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篇小说选》书评

两个小孩子的爱情

主人公涅朵奇卡似乎在其忧郁羸弱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对人的热爱。先是对其继父的痴情，后来对卡加郡主的暗恋，后而对卡加的姐姐亚历山德拉。涅朵奇卡对人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有着特别的怜惜。由于天生多思，更是对周围人都悉心观察。继父叶菲莫夫暴戾自恃自欺却还是放荡不羁。亚历山德拉娴静忧伤充满慈爱。而卡加身上更是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不知怎的，让我想起《树上的男爵》里那个小女孩。不可否认找这本小书费尽周折，吸引我的是涅朵奇卡与卡加郡主的故事。两个小孩子把嘴唇都吻肿了。在廖塔尔太太眼里，她们形影不离，不停接吻，像疯子似的又哭又笑，谈个没完。我爱极了，也感动极了，差点掉下泪来。“是的，这是爱，真正的爱，伴着眼泪和欢欣的爱，热情洋溢的爱。”我没见过比这更好的。王小波在他一部小说《革命那个时期的爱情》里说到，那个姓颜色的女大学生真是一个感性天才，本以为她会做出点什么事，起码像法国风华绝代的杜拉斯写出一部《情人》，可她什么都没做。我在想他笔下的女性，如《黄金时代》中的陈清扬，也是一感性天才。似乎他对她们情有独钟。所以他记住了前半部，并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致敬。只是因为这些故事和人物都感性得不得了。而在这感性之下，有世间少有的真挚坦荡。

关于这本书的版本问题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涅茨瓦诺娃》好象有两个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有单行本问世，但出版的时间较早，文革后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荣如德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二）》（1983）中收有该篇小说，但译文似不及人民文学版。《涅多奇卡·涅茨瓦诺娃》，陈林、沈序译，上海文艺59年版的译的好。

涅朵奇卡和卡嘉小郡主

王小波在《绿毛水怪》里写这本书“我看了这本书，而且终生记住了它的前半部。我到现在还认为这是本最好的书，顶得上大部头的名著。我觉得人们应该为了它永远怀念陀思妥耶夫斯基。”上个礼拜，我在图书馆的旧书堆里花了一个小时艰难的找到这本书。１９５９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繁体字。六角四分钱。发现书的时候我是这样地激动，差点跳起来，从年代上看，它一定和王小波读过的那本是一摸一样的！ 书的原封已经没有，代之的是牛皮纸做的黄书皮。书皮上隽秀的钢笔字写着《涅朵奇卡.涅茨瓦诺娃》。我查了一下它的借阅记录。最后一次借是一九五六年三月十二日。 书页纸摸上去很厚实，我在想，如果我这次没来借这本书，也许六三年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借这本书。也再没有人会从这本书上知道涅朵奇卡和卡加郡主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早期的作品。附录上说陀思妥耶夫司基写这故事前后花了两年的时间，而因为被捕和流放没有继续写下去。 故事里所有的人物－－涅朵奇卡和她的继父叶菲莫夫，她的母亲，她童年的好朋友爱人卡加郡主，她的保护者阿列克山大　都是一些幻想者，幻想家。 陀思妥耶夫司基在这个故事里展示了他在刻画人物方面了不起的天才。他写男人的自私丑陋、女人的冲动愚蠢、父亲的慈爱智慧、母亲的温柔善良入木三分。人物举动、语言的描写，如果单独被抽取出来读，一定会让人觉得夸张，然而在故事里，你会还不怀疑的觉得他们就该如此，他们的反复无常也是如此的合理。 　　　　　　这个未完成的故事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写涅朵奇卡的继父－－穷乐师叶菲莫夫，因为贫困而被埋没了天才和抱负，变成一个暴戾恣睢的人。他没有养成勤劳或者说四自食其力的习惯，最后抱着自以为是的天才丧失了人性。杀死了爱他并且同他一样爱幻想的妻子，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叶菲莫夫在地主家里为地主服务的时候，把才华被埋没怪罪在地主头上。而之后地主给还了他自由还并给了他去彼得堡学习的钱。叶菲莫夫得到自由之后没有去彼得堡，反倒大手大脚的把钱花掉，结交坏朋友，一步一步堕落下去直至毁灭。 这个故事给我极大的震动，叶菲莫夫亲手把自己的自由毁了。我说的这种自由不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的自由，却是叶菲莫夫能成为最优秀的提琴家的自由，the freedom to be one's best。 给一个人做任何事的自由也许不是自由。Maybe让一个人发挥出他所有的潜力才是给他最大的自由。让莫扎特成为莫扎特，而不是让他成为叶菲莫夫。 我想我会记住这个震动的。 　　　　 第二个部分是全书最好看的部分。写涅朵奇卡和公爵的女儿卡加郡主美好的友情，被现实所阻碍所拆散的友情。《绿毛水怪》里写到“我当然是坚决的认为妖妖就是──卡加郡主，我的最亲密的朋友。唯一的遗憾是她不是个小男孩。我跟妖妖说了，她反而抱怨我不是个小女孩。可是结果是我们认为我们是朋友，并且永远是朋友。” 我甚至一度认为王小波的《绿毛水怪》是向《涅》致敬的作品。两个故事的人物都有着几乎一样的呼吸。卡加郡主和涅朵奇卡友情是如此狂热，涅朵奇卡甚至把其称为爱情，她说“我爱上了我的卡加。是的，这是爱情，是真正的爱情，是有着眼泪和欢乐的爱情，是一种热恋。”...... 两个小孩子躺在窗上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说着心里的话，亲吻着。这种感觉多么温暖。 　　　　　 书的附录说第三个部分里的彼得·阿列克山得罗维奇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中瓦尔科夫斯基的雏形。我没看过《被侮辱与被损害的》那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还未写完这个故分，那就先写到这里罢。 　　　　

放下小说，心惊肉跳。

同样是因为绿毛水怪的缘故，读到了这本书。那还是在几年前，大学图书馆里的事。大约因为年轻加浮躁，并未感到如王小波那般的震撼。几年后再翻开这部短短的中篇，所感所得竟远远超出了想像。文章里让我感动的并不是涅朵齐卡和小郡主的友情，使我震撼的却是我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叶菲莫夫的身影。“人生不可空过,伙计!可是人生,尤其是我的人生就要空过了,简直让人发狂”。王小波的感受再次移植到了自己身上。叶菲莫夫也许并不是一个天才，也许只是象老罗引用钱钟书所说的那样“把创作冲动当作了创作才能”。而我自己，似乎已经在酱缸中沤得连些须冲动都毫无踪影。放下小说，心惊肉跳。是什么让自己在生活面前过早ED？是蒙住双眼肆意YY，还是尝试着勃起？脱掉衣服，臃肿的，早衰的身子，似乎已爬满了蛆。

托尔斯泰谈陀思妥耶夫斯基

(致斯特拉霍夫的信四封) 　　 一 　　这几天我身体不好，在读《死屋手记》。有许多地方忘记了，重读了一遍，我不知道现代文学之中，包括普希金在内，有哪一部作品写得比它更好。 　　不是它那种调子，而是它的视角叫人称奇——真诚，自然，基督教徒式的。是一本富有教育意义的好书。昨天我一天都觉得很满意，好久没有得到这样的享受了。您如能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请告诉他我喜欢他。 　　二 　　我非常希望向你和盘托出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看法。您说了您的感想，其中有一部分我也有同感。我从没有见过他，也从没有直接同他打过交道，当他死去以后，我突然发觉他是我最最亲近的人，他对我来说十分宝贵，我需要他。 　　我是作家，凡是作家都有虚荣心，都喜欢妒忌别人，至少我也是这样的作家，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同他比个高低，从来没有。凡是他所写的(他写的好的、真正的作品)，我都喜欢。他写得越多，我觉得越好。他的艺术手法，还有他的智慧，使我羡慕不已；他的心理分析，使我感到惊喜。因此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除了认为同他有可能相见但需要等待机会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而突然之间在吃饭的时候(我一个人吃饭，时间也迟了)读到报上的消息：他死了。我的一根支柱倒下了。我昏昏沉沉的，后来才开始明白过来，他对我是多么的宝贵啊，我哭了一场，现在也在流着眼泪。 　　他去世之前那几天，我读了他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深受感动。 凭我的直觉，我知道葬礼上无论怎么议论……这些报纸，都是真实的感受。 　　三 　　他是令人感动的，引人注意的，但是他全身充满斗争，不可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纪念碑的顶上教育子孙后代。从您的大作我第一次了解到他的智慧的分量。非常聪明，真正的智慧。我至今仍然深感遗憾，我没有能够认识他。 　　屠格涅夫比陀思妥耶夫斯基可是会活得更长久。不是因为艺术的功力，而是由于脚下没有闪失。真诚地拥抱您。 　　四 　　您说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笔下的人物描写自己，并认为所有人都是这种模样。那又算什么！他笔下的人物，即使是非常特别的人物，说到最后，不但与他同一族类的我们，甚至是异族人，都会从中认出自己的面貌，认出自己的灵魂的。开掘得越深，大家会觉得越有共同点，越熟悉，越亲切。 　　不但艺术作品是如此，科学的哲学著作也一样，无论如何努力想写得客观再客观，即使是康德、斯宾诺莎，我们所看到的、我所看到的仍然是作者本人的灵魂、智慧和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