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短篇小说集（全布面精装）》书评

《福斯特短篇小说集》译后记

《天国公共马车》本书中的短篇小说是英国作家爱德华·摩根·福斯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创作的，按照他本人的说法，均属于幻想小说(Fantasy)① 。 福斯特在文学评论专著《小说面面观》(Aspects of the Novel，1927)第六章里对小说的“幻想”层面作了明确的解释。他说，幻想含有神祇内容和神话意味。“召唤神灵并祈求帮助的事也可能发生，因此让我们代表幻想求助于一切栖息在较低的天空里、浅水中、小山上的神灵们；求助于所有的农牧神和护树女神，以及各种记忆差错；求助于所有的文字巧合、大自然神和双关语，求助于所有存在于坟墓这一边的中世纪事物”。他还列举了具有幻想倾向的作家们采用过的手法：“把神祇、鬼魂、天使、猿猴、妖怪、侏儒、女巫引进人们的日常生活；或者把普通人引进无人地带，引进未来、过去、地球内部、第四维度；或者深入人格并割裂人格；或者采用戏谑性模仿的手法或改编的手法。”他进而指出：“这些手法永远无须变陈旧；它们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具有某种气质的作家的脑海里，并被他们用新鲜方式加以利用。”② 这些论述对于我们理解福斯特的幻想小说有很大帮助。 在叙述故事时，福斯特使用了许多希腊罗马神话典故，以及《圣经》和西方文学作品典故。他从年轻时起就欣赏希腊文化和意大利文化。根据《诺顿英国文学选集》的介绍，“1901年他访问了希腊，并在意大利住了一段时间。这段经历对他产生了久远的影响；他一生中都喜欢把希腊和意大利的农民生活与英格兰中产阶级窒息压抑的生活做象征性的对比。希腊神话和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为他揭示了一个被马修·阿诺德称为‘意识自发性’的世界。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关于如何在现代生活的复杂和扭曲现象之中发现人际关系中的这一特性。”E M Forster “Introduction”， Collected Short Stories， England： Penguin Books， 19472002， p.5.E. M. Forster. Aspects of the Novel.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76， Chapter 6. 引文自译。 M.H. Abrams (ed.).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7th Edition，Vol. 2. New York： W·W·Norton & Company， 2000， p.2132.引文自译。 福斯特运用典故的技巧很高，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巧妙地加以改造，融合到对人物日常生活的描写之中，从而赋予作品深刻的内涵。正是由于这一特点，他的幻想小说可以从不同层面解读。少年读者可以把它们当作神话或奇幻故事来阅读，从中得到乐趣；成年读者则可以把它们当作寓言或科幻小说来阅读，领会其中的含义。 这些小说看似离奇，甚至荒诞，但都表现了重要的主题。福斯特的一个常见主题是： 主人公厌倦了令人窒息的世俗社会，想冲出囹圄，逃往一个理想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是森林或大海，可以是民风淳朴的乡村或另一个国度，甚至可以是天国。有些主人公成功出逃，有些则被迫回归世俗世界。除了表现自由的灵魂与社会习俗之间的冲突以外，福斯特的作品还反映了人际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机器的关系、不同种族之间的关系等等。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机器停转》、《永恒的瞬间》和《安德鲁斯先生》三篇小说。《机器停转》是福斯特罕见的科学幻想小说。这篇写于1909年的作品预见了电视、互联网、视频电话、机械自动化等现代科学技术，并且发出了警告： 人类如果远离大自然，过于依赖机器，终会丧失人性，甚至彻底灭亡。《永恒的瞬间》也是一篇重要作品。作者对人物的内心世界做了细腻的刻画，并且预见到旅游业的无序发展会给小山村及其居民带来负面影响。《安德鲁斯先生》篇幅很短，但寄托了作者对基督徒和伊斯兰教徒实现最终和解的美好愿望。今天读这三篇小说，觉得作家似乎是在针砭时弊，对现世颇有警示意义。为此我们不能不赞叹福斯特惊人的洞察力和预见力。 从福斯特和其他文学名家的范例不难看出，伟大的作家必定是伟大的思想家。凡是经受住时间考验并流传于后世的作品，无一不反映出作者对人生和社会的哲理性思考，以及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因此我们在翻译名著时，对作者要有敬畏之心，必须严肃对待和认真处理作者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段落和每一个篇章，不能有丝毫怠慢。 翻译本书过程中，我根据原著文字极其简练、文化内涵极其丰富的特点采取了相应的翻译方法。我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解读和翻译作品的过程就是与作者进行心灵沟通的过程。这个过程虽然艰苦，可是一旦破解了作者的含意，或找到了自认为合适的表达方法，所感受到的快乐是无法形容的。当然，由于自己学识有限，难免有疏漏之处；自己的努力能否对读者有帮助，还有待读者评说。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我的朋友、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西尔拉学院的帕特·麦克德米德教授(Prof. Patt MacDermid)。在此书的修订过程中，我们通过电子邮件进行了认真而愉快的讨论。他对原文的深刻理解给了我很多启发和帮助。 谷启楠 原写于2008年12月 修改于201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