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书评

文学无用，春雨无声

《春雨》描绘的其实是一则成人事件，郑清文的叙述相当老实，与轻松活泼的儿童文学作品相比，甚至稍显沉闷了，但故事的情节简单日常，就好像我们从长辈那听到的发生在老家的事情一样：路上偶遇带着孩子的安民时，“我”回忆起往事。入赘到杂货店老板家的安民是个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安民和杂货店老板的女儿阿贞生活得平静和美，经常相伴吃宵夜，美中不足的是，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大家都说是阿贞身体不好的原因所致。后来，安民和理发店的阿菊发生了关系，安民解释说：阿菊愿意为他们生个孩子，“孩子一生下来，就交给我们办户口，当作是我们亲生的。”安民这样安慰着阿贞。阿贞当然不听这套，她把安民赶出去，没过两天，安民又回家来了。阿菊走掉的时候，并没有怀孕的迹象，在阿菊走后一个月的样子，阿贞去了一趟南方，再回来的时候，就有孕在身了。孩子不是安民的。外人看来，安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谁听说，他曾表示，“阿贞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然而，阿贞却流产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甚清楚，因为“我们”举家迁往新址了。对于一个全然不知自己生命来源的人来说，把生命传承下去的需要似乎比我们要来得凶猛得多。所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外遇”故事，它实际上承载了一个家庭命脉的存续。这次巧遇安民，他怀里拥着一个婴儿，正要去坟上祭奠阿贞。这是他领养的第二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到了该参军的年龄。他说，阿贞临终前，讲了一句话，“不一定自己生的，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两个孩子，都是他在阿贞去世后领养的。安民曾说，“装在碗里的水，是不流动的，它没有来源，所以很快就会干掉。”“这一条小水沟，水从很远的地方流过来，也流到很远的地方去。只要水不断流着，小水沟就不会干掉。”这是一个普通人对生命的理解，生命有其源头，它奔流不息，并不是围困苑囿中的一潭死水。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洞见，才使得安民最终对于“是否只有亲生的才是自己的孩子”这个宏大的命题作出了最达观的诠释。孩子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吗？我想答案是一定的。我的儿子四岁了，他热衷于听到有关自己的历史事件，对生命的来源充满了探寻——不是那种“我是从哪里出生的”技术性问题，而是更形而上的关于“生命来源于何处”的发问。而对于婚姻，孩子也有自己的理解。作为来自破碎家庭的孩子，我深知陷入漩涡的各中滋味。阿菊不是凭空出现的，她必有存在的理由。安民和阿贞也皆为血肉之躯，谁也怨不得谁。但孩子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而且即便长大了，对于离婚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还是意味着要在父亲母亲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这种抉择是所有孩子无法面对的……但是好在有文学，它是我们的慰藉，是孤独心灵的庇护所。安民没有显赫的出身和崇高的使命，他的所作所为甚至不能作为文学作品里的正面形象大加讴歌，但是，为了拥有自己的孩子付出的努力，为了实现阿贞的夙愿，安民这个小人物显得悲壮又伟大，虽然不是王子，没有“生存还是毁灭”这样的台词，他却演绎了“哈姆莱特”的剧情，他是我们身边的那个弃儿，那个身负重托又优柔寡断的男人，他很有可能是我们的兄长、朋友，或父亲。值得一提的是，安民带着孩子去祭扫，一直是在雨中赶路，山陡路滑却挡不住安民的脚踪。然而，这春雨下得真妙，它让“我”能与安民山中避雨，也象征性地洗刷掉了安民满身的污泥，并滋润了春天的草和花，带来了生机……幾米清新的画作贯穿始终，与郑清文的叙述浑然一体。阿贞临终前的那句“不一定自己生的，才是自己的孩子”透着淡淡的悔意，却似乎溢满了嘱托，留下了安民独自一人去爱、去饶恕。文学无用，它不会传授任何人生秘诀，却教给我们体谅、悲悯与美。一个读过《春雨》的孩子，在长大成人后，并不会免遭人生的试炼，却能些许懂得点爱与饶恕的事情——这些，才是我们一生都要学习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