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舞》章节试读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3-3-1
ISBN:9787563338436
作者:洁尘
页数:312页

《碎舞》的笔记-第11页 - 冒险的睡眠者

直观的、无需分析的是,这戴圆顶帽的中年男人就是马格利特本人。他1961年在《肖像》中面对我们的时候,已是一个略显肥胖的老人了,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斜支着金属拐杖,将一片叶子郑重的举在胸前。这个时候理他谢世还有六年。到了1966年,他突然变得年轻了许多,在《皇家博物馆》和《通往大马士革》里面,大概只有四十岁左右。前者人眼如猫眼,与发亮的鼻子和嘴一起突现出来,躯体是一个镜头,现出远山的风景;后者将裸体的人与他的西装和圆顶帽并列而置,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公众场所的表情。值得注意的是,晚年的马格利特是愿意直面我们的。马格利特带着它的圆顶帽等待着1965年那一个闪现在树干中间的骑马的女人(《自由决定》)。关于这棵树,马格利特还有一段文字,他写道:“从地上向着太阳生长,一棵树是某种幸福的意向。为了接受这种幸福,我们必须像那棵树一样的安宁。”而这中间与马格利特最为接近的是博尔赫斯,他们两人的共同之处是如此之多,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个天才的灵光在绘画和文学这两个不同领域里的投影。
在马格利特的画里,我似乎常常能看见博尔赫斯智慧的微笑;而在博尔赫斯的文字里,又好像处处浮现着马格利特那图像化了的哲学思想。这两者的交叉点就在于他们两位对这个世界、对时间、对空间、对我们习以为常的因果关系的不同寻常的理解。当人们通常以来的意义丢失之后,会怎么样?当一种事实,比如完成了的绘画作品和完成了的文学作品,以一种正常思维中不可想象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仿佛我们亲眼看到了河水倒流、花朵在一个时刻里既是果实又是根须之类的情景,我们又会怎样?
马格利特对于这样的“我们”是看得恨透的。他常常要写一些随笔,其中的一段是这样的:
当他们凝视一幅画时,看不出这幅画对自己有什么用处,就煞费苦心找出一种意义来使自己摆脱迷惘。这是因为他们不明白面对一幅画是应该思考什么……他们需要抓住某种东西,借以支持自己,并因此而感到踏实。他们需要抓住某种感染可靠的东西,才能使自己免于虚无迷茫。那些寻找象征意义的人们无法把握住意象的内在诗意。他们无疑感受到了这种神秘,但他们希望摆脱这种神秘,他们害怕。在“这是什么意思”的疑问中,他们表达出一种希望,希望每件事物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如果一个人不拒绝神秘,他就会有不同的反应,他追求的是另外的东西。
美国著名美术评论家嘉贝丽克说,马格利特的贡献就是“在想象透视上引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最终解决在20世纪的艺术中,导致了表现幻觉的传统技巧的崩溃”。嘉贝利克进一步说,马格利特的绘画“所表现的事物被切断了通常的那种内在的因果联系。它不是赋予什么新的意蕴,而是把人们已知的重新加以安排,来对问题做哲学意义上的解决。”
对这些问题做出更为感性也更为趣味化的解决的,是博尔赫斯。他曾经这样来概述自己:“我描写了一个着手绘制一幅宇宙图的人。许多年后,他已在一堵空白的墙壁上画满了船只、塔楼、马匹、武器和人物等图形,结果他临终时却发现,他画出的东西形如他自己的面孔。”在这段话里,博尔赫斯说出人在认知领域中的无能为力和无所不能这两种对立的可能性:对立之所以成立并在一种事物身上获得了统一,就是因为这中间抽取了常规逻辑的那条连接线。其实,想在这方面做些常识的人古往今来也是有一些的,但这很容易招致反感乃至痛恨,毕竟如博尔赫斯和马格利特这样,将失意附丽于古怪哲思的人物,还是难得一见的。那位一生被眼疾所困的楚楚动人的阿根廷的博尔赫斯先生又是怎么描绘自己呢?他这方面的文字很多,我偏爱的是这一段:
……我们的命运并不可怕,因为它是不真实的;但它又是可怕的,因为他是不可逆转的,是严峻的。时间就是构成我的东西,时间是将我冲走的河流,但我就是这条河流。嚼碎我的是一只老虎,但我就是这只老虎;将我烧掉的是一把火,而我就是这把火。他因他人的不安而获得满足。这一满足感的获取方式延续了他的一生。一位美术评论家曾今这样说:“一个人如果陷入了因果断裂而又毫无解释可能的时刻,比如面对马格利特的画,就会出现瞬间的恐慌。这种瞬间的恐慌症是马格利特所追求的。”

《碎舞》的笔记-第24页 - 霉斑中的天才与小丑

这是一种现代社会的荣誉感和成就感的获得方式,它完全背叛了古典社会的准则。这种方式到了今天已经走得远远的了,达利也只是一个雏形。美,说来是随处可见,可是没有几个地方可以寻觅到美;美在很多时间和地点成了一种谎言,一个笑话,一个脱手而出的下流的手势。这就是我,一个脆弱的经典生活形态和经典艺术标准的维护者为什么会如此迁怒于达利的原因。达利在我看来是很过分,但相对于我对今天真正过分的一些人或“艺术”的看法来说,他还不是特别过分。孤独感救了他。
“童年时期我即已喜欢我如今所喜欢的东西:软弱、衰老和奢华。由于自我的这三种体现,我当时就已产生了一种吞噬一切的天马行空式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控制着我的整个心灵,并使之升华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这是达利的自述。

《碎舞》的笔记-第3页 - 豹子的美是难言的

从图书馆借了四本沉甸甸的书,往同学的书包里各塞一本才勉强带回宿舍。其中两本还没开始,另一本看了一大半,准备淘二手的,二手的也要上百了,我想自己留一本,再给郭郭买一本。然后就是洁尘的《碎舞》,在图书馆找书的时候看了第一篇,也就是这一篇写莫迪里阿尼的,觉得惊奇的不行。借回来后,每次看都会不自觉地从这一篇开始从头再看一遍。所以这本书看得奇慢,奇慢。我看不懂莫迪里阿尼的画,我怎么能看得懂呢?!他们说莫的画是向内审视的画,没有寓意,然富于激情。我貌似无法体察其激情,不过他的风格倒是毫无疑问得极为鲜明。考试的时候,幻灯片上放出《戴宽边帽的珍妮》一画,同学抓耳挠腮,老师生怕同学答不上来,急着暗示:他是意大利一位非常非常著名的画家。我心里大笑,意大利非常非常著名的画家的范围和全世界非常著名的画家的范围差不多吧。说是毒品和性消磨了艺术家的艺术生涯,但是毒品和性是否又助长了艺术家的艺术高度呢?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纠结的问题。同样纠结的还有艺术评论文学评论这种东西,看了吧,太容易限制住自己,不看吧,又实在是丝丝毫毫理解不了。艺术家都是哲学家,哲学家可能是艺术家。

豹子的美是难言的
洁尘
说来也怪,我一直觉得莫迪里阿尼像一头豹子。可能是他的面孔太俊美了,太俊美的事物总是有一种孤独的意味,就像动物中最美的豹子,它因它的美而独自游荡在丛林草原上。阿波利奈尔有一句诗:“婊子美如金钱豹。”高级的婊子应该是野性的、沉默的、孤独的,像豹子一样,又跟夜相似,淫荡而贞洁。阿波利奈尔是莫迪里阿尼尊崇的诗人,在巴黎那段未来的大师们云集酝酿的时期,莫迪里阿尼没有机会在阿波里奈尔面前展现他豹子似的美,因为他不愿奔跑。换一个意象来看,莫迪里阿尼也像夜里的一滩霓虹灯照耀着的水洼,美且忧伤,至于水是清是浊,那就看不分明了。一般说来,太漂亮的男子在女人眼中反而单薄,缺乏一种浓酽的性感气息;好在莫迪里阿尼并不完美,他太矮,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这就有了一个缺口,他所有的令人不安的、不满的东西,通过这个缺口都有了一个说法。就我自己来说,对于莫迪里阿尼这种放肆的天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如果我和他恰巧处在同一时代而且时不时还得打交道的话,我会无比痛恨那种处境。我这个庸人,有的是一双脆弱的眼睛,经不得他那类天才的强光。我能承受的是经过处理后的光,这种光滤掉了无耻、卑劣,剩下的是一种诗意的乖张、让人爱怜的淘气和温情脉脉的无奈。七十多岁的阿赫玛托娃在1965年回忆起五十多年前在巴黎与莫迪里阿尼的那段短暂的恋情时,就是这样的经过过滤的情感,是一种老人的慈祥心境。一切的扎刺都已经去掉了,回顾往昔,回顾死去的爱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凄伤柔和的了。她写到:
“莫迪里阿尼喜欢彻夜在巴黎游逛。当街道陷入沉睡的寂静时,我常常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我便走近窗台,透过百叶窗,望着他在我窗下缓缓漫步的身影。”
阿赫玛托娃的另一段与莫迪里阿尼的故事仿佛就是一段地道的法国爱情电影里的情节。
“有一天,我和莫迪里阿尼大概没能约好时间,所以我去找她时,他不在家。我决心等他一会儿,我手中有一捧红色的玫瑰花。”画室的大门锁着,门上那扇窗户却开着。我闲的无事可做,便把鲜花一枝枝跑进画室。没有等到莫迪里阿尼归来,我便走了。当我们见面时,他表示万分惊讶:房间上着锁,钥匙还在他那里,我竟是怎样进了他的屋。我把经过说了一遍。‘不可能,花儿摆得那么美……’。”
我喜欢看这种优雅的故事。虽然事实中的莫迪里阿尼酗酒、吸毒、斗殴,时时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跟人争执,但他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忧伤静谧的画,也足已让人忧伤静谧地想念了。我经常静静直视莫迪里阿尼的照片,我喜欢他微微侧扬着头的样子,浓黑齐整的鬈发,无法挑剔的五官,孩子似逞强的却又柔弱的神情。意大利地中海边的那种特有的忧伤和热情,波西米亚似的铺张气质,这种美丽如今我在每周一次的意大利甲级联赛中还可以十分饱满的领略到。
莫迪利阿尼的一个非常有分量的情人比阿特丽斯•哈斯丁,认为莫迪里阿尼既是珍珠,又是猪崽。这使得阿赫玛托娃十分气愤。针对有传记称比阿特丽斯曾对莫迪里阿尼有过巨大影响这种说法,阿赫玛托娃认为:“一个把伟大的画家叫做猪崽的贵妇人,未必对某人能起开导作用。”七十岁的阿赫玛托娃还是那么一往情深,容不得别人尤其是别的女人对莫迪里阿尼的些微不恭之词,但他的反驳依然是收敛温和的,有着充分的修养。我想,幸亏莫迪里阿尼画了几幅阿赫玛托娃的肖像后就开始了对其他女人的追逐,这才使得五十年后的我们读到了阿赫玛托娃那篇动人的回忆录。画中的阿赫玛托娃像一个埃及女王。他们两者之间的那场巴黎邂逅是一头豹子与少女的故事,美丽的令人目眩的豹子围着俄罗斯少女盘旋了几圈,就一路烟尘地消失了,留给少女一生的晕眩的美妙。而豹子最后的那个女人让娜•赫波顿则是在豹子死后的第二天,怀着已经满了九个月的孩子跳楼自杀了。这个忍心害死孩子的女人!莫迪里阿尼生前并没有善待她。
莫迪里阿尼将这个世界看成是薄薄的一片,锐利、易碎。他的风景画尤其能说明这个问题,他处理树与房舍之间的关系,就干脆把树画得跟长在墙上似的,后面贴上一块房顶,再贴上阴霾的天空,他笔下的女人也都是薄薄的一片,造型上多是长面、窄鼻、细眼,其灵感来自非洲木雕。这些女人们大多做足了一副厌倦的摸样,斜睨着;就是正对着你,也都是把你看穿了的。
美国的美术评论家卡罗•曼女士著有莫迪里阿尼的一本自传,里面有两段关于他笔下的女性肖像画的评论,很感性,很能引起我的同感:“在早期的裸体画中,模特们总显得精神高度紧张,身体孱弱,这很好地反映了这一时期他和情人们的关系缺乏稳定性。模特儿多不漂亮,有的竟丑陋不堪,气势汹汹。他对女人总是怀着既爱又恨的双重心里,画面总是隐藏着某种潜在的兽欲。他笔下的人物多是樱桃小口,眼睛是全画着墨最多的地方,他们常常是一只明一只晦,有时茫然若失,有时睡眼惺忪,有时又闪亮如星、透澈似水。总之,人物的眼神千变万化,让人难以捉摸……莫迪里阿尼最引人注目的也是他的双眼,被他打量的人,常常因那奇怪的眼神而手足无措,而女人则常被这一眼神搞得神魂颠倒。也许这种醉人的目光和他吞服可卡因有关。”
关于莫迪里阿尼的眼神,我想这是一种复杂难言的事物。我看过他的一些照片,那眼神确乎是摄人心魄的,野性、怯懦、警惕、温柔,超出了性别和物种的界限。这眼神令我想起德国影星娜塔莎•金斯基演的《豹人》一片。动物园铁栅栏的内外, 里面是豹子的眼神,外面是金斯基的眼神,二者对视,瞬间,血脉相连的神光贯穿了人与豹之间的物种上的屏障。这个镜头给我印象太深,我也是在这个镜头里领略到豹子的深刻和趋于极致的美丽。这种美总是和厌倦联系在一起的。里尔克有首写豹子的诗,其中写道: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的这般疲倦……
华美的生命到了最后总是厌倦的。一个人为这一辈子的才华横溢付出的代价就是临了痛弃一切荣耀和自豪,就像柴可夫斯基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在华丽繁复的洛可可风格中人的感官是怎样从迷恋、沉醉跌入万劫不复的厌倦的深渊的。临死前的莫迪里阿尼,那种英气逼人的美貌已荡然无存,虽然他只有三十五岁。在他去世前一年,1919年,在自画像里,他的眉宇之间突然获得了一种罕见的宁静气质:他穿上了褐色的外套,围着一条淡蓝丝的围巾,头发纹丝不乱;他把眼一闭,头向后轻轻扬了过去……他是不是应了他少年时代的那句□(不认识这个字,19画= =)语呢?他曾说:“我希望有一个短暂却诚实的一生。”
关于豹子与莫迪里阿尼之间那种类比点,在我也是复杂难言的。我还是把里尔克《豹》(冯志译)这首诗完全抄录下来吧,这里面包含了很多,虽然不是全部。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
缠的这般疲倦, 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这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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