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伯利亚森林中》书评

出版日期:2015-9
ISBN:9787532154297
作者:[法]西尔万· 泰松
页数:248页

这里的一切静悄悄

人类征服自然界的脚步不断向前迈进,从过去让人闻之色变的囚犯流放地到如今游客们热衷的旅游胜地,这些地区的身份大转变令人惊叹不已。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就是典型的例子。二战后,西伯利亚地区是战俘们被迫劳动的地方,也是后来苏联国内犯人被流放的地区。如今,西伯利亚地区虽已不再是令人胆寒的囚犯流放地,但由于自然条件实在过于恶劣,这里仍人烟稀少。挑战性与神秘感,驱使着一些旅行家、探险家到那里去体验冰与火碰撞的乐趣。法国人西尔万·泰松将自己在西伯利亚半年生活的日记集结于《在西伯利亚森林中》一书里,带读者感受冰冻星球的危险与魅力。虽是日记,但并非全部是日常生活的记录,作者更多地将自己在喧嚣的城市中难以思考的问题带到这无比寂静的空间中,在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固了的孤独中,与自己或他人对话,探究社会与人生问题,于林间生活之外多一层深刻。现在游记类的书很多,但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游记,以“走出去”为核心内容的是大多数,无论是背包徒步还是开车自驾、环球航行,这些旅行形式的本质都是行动,是动态化的。而年少时曾到处游历、见多识广的作者早已厌倦旅行的逃离与追逐感,因缘际会,他偶遇贝加尔湖畔的小木屋,恍然大悟,“旅行再也无法给予我的东西,应该向静止去索取:那就是平和”。寂静与孤独会让人头脑冷静,而长久的寂静与孤独也会让人心生焦躁。泰松对自己的处境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他准备好六个月所需的食物与生存必备工具,带着圣像与大量图书,在物质食粮与精神食粮都准备齐全的情况下,开启隐居生活。这种原始与现代相结合的生存方式,有点荒诞,但也合情合理。既然有高科技成果可以享用,那何必像古人隐居时那样简陋呢?绝大多数情况下,隐居西伯利亚的生活都是寂静、简单的,但偶尔也会有不速之客打破这里的沉寂,打乱自然的节奏。伐木电钻刺耳的声音划破宁静的天空;巨富商人高级的木屋扰乱森林的平静;当地官员行进的汽车碾压纯净的湖泊。即使在气候条件恶劣的原始森林,人类也还是能找到给自身带来效益、给个体带来娱乐的事物。而那些在这个星球上静悄悄地存活了上百年的树木,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这一切,除非电钻将它们的生长进程终止。当然,这样不和谐的声音仍是少数,隐居生活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简单粗暴的。无需同在城市中工作、生活时那样费尽心思考虑人际关系问题,寒冷早已使这里的人不那么敏感,对话直接而粗鲁,像西伯利亚本身一样原生态。在西伯利亚森林里隐居,需要对抗的是寒冷与野兽,只需木柴与匕首便基本可以解决,这与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靠脑力解决问题截然不同。与作者自己的隐居生活相比,他笔下那些当地俄罗斯人的生活更吸引人,更有探险的浪漫主义味道。他们在温暖的木屋中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他们永远讨论着“天气,道路状况,运输工具的价格”,他们发表着在作者看来十分浅陋的关于国际问题的意见,但这才是真正的西伯利亚生活。他们习惯于这种广阔空间的孤独生活,内心明澈,嘲笑“只有疯子才会人叠人地挤在一块儿”,让我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一位活了一百多岁的乡村老太太对来自纽约的小孩说,“在纽约,人们一层层挤在高楼里,那不是一个好主意”,这两种生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本书中提到的一个渔民,俄罗斯联邦换过三位总统,他还没离开过林子,与陶渊明笔下“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隐士颇为神似。这些长期生活在西伯利亚森林里的人们,每天重复着过去的生活,回归原始的本真,令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人们很是羡慕。中国古代道家有句流传很广的理论:“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以这个观点来衡量,泰松的隐居生活无疑属于“小隐”。但环境的重要性还是不可忽视的,在寂静的西伯利亚丛林与热闹的香榭丽舍大街,人的思绪、心境当然都会不同。而那短暂的隐居生活,将会成为亲历者一生难忘的回忆。

西伯利亚,多么神秘美丽的地方

从乌拉尔山到太平洋,从蒙古利亚到北冰洋,东西横跨7000公里,南北纵穿3500公里,1300万平方公里铺展开来的无边原野,浩瀚而深邃,这就是西伯利亚,没有尽头的远东大地。记忆里,它只出现于电台的寒流预报中,但现在,它就真实存在于你的眼前。一路绵延不绝的白桦林,一片连着一片,没有尽头,无边无际。旷野之上,鄂毕河,勒拿河,叶尼塞河,泛着粼粼波光,静静地,而又势不可挡地奔向北方,静谧,神秘,宽广,博大。这是来自远古的、旷野的呼呼,这是专属于西伯利亚的美丽。

《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在聒噪庸碌中寻找隐居之境

如果提到有一个人,只身来到远离城市的郊外,在小木屋里住上几个月,每天打柴、种菜、读书,你会想到谁呢?恐怕大多数人只会想起亨利•梭罗吧,毕竟他的《瓦尔登湖》早已成为渴望隐居者的“圣经”,差不多要随手携带,以便时刻致意。因为写的同样是一个男人在小木屋里住了六个月的故事,所以《在西伯利亚森林中》这本书,很自然地就被冠上了“现代版《瓦尔登湖》”的名号。尽管看似无可厚非,但这本书与《瓦尔登湖》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有趣的是,作者在自己的书里其实已经提到过《瓦尔登湖》和它的作者,夹杂在他的“隐居书单”里——不过他好像对此并不太钟情:“还有哲学的梭罗,但他那责任感十足的新教徒式冗长说教让我厌倦。”所以说,这位在西伯利亚住了六个月小木屋的法国记者西尔万•泰松,并非是听从了“前辈的指引”,才开始了这次“有益的尝试”。他的动因无关信仰,而仅仅是来自于自己,来自于自己对周遭的厌倦,也来自于某种程度的自我厌恶:“我太多话有太多信件没回,有太多人要见嫉妒鲁滨逊这里比我在巴黎的家暖气足厌倦了购物厌恶电话和发动机的噪音”这是他在书里列的另一份清单,主题是“隐居的原因”——带有法国人独有的幽默感与诚实。事实上,关于这本《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可以有更贴切的称谓。它更像是一本法国人的“伏特加手记”。一个厌倦了勃艮第、香颂与温暖城市生活的法国人带着一箱伏特加一头扎进了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寻找宁静。他果然寻找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地方比不宜人居的地方更适合隐居呢?可是相携而来的孤独与凛冽,却让他同样难以忍受。这便是这本《在西伯利亚森林中》最大的特色。它并没有故作玄奥地向读者阐释一个所谓“隐居者”莫名崇高的心境,去向读者传授不存在的“隐居智慧”,去钦佩他其实并不感兴趣的“自然智慧”。他会冷,会厌倦食物的单调,会对突然造访的热情的当地人心生不满——可当年他极端孤独时,他还是会将自己“粗鲁的朋友”看成是兄弟,或是救命稻草。在极度失落的时候,他会流泪,让泪水流到那两条并不漂亮,更不高贵的小狗身上。可等到暖季来临,他又要忙着欣赏称赞这极寒之地的春暖雪融了。如果说读一本深奥而有益的书,是一个在高尚而优雅的人谈话,那么读西尔万•泰松的这本游记,则像是在和一个与我们自己相仿的真诚的朋友交谈。他偶尔会故作深情,下一秒又会用不漏声色的讽刺逗得几秒后的你会心一笑。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懦弱、虚伪与欲求不满——反正如果你足够聪明,即便他想要掩饰也一定是徒劳,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他是你自己。不过在这本“接地气“的《瓦尔登湖》里,作者用了一个颇有深意的场景作为结尾。他的小狗捕杀了一只跋涉数千公里的雌绒鸭的雏鸭。“一只小小的食肉动物不自觉地动动牙齿,就足以让巨大的孤独感排山倒海地侵袭雪松北岬”。而后,在这个带有“死亡味道”的早晨,他等来了接自己的船,为这场隐居画上了“最后的句点”。倘若没有这场离别,作者恐怕不会带着小狗来到这“雪松北岬”,杀戮也许不会发生——可事实上,那“小小的食肉动物”恐怕永远都不会停止自己的“血腥嗜好”。一切不过如此,只是亲身的经历,使得这北国的孤独感被记录下来,令人过目难忘。作为一个“闯入者”的旅程,不管愉快与否,总有结束的一刻——所有旅程本身也都如此。无论居于何处,作为一种体验的生活终究是五味俱全的。就好像萨冈所说,“文学是有形的,真实生活才无法捉摸。”而有关隐居的话题,似乎也只能在聒噪与庸碌中进行,至于体验本身,也不过是生活的组成之一罢了。

人与荒野的相处之道

荒野,弥漫着神秘的诱惑,蛮荒和原始带来对未知的恐惧,这恐惧又让我们隐隐激动不已。荒野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让我们安放自己的心灵。罗伯特•麦克法伦的《荒野之道》,西尔万•泰松的《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和安妮•迪拉德的《听客溪的朝圣》是关于人与荒野相处之道的三本书,作者皆是将自己放置在荒野中的实践者,纸上卧游,虽不能身处荒野,同样可以体验一番。麦克法伦亲身探寻英国和爱尔兰的荒野,如山毛榉林、岛屿、峡谷、沼地、森林、河口等地方,为了证明荒野在英国和爱尔兰依然存在。泰松将自己放逐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六个月,随身携带了六十多本书。他的生活真惬意,阅读,钓鱼,养狗,和护林员们喝酒吃饭,封闭的时间和森林的广袤带来心灵的安适,自由其实是心的自由,为此必须保持道德的纯洁和秩序,在无约束的环境下,人的理性被激发,希望向前,不愿再随波逐流。迪拉德二十七岁时在听客溪呆了半年,反观身心去思味自然的美,语言充满禅境。梭罗的《瓦尔登湖》是这方面的先驱著作(梭罗其实离城镇多么近,但将自己浸润在自然中的无碍让人迷恋),中国古代文人的归隐不是更早吗?他们将心境写在诗里,在放逐中苏醒,复活。泰松在西伯利亚森林中读着陶渊明的《自祭文》,惊叹三十个字就足以概括一生的精炼。中国人发明的“无为”是归隐荒野的哲学,无为而无不为,侧身荒野,不参与城市的竞争,那看似逃离的不负责任,恰恰满溢了自给自足的精神,不依托外在的束缚。我们渴望荒野,但并不愿意体会它的蛮荒和不便,现代设施已让我们的感官不自觉地延伸,科技让我们觉得一些事情理所应当,若它们陡然被切断,我们会觉得真正被放逐了。拿起手机就接通世界是多么方便,也让我们即使孤身一人,也能感到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因为这个世界就建筑在看不见的网络之中,服务和交际成为动动手指就可以实现的行为。电影《哪啊哪啊神去村》的男主角,刚到工作的大山时手机就淹在水里,被迫成为放逐者,那狼狈会让我们会心一笑。 逃离城市听起来很美,但荒野代表着现代生活方式的缺乏,城市的便捷在这里不得不以更原始的途径代替。城市喧嚣嘈杂,大量涌流的无意义信息使我们疲于应对,它们像塑料泡沫一样填塞了我们的心灵空间,我们可能没有时间静心思考与阅读,无法停下来想想自己何以存在。手机和电脑方便了我们也禁锢了我们,让我们成为他人愿望的牢笼,“为他人在场”成为一种义务,必须即刻应答。我们应付这些“在场”的要求,因为它们是我们归属的坐标,“在场”的多寡决定了我们在他人眼中的价值,也决定了我们能够为自己创造的价值。所谓放逐,并不单单指物质方便的消失,同样指心灵联系的被切断。这是现代人孤独症候的标志,我们被迫切断和社会的联系:与工作、与他人、与自己追逐的理想。我们身处城市,却感到与他人无法沟通和接近,他人听不懂我们的话,不明白我们的思虑,一切想法只有对自己言说。更何况还有许多时候,我们被外在的强制力放逐,无以辩驳。社会是人群集成的生物,不可能“任性自为”,我们的视域却是有限的,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牵系到哪一处敏感的神经。心灵的荒野更加可怕,它抹杀了我们的价值感和社会性。世界行走得很快,偏偏落下了你。时间成为任意延展的土坯,可以形塑成任何形状。都市的紧张成为远去的喧嚣,但它们也是提醒你存在的证明,因为它们需要你去完成它们的结构。放逐就是世界曾经加上你,现在再减去你,你的人性空洞还在,温度还暖着,但它会慢慢变凉,印记会消失。此时对荒野的向往更加急切,这就是中国古代文人的归隐始发之时。能不能离开?能不能不要在场,让自己暂时消失?身处自然的荒野,不是为了逃离人性,而是为了逃离这繁复的人际生涯,这三本书就是这样的尝试。卢梭说过,“是否有人听说过,一个自由的野蛮人想过要抱怨生活,想过自杀”,进入荒野,就是让自己暂时成为自由的野蛮人。进入荒野,首先要保证有荒野可进入。弗吉尼亚的森林当然莽莽苍苍,可以供迪拉德居住,英伦岛屿就稍有困难,高度工业化的国家还存在莽原吗?不过这不是问题,认为英国没有荒野的说法是自大的,即使它已经高度发达,人力依然有限,一定会有无法延伸的领域,荒野不在别处,就紧紧和人群共存。泰松索性走的更远,直接来到亚洲。“《听客溪的朝圣》就是一双孩童的眼睛:观看、惊讶、揣测、赞美、恐惧...”她二十七岁时,在弗吉尼亚蓝岭山谷住了半年,将阅读笔记写在索引卡片上,大自然是她阅读的殿堂,那时正是七十年代,年头还早,所以怀着幻梦的诗意,工笔细描“今天一轮下弦月挂在东边的天空上,好一抹粉笔印。其表面的阴影和天空本身的蓝色色调以及敏感度都相仿,所以最中间的部分看起来是透明的,又好像给轻微地磨损,如同袜子足踵那部分”。她也有禅悟,用梭罗的话说”我惧怕躯体,碰到了就会颤抖。这拥有我的巨大身躯是什么?说到谜啊!想想我们在大自然里的生命,每天都会看到的物质,接触物质——石头、树木、面颊上的风!坚实的地球!真实的世界!共同的感觉!接触!接触!我们是谁?我们身处何处?众神之神,他知晓...”泰松却是在21世纪让自己在西伯利亚森林中住了半年,贝加尔湖畔,黑黢黢的湖水仿佛流荡着溺死者的冤魂,他所有能做的是“砍柴、钓鱼、做饭、大量阅读、在山间行走、在窗前喝伏特加”。麦克法伦是随身携带荒野上路,威尔•塞尔夫称赞此书是“一声柔吟咏的野性呼唤,都市的囚徒都会受到蛊惑,想要逃离”,他将荒野之旅分成十五段小的旅行,围绕城市周边行走与寻找。在荒野中,阅读,思考,拜访成为很重要的事情,这是让人能够平静下来找回自己的方式,他的繁密书写带有博物学似的冷静,将能够想到的荒野类型收入囊中,不单纯是行走,还要用脚丈量每一种荒野的不同声音和意义,用身体去体会它们带来的不同意涵。所以身体的坚实描写让这本书的文风也是紧紧扎根于土地的“当我来到一面宽广的冻湖时,我捡起一块尖尖的石头,在冰面的最薄处剖开一个锥形的孔,深色的水在孔穴中汩汩地冒出来,我蹲下身去,把嘴巴凑到冰上,喝了起来。我抓起一团雪,一边走一边在手里捏弄着,于是它渐渐变小,变成了一小块结白的冰石”。身处荒野,身体和心灵皆得到极大的自由,此时保持人之理性成为最必要的事情。荒野远离城市,也就将自己的心放逐。时间被无限延展,无事可做,因此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与荒野相处的关键是弃绝无聊,严酷的自然环境让人必须工作起来,否则就会坠入虚无。身在荒野,时间和空间成为最大的奢侈,内心自由的探寻有了充分保障,可我们终究出身于社会,怎能完全隔离? 书写让思维条理化,能够整理自己在荒野中放逐的身心,将我们限制在一种规律的理性中。在荒野中,要坚持阅读、书写和思考。这三本书里的引文随处可见,麦克法伦可能是漫游之后在图书馆里的补充,但泰松真的是结实地带了一箱书,他列出了自己的书单“其中有为遐思而准备的米歇尔•图尼埃,为忧郁而带来的米歇尔•代翁,为肉感而准备的劳伦斯(他认为《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是工业社会对破碎自然的埋葬,是对自然的哀歌),为冷冽而带来的三岛由纪夫。我还有一小辑关于森林生活的书”,此外还有侦探小说、昆虫与植物的博物学手册、尼采叔本华斯多葛派的著作等。在荒野静谧中思考自己,不是回归原始,而是找到人的存在,懂得自身为“我”的价值和意义。我们渴望与荒野相处,因为荒野提供了广袤的空间,供我们放置自己。就像泰松说的“我将终于知道,我是否拥有内心生活”。我们来到荒野,希望真正安静,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天地,也是寻找人之为人的意义,不需要为他人承担任何义务。在人群中,我们是一种工具,是组成人群的一份子,必须保持好自己的角色。但面对荒野,我们是真正的自然面前的渺小生物体,这个生物名之为“人”。进入荒野,就是重新找回人和自然静默关系的尝试,去脱出社会性的外壳,仅仅以“人”这个单纯的身份面对洪荒以来就存在已久的自然。荒野的危机在于,漫无边际的安静将带来阵阵的无聊,湮没心灵的无聊将会磨蚀人们的内心,所以进入荒野,并不是进入原始,而是让自己的理性达到最大值;也并非逃离人群,而是给予我们选择愿意交往的自由,泰松引用《海伯利安》的题词”不要任由自己被广阔压垮,能将自我幽闭在最狭小的空间中,神明恰恰蕴育于此”。荒野并不浪漫,陶渊明归园田居也是生活窘迫。荒野中,最初的理想随着行走和亲身经历的磨砺,可能渐渐褪去它美丽幻梦的外表,开始显露现实的粗粝。着粗粝在于,它们不是文学化的理想,而是结结实实需要我们应付的艰难,也受过人类的工业化创痛。麦克法伦的书写更偏重智性,和他的《古道》《心事如山》一样,聚焦于迷恋荒野的人们,同时书写自己探寻的历程,思考冷静睿智。从探究英国和爱尔兰的荒野,到最终发现“真正的”荒野似乎不存在了:“躺在流沙上,置身白色的群星下,我想到旅途的开始我是追随野性的初衷而来——人迹罕至、北方、偏僻,现在这一切想象随着我跟土地的接触都开始破灭。英国和爱尔兰不存在未开辟的土地,纯洁的神话也站不住脚。人类在这里数千年的生息以及死亡杜绝了史前荒野存在的可能性。过去五千年中的某个时刻,人类去过每一个小岛屿和山峰,每一处隐秘的山谷和林地,在那里安营扎寨、劳作过。人类和荒野无法被隔离”。但如果说千年的荒野是神话,现存的荒野就是人力无法进入的证明,现在不是将荒野远远地放在传奇里,而是学会直面它,并与它和平相处,这是麦克法伦和他记述的先驱者们共同寻找的书写。《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由泰松每天记录的日记构成,是漫长劳作和静心思考的结合,从最开始兴冲冲的准备,感到自己和勇敢的隐士前人一样在进行一个实验“该怎样称呼带上一箱书和一双雪鞋,自愿在森林湖畔过上一段隐居生活的行为呢?是寻觅吗?这个词太广。实验?从科学层面上说,是的。小木屋是一座实验室,一个加速我对自由、静寂和孤独向往的实验台,自创一种慢生活的实验田”。可是荒野生活是真切的、劳累的、必须时刻付出心力的,进入荒野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在荒野生活并不一定优哉游哉,“勇气体现在直面的一切:我的人生、我的时代,以及其他。思乡、忧郁、遐想为罗曼蒂克的灵魂提供了片刻合乎道德的幻象。这些被视为美用来抵御丑陋的方法,实际上只是懦弱的遮羞布而已。我是什么?一个因人世而恐慌的懦夫,幽禁在一座小木屋里,躲在森林深处。一个在沉默中酗酒的胆小鬼,因而不必见证时代戏码的上演,也不会在冰上踱步时与自己的良知交错而过”。在最后离开时,泰松悟到“纯洁的时间是一座宝藏,时光的流逝比旅程行走更加纷乱。眼睛永远不会厌倦壮丽的景观。我们越了解事物,它们就会变得越美。”这三本写荒野的书都会引用大量前人著述解释面对荒野的感受,并辅以自己的思考,这才是进入荒野的理想境界。能够自由地读书、思索,体味内心无碍的自由,让最优秀的声音与自己为伴。面对荒野是奢侈与危险的,孤独真正成为实体,人必须让自己保持理性,所以一定要携带着最优秀的声音。荒野让人们成为幽囚,这些声音是冲破囚禁牢笼的工具。自然并不是随时都安详舒适,它野性的一面迟早会显现。这三本书对于自然信笔描绘,因为每日触目皆是最质朴的自然,大量的风景描写读来即使有时候会让读者感到乏味,也是因为我们无法亲身体会自然对我们的言说。身处荒野的他们,恨不能将每一刻的静音密语都重现在纸上。荒野让人们脱离便捷,必须完成有些事情,尤其是手工劳作。隐居生活中,体力的耗费是巨大的。泰松组装一只皮艇用了五个小时,即使说明书上说两个小时足够。人际交往也一定要有,泰松在森林中,距离最近的人要走几小时,最远可达几天,他会安排好时间拜访护林员朋友们,他们粗糙蛮横,说话不过脑子,但在一起喝酒可是很美妙的。这些朋友间没有义务,他们是好帮手,离开荒野后就将渐渐淡忘,或许不是“有用”的,但却“有趣”。必要的交际不可缺少,它让我们能够倾吐心中的想法,让我们在有限的人群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麦克法伦说“人类之外还有一个世界,森林、平原、草地、沙漠、高山:经历那样的风景能给人一种‘超越他们本身的宏伟之感,在当今社会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是人面对荒野的终极意义,进入荒野,听起来很美,写出来也很妙,有实践者替我们先走一步,就能看的这个“归隐”之梦的现代版本。远离人群,走入荒野,是一件切切实实的生活问题,也是借此找回内心的哲学隐喻。所以荒野就总会远远地在那里,悬系着我们的梦。这是一场好梦,可不要让它快快地醒了。

泰松是我们的好朋友

据说这本书是现代版的《瓦尔登湖》。怎么可能呢?作为梭罗的死忠粉,他的成名大作——我看了几年都没真正读完,而这本写于一个世纪后的隐居实验日记,只花了我不到3小时就翻到封底了。不过,这并不代表这本书不值一读,反而是很应该被推荐,与之对话。作为同代人(作者泰松先生出生于1972年),并且来自世界大城市巴黎,他在隆冬之际来到北纬六十度以北的西伯利亚泰加森林中,居住在一个小木屋里,并度过接下来的六个月——那六个月,他称之为,像一生。“这一生”的日记集结起来,就有了这本书。这本书是他每一天的生活观察和感悟。但与梭罗不同,他还彻彻底底地是个城里人,他带上了现代文明生活中所需要的必需品——书籍、雪茄和伏特加。还有一面镜子,他说,这是“为了记起我本人”。确切地说,当我等普通人满足于在星巴克或个性小咖啡馆里阅读一本书、邂逅一杯饮品时,人家城里人已经把发呆装B的场所搬到了茫茫林海雪原中。所以,回归森林这种方式只能由少数人进行。“隐修论是一种精英主义。”泰森总结了“归隐”(我并不认为他是真正的归隐)的几个原因,让我一边读就一遍笑了出声——因为他几乎与我们站在同一边,多么亲切熟悉:我太多话有太多信件没回,有太多人要见嫉妒鲁滨逊这里比我在巴黎的家暖气足厌倦了购物厌恶电话和发动机的噪音他时常拿巴黎的生活和在泰加森林的时光做对比,让你依然感受到城市生活的节奏。例如在泰加森林,“我的小木屋在远方,而我一无所知”;而在巴黎,“你得对任何事都有观点!你去接电话!你该愤慨!必须能联系上你!”很熟悉,对不对?所以,总体而言,泰森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可以在阅读时与他相视一笑,或甚至心里OS与之对话(我就是这么做的,我在一些句子旁写下几个字,然后觉得这场交谈非常愉快)。而阅读梭罗,会让你艰辛得打鼾。他是相对专业的隐居者、植物学家和地理学家,一位彻彻底底的超验主义者(所以,作为学徒的泰森,也是一位超验主义者)。除了《瓦尔登湖》,梭罗还写下了《野果》、《种子的信仰》、《缅因森林》、《河上一周》、《远行》和《瓦尔登湖的反光》等几本关于自然、植物和地理的专著。要读懂他的文章,你手里应备齐一本北美地图册、一本北美植物图册和一本北美观鸟图册。对的,那是一片他的土地,熟悉且热爱。所以他能掘得极深,极广,远远超越单个文学家、地理学家、植物学家或鸟类学家的成就,他是他们的总和,即使在许多年里在学术界并未被认可和发现。泰松则不会这么为难你。他一个巴黎来的记者,跑到俄罗斯的荒野之地,人生地不熟,环境又恶劣,他能安生地活下来就不错了。到了那里的两天,泰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电脑无法承受这里的温差,已经在前天崩溃了,我的卫星电话则什么都接收不到”。而在临行前,这个可怜且缺乏野外生活常识的城里人,“浪费了很多宝贵时间配置这些技术装备”。我敢说,那一刻,他内心的崩溃之感,是在我们所有读者心中同步发生的。所以,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隐居者,他只是与自然荒野毗邻而居,并非在身在其中。他始终在两者之间不断作出比对、质疑、批判与反省,但总体而言,他一直是站在城里人的立场来看待这场隐居实验的。用他自己话说,”这些人曾想在世间作为一番,最终归隐山林,任凭世俗自生自灭。生命是在两种欲望中摇摆。“他的实验仅仅只是六个月而已,对他来说已”像一生“。所以,他终究还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回到熟悉的现代都市生活中去。那些梭罗挚爱的自然学手册,在他手中也只是一个说法——他用人物周刊里街拍的麦当娜来类比野生动植物手册中的灰鹤。小木屋,是泰松的“一个加速我对自由、静寂和孤独的向往的实验台,自创一种慢生活的试验田。”或者应该说,他是个冒险者?嗯,就把他看作是一位自然冒险实验者吧。不过,他也明白,只要少许自律,就可以在物资丰富的时代,过一种僧侣式的清减日子——无需离开公寓,也能回归内心森林。

做一个与大自然相恋的隐居者

作为一本关于自然和隐居生活的随笔集,法国作家、旅行家西尔万·泰松的《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实在非常适合忙碌浮躁的都市人去读。这本书最为动人地方不仅在于其文笔清新流畅,而且更在于作者对大自然的态度。在西尔万·泰松的笔下,西伯利亚森林中的万物都仿佛是具有了不朽的生命。贝加尔湖不再是一直披挂着神迷面纱的所在,而是提供清澈和凉爽的生命之母;林中小木屋也不再是简陋生活的象征,而是让内心自由平和的庇护所。尽管作者的这本日记结集略微显得有些琐碎絮叨,但它也带给读者真实的感动,而这个感动点就在于,作者用他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如何做一个与大自然相恋的隐居者。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终日里只是与工作、压力、复杂的人际关系在打交道,即便是恋爱,很可能也是从现实出发来考虑。而与大自然相恋,则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现实问题。虽然,在森林里隐居几个月,这种生活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行为,但是对身心有益的“逃避”反而能够让人们更好地去面对现实问题。且看在西尔万·泰松的笔下,西伯利亚森林里的一切都是纯粹而美好的。因为在那里,万物只是本然地生存、生长,他没有多余的欲望,自然也就不会被烦恼缠绕。他与居住在那里的人们保持着单纯而友好的关系,即便是为了维持生命而去捕杀猎物,也从来不会捕杀过量。在西伯利亚森林里,他是真正地爱着自然,爱着大地,爱着那里的所有生命。这也在提醒着我们,其实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需要的物质可能真的不是特别多,而我们之所以经常性地感觉压力大、感到疲累,那只是因为我们对生活的要求太多而对生命又是极端的不负责。比如,我们为了消除压力而疯狂地玩乐,但西尔万·泰松却让我们看到减压的另一种方式便是对一切生命都施以关爱。诚然,我们不可能像西尔万那样,把手头的事情全部丢下,一个人跑到森林中去隐居几个月。但我们却可以在他的隐居日记里一窥隐者生活的种种悲喜。这些清新的文字,描画的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一种将隐居生活与都市生活中和之后的新的生活方式。平常忙工作、忙家庭,一旦找到了空闲时间,就来到大自然中,与大自然谈一场恋爱,以一颗平等之心去爱护自然万物。或许我们无法在森林中隐居几个月,但几个小时或者几天,就足以让我们的身心重新被能量填满。西尔万说他在西伯利亚的森林中得到了宁静、自由与喜悦,但我们在他的文字中,同样能会获得这些感受。而这也正说明了,一个人的内心状态是怎样的,他笔下的文字就会带着怎样的气场。这也是为何这本略显琐碎的书会呈现出真诚的本色来,因为作者的心中确实装下了宁静、自由和喜悦,这不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也正因如此,我才说,他是一个与大自然相恋的隐居者,他是真的爱着自然,爱着生命。在这几个月的隐居生活里,只要有小动物、有书籍、有酒、有较为充足的水源和食物,那么对西尔万来说,这就是天堂一般的享受。反观我们自己,我们总是不停地满足自心的欲望,但却极少反思,有多少欲望是自己的生活中完全不需要的,有多少欲望是以牺牲其他生命来实现的。海德格尔说:“人不是自然和大地的主宰者,只是它们的维护者,人应该和动物、植物平等相处。”在读完西尔万的这本书后,愈发地认同海德格尔的这句话。西尔万在西伯利亚的森林中担当起的就是这样的职责,而他也在对大自然、对万物的喜爱中息下了曾有过的躁动和烦恼。生活的至美之处便在于简单质朴但又呈现出自然的活力。在西尔万的文字里,我们确实能够感受到这样的生命律动,而诸如砍柴、钓鱼、煮饭、读书等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也只有那种真正爱着大自然的人,才能从中体会出它们对于自己生命进化方面的意义。

游走在世界之外

法国探险家西尔万•泰松曾自许四十岁前在深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生活。因此,他在贝加尔湖畔雪松北岬的一座西伯利亚小木屋中居住了六个月。最近的村庄在一百二十公里以外,没有邻居,偶尔有奇怪的访客。森林、小木屋、雪、伏特加、书、狗以上就是在那片荒原中自己创造的一个世界,让自己栖居期间,自创了一种朴素而美好的生活。时间变缓了,只要面对这湖泊和森林,注视着日子流逝。个人的行动缩减为几个简单的行为:砍柴,钓鱼,做饭;大量阅读;在山间行走;在窗前喝伏特加。自由、孤独、隐者、逃避、虚无、痛苦、思考,当一个人脱离了社会,在森林世界里仰仗大自然的馈赠存活,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在承受世界带来的孤寂,是直面自己最好的契机。此书是作者六个月的日记,点滴思考记录其中,言辞优美,恨不得将每段话都背下来。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同样的事物,作者总能找到不一样的词汇来描述,读来不会有重复之感。在那样的森林世界,只有真正敞开心扉,让自己去真正感受那一草一木,不对,没有什么草,那一雪一木,让敏感神经发出触角,是寒风的凛冽,还是小鸟的啾鸣,亦或是那昆虫的隐匿,都被一一记录心间。小时候玩耍,在路边看到蚂蚁窝,总会去戏弄,甚至是不厌其烦地拿着米粒去逗蚂蚁。故意让蚂蚁迷路,看蚂蚁是否能找到吃的并耐心的看着蚂蚁回巢通知伙伴。继而小蚂蚁带着部队,齐心协力地将吃的拖进洞中。那时候不觉得费时间,倒是对蚂蚁充满了好奇,时光就看着蚂蚁的过程中流逝,并不觉得可惜。而今,不会再如此“荒废”时光,去捉弄那小却有强大生命力的生灵,这已是一件令人感到无聊的事,不会有人在意路边的蚂蚁。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天牛产生了一种眷恋之情。“它们长长的黑色触须向后伸展,轻轻触碰着乌黑发亮的甲壳。它们在松树皮上笨拙地跑动。‘爱你的邻人,如同爱你自己。’真正的爱难道不是爱那些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事物吗?这并不是指哺乳动物或鸟,因为它们仍与人性过于接近,而是指一只昆虫,一只草履虫。”这其中表达了作者对爱广义的理解,似乎将自己置于造物主的位置,爱着与自己的生物差异大的事物。爱就是承认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事物的价值,而不是为自己在同类脸上的倒影大肆庆贺。作者延伸出自己爱的观点,这观点确实让人觉得自己很狭隘。但对天牛的眷恋不妥了,对天牛的细致描写确实让人觉得这种生灵很可人。但确实松树疫病的传播媒介,是天敌。此处可见作者的人文主义情怀在这表现的如此明显。对于一般读者而言,不会纠结于此,可忽略。对于爱的理解倒是有的玩味。西尔万•泰松远离人间烟火,在那里体验着隐者族群的生活,时常游走在世界边缘以及书酒之中,不禁令人感到畅快和洒脱。当然,在那生活的日子,他失恋了,但没有回到人群中去挽回,痛苦在孤寂中显得更加真实。这时,生活最大的勇气在于直面自己。他从书和酒中找到慰藉,重新出发。书中有很多描写和思考值得玩味。我曾和朋友说,人,总要死去,以后啊,就到极地,荒无人烟的地方,行走在那样的荒原中死去,就成了美丽冻人。这也是一种生命的归属形式。当看到书中有以下的描写,我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卡车驶上冰面。轮胎底下就是一千米的深潭。如果掉进冰缝,这台机器将沉入黑暗深渊,人体将悄无声息地直坠水底。溺亡者组成了一场缓慢飘落的学。对于惧怕腐烂的人来说,贝加尔湖是一座梦想的墓穴。詹姆斯•迪恩希望在死后留下‘美丽的死尸’。”每个人总是会对与自己与众不同,甚至是对立面的生活充满遐想。这本书就提供了这样一种形式,适合在安静地夜晚,让思绪跟着游走在贝加尔湖畔。倾听下雪的声音,湖泊的浅吟低唱,内心最原始的呼唤,看着时间流走,不再与时间争执不下。或许内心的强大,不是经过多少苦难以及生活的锤炼,而是自己不断在内心打造了一个铜墙铁壁的世界,自创了世界规则,成了自己的王。用自己生命的热忱配合着冷眼爱与恨着身外的世界。PS:书中有一份书单,可借鉴。好书不怕没有,就怕自己没能及时遇见。封面好看,我承认我是颜控,看书也是看脸的世界。

"我曾向自己承诺,四十岁前在森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生活"

【题外话】我曾向自己承诺,四十岁前在森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生活。 我在贝加尔湖畔雪松北岬的一座西伯利亚小木屋里居住了六个月。村庄在一百二十公里以外,没有邻居,不通道路,偶尔有人造访。冬季,气温降至零下三十摄氏度,夏季,熊在湖岸陡坡出没。简言之,这儿是天堂。我带去了书籍、雪茄和伏特加。至于其他——天地,静寂,孤独——已在那里。在这片荒原中,我自创了一种朴素而美好的生活,度过的这段生命紧缩为几个简单的行为。面朝湖泊和森林,注视着日子流逝。砍柴,钓鱼做饭,大量阅读,在山间行走,在窗前喝伏特加。小屋是一个捕捉自然颤动瞬间的理想观测站。我经历了冬春,感受了幸福、绝望,以及最终的平和。在泰加森林深处,我逐渐蜕化。静止的生活为我带来了从旅行中无法获取的东西。此地的神灵助我驯服了时间,而我的隐居生活便成为这些变化的实验室。每天,我都把自己的思绪记录在笔记本上。这本隐居日记,正捧在您的手中。二月十三日又花了十个小时清理堆满垃圾的林间空地。清扫拭尘,使神明回归。俄罗斯人将过去一笔抹杀,对废品却恋恋不舍。扔东西?“那还不如去死”,他们这样说。为什么扔掉一台拖拉机的发动机?它的活塞还能用做房屋装饰呢!苏联的领土布满了五年计划留下的废物:废弃的工厂,机床,飞机残骸。许多俄罗斯人生活的地方近乎于工地或是废车场,但他们“看不见”那些废品,从心理上忽视摊开在眼前的景象。“抽离”(撇开……)这个动词正是人们居住在垃圾场时最要紧的一个词。二月十四日最后一个箱子是一箱书。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把自己封闭在这儿,我会回答说,因为我有书来不及读。我在床架上方钉了一块松木板,摆上自己的书,共有六十多本。我在巴黎时无比认真地列了一张完美的书单。当人们担心内心世界贫乏时,应该往里面加入好书:自身的空虚总是可以弥补的。错误则在于只选择艰涩的读物,以为林中生活能使你维持极高的精神状态。但如果在飘雪的午后只有黑格尔相伴的话,时间将会极其漫长。在我出发前,一位友人建议我带上红衣主教莱兹的《回忆录》和毛杭的《富凯》。但我早就知道,旅行时绝不能带上与目的地有关的书籍。在威尼斯可以读莱蒙托夫,但到了贝加尔湖,则应读拜伦。我清空了书箱,其中有为遐思而准备的米歇尔·图尼埃,为忧郁而带来的米歇尔·代翁,为肉感而准备的劳伦斯,为冷冽而带来的三岛由纪夫。我还有一小辑关于森林生活的书:激进的格雷·奥尔,神秘的丹尼尔·笛福,道义的奥尔多·利奥波德,还有哲学的梭罗,但他那责任感十足的新教徒式冗长说教让我有些厌倦。惠特曼则使我着迷:他的《草叶集》是上天的惠赠。荣格尔是“回归森林”这一词汇的发明者,我有他的四五本书。此外还有些诗歌、哲学:尼采,叔本华,斯多葛派。萨德和卡萨诺瓦则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刺激。还有一些黑色系列的侦探小说:有时也得喘口气。德拉绍与尼埃斯莱出版社关于鸟类、植物和昆虫的几本博物学手册。当我们不请自来地闯进森林时,最起码应该知道主人的姓名。冷漠是一种冒犯。如果有人闯进我的公寓强住下来,我希望他们至少能称呼我的名字。我那几册七星文库书的切口在烛火中闪着光。书籍也是圣像。生平第一次,我将一口气读完一本小说。《地狱码头》,英格丽·阿斯提耶尔《查泰莱夫人的情人》,D.H.劳伦斯《论绝望》,克尔凯郭尔《雪中足印》,埃里克·罗姆《会走路的剧院》,菲利普·芬维克《阿加菲娅的消息》,瓦西里·佩斯科夫《印第安溪》,皮特·弗洛姆《沉醉于上帝的人》,雅克·拉加里埃尔《星期五》,米歇尔·图尼埃《一辆淡紫色出租车》,米歇尔·代翁《闺房哲学》,萨德《吉尔》,德里厄·拉罗谢尔《鲁滨逊漂流记》,丹尼尔·笛福《冷血》,杜鲁门·卡波特《小木屋的一年》,奥拉夫·冈多《婚礼集》,加缪《堕落》,加缪《南海鲁滨逊》,汤姆·尼尔《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卢梭《我的一生》,卡萨诺瓦《人世之歌》,吉奥诺《富凯》,保罗·毛杭《笔记》,蒙泰朗《消逝的七十年》卷一,荣格尔《反叛的契约》,荣格尔《戈耳狄俄斯之结》,荣格尔《方法,药剂和陶醉》,荣格尔《非洲游戏》,荣格尔《恶之花》,波德莱尔《邮差总按两次铃》,詹姆斯·M.凯恩《诗人》,迈克尔·康奈利《染血之夜》,詹姆斯·艾尔洛伊《夏娃》,詹姆斯·哈德利·蔡斯《斯多葛派》,七星文库《血腥的收获》,达希尔·哈米特《物性论》,卢克莱修《永恒回归的神话》,米尔恰·伊利亚德《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叔本华《台风》,康拉德《颂歌》,谢阁兰《朗塞传》,夏多布里昂《道德经》,老子《玛丽恩巴德悲歌》,歌德《短篇小说全集》,海明威《瞧!这个人》,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偶像的黄昏》,尼采《星·雪·火:北方野地的二十五年》,约翰·海恩斯《最后的边境》,格雷·奥尔《孤独小屋的契约》,安托万·马塞尔《世界中心》,桑德拉尔《草叶集》,惠特曼《沙乡年鉴》,奥尔多·利奥波德《苦炼》,尤瑟纳尔《一千零一夜》《仲夏夜之梦》,莎士比亚《温莎的风流娘儿们》,莎士比亚《第十二夜》,莎士比亚《圆桌故事》,克雷蒂安·德·特鲁瓦《美国黑匣子》,莫里斯·G.唐提克《美国精神病人》,布莱特·伊斯顿·埃利斯《瓦尔登湖》,梭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昆德拉《金阁寺》,三岛由纪夫《黎明的允诺》,罗曼·加里《走出非洲》,卡伦·布利克森《冒险者》,约瑟·吉奥瓦尼我从伊尔库茨克出发后的第六天,朋友们的卡车纷纷消失在天际。对于一个遇上海难、被抛到岸边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景象比逐渐消逝的船帆更刺痛人心了。沃洛迪亚和柳德米拉将前往伊尔库茨克开始新生活,而我则等待着他们回头向小木屋看上最后一眼。他们没有回头。卡车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我独自一人。山峦似乎更加严峻,四周的景致也浓墨重彩地显现出来。这片土地扑面而来。人类总能攫取其同类的注意力,这实在有些疯狂。他人的存在使世界变得索然无味,而孤独则是一种胜利,使人重新开始享受万物。温度为零下三十三摄氏度。卡车融入浓雾。寂静化为小小的白色碎屑从天而降。独自一人,便能听见静寂。一阵风。霰雪模糊了视野。我吼了一声,张开双臂,面朝冰冷的空洞,然后回到温暖之地。我已经抵达人生的站台。我将终于知道,我是否拥有内心生活。二月二十三日叶夫根尼娅·金斯伯格的《眩晕》记述了她在古拉格的那些年。我在温暖的睡袋中读了几页。醒来时,我的日子一个个地挺立着,完整无损,充满渴望,白纸一片。这样的日子,我还储备了数十天。它们的每一秒钟都属于我。我能按自己的心愿自由支配,使之成为光明、沉睡或忧郁的篇章。没有人能改变这种生存方式的进程。这些日子是将被塑形的黏土生命,而我则是抽象动物园的主人。我了解登山者攀登峭壁时的垂直眩晕:深渊的景象令人心惊。我记得旅行者在草原上的水平眩晕:逐渐消失的界线使他茫然。我清楚酒鬼在自认为发现一个天才念头时的眩晕:他感觉这个念头在体内不断膨大,而大脑却拒绝让它正确成形。我发现了隐士的眩晕,对现世虚无的恐惧。和在悬崖上感到心脏收缩一样,并非因为脚下有什么,而是因为前方有什么。在这个无事可做的世界里,我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我望着塞拉芬的圣像。他所拥有的,是上帝。无论人们如何祈祷,上帝都不会嫌太饱。这是个打发时间的绝妙办法。而我呢?我所拥有的是写作。早茶后,湖上漫步。由于持续低温,冰面不再出现裂缝。寒冷也凝住了温度计。我继续在冰上前行。我用一根木棍在雪上写下了《雪之俳句》系列中的第一首诗:雪上留下点点脚印:行走为白布划下长痕。把诗写在雪地里的优点在于它不会持久。诗句将随风而逝。距湖岸两点五公里处,冰面上劈开一道裂痕。半透明的冰块在裂缝处堆积。与湖岸平行的斑纹逐渐在远处消失。开口处能听见汩汩声。贝加尔湖受伤了。我顺着这条伤痕走,但与之保持距离,因为人很可能掉到水里。我的脑海中冒出了亲人的形象。这神秘的精神机理啊,一些脸孔会从记忆中跳出来。在孤独的国度,居住的是对他人的回忆。想到这些,就能抚慰对这些不在场的人的思念之情。我的家人就在那儿,在记忆的一道褶皱里。我能看见他们。东正教徒相信神性的存在,它能下凡到画像中。神性在圣像的材料中流淌,呈现在绘画和油彩的反光之中。画像会产生嬗变。返回后,我决定建起自己的祭坛。我锯了一块长三十厘米、宽十厘米的木板,把它钉在我的写字台旁,摆上从伊尔库茨克买来的萨罗夫的圣塞拉芬的三座圣像。塞拉芬在俄罗斯西部的森林里度过了十五年。隐居末期,他为熊喂食,说鹿的语言。我在他的圣像旁边摆上一座圣尼古拉的圣像,一座黑色圣母像,被阿列克谢主教封圣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皇家装束像。我燃起一支蜡烛和一支帕塔加斯喜维亚四号,凝视着烛光透过哈瓦那雪茄的烟雾将相框染成蜜色。雪茄乃是世俗的乳香。至此,小木屋的布置工程完成了。我已经整理了最后一个箱子。我躺在床上吸着烟,想到唯一一样忘带的东西:一本美丽的绘画史册,以便能够不时注视一张面容。为了记起我本人,我只有自己的镜子。二月二十四日上午,白昼。湖——俄罗斯人称之为“海”——与天交融。温度计显示为零下二十二摄氏度。我点燃炉子,翻开卡萨诺瓦的《我的一生》。罗马、那不勒斯、佛罗伦萨接连出现,私室里的蒂莱塔,阁楼上的亨利埃特。随后则是邮车旅行,逃离威尼斯的总督监狱,墨迹混杂热泪的信件,刚一许下便被打破的誓言,同一个夜晚向两个不同的人起誓的永恒的爱,优雅、轻盈、风尚。贾科莫描述快感的句子被我牢记在心:“它永不停歇,直到无法再增强为止。”我合上书,穿上毡靴,去冰洞那儿打两桶水,同时想着罗马的贝利诺-特蕾莎和撒莱诺的利纳达。花花公子的书,俄国庄稼汉的生活。日子越来越长。在巴黎时,我并不太关注自己的内心状态。那里的生活并不是为了记录灵魂的悸动而造的。而在这儿,在盲目的寂静中,我有时间探究自身构造的细微之处。隐士会遇上一个问题:人能够容忍自身吗?有了那些透过窗子产生的迷人景色,我们怎么还能在家里保留电视机?山雀又回来了。我在鸟类指南上寻找关于它的技术档案。该书的瑞典籍作者拉斯·斯文森出生于一九四一年,他还有许多作品,如著名的《欧洲鸣禽指南》。据他所说,能通过“吱吱-呔呔呔”的鸣叫声辨认北方山雀。但我的这只山雀一声不响。在随后的几页里,我读到有一种山雀名叫“死亡山雀”。这只小动物的来访让我喜出望外。它点亮了这个午后。几天内,我已经对此类景象感到满足。神奇的是,我们能迅速戒除如同怪物展览般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我想到,我得进行多少活动、遇见多少人、读多少东西、拜访多少地方才能结束巴黎的一天,而我却在这儿,轻松地面对一只鸟儿。小木屋的生活或许是一种倒退,但如果这种倒退中包含着进步呢?以上文字摘自《在西伯利亚森林中》(精装)西尔万·泰松 著 周佩琼 译“远行译丛”第一本上海九久读书人/上海文艺出版社【内容简介】法国探险家西尔万·泰松曾自许四十岁前在森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生活。于是2010年,他在贝加尔湖畔雪松北岬的一座西伯利亚小木屋里居住了六个月。最近的村庄在一百二十公里以外,没有邻居,偶尔有奇怪的访客。冬季,气温降至零下三十摄氏度;夏季,熊在湖岸陡坡出没。他带了书籍、雪茄和伏特加,在这片荒原中,自创了一种朴素而美好的生活,时间缩减为几个简单的行为:面朝湖泊和森林,注视着日子流逝;砍柴,钓鱼,做饭;大量阅读;在山间行走;在窗前喝伏特加……西尔万为这段隐居生活准备了一个长长的书单,他说如果有人问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就回答因为有书来不及读。在贝加尔湖畔居住六个月,西尔万·泰松其间所写的日记结集成《在西伯利亚森林中》,并获得了散文类美第奇文学奖。

孤独与静止中的生命意义

文/文小妖西伯利亚,位于俄罗斯境内北亚地区,是一片富饶而尚未充分开发的土地。此处,地域广阔,人口稀少,气候寒冷恶劣,交通也极为不便。而镶嵌在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南部的贝加尔湖,风光旖旎,植被丰富,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人间天堂。法国作家西尔万·泰松曾许下承诺,四十岁前会在森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的生活。于是西伯利亚南部的贝尔加湖畔雪松北岬成为了他的理想隐居场所。六个月的隐居生活,在广袤无垠的大自然里,西尔万远离网络、电视、手机等等现代文明设备,每天对月遐思,与光守望,过着几近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将自己的思绪和在自然界里捕捉的点滴记录在案,形成了《在西伯利亚森林中》这部充满乐趣和哲思的日记集结。“我太多话;我渴望宁静;有太多信件没有回,有太多人要见;嫉妒鲁滨逊;这里比我在巴黎的家暖气更足;厌倦了购物;为了能够吼叫并赤裸地生活;厌恶电话和发动机的噪音。”这是西尔万想要归隐山林一段时间的重要原因。世界太喧嚣,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犹如单行道上的跳蚤,很多人被物质奴役了。广告的诱惑、旁人的炫富、电商的营销等等各种信息充斥在所有人的左右,于是大家拼命工作买房子车子,买大量的时装、时尚用品,买很多不需要的东西,过度的物欲膨胀让很多人过得并不快乐。生活虽然便利了,可心灵也就此蒙上了一层烟炱,就连买一瓶番茄酱都需要浪费大把时间在十五个同类品种中挑选,这样的琐碎繁杂,怎能不让人产生逃离的感觉?所以西尔万才更加想迫切地脱离这个所谓的“文明世界”,回归到简单粗暴返璞归真的“野蛮世界”。回归自然,世界变得一片寂寥。在与伏特加、雪茄、炉火、阅读写作相伴的日子里,时间仿佛像溢满的水,“哗啦”一下子涌现出来,变得唾手可得,自由成为了世界的主宰。与此同时,孤独也如影随形。西尔万曾写到,“我来这里时,并不知道我是否有力量留下来。”初到时的内心彷徨,一个人在原始森林的独立小木屋中生活,食住行基本还原到最原始的状态,自己动手劈柴生火,凿冰取水不说,一不小心还会引来狼、熊等各种野兽,来一个亲密接触。贝尔加湖畔的美景虽触手可及,可恶劣的气候和居住条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的,更何况整整的半年时间。然而西尔万却以骨子里特有的法国式浪漫,在艰苦中挖掘出了很多乐趣,比如自己动手做桌子,学做烤薄饼,偷偷潜伏着跟踪海豹,亦或是用伏特加磨亮了窗格玻璃。从最初的彷徨到平静,西尔万的内心一点点发生着蜕变,哪怕在遭遇失恋,他也能让自己从痛苦中学会回归平静,理智面对。这一切,都是孤独和返璞归真的慢生活赋予他的。对于很多人来说,孤独是一种病,它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可怕,每个人都害怕孤独。然而有的人在面对孤独时,内心变得脆弱不堪一击,而有的人却与之相悖,变得坚不可摧。西尔万·泰松则是后者。对他来说,孤独就是一笔财富,一个万能的伙伴。林中孤独的生活,是他加速对自由、静寂和孤独的向往的试验台,他在自创一种与“文明社会”快节奏相反的慢生活,“阅读、写作、捕鱼、登山、滑冰、林中漫步……生存仅剩十五种活动”,他在无限的时间里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而不被打扰。当目的和欲望逐渐减少,生命的意义才能彰显出来,西尔万追求的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神世界。“犀牛月亮用象牙般的角刺伤了非洲色彩的天空。” “叶片钻出粗糙的芽苞,雪喃喃诉说着回到湖中的希望。” “橙红色的月亮在夜空升起。它在浮冰碎块上的倒影犹如破碎祭坛上血色的圣餐饼。”在西尔万的日记中,一景一物都带着诗意的美,他笔下对大自然里的森林、湖泊、月亮、松枝、冰层的描写,让人心旌摇曳,无比神往。他每天与不同的美景相伴,与内心对话,以自己的哲学观思考生命,思考生活,从中寻求答案。西尔万说,“静止的生活为我带来了从旅行中无法获取的东西。”我想,这无法获取的东西就是生命的意义。 ps.文字皆为原创,若转载或另作他用,请豆邮告知!

翻译太出彩!

一直很怕读译文,怕那种生硬且没有逻辑性不连贯的文字,或者是那些文笔太好的译者,把人家简洁的原文硬生生搞成花团锦簇,本来是北欧风情,变成洛可可,这有多可怕

清福难享

西尔万泰松的新书《在西伯利亚森林中》是法国作家泰松在西伯利亚森林贝加尔湖畔独居冥想六个月的记录。离群索居是很多人的想法。但是极少有人能够实现,因为人都是社会人,离不开这个社会。有一次我带妈妈去郊外散步,我们特意选择一条安静的、没有景点的路线。那辆公共汽车到了终点,就只剩下连我俩在内的四个人了。下车后,我和妈妈随便选了一条路溜达,路上除了我俩其余一个人没有。走了十分钟,老妈就心虚了,跟我说:“我怎么觉得有些害怕?”路上除了风声没有其他的声音。我没办法,只能跟妈妈回来了。那里其实并未远离人类生活,还可以看到远处的房屋。离群索居是很难做到的,不过西尔万还真做到了。本书就是他这六个月的所做所思的记录。但是离群索居的境界又各有不同,我觉得境界最高的是修行人吧,所谓君子慎独,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有无聊的想法,生活有意义而充实。梭罗的《瓦尔登湖》境界低一层,他的离群索居是为了脱离社会,有了个目的。梭罗的离群索居有一个论战的姿态,收税官找他收税的时候,他跟人大吵了一架。去年美国抓住一个离群索居的人,那是真的离群索居,完全断绝了与人类社会的沟通,只要生存下去,梭罗尚且用自己的劳动成果去换取人类社会的必需品。而西尔万的这本《在西伯利亚森林中》虽然号称是新的《瓦尔登湖》,但是在对身处其中的社会的厌恶和弃绝这一点上,两者并不是一回事儿:西尔万并非真正想脱离社会,他只是想批判这个不环保的社会,梭罗是想让这个社会能容忍脱离社会的个人生存—从制度,比如税收方面放这些热爱离群索居者一马。梭罗的问题某种程度上跟西尔万是一回事,那就是太能说了。梭罗离群索居也就罢了,撰文鼓吹才是与社会作对的点,如果很多人都离群索居,社会就不成其为社会了,政府的税收是从这些群居者身上搜刮而来。而梭罗竟然还跟税管争吵辩论,那就不啻往枪口上撞。西尔万比较想做的事情其实是抒发情怀,隐居六个月更像是换换脑子,或者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再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来。回到这本书本身,整体上西尔万显示了他的品位,有一种名士风范。他在去西伯利亚之前要带一些书,有人就向他推荐带些西伯利亚的书。西尔万很帅气地拒绝了。到西伯利亚去,还带有关西伯利亚的书,不是很多余吗?屋上架屋、角上安角。就像现在各大旅游景区的纪念品,硬是要很显眼地印上“某某风景区纪念”的字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风景名胜,买的人也特意将这个字样给亲戚朋友掌眼,很是恶俗。我去过大理游玩,最讨厌的就是印着“大理旅游纪念”字样的纪念品,挑的蜡染画都是没有这些字样的,再就是沱茶和白族人跳舞马时手里挥舞的竹竿。真正属于当地的东西需要用心感受,西尔万愿意用心感受西伯利亚,而不愿拾人余唾,格调高雅。孤独生存的故事的另一样有趣的事情是列单子。《鲁滨逊漂流记》每次鲁滨逊详细列出自己的财产和工具,都让我莫名的喜欢。西尔万在本书的开头列了单子,但是食物清单没有,似乎西尔万对食物感觉草草。但是他列的工具单子和书单质量很高,很值得一观。万籁俱寂之中,劳动和读书,对比海子的诗,只少了“面朝大海穿暖花开”,真令人神往!西尔万的孤独生存怎么说呢?一方面是对现代工业文明和全球化的逃避,某种程度上回归了自我;但是也印证了南怀瑾的话:清福难享。西尔万自愿孤独地在贝加尔湖边生活了六个月,阅读了大量书籍,看着他描写攀登附近的山林,游历附近的湖景,真有一种天地俱清净的感觉。但是他后半段的生活陷入一种无聊的情绪,经常傻呆着很久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大概可以想象:逃离纷扰是一种兴奋感,但是修行境界不够的西尔万在新鲜劲儿过后,就陷入无聊之中。南怀瑾说过清福难享,大概这是一个例子。在本书的后半段,西尔万跟当地俄罗斯人开的玩笑并不被人家认可,他自己觉得是一种高级幽默不能被未受教育者接受,但我觉得是他的境界不能忍受孤独之后,他渐渐有点失控所致。中国北方经常刮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所以对比书中的天气,想着那里狂暴的冷风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变成温驯的轻风,还是一种比较有意思的联想。这是本有趣的书,虽然境界不如《瓦尔登湖》,但是如果是我去独居,也许做的还不如人家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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