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什么的,二子的作品里真的经常有吗?其实我是不大相信的。二子作品里的爱情总是偏执的,带有强烈的独占欲和扭曲结合的念头。和其他的例子相比,《鱼》里的爱情反而是正常到不正常。阿忠和华织并不是惹人艳羡的甜蜜爱侣。可以想象,如果不是陆行鱼灾难的爆发,这对男女会在某一次争吵之后分道扬镳。【2月26日补充:在二子以往的故事中,如果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一开始就处于一种紧张的随时可能歇斯底里爆发的情感模式,一般意味着偏执坚持的一方会成为某种异化过程的牺牲品。不难看到,阿忠在世界末日时扮演起的角色,换做其他(相对正常)的情境,他才会是异化的一方——不过,《鱼》的故事大大淡化了人主人公偏执的剂量,以上猜想只应作为一种可能性来考虑。】而实际上,世界末日也没有让两个人有机会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华织早早地感染了病毒,两个人接下来的交流基本是在阿忠一个人背负华织疲于奔命中由阿忠一个人表达出来的。而华织则是滑向不可逆转的异化。是阿忠对华织的坚持间接造成了华织最后的死亡——华织无法回复“人”的本质,也不能容于其他的死体,成为一个尴尬的存在,最终死于其他死体之“手”。因为对其他恐怖漫画画家的作品接触不多,所以也不好说他在作品的立意和题材取向上有什么特别值得欣赏的地方。但有一点似乎可以认定,那就是二子并不刻意追求一种悲悯的视野或伪装睿智。恐怖起源于未知,但最终导向人性的恶意,即便如此,二子对于批判的态度也近乎随意乃至于无。二子是一个用漫画形式来讲述Lovecraftian horror的可爱的混蛋,但他将恐惧的本源放在人心之中。在二子的漫画世界里,世界本来就是怀着巨大恶意的存在,主人公的不幸遭遇不过是因为人类作为这个世界的造物不经意开启了回归本质的大门而已。博士对华织的改造和死体们面对华织时的行动似乎确证了,在人与死体之间并不存在一条不可以逾越的界线,然而跨越这条界线必然导致着两个族群的混淆——在这条鸿沟两侧的群体都存在相似的生存恐惧,由此而产生归属的渴望和对异己存在的巨大恶意。《鱼》中对人类整体意志进行正面确认存在仅有这一点,也是这一点让阿忠始终抓着华织不放。【2月26日补充:死体并不是一开始就确立其独立的存在意义的。一开始,步行鱼被视作一种异象,而后被视为由未知力量驱动的灾难降临。人类与其之间是存在明确界限的。当脆弱的人类文明在步行鱼的洪流面前逐渐崩解,越来越多的人类被感染同化成死体之后,这一切依然被视为一场瘟疫,是死亡不洁的具体化。然而,那个被巨大的死体集合体穿过身躯而死亡的士兵成了一个标志,目睹这一切的阿忠作为见证人证明了死体(瓦斯)并非是无意志灾难力量的集合,也本质上与死亡不同。死体此时开始被证明属于另一个种族,和《 I Am Legend 》中的夜魔,《Land of the Dead》中的丧尸一样,但比后两者都更偏离人的本质,而且绝不与脆弱的人类混同。如果说士兵被杀戮是这个新生种族宣告独立的预演,结尾马戏团的登场和华织的死亡则是正式的仪式。】你可以【把阿忠的坚持】理解成,这其中主要爱情的作用——但我更倾向于理解成,在面对世界崩坏的时候,华织是阿忠的一棵救命稻草,他在试图挽救作为人而存在华织之时,也在凭借这一点坚持保存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和作为人类存在意义,而不是被恐惧和死亡本身所同化,换句话说,不被【那个生死颠倒的】世界所同化。在这个意义上说,华织的死亡是必然的,甚至是阿忠一切努力所必然推向的结果——他借助华织在自己和死者的世界之间重新建立了一道鸿沟,阿忠守住了作为人的底线,华织回归了“人”,死亡则保持了自身的纯洁,甚至死体也确立了自身独特的存在意义。于是他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实际上他已经和华织,和整个世界达成了某种和解。【在那之前,他都不得不背负着华织抗争下去,因为他不得不如此。】简而言之,如果我们放弃,我们便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