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与自由理念》书评

2014年6月

肖濱《傳統中國與自由理念：徐復觀思想研究》，廣東人民出版社，1999年1版1印。此書是作者在博士論文基礎上修改而成（見作者後記），爲研究徐復觀思想而作。作者原為研究西方政治思想之教授，故此書之優點在于能對徐復觀政治思想作明晰之認識，如以積極自由、消極自由之觀念解讀儒家思想及徐復觀之自由主義理念，頗多勝義，其缺點則是書中有時多作者自說，徐復觀學說反為其借題發揮之事，某些章節稍有喧賓奪主之感。徐復觀崇敬孔孟，表彰儒家，此同于錢穆，然其批判歷代皇帝制度歷數專制之害，則又異於錢穆。徐復觀之論，顯然不免受二十世紀嚴厲批判古代之風氣影響，其心靈以受儒家感染激發之故，復欲在古代歷史中尋找純粹儒家之痕跡，將歷史制度與思想文化掰作兩段，轉不如錢穆融通。然作者肖濱於徐、錢之爭，左袒徐說，仍是1990年代風氣未變時之思考。今日肖濱作何說，未暇查閱，料已不持近二十年前作此書時之舊說也。徐復觀想像之古代社會，有在上之專制政體，在下之農村社會（此為黃俊杰總結徐所建構之「中國文化圖像」），恐皆來源於自身之經歷（農家子弟，長而從政）。余英時云：「徐先生的時代經驗是現代極權主義。」（273頁），徐亦云：「就政治壓迫這一點來說，則專制甚於封建，而極權又甚於專制。」（273頁）徐所謂極權，蓋主要指蔣、毛之政治實際言。徐稱極權主義「干涉到人的一切」，將組織分為「本位性」和「離位性」兩類，而「離位性」組織乃極權主義組織，其中分子是手段是工具，「否定個體的存在」（276頁），辨析精准，頗為有見。而徐既稱頌歷代以來與體制抗爭之「經世儒學」，復將歷代政治認作一片黑暗，豈非以儒學爲實踐失敗長達二千餘年之書齋學問？肖濱在第三章第三節「在儒家文化與專制政體之間」分析徐復觀之矛盾，其實正基於徐之「二元詮釋模式」（文化要求與歷史事實之二元對峙，見144頁）。不承認儒家思想在歷史政治實踐中之表現乃至政治學體系之提供，是徐復觀之盲點，如此既不能明瞭歷代政治之實際，也不能明瞭儒家思想治國平天下之理念。肖濱又由徐復觀思想引申出儒家於現代社會之意義，稱贊徐復觀於「修己」與「治人」之區分：「它揭示了儒家傳統與自由主義相結合的基本路徑指向，即把傳統儒家連爲一體的修己治人、內聖外王的世界辟爲兩撅：修己與內聖定位於『私人領域』，體現的是積極自由，讓自由的個人自己進行選擇與決斷；治人與外王定位於『公共領域』，其運作以消極自由爲標準，由法治憲政民主提供保障。」（315頁）結語部份肖濱於此詳爲申說，頗可留意。然儒家思想「辟爲兩撅」尚能成立與否，有待理論與實踐層面之驗證。誤字：72頁：不得目[天]〔田〕主爲貴族。155頁：[云云]〔芸芸〕眾生。……消[積]〔極〕民主觀則建基於對人及人性的冷靜估計。318頁注6：《四書集注·論語[卷]〔·〕顏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