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香紀》书评

香港烟云

短短20余载，奔波着，握着借来的时间，来世上走一遭。香港人的荣耀，血汗，忧伤，情爱。20年，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虽然不忍心放手，然而离开也是一种完满。惟其用心用情，平实语言勾勒不同的人生。唏嘘感慨，在所难免。小说或有京华烟云的影子，然而文笔清新自然，读来另外滋味。每个篇尾虽然有矫情嫌疑，却不失为一本好书。最最让我动容的，是连城与宋云的人生以及七喜的心情。花上2个小时看完，对国人南下的几十年，或者会些微了解。

摘抄

我連十香生於一九七四年六月五日卒於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回憶迷茫而紛亂只是好像都沒有冬天拾香「生命因走向結束才成為完整，因此死亡顯示生命之最後意義。」(頁105)我在昏迷之中，回想過去種種，我好像知道很多，聽了很多，見了很多，可是我自己所經歷的，如今最是真實。(頁64)我的死亡正從昏迷裏淡入，而我只能從回憶裏抓住一點生命的痕跡。(頁64)連城一直說我的命好。十個孩子裏我的命最好。(頁34)我都不記得我是在甚麼時候起，懂得對這句話表現得泰然自若。日後，總有種種不稱心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可是我只好默默無言，怕叫連城及眾人失望。(頁34)「十香，你的命好，你要讓著惠芳。」(頁40)有一天，也是下著毛毛雨，一個年紀比我大的男孩子在屋前走過，他沒有打傘，他的腳步緩緩放慢，端詳著正在打側手翻的九健，又看了我，然後說了一句這樣的話。(頁73)少年叫林桂。惠芳說他們是在樓下新相識，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九健也認出了林桂，上前伸手要摸他的臉，我的心「噗噗」的跳，可是林桂沒有躲開。林桂是一個好人。(頁74)「有沒有聽過《忘了我是誰？」林桂點點頭，然後看著我，靜默，那已經是我最大的秘密。(頁74)一九八七年九月，尖東的科學館開幕，九健留連忘返，惠芳極不耐煩，我說，好，林桂你陪惠芳，我陪九健。從此以後，我們四人再也沒有一起上街。(頁75)連城昏迷的那段日子，惠芳天天都在醫院陪伴我們，每次都有一個男的送她來，高矮肥瘦，年輕的年長的，英俊的平庸的，就是不見林桂，惠芳說：「早就分了手。」(頁75)我約林桂到大嶼山去，單獨地，那天不是假期，林桂為我逃學。我們回到島上，下著毛毛雨，就和初次相遇時一樣。……我對林桂說，我想到山上去，就是坐那些黃色的巴士，沿著鬱綠的山徑，到山的另一邊去……。林桂沒有理睬我，……於是，我獨自上了黃色的巴士，在那舊的車廂裏，看著窗外的鬱綠，說了本來打算對林桂說的話……。(頁149)我到大有的辦公室，幫忙將一些文件歸檔，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完成工作，天已經黑了，都亮著了燈，我望向著對街，原本在白天只會照見倒影的反光幕牆，如今還原成玻璃……，我自了林桂，在對街的辦公室裏影印……。我衝到街上，衝上對街的辦公室大樓，衝進林桂的辦公室。我將我要說的話都說了。林桂，我時時刻刻都在想念著你。林桂告訴我，是他先看見了我，是他先發現了連家，是他先上前來結識我……。(頁184)林桂留堂，在黯澹的課室裏，遙遠的A座昏黃的吊燈，像一個奇異的夢境，朦朦朧朧，一屋都是人，走來走去，吃喝笑鬧，露台上還有一個人在翻跟斗的人，我要跟他做朋友……。(頁78)不對，林桂，是我先看見了你。當日光漸漸黯澹，當虛幻的倒影消褪，當玻璃回復明淨透晰，我看見了真實的你。(頁184)我口袋裏還有兩張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晚上七時半，美麗華戲院上映「甜蜜蜜」的戲票，對不起，我失了約。我在中環就看見騰起的黑色的煙，一團一團，連城說當年擔心石硤尾的火會將整個九龍燒掉，如今，這火，大概會燒去整整一個多世紀。我在中環天星碼頭上船，大鐘敲響，「噹、噹、噹、噹、噹」，不經意地如同空氣。渡海之後，才知道火場在佐敦道。可是，我約了林桂在「裕華國貨」門外相候，六時正。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到那裏。(頁63)我找不到林桂，回家之後就發高燒。第二天，他們將我送到醫院去，腦膜炎。(頁64)事父親連城與母親宋雲，一共有十個子女，順序是大有、相逢、三多、四海、五美、六合、七喜、八寶、九傑（後來將「傑」改為「健」），和我，十香。一九四七年冬天，連城與宋雲，在廣州成親，連城廿二歲，宋雲廿四歲……大有出生於一九五零年十月五日，當時宋雲有難產的跡象，連城焦躁難當，留產院裏的助產（護）士將吵嚷不已的連城趕到街上。連城走過賣報紙的攤擋，發現了第一天出版的《新晚報》。一九五二年一月一日出生的男孩就叫相逢。三多是在一九五三年的六月三日出生，之前一天是英女皇加冕的日子……十二月二十四日，連城看出有點不一樣，知道是深水（土步）那邊有大火，於是打發順發到街上去打聽，順發一邊走一邊打聽，一直走到石硤尾去，整晚都沒有回來過，就在那裏看大火。……順發一身污糟邋遢，不住喊餓，連城笑意盈盈，手抱一個約莫兩歲的男孩，……他就是四海……。四海被抱回來的日子，就當成是他的生日。一九五四年……，九月三十日，五美出世。一九六三年的夏天，……順發阿桂的女兒浮在又高又大的塑膠水桶裏，桶裏裝滿B座所有人要用的水。……宋雲果然將六合送了給阿桂……林黛在一九六四年七月十七日晚上自殺，七喜在七月十八日正午出世，距預產期足足兩個半月。一九七零年五月四日，八寶出世。一九七二年，……九傑比曼容大不足兩月，九傑是在六月十八日出世，每提起「六一八」，很多人都會記起，那是一個死了很多人的日子。情連城宋雲連城總要在晚飯進行了一大半才出現，他出現了，A座才真正的熱鬧起來，小孩子開始哭，大人的爭論也明刀明槍，聲浪愈來愈高，摔爛了碗碟也不會有人發現。可是，連城一定會先跟我說一句話：「你好嗎？十香？」我好像都沒有答過連城，我只是看著連城自顧自笑，連城就會將頭埋在我的頸項呵氣，要我笑得喘不過氣來，連城才罷休。原本翌日宋雲連城要到廣州去，可是連城猶猶豫豫，宋雲罵連城，朝思暮想三十年，如今你說你怕回家？連城罵宋雲，三十年了我想記都記不起來時路呀！離開廣州的前夕，宋雲與大舅在爭一把二胡。那是外公的遺物……。外公到江蘇無錫娶外婆，在惠山泉遇上一個叫做「盲炳」的樂師，盲炳問外公，要娶的女子可美？外公惆悵，如花美眷，可是似水流年啊，盲炳聽了也忍不住嘆氣，就教了外公一曲《二泉映月》……。宋雲沒有帶走二胡，回家路上一直在哭，宋雲說，胡不歸。回到家裏，我就發高燒。連城一直陪伴著我，我發悶，連城就教我背一首杜甫的詩，可是我只記得其中兩句：「……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原先大家都以為這個孻仔只是唸書不長進，就好像相逢，開開心心就好。可是，我明明是九傑的妹妹，卻走到他的前面去了，反過來處處照應著他。在學校裏，每節小息，我和惠芳都要喝退那些欺負九傑、想討九傑便宜的人，他口袋裏的零用錢，總是不翼而飛，我和惠芳又不能陪他一起進男廁……，很煩人。我忍不住發牢騷，我叫宋雲不要再將零用錢交給九傑，最好是將他轉到曼容可升唸書的那一間學校去，我只想在小息好好的玩一下，我不要再去照顧這麼笨的……。我還未說完，宋雲就掌了我一個耳光。我記得那聲音，我記得那痛，我記得我沒有哭。我怔怔的看著宋雲，宋雲那模樣像我曾經在電影裏看到的某些角色，我想起林鳳嬌，又或是張艾嘉，宋雲難過的臉容，百般好看。連家統共有七個大學生（包括已畢業、未畢業，出了國……），可是卻沒有一個能夠令連城宋雲明白「學能測驗」是怎麼一回事，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文字推理」、「數字推理」，我、曼容、可升就成了伏法小妖。未及細看的書本雜誌愈積愈多，連城終於替我想到一個辦法。所有推理習作都是多項選擇題，於是，逢週一就選答A，逢週二就全都答B……，如此類推。六月四日凌晨，連城吩咐關了電視，他說他看不下去。連喝了半枝「藍帶」之後，叫來大有，大有那時候已經成為基督徒，曾經唸過《傳道書》給連城聽，連城非常喜歡，於是，大有就從《傳道書》三章第一節：「萬事都有定期，……」……大有淚眼迷糊，唸不下去……。連城睡著了。我們都以為連城睡著了，後來才知道他昏過去了，昏迷。連城的六十四歲生辰就在昏迷中度過，我們一身黑衣聚在醫院長廊盡情地哭……。宋雲跟過去有點不一樣。正如過往一樣，事情總是發生在晚飯的桌上。宋雲頻頻追問阿常留在廚房裏還要煮些甚麼……？我們都低頭扒飯，裝作沒有聽見。有一天，大有邊吃邊說：「苦瓜炒牛肉，真好吃。」宋雲聽了，記在心裏。收拾碗筷之後，宋雲這樣吩咐桑亞：「你去準備晚飯，要有苦瓜炒牛肉，去呀！」終於，那天晚上大家吃了四次苦瓜炒牛肉。疲於奔命的桑亞躲在廚房裏痛哭失聲……宋雲將一整堵牆上的舊照片都拆下來丟掉……。我和相逢在垃圾站裏尋覓了一整夜。已經在吹南風，空氣膠結，腐敗的味道揮之不去，最後，只撿回七張舊照片。連城執著宋雲的手，帶她走遍香港九龍新界，重蹈少年遊，可是，很多地方不見了，消失了。宋雲已經決定了，她將恩愛遺忘。九傑／健九傑，你是為了我的緣故，才讓自己成為九健吧？我從來都不覺得九傑笨，九傑是溫良，……他老是被曼容可升欺負，可是你不會看見他露出委屈卑弱的神態，他依然在做他本來要做的事，毫不動搖，旁人的保護都變成了一件多餘的事，九傑真是一個理直氣壯、光明磊落的人。嫌棄九傑，就是罪。可是，連家上下，不是全世界。我曾經期望九健無禮、粗暴、專橫、頑皮、心懷不軌，那麼，九健就會比較像一個別人眼中正常的男孩。這是很少有的，冒喜歡譚詠麟，也欣賞張國榮。這是九健特別的地方。八寶八寶根本就是本活動的娛樂版辭典。八寶的志願是當「香港小姐」。八寶向馮志華要表格，馮志華打量了八寶好一會，冷冷地問，是你參加還是你的朋友參加？是我參加。真的是你參加？對，我參加。你真的要參加？八寶額角都滲汗了，用力點點頭，馮志華才猶猶豫豫取了一份表格給八寶，八寶想多要一份，怕填錯，馮志華卻負氣地說：「不可以填錯，填錯不能參加。」八寶搶了表格轉身就逃，馮志華又將她叫回來：「留下你的姓名和電話。有一天，八寶已經上了外景車，馮志華才匆匆從另一部車跳下來，他立即跑到八寶的窗前，告訴八寶，他的那一組要提前搬到清水灣去：「以後見面的機會更少了。」八寶無言以對，居然有一點點的難過，司機打著引擎，外景車慢慢駛遠，馮志華情急就說了：「你嫁給我吧！」八寶說，馮志華的聲音好響亮，大半條廣播道上的人都知道馮志華要娶連八寶，……馮志華呆了一呆，安靜地將手上的筷子放下，他的聲調不高，一點都不像會在馬路上大聲向人求婚，他的視線牢牢釘住八寶，一字一字說出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多人疼惜八寶。我不敢說我比大家更疼惜她，若果可以，我只希望我能夠做得有你們那麼好。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八寶的家裏是這麼的富有，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編導，我憑甚麼要連先生甘願將八寶的幸福交到我手裏呢？我想我有一天是會做導演的，我也有成名得獎的夢，可是，若果有這麼的一天，我在台上領過獎項，卻不能將一切的榮耀歸於八寶，那還有甚麼意思？我曾經告訴八寶，我想她當我新劇的女主角，我沒有騙她，我是真心真意要她當我的女主角，我生命裏的女主角。……我說完了。」七喜七喜就算掉到地洞裏去，都會想去買本書來看看，看看書上有沒有爬上來的辦法。六合六合--整天不跟人家說一句話，問他他也不搭理，從早到晚都在耳邊掛著隨身聽，明明有近視都不願去配眼鏡，老是睡到別人的床上，不愛洗澡，也不愛玩，打他也不哭，唸書的成績還是差了一截，……六合當上了區議員，大家都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都已經說了這麼多年。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宋軍在投票當日從上海回來了，身上斜掛著綵帶的六合，乍見宋軍，臉上莫名其妙的添了一抹尷尬的神色。點票的時候，我們一直陪著六合，唱票唱了一大半，助選人員就知道六合一定會當選，都走前來恭喜六合，六合情緒高漲得很，一下子就抱緊了身旁的宋軍。只抱了一下，就忙不迭的放開。宋軍說：「真好，你終於當上了區議員……，我也快要成為政協委員了。」五美／四海五美美麗，四海勇敢。若果不是四海勇敢，五美的臉龐就會破相。平價市場的地庫是糖果部，有一條不停迴轉的輸送帶，帶上是一盤一盤彩色的糖果，目不暇給，我們不能每樣都要，於是，拿起又放下，小心地比較著，擾攘了大半天，可能只是買下了六顆可樂軟糖。就跟往常一樣，我獨自在四海的房間之內，斜陽曬在藍白色的格子床罩上，光線裏有飛躍的微塵，我看得入神，然後，四海就走進來了。很奇怪，我一眼就知道他是離家十年的四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等他跟我說話。四海蹲下來，叫我十香。原來他是知道我的。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將我的名字叫得這麼好聽。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臉上的疤，那疤痕從眼角到咀角，我告訴他我知道這道疤痕的來歷。四海抱我入懷，我看不見他的臉容，然後，四海說：「你知道嗎？那是為了保護一個我心愛的人。」五美說，橋不是讓兩地的人相通的嗎？怎麼一道橋竟將人隔開了？十月中，也就是恆生指數創建二十三年內跌幅最大的一天，連城收到四海的信，原來四海又去了英國，四海說，他要唸書，學做橋。四海本來已經是一位建築師，可是起橋樑跟建大廈不一樣，四海要由頭學起。連城嘀咕：「都已經是三十四歲的人。」「……忘掉天地彷彿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就算會與你分離淒絕的戲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三多三多記得連家所有的紀念日。連家的歲月，在三多的心上，過得特別快。此刻我驚覺，多年以來，三多正緩慢地，以不為人知的細膩動作，將自己屈折入一個又高又窄又直的玻璃瓶裏，她努力地維持靜止不動的姿勢，終至成為一個人型標本。事情發生在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我們卻無從辯識起始的經過，當我們再次抬頭，瓶裏的女人經已成為珍貴脆弱的標本。像一場幻術，我們還未來得及喝采，射燈調暗，帷幕拉上，錯愕地，觀眾亦只好魚貫離場。三多，浸泡標本的藥水令你變得蒼白，你在日光之下褪色，猶如從未發表的詩卷。三多，但願我能捧著你供人瞻仰。人世間的祝福希冀於你毫無益處，你等待的是奇蹟，標本還陽的奇蹟。相逢「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相逢從小就容易迷路，迷路之後，心安理得地享受迷路帶來的發現與驚喜，長大成人，原來一直沒有戒掉這「習慣」。相逢愛一切的新玩意。當天晚上，就發生了宋雲將牆上的照片拆下來丟掉的事，相逢領著我在垃圾站尋尋覓覓，一夜裏只能找回七張舊照片，看不見相逢的童年照，相逢神情懊惱，彷彿想哭又流不出眼淚來，似宿醉未醒的人在黎明的街道上徘徊，我說，相逢回家吧，相逢愈走愈遠，他像一下子發現了原來遺落了一整副身家。我們到了醫院，見到相逢，猶如一個失心瘋，在急症室門裏門外撞來撞去，大有出盡氣力將他緊緊抱住，半晌，才認得出我們，像醉酒的人，抽噎不止，可是口裏沒有半點酒氣，說話斷斷續續，像彌留的人，我們都很害怕，四處截住醫生護士問相逢是不是內傷得很重，相逢漸漸清醒，推開大有：「我沒有事，我很好，真是豈有此理，我一點事也沒有。」說完就蹲在牆角，抱住自己大聲地哭起來。相逢與陪他一起渡過除夕倒數的女朋友失散了，倒數之前，相逢遇見曼容和她的一大班朋友，那夥年輕人大聲地對相逢說： 「 HAPPY NEW YEAR ！ 」如今，她們也不見了。大有第一天上學的事情我是記得很清楚的，大有將我送到幼稚園之後，並沒有離去，因為有很多小孩子在哭，大有說，我留在這邊陪你，你不要哭。有很多大人們家長們都跟小孩子說相同的話，我的位子在窗邊，我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偷偷溜走，只有大有，一直坐在滑梯底下，最後就只剩下他一人。放學的時候，我問大有，你為什麼不走呢？我看你都已經在打瞌睡，你一定很累，很想離去……，大有說：「可是我答應了你嘛。」打了一個大呵欠，然後帶我到「皇上皇」餐廳去吃「噴火雪糕 」。大有比連城更像是我的父親。大有氣急敗壞：「不是這樣的，我跟你母親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玉儀也生氣了：「我們在維園，保釣示威，我跟大有被警察拉了，關在拘留所裏，一日一夜，如何能夠對家裏說呢？」後記《拾香紀》的構思來自一九九七年六月。一九九七年六月，我在香港，城市的躁動沿著地表傳了給我，我坐立不安，張口卻無言。二十九日，我的「母難日」，殖民地上的最後一個晴天。三十日，天開始下雨，我動筆寫〈事〉。後來發現，《拾香紀》是我生命中的一樁大事。＊ ＊ ＊從開始就想著要黃仁逵的插畫。……最後，黃仁逵交給我十幅畫。黃仁逵用十幅畫為《拾香紀》開了十扇窗，有了窗，就有光、有空氣、有心動……。＊ ＊ ＊在書寫《拾香紀》的過程中，我閱讀了很多書籍，聽了很多歌曲，看了很多電影，跟很多人談了很多話……。＊ ＊ ＊記念你們，謝謝你們。故事，其實都是大家的。＊ ＊ ＊再見。【我與《拾香紀》】讀過陳慧的《出發》後，便到書店找她的書。再次讀她的作品，也是她首個長篇，便是《拾香紀》。《拾香紀》寫得好嗎？不，是有瑕疵的。有人更衝著我批評《拾香紀》，暗示我以此書為題目的不智和無謂。真的是這樣嗎？陳慧說《拾香紀》是她生命中的一樁大事；我自作多情，對我來說，《拾香紀》也是我生命中的一樁重要的事。撰寫論文前，曾考慮寫白先勇或張曉風--都是我極愛的作家。後來發現，最能感動自己的，就是《拾香紀》，就是香港。我對香港有種迷戀。我愛看香港的電視節目、電影、流行曲、歷史、文學……漸漸我對外國的事物，益發無知。我實在知道自己目光短淺，又或者有「大香港」的心態。然而，這是我土生土長的一座城市--也就是我的『根』。我極愛這座城市，盡管她現在百孔千瘡……於是我選擇了《拾香紀》為題，戰戰兢兢地寫。為了撰寫論文，我曾將《拾香紀》讀過至少十次。第一次讀，最喜歡的是【五美/四海】那一段，然後是【六合】，最後是【八寶】。讀了那麼多次，依然感動。一個人靜靜地讀，尤其升上大三之後，會想靜靜地流淚。於是，我變得愈來愈靜。從大埔到九龍塘，由九龍塘至大埔，我不再帶著MD，不再把耳筒緊塞耳孔--四周如此寂靜。就連熙來攘往的旺角都如此寂靜。一切都靜下來。心靜。一個人一群人，如此寂靜。我，一個人、一群人，如此寂靜。在撰寫論文的時候，我曾反覆問自己，我是以《拾香紀》來引證理論，還是以理論去分析《拾香紀》？我找不到答案。原來，我們往往陷入圈套而不自覺……

香港故事

在公路的博客里看到她写《拾香记》，写得真美，书是讲香港的，公路在看书的时候显然投入了她对香港的感情，所以读后感写得真好，和这本书一样好。公路这样写道“从1947年到1996年，明着讲一家人的故事，暗中描绘香港历史的水墨，轻轻用一个词一句话带过，主角香港成为隐约的背景——那轻轻的一个词一句话，猛地迎面打过来，又变成伤感的淡妆，看不真切，但是有。开篇的《事》仅用14页，几乎就把这些年的历史说完了：《新晚报》创刊、英女王加冕、大旱水荒、石峡尾大火、温黛台风、工潮、股灾……这些事件与这家人因果相连的悲欢，难解难分的情分，连同看似不经意提到的当下生活细节，在香港的脸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皱纹。”　　從橄欖開始──回憶，迷茫而紛亂，只是，好像都沒有冬天。只有大有，一直坐在滑梯底下，最後就只剩下他一人。無論是男是女，我們都叫他做「相逢」，好不好？連家的歲月，在三多的心上，過得特別快。若果不是四海勇敢，五美的臉龐就會成為破相。我一眼就從一幫鬧事之人中，把六合認出來。七喜好像懼怕這種真實的圖片，可是又興致勃勃。也難怪八寶立志當香港小姐。嫌棄九傑，就是罪，可是，連家上下，不是全世界。这是《拾香记》开篇的一段话，看的时候，摸不着头脑，慢慢往下看，看完全书，又翻过来读，这才读出了味道。开篇出场人物很多，连城宋云夫妇，跟随多年的老伙计们，两人的十个孩子，闹哄哄的就登场了，可一点也不觉得乱，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呆着，写到谁谁就登场亮相，一直要看到最后，才能慢慢看清这个大家族里每个人的故事。很多人喜欢五美四海的故事，这段爱情最浪漫。我呢，五美四海固然喜欢，也喜欢九健八宝七喜大有的故事。可是不喜欢六合三多的故事，一出生就被送给丧女的忠心老伙计的六合，变成了家里的陌生人；而错托终身，嫁给了中山狼的三多，最后成了瓶子里美丽的标本，应了名字里这个多字，怎么着，都是多余。但我最喜欢的是相逢的故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相逢显然是连城宋云夫妻感情最好的时候生的孩子，浓情蜜意之下的产物。相逢是家里活得最滋润那个，喜欢一切新生事物，爱玩，喜欢女人，有点浪子的味道，可最后，浪子还是回头了。很多人说这是写香港的故事，不是香港人的话，是看不懂的。其实未必，好的音乐和好的文学作品甚至任何一种好的艺术表现形式，都是没有国界的，就如《阿甘正传》，讲的是美国人的故事，可仍然打动了全世界。就算不太了解香港的历史，看的时候没有那种感同身受的体会，看完以后还是无限唏嘘。我记得，1982年的某个清晨，和父母关系极好的隔壁谭叔叔一家，就是这样匆匆忙忙大包小包地走了，青梅竹马的谭睿小朋友，把他最爱骑的小单车都送给了我。当时我完全沉浸在获得礼物的喜悦里，那时候的孩子，能拥有一辆自己的小单车，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甚至希望谭睿快点走，怕他临时变卦，又不送了。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我开始想念我的小伙伴，整天问爸妈谭睿什么时候回来？爸妈说，他们一家是华侨，到香港去了，香港很远很远，一时不会回来。我有些惆怅，希望谭睿能够回来，我可以把小单车让给他。谭睿一家在香港安顿下来后，我们家就开始收到大大小小的包裹，最多的是寄给我的衣服和文具，我记得那时候我就拥有了一条公主裙，蓝色的薄纱，层层叠叠的荷叶边裙摆，穿在身上，要多骄傲有多骄傲，班里的小女生，都想摸一摸我的裙子，我让她们洗手排队，一个一个挨着摸。还有那个水晶的文具盒，居然是双面的，花仙子小蓓的图案，中间的夹层是亮闪闪的透明水晶，我只带去学校一次过，被我们班男生拿在手里传来传去，我都快急哭了，后来就放在家中的玻璃柜里再也舍不得用。谭睿寄过一封亲笔信给我，那时候大家都还小，不太认识字，他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写了一篇，随信还有一张照片，他穿着校服，背着个第一幼稚园的书包，站在家里冰箱旁照的。衣服很好看，可是他们的幼儿园为什么要叫幼稚园，还是从右往左的顺序读的繁体字。爸妈说有冰箱的谭睿一家当时住在地下室里，我心里想，跟地道战一样呀，香港真是个怪地方，可是我好羡慕穿着漂亮校服的谭睿。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爸妈每次收到谭睿家的信件和包裹，都很难为情，老惦记着要回礼，写信过去问，说别的不用，香港都有，只是谭睿妈妈是四川人，特别惦记家乡的辣椒，还有云南的小粒咖啡。那时候好像包裹不能寄粉末，我爸妈就把晒干的辣椒和咖啡豆寄过去，让他们自己加工。至今妈妈做的最好吃的辣子鸡，还是跟谭睿的妈妈学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谭睿一家渐渐失去了联系，九七香港回归的时候，我问妈妈谭睿家会不会回来看看。妈妈说，现在他们家在云南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估计最多会回四川老家看看。我没想到，5岁凌晨骑在小单车上的那一挥手，我的小伙伴就这样一直见不到面了。小姨是在香港回归以后嫁过去的，她老公也是个旧人，两个人苦恋了十年，对方又去了香港，十年之间，经历了很多事情，终于还是修成了正果。没有取得永久居留证的小姨，只能以探亲的名义去香港，每隔三个月就回来一次，飞来飞去的奔波着。她的奔波却带给我无数的便利，香水化妆品，香港总比国内专柜便宜许多，还有好吃的印尼虾片，小姨不厌其烦地帮我带这样带那样，想着她提着大包小包辗转于香港、深圳、云南之间，我就有些过意不去。今年春节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小姨夫，很帅很有型的一个人，对小姨也好，总觉得这样的奔波值得。小姨探亲三年多了，就快取得香港的永久居留证了，虽然这意味着不方便替我带东西也很难与我见面了，可我还是真心的为她高兴，爱情路上的奔波，终于有了大团圆的结局。香港，对于我来说，是青梅竹马的谭睿去的那个遥远的地方，也是小姨幸福的归宿。更多的时候，我总是把他想成一个离家的孩子，当年，被别人从父母身边抢走，不得不骨肉分离。多年后，父母经过种种努力，总算把他争取回来了。分别多年，见到亲身父母，难免有陌生，见到同胞兄弟姐妹，难免有些隔阂，可毕竟是血浓于水。对于回归，他原本有些紧张，一种对于未知未来的本能恐惧和迷失自我的担心。可父母仍然张开双臂接纳了他，以博大的胸襟，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回归十二年，他并没有迷失，香港还是香港，不同的是，他回到了中国母亲的怀抱。本来是想写《拾香记》的读后感的，零零碎碎竟写了这么多。书自然是值得一读的好书，文笔不错情节感人，读后眼眶湿湿，也对香港多了几分了解。一直就想去香港走走，合上书本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是的，我想去香港，去太平山顶看夜景，去浅水湾看夕阳，去黄大仙求一卦，去旺角九龙中环尖沙咀，还有小姨一直提起的南丫岛，她总说，你如果来，我们俩一起去。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成行呢？

文學亂曰（11）：事＋情＝回憶：我們的《拾香紀》

或者目前陳慧的《拾香紀》仍未能代表香港文學或香港歴史的甚麼，然而這部小書肯定能代表香港的回憶。《拾香紀》早幾年曾被改編成舞台劇，從文本結構而言，的確是理想的改編對象。小說由連十香的死亡獨白貫穿，劇場亦順理成章把這個元素成為半旁白半自白的效果，穿梭於人物之間，使其連繫。向來以香港歴史為背景的小說往往集中在單一議題上著重點書寫，即使有時光轉換，家族繁衍的如《飛氈》，在西西的陌生化後，歴史始終與人物，以至讀者都保持一定的距離。《拾香紀》共分「事」與「情」兩部分，皆透過連十香死後的憶述，將她生前，遠至出生前的父母與九位兄姐的事跡娓娓道來。「事」是整個家庭的背景，連十香在章末指這些是她出生以前就有的事。「情」是連十香所知道的每個家人的故事，先由父母連城宋雲寫起，再由最小的兄長九傑／九健寫到最大的大有。最後她說回憶就是愛，也就是她所言及種種事與情的總和。每個被十香提及的家中人物也牽涉到對香港過去各項大小事情的參與，包括溫黛、制水、暴動、以至明星的二三事等。他們的經歷也就是香港的經歷，看是二，實是一，人物與香港的變遷緊扣一起。連十香的死亡時間是一九九六年，是回歸前的一年，也就是她提及的都是回歸前的事，她的死亡則蘊含某種時代性的象徵符號。很重要的是，這是一次強調終結的陳述，關於各人的未來（即九六年以後），除了祝福，敘述香港過去的十香沒有言及更多，即使不致是沒有期望的消極，基本亦可說是無從判斷。作為敘述者的十香，未有參與過她口中的種種事件，她始終是一個旁觀者，純粹是一個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過的人，而這些事卻是從說及家人的事情中帶出來的。小說中的各種事件都不單是小說的時間、地點等佈景，更是人物的一部分。時間、地點等事件的物理部分，融入因人而生的情感敘述，成為回憶的公式：事＋情。用數學的方法擴展，這些都是香港人的事與情，即：香港人（事＋情）＝香港人的事＋香港人的情＝香港人的回憶。熟識香港過去的人讀著，定倍感親切，因為事情都寫得很貼身，沒有距離。陳慧就這樣寫。然而，結尾的大有這樣說：「可升（他的兒子）甚麼時候會回頭翻看今天的報紙？」可升，像今天的我們和明天的下一代嗎？

此書建議上架分類 : 一口氣看完, 一大塊回味的書

開始時, 覺得人物太多, 各人像走過場一樣, 快快走過, 面目模糊.然而, 愈往後看, 愈不能釋卷, 前文的模糊, 竟一一有了答案. 一部言情的文學作品, 竟有偵探小說的效果, 新奇!讀畢, 書中每個人物竟都活起來了. 幾天下來, 我把這書都差點忘了. 可是, 偶然心裡一閃, 發覺自己竟還惦念著四海五美的一段情, 九健的出世智慧, 七喜的知識籠牢....我想, 這就是區區一本小說, 所能做的, 最厲害的事情.

香港情

書中以十個兄弟姐妹,穿梭於不同時空。當中每個人所經歷的都可能是你經歷過的.有苦的.有甜的,有辛酸的。作者筆觸細膩,以情貫穿整個故事,觸動我心.也會令人感動落淚。讀過之後,會引發很多關於自己,關於情,一切一切的反思.是作者用心之作.

香

跟内容无关：刚刚同事跑过来说，昨天去采访陈慧，跟她提起《拾香纪》，她还有些不高兴：“我还有在写新书。”印象中有这三个字组合的影子，于是从豆瓣翻到这本书的条目，兴冲冲地点下“想读”。翻看点评，略知大概，才发现，自己在好多年前已经读过这本书了。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但竟然记得读书时床头的灯光，和合书那一霎的怅然若失。不过，随着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改变，再读应该也会有不同的体会。我的香港，又是怎样的呢？是张爱玲、王家卫、李碧华眼中手下的那个虚幻的城市。充满情爱、恩仇，但是没有柴米油盐。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像是举着一张透明的幻灯画片在眼前，试图寻找一个与之相印合的风景吧。

原来，回忆，就是，爱。

拾香：你是一个双子座的姑娘，你只活了二十二年。 你有9个兄弟姐妹，你出生在香港，你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孩子。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们，都是传奇。我在犀牛网上只是粗粗读了关于你的一点点文字，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你。可当我拿到书，已经第八版的书，认认真真看起来，读到第一句“回忆，迷茫而纷乱，只是，好像都没有冬天”，我就喜欢上你了。那么温暖而伤感的小故事们。那么亲切温柔的小文字们。“回忆总是停留在夏日午后。 过了一个下午，凉席的纹理会印在我的脸上臂上大腿上，这些痕迹还未退去，晚饭已经开始。”“念小学的日子，好像都不大快乐。”你是那么伶俐，那么有趣，你的有趣是默默藏在日子里的，节选哪段文字都看不出你有趣，可镶嵌在你的生活里，那么有趣，可爱，动人。你默默的喜欢一个男孩子，他和你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连城昏迷的那段日子，惠芳天天都到医院陪伴我们，每次都有一个男的送她来，高矮肥瘦，年轻的年长的，英俊的平庸的，就是不见林佳，惠芳说： 　　 　　「早就分了手。」 那阵子很会哭，每个人都穿着黑衣哭过痛快，也没有人来打扰你问你哭的缘故，于是我也尽情地哭。我只知道他叫林佳，比我年长三岁，家住大坑东，每逢假期都要到姐夫经营的渡假屋做小工，考试成绩不大好......，其它呢，其它的我都不知道，不错我可以问惠芳，不过都好像无所谓了。后来惠芳告诉我，林佳是他的第一个男人，当然她也是林佳的第一个女人。起码我知道林佳的第一个女人是谁。 拾香，你的故事很平淡，但隐隐约约，都觉得很伤感。

每个人都有一本《拾香纪》

读《拾香纪》像看一场电影，镜头循着主人公连十香的回忆，在一家人之间来回切换，透过琐碎的生活情节，讲述香港一家人历经五十年的悲欢离合。整本书分两个部分，前一部分写“事”。从1947年到1996年，从连城夫妻结婚开始，到小女儿连十香患脑膜炎去世结束，短短十几页写尽了连家半个世纪的纷飞往事。期间，香港社会的大环境也在不断变化，它们像印在信笺上若隐若现的暗影，揉在一家人的喜怒哀乐之中，粗看似有若无，却始终左右着他们的命运。后一部分写“情”。连城夫妻和他们的十个孩子依次上场，在镜头里成为主角，每个人站在不同的视角回望那些“事”，讲述自己的经历与心事。十个兄妹，性格各异，命运不同，让人不自觉地被牵引着往下读。读至最后，你才能把整个家族的故事看通透。这些故事里有相守终生的爱情，有曲折不灭的牵挂，有人性本真的可爱，有无法释怀的遗憾，有年华逝去的怅惘，每一帧都充满温情与爱。很多人都写“情”，写所谓的寻根文学，但是大多数都躲不掉大段煽情的文字。作者陈慧的难得在于她忠于主人公的眼睛，只写看到的事实，不刻意渲染悲情，也不特意营造浪漫，但那些温暖的感觉却顺着人物的动作和语言一丝丝往人心里钻，停留片刻，才觉出醇厚馨香。低矮窄小的房屋，丰富多样的娱乐生活，耳熟能详的影视明星，陈慧用细腻的笔触一点一点勾勒出香港特有的灯火琉璃的味道，有种遥远的陌生感；而关于寻常人家日常琐事的讲述，又如此亲近，冒着十足的烟火气儿，充满柔情与熨贴，勾起你过往的回忆，让你忍不住合上书页，就着渐浓的暮色，慢慢地回想。你会看到十香说：“最好的事情，是在蝉鸣声中，俯伏在连城的胸腹之上。我甚至会装成睡熟，叫连城不忍将我挪开。”“过了一个下午，凉席的纹理会印在我的脸上臂上大腿上，这些痕迹还未退去，晚饭已经开始。”我甚至能够想象，十香趴在父亲的胸前，小小的身子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装睡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连城脸上挂着忍俊不禁的慈爱的笑容。你会看到初识宋云的连城，紧抱着一摞宋云买给他的书，站在黄昏的广州街头，依依不舍的张望。这场景便长久地扎在宋云的心中，每每提起，都仿佛回到当年，街景依然吵嚷，她还是那个笑意盈盈的少女。他说，她是金风，他是玉露。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有人把《拾香纪》当作一本描绘香港风貌变迁的书，而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本回忆录，这回忆录里的香港不再是一座特定的城市，而是每个人记忆中的故乡，这种变化可能是空间上的，也可能是时间上的，重蹈少年游，很多事物都变了，一起荡秋千的公园，一起爬过的假山，什么都没有了，最好的时光只能存在回忆里，让人唏嘘不已。因此，在我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拾香纪》，它像边城之于沈从文，香椿街之于苏童，呼兰河之于萧红，是一只小小的魔盒，盛满半生的记忆，成为生命的底色。即便后来，岁月在让城市改变了模样，但它仍在你心里，像早已远去的稚气，像失之交臂的梦想，在心中永远温存，却再也无法回头。书中写了许许多多的事，有一个细节让我记忆犹新：连十香的九哥是个智障儿，在学校里总是被同学欺负，唯有林佳不嫌弃他。“九健也认出了林佳，上前伸手要摸他的脸，我的心噗噗的跳，可是林佳没有躲开。林佳是个好人。” 对于弱者，我们从不缺乏同情也从不吝啬帮助，但这种帮助往往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我们愿意为癌症病人捐款，却在走进医院探病的时候紧皱眉头，恨不得钻进玻璃罩里；我们同情智障人士，却总在他想要靠近的时候，慌乱地躲避。能够克服人性的自私，用平等之心去对待每一个生命，这便是人性的可爱。有的书像一扇门，带你走进新的世界，而《拾香纪》是一面镜子，映射出你心中封藏已久的回忆，让你再次回到生命中难忘的现场，去重温那些爱的感觉，去回味那些温暖的瞬间。正如作者在结尾处写道：“原来回忆就是爱。”

为什么一定要有标题呢。。

“韶华去，四季暗中追随，逝去了的都已失去。梦如人生，试问谁能料，石头他朝成翡翠。”花两个小时看完了《拾香纪》。陈慧娓娓道来一个香港的大家庭的故事，香港历史上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小事在故事里波澜不惊的点出。十个兄弟姐妹的不同命运，悲欢离合，各有辛酸。女性作家的笔触，温婉、柔美、忍耐，也坚强。大有、相逢、三多、四海、五美、六合、七喜、八宝、九杰、十香，喜庆、吉祥又动听的名字。大学的时候，我也没日没夜过，插着耳机听王菲的《约定》，寂静的夜晚，cd转动的声音沙沙的响。林夕的歌词很美：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曾有人评论说，那个“飞”字唱的太好听，不轻不重，不虚不实，也只有王菲才会这么唱。因为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等待，这个时代也不复有这样的故事，我一直在想，究竟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歌。原来四海和五美可以。四海勇敢，五美美丽且安静。在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之后，四海一整个夏天都在听《约定》。他们的小妹妹说，真的愿你俩信守约定。宋云和连城是一对璧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纵使有个阿好又怎么样？你们是患难与共，相知相守到尽头的。宋云老来失忆，忘记了所有爱和欢乐，牢牢记住了所有的哀愁与嗔怨。所以十香说：“我祈求，在你生命终结之前，你会记起，在十六岁的时候，有人许诺过要娶你，一生爱护你，而诺言从未朽毁。” 这就够了不是吗。 大有是我喜欢的兄长，把小妹妹当女儿一样的疼爱。相逢是喜庆花心的人，可他只有跟着玉凤的时候才是真性情。三多是美丽温柔却命运悲哀的姐姐，嫁入从不尊重女人的人家，不再穿裙子，但愿真有一日标本还阳，见到你的真心笑容。六合是让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弟弟，我总在想他深夜被宋军的二胡吵醒，在背后拉扯她辫子的样子，一定很滑稽。我觉得自己曾经一度很像七喜，争强好胜，自以为什么都透彻明白。八宝是决心很大也很幸运的女子，她的Mr Right表白：“我是真心真意想要她当我的女主角，我生命里的女主角”，然后女方全家人鼓掌；我要有个妹妹从小立志选美，我一定全力支持。九杰是凡人眼中的智障儿，即使故事中人不那么说，我也觉得他是有大智慧的，只是这个世界远够不到他的层次。 十香，我觉得她是仙女下凡，因为她有太多太多的好品质：大有的沉实，相逢的喜庆，三多的柔弱，四海的勇敢，五美的美好，六合的激情（不知道用啥词形容好了），七喜的爱读书，八宝的漂亮，九杰的智慧，林佳的安静。可惜上天只借给她短短二十载，到香港走一遭，到亲历过无数香港大事小事的家庭走了一遭，从每个人身上撷取了最可贵的品质。最后，带着完整的故事和爱情回到了天上。死亡是终结，才让生命有了完整的意义。我觉得十香的眼中的世界就是：宝塔凌云一目江天这般清净，金灯代月十方世界何等虚名。纵使有一点污秽蒙了双眼，她的心能看透彻。所以到了学能测试的时候，十香就退学了。我突然想到《玻璃之城》的母女两代人都在香港大学，同一个舍监，常常感叹“世道真是变了”。韵文一代是穿校服穿丝袜穿黑皮鞋吃高桌晚餐的，她女儿则是穿现代休闲在宿舍开party大谈特谈“第一次”，嘻哈、朋克、鬼魅什么风格都有。倒是从国外回来的男康桥保持了一些古典的含蓄和谦忍。含蓄谦忍的人往往耽于沉闷，而张扬个性的人更常常流于肤浅。我喜欢前者，因为哥哥也唱沉默是金。然而，越往外的中国人越传承了一点中华古典的好风格。我们的思想是在最浅薄的层面和西方接轨，然西方精神中最可贵的自由与平等，我们连最浅的层次也理解不了。所以，十香早早的离开了，否则她如何适应这种潮流？《玻璃之城》无疑是爱情片，却透露着香港现代最大的历史：回归。港生韵文骨灰合葬是伴随着回归的喜悦和欢乐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电影的时代背景仅仅是交代了时间，相反，从港生韵文参加保钓抗议游行到香港回归的这段历史我觉得对电影的意义相当深刻。或许人们承载的悲哀不仅仅在与青春的苦涩、爱情的折磨或者至亲的离逝，历史和命运的滚滚车轮，毫不留情，从不停歇，让我们更加无所适从。《拾香纪》也是这样，从宋云连城在广州收回港九的抗议到十香去世的回归前夕，这部短短的小说居然包含了大量深刻的历史信息。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突然对香港有了兴趣，我想，站在香港街头，一定有一种时光倏地一下就消失的幻灭感，像在看电影的闪回；不像我在灯影潮湿的江南水乡，时间和绵绵密密的春雨似的，一滴一滴的，永远永远都不会过去。十香，十香，你的兄弟姐妹爸爸妈妈纵然有很多苦乐，但我更记得了你。我不读圣经，但我知道著名的哥多林前书第十三章四至六节。因为你，我知道了后面的：“爱是永存不息的。先知的讲道终必过去，方言终必停止，知识终必消失……”“因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只是一部分，所讲的道也只是一部分，等那完全的来到，这部分就要过去了……”“我们现在是对着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是一部分，到那时就完全知道了，好像主完全知道我一样。现在常存的有信、望、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原来，回忆，就是，爱。

很有香港味道的書

陳慧的書我每一本都買，因為是優質本地創作。以十個兄弟姊妹作每一個時代，是一場創作性的突破。不過，我覺得不是香港人，不會明白當中的故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