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挣扎集》书评

前辈人物

王得后先生是老一辈的师大人了。五十年代入学，黄药眠、钟敬文、刘盼遂等一批风流人物还在，哪怕是时代风波诡谲波折，沾染上一点仙风道气也是说得过去的。我看王先生一脸福相，近八十岁了还年年回来主持博士答辩，气定神闲，恍惚里都是钟敬文那般仁者高寿的影子。王先生谈当初蓝图上的北师大“北界直达今天的三环北路，西界到土城，心外大街一线一个系一座教学楼排到三环边，好不‘前途光明’也么哥。”（p136）想来可叹，现在的北师大不但没守住蓝图里的地盘，合着把原来安身立命的精神劲儿也赔了出去，才是莫大的可惜。记得在一次博士答辩中，王先生自承：“进大学听聂石樵老师讲古代文学才算登堂入室，以前的年华都荒废掉了。古文功底太薄是我们这辈研究鲁迅的学者最惭愧的地方。”转念想来，何止是大学之前的时日荒废了，王先生进大学之后亲历的波折又何止一二，陪着老师辈学人见证下来的动荡把金子般的岁月都磨成了苍老的白发。后来也听钱理群先生说过相仿的话，才觉得他们这一辈人被时代撕扯成“中间者”，其中该有多少无奈和悲凉。当然，悲凉之余的侥幸便是他们该是真真见识了老一辈大学者绝代的风华和飘然远去的背影。王先生笔下的李何林、王瑶、李长之等诸位人物，或者勤力端正，或者直率冲撞，或者有苦难言，都让我辈心向往之。我所读过的这些老前辈的文字也大都跟王先生文中的肖像庶几近之，可见学术全然可以是风骨精神的彰显。王先生的书里记钟敬文和启功两位最多，但在我看来却最不堪读。平日里大家走得太近，又兼是德高望重的老师辈，更有钟先生那样百岁才归道山的半个活神仙，王先生的书不小心就滑进歌功颂德的套路了。拉拉杂杂写得自己感慨万端，读者却耐着性子不敢厌烦，书到了这地步，真是不好看。反观前面写李何林半夜寄宿办公室的筚路蓝缕、王瑶洗脱不掉的不可耐的俗气（这一点最可玩味）以及李长之因一本批评而遭批判的苦闷，心上没有顾忌，自然笔下生花。钟敬文和启功两位到王先生的文章里近乎两尊庙里的菩萨，虽然笑着，却是泥巴塑起来，油彩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