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眉壽到長生》书评

閒來翻書（八十六）：杜正勝《從眉壽到長生——醫療文化與中國古代生命觀》

杜氏的大名久已得知，讀書時買過《編戶齊民》、《西周城邦》和《古代社會與國家》，卻都還沒看過。此書雖是後買，卻佔了先機。前一段在微博上看到，說杜氏的學術野心，寫的雖是中國，書名卻叫“古代社會與國家”，表明中國超地獄之普適性。此點在本書中似也可窺見。從書名，尤其是副標題來看，似乎此書是一部醫療史著作，我起初也是秉著這個印象來讀的。在方法篇中，雖然也微露其意，但還是在談開創新史學中如何研治醫療史及其意義。而進入本書的“正題”，則討論的是中國早期生命觀，關涉“醫療”的部分在我看來並不多，而更多的是在關注中國思想的起源與轉變。他以爲歷史之根本在人，而人面對的最大問題爲生死，即是如何看待生命。由是而言，生命觀構成中國人思想的核心，自上古至秦漢諸家，大體都會論及生命的問題，而其他思想，乃至此下中國思想的演變，也多少都受生命觀的影響。那麼，此書的追求與意義便不可謂不大。就核心論點來說，此書認爲，自殷商至西周中葉，相信生命來自父祖及祖先，此後伴隨古代神權政治之崩解，天取代祖先成爲生命之來源與主宰，自天子、諸侯、貴族而及於一般百姓，生命與天次第發生關聯。而至春秋晚期，乃擺脫天的絕對限制，相信人爲可以延長生命，建立了人體生理系統理論，即氣論之形成。這是大的脈絡。而這裡面也還隱含著中國古代天人關係的演變。從對生命的認識來看，先秦的很多文獻便具有了新的解讀與意義，中國早期的思想——尤其是春秋戰國時代諸子百家的態度便可以作另一種判分，比如所謂的儒家和道家的最大區別即在於心和氣究竟何者爲本。儒家認爲心在氣先，道家則以氣在心先。而從生命觀的視角去看。對於孟子“知言養氣”章，對於古代的“德”等待，作者都提出了新解。儘管個人未必同意他的闡述，卻不得不承認，這種角度可以打開一個新的世界，也可以對既有的成說作進一步的深化和補充。比如封建時代的禮，內在的“德”與外在的“儀”構成一體之兩面，禮儀便是成就君子人格的重要表現；至春秋以後，魂魄爲內而威儀爲表，人的外在行爲表現是內在精神的顯露，則表現於個人之禮——禮容——便不只是君子的行爲規範，而具有了成爲人生命之一部分的含義。類似的論述還有不少，值得進一步思考。2014年8月6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