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书》书评

自序

这本书，是对自己过去的一次回望，是凝视，也是告别。恍惚的童年，阴郁的少年，虚度的青春，我一点点地向外探索，一寸寸地向内挖掘。这是一个小镇少年的成长录，也是这个时代中的一种青春记言。我写旅行，写吃，写遇到的人与事，写生活中游浮着的微弱情绪，写离开，也写回家。这些文字形成的时间断断续续，大概五年，但总有两个主题藏匿在所有的文字中，时隐时现。一个是少年成长，它们关于记忆，也关于探索。最深的记忆在倒数第二章，这是一个“黑匣子”，我把它从身体里取出来，里面藏着我何以至此的秘密，有一些东西，你必须面对，有一些东西写下反而是一种和解。另外，我在食物里发现过去，也在日常生活的细节里想到从前。据说怀旧是一个人老去的标志，但是我却以为，检验记忆，是一个人发现自我的必由之路。除了记忆，我也在向外探索。好几年前，我开始一个人旅行，第一站是婺源，徒步了三天，有许多奇遇，后来又去了凤凰古城、云南大理，这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但是重读这几篇文章，好像一切历历在目，关键是，这些文字间的青春气，现在没有了，怪可惜。另一个主题，是城市生活，或者说现代生活对个人的影响。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城市，找一份工作，踏下一个脚印，盘踞一个住所，四处迁徙，疲于奔命，你肯定也和我一样感受到某种深重的无力。每一个地铁口、公交站和天桥，都是现代城市的缩影，当我们汇入人潮，便消失于众人之中，虽然处于众人之中，但是互不相识，近在咫尺，但是彼此孤独。破碎的不仅仅是城市的地面，还有一个人完整的经验和感受。终究，我不是一个城市人，我带着乡村的童年记忆，在城市里生活。本书的最后一章，是我每年过年回家时的手记，它们混合了记忆和当下，过去和现在。当你从家乡来到城市，再回去，变化是巨大的，正如冉云飞的一句话，“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我试图记下消散的乡村版图上我的这一块。不论怎么讲，这不是一本治愈失眠的书，如果有这种苦恼的读者正好看到了这本书，恐怕要失望。但这些文章，确实大多在深夜里写成，相比白天，我更偏爱夜晚，黑色将一切都隔绝，记忆才可以出动。失眠是一种状态，思绪在脑子里跳动，自己却无力控制它停止。面对失眠，我的方法是不睡。这本书里收录的，也正是一些睡不着的文字，它们必须被写下来。如今，书已经写完了。让我们睡个好觉。

文字成为某种歌唱 他才能孤独的失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昨天在一本书里看到梵高的这句话时，一下子就想到魏小河。于是，在夜里，就读完了他的《失眠书》在一个炎热的有些倦怠的夏日，小河跟我说他正在写一本散文集。他说是一本其实断断续续写过的文章，小时候的回忆、青春的时光等等。他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着这本书。“想好书名了吗？”我问。“觉得内容有些零散，我是想叫个《草草集》啊《而已集》之类的名字，不过，这些书名被名人们取了。”他有些失落的说。收到书时，已经是冬天了。火红的封面印入眼帘，书叫《失眠书》。果然是小河的风格，我在心里想。我私自认为，这个名字比《草草集》《而已集》好多了。而且，十分适合在冬天夜晚阅读。小河在序言里说：“我写旅行、写吃、写遇到的人与事，写生活中游浮着的微弱情绪，写离开，也写回家。这些文字形成的时间断断续续，大概五年，但总有两个主题藏匿在所有文字中，时隐时现。”我在书中看到的两个主题是孤独和歌唱。是的，孤独和歌唱。他从旅行开始写起，独自一个人徒步三天，写一路上相聚又离散的人，看到的一些模糊的风景，并不同于其它游记。或许是因为一个人的时候，内心戏太多。和写风景比起来，我觉得他写的人其实更为具体、真实。他采访的艺术中心创办者，宠物店老师，在一种不动声色的平缓的剧情推进中，让我们看到了基层城市生活的人们的真实面貌。作为一个书写者，他不过度宣扬当事者的生活，也不挖掘他人的内心痛苦。这种文字上的慈悲，也是孤独中的一种。从“城市游牧者”这一章起，小河开始书写自己的生活。从一次双一次的搬家开始，作为一个城市迁徒者，这种感受太熟悉了。接着他写到的关于吃的部分，我觉得这是全书中最为欢快的章节，路边摊、西瓜、爆米花，一个个带着甜蜜味道的食物跃然于纸上的时候，童年便着跟这些气味一路奔来。我并不能妄自断言是否是四处生活的童年经历，让小河从小培养了天然的想像力，以至于现在写作有着十分大的作用。但至少，我从文字中看到某些关联。《皮囊》的作者蔡崇达曾说，每一个写自己的作者，拿起笔时，就像医生拿起了手术刀，而这把刀，最终是划向自己的。在《失眠书》的后半部分，小河也拿起了这把“刀”，坚定而又勇敢地对准了自己的内心。回家过年的感受，亲人之间的关系、面对亲人的离世。哪些想的清楚，想不清楚的学生时代，考不好的试，来回奔波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看似亲密却又拉开了距离的家人。他毫不避讳地在书中写到：我是胆小鬼，很怕跟人说话。我是个农村来的孩子。我的学习成绩很差…..当一个人开始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时候，也是他走向完善的开始。而文字和写作显然是小河最好的完善途径。在一本书里，回望小河的哪些“失眠”的过去，似乎一路坎坷，前路漫长。当他再次擦拭回忆中的尘灰，或许飞尘会挤出泪滴，但冲洗过的眼睛一定会更加明亮。泰戈尔在《飞鸟集》里写到：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这一串串的文字，就是小河回报给世界的歌吧。

城市里所以的孤独

从出租车里拍了一张外面的照片，浑水淹过了街面。深圳一直下雨，太阳偶尔出来，又被赶回去，这个黄昏，城是灰色的。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坐在后座，对着手机：去深圳体育馆。他沉默了一会儿：有比赛？我说：去看演唱会。哪个歌星？李志。噢，李志。李志是谁？我没有继续回答，雨全部打在了窗子上。第一次听说李志是在二〇〇九年，或者二〇一〇年，丁老师在南京上学，很自然听上了李志，介绍给我，我听了，并无特别感受。我更喜欢周云蓬，沉默如谜地呼吸，像梦，像诗。李志不够入味。当时我在南昌，和丁老师计划去一次音乐节，可是路途遥远，一年年计划，一年年放弃。后来我一个人去听了一次，黑铁酒吧，痛苦的信仰。那是一个很逼仄的空间，人们挤在一起，晃动，歌唱。人和人，一个个，都那么孤独。毕业后到深圳，上班，赚钱，看书，睡觉。前途啊未来啊都不想，只顾着当下。和朋友每天下班后去找吃的，在城市的地下穿行。也听歌，我推荐他们听周云蓬、白水，海洋听李志、约翰·列侬，况听范晓萱。一年之后，我们陆续离开了那家公司，海洋去了江苏，我和况留在深圳。司机问我：在哪一个门下？我不知道，应该是正门。海洋发来微信，他们在体育馆门口的咖啡厅里。李志有张专辑叫《F》，二〇一一年发行，我听了很多遍。我习惯听完整的专辑，而不是一首首歌，那时候，我发现了李志的好。李志嗓音沙哑，有口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嗓子，可是他深情款款。有一种低沉的孤独蛰伏在每一个音符里，重要的是，他和你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他所感受的，你也曾感受。他唱出了城市里所有的孤独。是的，李志的歌需要一个人听，才好，需要失落时听，才入味，他很少呐喊，最多是戏谑调侃，他只是默默歌唱，像说话，像自言自语，如果你来到一个陌生城市，耳朵里听着李志的歌，坐地铁，乘公交车，和人群相聚散开，你便能感受到，每一个人都在漂泊与奋斗，每一个人都有孤独的时候。他唱了很多城市，南京、郑州、成都，唱了很多条街道。居庙堂之高的人可能不会爱李志，处江湖之远的人也不会爱李志，只有沉浮在路上的人们，才知道，这是唱给自己的歌。司机终于找到了大门，停下车，雨还在下。年轻人一撮一撮聚在一起，小雨淋不到他们。咖啡厅里，大家都在，海洋一个月前从网上给大家买了票，丁老师也来了。吃了一个三明治，开始入场。坐下来，一个大屋子里，坐了千人，三个小时后，各自离去。李志上场了，黑色T恤，微胖，走到了舞台中央。我没有找到独自听李志的感觉。录音室专辑里配乐没有现场这么抢镜，吉他声和鼓声压过了李志的声音，孤独，怎么能现场展露呢？现场最动人的是《这个世界会好吗》。“妈妈/我会在夏天开放吗/像你曾经的容颜那样妈妈/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忘记一些隐秘的委屈/在回头观望的时候迷失了自己我的正在老去的身体/从某一天开始就在渐渐失去妈妈我爱你”“妈妈我爱你”，唱出这一句的时候，我差点哭了。大家都在等待合唱曲目，《关于郑州的记忆》终于让所有人如愿以偿。我不会唱，但我听到上千个声音混合在一起时，也感到兴奋，这就是演唱会的秘密，如果一场演唱会（演唱会而不是演出）没有合唱曲目，是没有人能感到满意的。当声音汇聚在一起，歌声有了力量。终于，散了。我们一群人去吃饭，在八卦岭的一个大排档，酸菜鱼，还有小龙虾。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酸菜鱼，夜已经深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家。——————————以上文摘摘自魏小河《失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