到的文化倾向于价值观的认定；而铃木忠志所提及的文化则倾向于知觉感受，是从生理与心理间的联系切入的。而在本文里，我更倾向于用铃木忠志的想法来说明文化缺失的原因和重塑文化基因的理念，而用《芬兰惊艳》来证明这类文化的缺失。 首先是个人感知层面。依铃木忠志“文化”的定义来说，最基础的固然是以五种感官（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概念为基础的觉知，以及那些当下因外界刺激而产生决定或修正反应的法则的所有集合。历史学家们认为，工具是人类区别与其他动物的标志之一，而人类史也由于工具的使用和发展变得越来越先进的。因此，若是以铃木的观点来说，从一开始人类使用火源的时候，人与周围的环境便产生了一种媒介。所以在人类使用工具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依赖的同时，我们与周边环境也产生了越来越大的隔阂。总而言之，人类对于外部世界的刺激感受而引发的动物性本能反应越来越退化。 现代化的生活，数位媒介的增多隔绝了人的感官与外部的接触，非动物性能源的使用和依赖，更是蒙蔽和欺骗我们的感官，因此内心不能够和外部保持一致，或者体会和感受外部环境的变化，汲取外部世界的力量。现代人往往倾向于用电脑打字，用MP3听歌，用CD看电影，而不是用手去感受写字的挥洒和宏阔、用耳朵去体会小提琴和钢琴的优雅和动人、用身体去领悟剧场里演员手足眉目之间的力量和精神。倘若我们缺乏用感官去感知这个世界的动作,那又谈何要用心灵去理解这个世界？很简单的道理，你的双眼被蒙蔽，你势必也看不到真相。因而不是现代人变得越来越冷漠和狡猾，是因为最基本的感官感受被阻隔或缺乏，而导致了人对于弱势和他者缺乏同情和理解，也就是瓦解了良知和友善的基础。这让我也想起了孟子的“仁义礼智，发乎四端”的说法跟这个见解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铃木忠志强调要从人的角度，增强感知，不仅是感官或其他外部官能的感知，更重要的在于心灵的感知。而要增强心灵的感知，就需要借助外在身体的感知去启发和诱导。 其次是在价值观层面上。现代化的过程中，由于经济的发展，物质和人类的欲望需求都双向膨胀，一方面人们拼命的生产，另一方面则又不仅仅满足于现有的物质，所以物质和欲望就像两条绳索互相缠绕螺旋向上。曾经一世追求物质知足和精神安定的中国人，已经沦丧为经济机器，日复一日的进行生产和消费，根本没有自己的“神圣时间”。所以，一味的追求金钱、胜利、社会地位等物质主义，沉溺于短暂的欢乐，成为现代社会的一个缩影。 今天大家都在崇拜Apple 的Jobs，人人都知道他在公司管理、产品创新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专注力和行动力，甚至让Apple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但是Jobs一开始的出发点却不是为了赚钱。正如奥巴马在莫尔豪斯学院说的：“The most successful CEOs I know didn’t start out intent just on making money — rather, they had a vision of how their product or service would change things, and the money followed.”对于Jobs这一类人来说，钱从来就不是理想品，而是伴随理想和愿景的实现所带来的附加品，仅此而已。所以在《芬兰惊艳》里，作者提到了一个我也非常崇拜的人物Linus Torvalds，他不是知识产权制度的终结者，他是软体自由流通免费使用的缔造者。“他把自由软体和商业专利软体，比喻成科学和魔法。他说，自由软体的系统，建立在人人看得到的结果之上，并且在这个基础上开始，这就是科学。人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必重新制造轮子。魔法总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保护这个秘密不允许别人了解，这就是魔法。历史证明，魔法已死，传统商业专利软体也将和魔法一样。”这个论点一针见血地讽刺了那些将自我个人价值实现建立在他人价值和共同价值之上的人。同时，说明芬兰人对灵性和群体价值的重视，远胜于对物质需求的追逐。 从芬兰这面镜子看到台湾，作者自问“如果Linus是台湾人的孩子，会有怎样的命运？”他认为台湾的教育绝不可能培育出这样一个企图颠覆世界商业秩序的孩子。“历史上不会有这个名字。但是，他爸爸妈妈会多了一个具有世界巨富身价的儿子。”其实，中国人对于金钱之难以割舍，就像鱼离不开水一样。虽然历史上的文学家个个都说都说视金钱为粪土，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很少见过哪个中国人死后能避免子孙为瓜分他的遗产而撕破嘴脸的。 再者是教育层面。吴祥辉指出台湾的教育就是“代工教育”，培养出来的是一群没有想象力的代工机器。这让我想起了卓别林在《摩登时代》中夸张表演的扭紧螺丝帽的重复性动作，虽然滑稽，但是却告诉我们这种不带有任何情感和感知的行为，很有可能物化了人类。因为现代化的核心之一便是生产力（效率）的提高，而效率的提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分工合作精细化造就的成果。分工越精细，工作的单调性就越明显，连续重复一个动作就会造成自己的劳动客观独立于自己本身之外又受其只配的错觉，而这种错觉会让人丧失自由自觉的劳动本质和人的主体性。(卢卡奇，物化理论) 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其根本的教育仍然摆脱不了政治的干预。教育部长听令于总统，校长听令于教育部长或教育局。老师听命于校长，学生听命于老师。听话就好，老师教的全会就是一百分。因此，这种教育很自然而然的可以成为政治宣传和统治者愚民的工具。国家想要人民接受怎样的思想或者成为怎样的人，就使用怎样的教育体制和教材。所以，这种教育体制下培养出来的学生，对现实和知识具有高度理解力，但毫无想象力。没有想象力就解决不了群体的共同问题，没有想象力，就没有对文化的感知能力。 因此，两个作者都对于文化的重构和建设提出了相应的构想。铃木忠志提出，要重组被肢解的身体，恢复它的感知能力、表现力以及蕴藏在人类身体的力量，从而才能成就一个有文化的文明。与铃木忠志的切入角度不一样，吴祥辉在整本书中一直强调要建立台湾价值典范和台湾识别，但是并没有具体的措施，而是以对比和学习芬兰从中汲取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