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奇谭》书评

出版日期:2014-8-1
ISBN:9787532766020
作者:小泉八云
页数:304页

小泉八云笔下的妖怪们

最近笔者着迷于日本的妖怪文化,而说到妖怪,就不可避免涉及到了『怪谈』故事,偶尔找到了『日本怪谈文学鼻祖』之称的小泉八云的作品。一、小泉八云其人在网上查小泉八云相关资料时,澎湃新闻曾经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形容小泉八云:『一个为了日本鬼文化而“疯魔”的鬼佬』。的确,小泉八云,一个欧洲背景的人,却对日本文化的种种都感兴趣,不仅娶了日本妻子,还有了孩子,最后还归化为日本人。用一双西方的眼睛来观察幽玄的东方世界。尤其是他的《怪谈》系列,深深影响了后来日本人的恐怖美学,而这本书中的经典桥段,也被后来的影视剧、动画模仿。二、《怪谈·奇谭》与中国传统文学对比笔者没看日文原版,看的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匡匡翻译的这一版,正式名字叫《怪谈·奇谭》。翻译的很是不错,有我当年(其实是去年了)看王新禧翻译的《雨月物语》的感觉。有点传统白话、加上日本特色的幽玄,是很不错的读物。另外读完书中几十个小故事,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内心有种轻松,真的没有中国传统文学中的说教。中国传统文学,姑且以『三言二拍』系列为例吧,开头就是诗,教导世人如何如何,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累不累啊!中国的文人真是太操心了,周围人真是对他人八卦、什么天道轮回。而从《雨月物语》和《怪谈·奇谭》中就没有这种感觉,这里的妖怪真奇妙、也有很萌很萌的,虽然《怪谈·奇谭》里面仍有几篇类似于西方童话的劝告,例如书中讲个故事,里面的牙签变成武士小人,吓唬这家的女主人,原因是这家女主人太懒了((。◕ˇ∀ˇ◕))看看这些故事,真的很轻松。有人说《怪谈·奇谭》是日本的《聊斋志异》,其实说实话,还真的有点像,但是不要欺负笔者没读过《聊斋志异》哦(笔者也是读过的人)。《聊斋志异》中有不少故事,那读起来,可不要过分酸爽,里面有不少重口味的,例如人和动物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了(这里说的不是狐仙类的故事),是人和狗的故事,还有雄性狐狸,化身美少年勾引路人了。哎!笔者高中看的都是什么啊!《怪谈·奇谭》中的妖怪,论酸爽度比不上《聊斋志异》,估计和小泉八云距离现在的时间较近有关。三、《怪谈·奇谭》中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和妖怪们虽然是妖怪,然而不能忽略其中人的作用,有生灵、也有鬼在故事的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例如书中第一个故事——《无耳芳一》。方一是一位盲人,因其精湛的琵琶弹奏闻名乡里。可是让平家的鬼魂缠上了,差点死去,后被和尚发现,为了使方一摆脱鬼魂纠缠,就在他全身写满《心经》,唯一的缺漏是耳朵。耳朵被鬼揪掉了,遂成为有名的『无耳芳一』。还有女性鬼魂,有几篇是因为丈夫喜新厌,遂致正室报复。例如《因果谭》这则故事。有位大名的夫人,缠绵病榻三年,终告不治,临终前考校丈夫的诸位妾室,以待扶正。年方十九的雪子进入其眼帘。夫人告诫她如何如何,之后夫人告诉雪子,她最后的意愿是赏樱,让雪子背着她。结果夫人的怨恨使她的双手紧紧抓住雪子的双乳,不能弄下。后来只能暂且把双手自尸身上截下。这只是一个恐怖的开端。自那以后,每到夜晚雪子都痛不欲生,终于将雪子逼得出家为尼。此外还有《毁约》这则故事,哎,继室更为悲惨,最终身首异处。而在这篇故事的结尾,小泉八云借着朋友的口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这故事未免也太残忍了,那女鬼如果存心复仇的话,也该冲着背信弃约的丈夫去啊。』以上这些都是鬼魂在推动故事发展,也有不少是妖怪们的作用力。例如《貉》这则故事,就是一则经典的恐怖故事,一个走夜路的商人,在河边遇到了一个无脸女子,吓得疯狂逃走,好容易遇到一位店家,商人连说带喘地告诉这个店家发生了什么恐怖的故事,这个店家说:『哦?那女人给你看的,可是这样?』与此同时,灯光也熄灭了……还有一则《天狗谭》。一位和尚无意间救了一只小鸟,不曾知这只小鸟是天狗变的,而天狗为了报恩,就答应了和尚的一个请求:再现佛祖在灵鹫山的讲经法会。天狗答应了,只是有个要求:当佛陀显圣时,心中切不可念佛号,否则天狗就有灾祸临头。最终和尚还是忍不住念了佛号,可怜的天狗,失去了翅膀,再也不能飞翔。至于其他故事,印象就不那么深刻了,不过快到结尾的两则故事,会让笔者会心一笑。第一则为《穿武士服的跳舞小人》,这让我想起了《夏目友人帐第三季》中的『妖怪之名』,不过不同的是《夏目友人帐》中的小妖怪,是为了人类抵挡灾祸。而《穿武士服的跳舞小人》,是牙签变得妖怪来吓唬女主人的。传说有个女孩是大小姐,被下人伺候惯了,就养成了懒惰骄纵的性格。后来她嫁给一个武士。虽然是武士,但家里佣人数量远不如娘家时……有次武士外出,晚上留下女子一人,房内忽然想起怪异的动静,女子点灯一看,只见上百个小人儿,武士打扮,围在她身边手舞足蹈,唱着歌,女子醒悟道:原来这些小人是来戏弄自己的。这样再三,胆小的女子终于受不了,告诉了丈夫,于是武士抽出刀朝那些小人劈了下去,顿时小人们变成了牙签…… (。☉౪ ⊙。)原来这些牙签是女孩用过的,随手丢弃,弄脏了榻榻米,守护榻榻米的妖精们决定给这个女子一点教训。第二则是《不老泉》,贫困老樵夫在深山里,偶然喝到了传说中不老泉的泉水,恢复了年轻时模样,回到家中,老伴已不认识,好容易解释完毕,老妇人说道:『你现在变得这样年轻英俊,我这个老太婆看来已经配不上你了,我必须马上喝不老泉。』于是撒丫子就跑了。樵夫很兴奋,在家中等待着妻子恢复年轻貌美。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寻找之后发现妻子已经变成一个不足半岁的女婴。额,太贪心了。结尾是『他只好将女婴抱回了家,一面走,一面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沉浸在黯然的愁思当中……』四、掩卷沉思回想一下,日本的妖怪文化颇为值得研究,而其中的怪谈故事也有不少来自中国,尤其是《雨月物语》等等。另外也许是翻译的问题,从这本书中没怎么发现西洋人的痕迹,满脑子想的是日本的江户时代和森林。

日本旅行阅读 · 第一本《怪谈 · 奇谭》 | 阿布荐阅

那些文字就犹如和歌一般在我的脑中吟唱起来,又如同流水一般,无止尽的流淌开去。——短评2014年匡匡版《怪谈・奇谭》文/阿布前几天知乎上有人邀请我回答——如何打发火车旅途上的时光。我没有回答,因为只有两个字,看书。那天在季风书店,一眼就看见装帧得很特别的小泉八云集《怪谈·奇谭》,就决定如果要介绍适合日本旅行中阅读的图书,那就是它了。小泉八云是他给自己起的日文名字,他生活在19世纪后半世,明治时代。跟我们一样,小泉同学也是个对日本文化极其有兴趣的外国人;跟我们不一样,他是用一个西方人的感受体会着当时与欧洲差异巨大如外星球的东方日本。于是他以最大的好奇,收录了来源于日本原有的古典小说,戏剧,以及口口相传的地方奇妙传说,改写成了英语故事。结果这些在英语世界出版的文字,却又在后世多次翻译成日文,开了日本近代怪谈故事的先河。匡匡译的这个版本,总共近300页,收录了小泉八云55篇故事,大约是史上最全中译本。当我开始读的时候,那些文字就犹如和歌一般在我的脑中吟唱起来,又如同流水一般,无止尽的流淌开去。从翻开书页的那刻起,到合上封底为止,真像是一气呵成,阅读感极为顺畅。总共不到7个小时,就全部读完了。其中读到寒冬的正月十六开花的“十六樱”背后的“替身死”的故事时,我就忍不住,非常非常想跟大家分享了。这些怪谈·奇谭实在是太适合在旅途中,由人娓娓道来,尤其在火车上,无事看做时,望着车窗外日本乡野的风景一个劲地向后倒退时。——哎,你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个老故事嘛。如果能这样开头,跟旅伴分享着属于这片土地的故事,是多么带感的事情啊。在小泉八云的55篇故事中,几乎覆盖了日本大部分的地方。十六樱与另外一篇乳母樱都是发生在伊予国(爱媛),讲述“替身死”的故事(人可以替樱花死,也可以替他人死来延续别人的生命)。而发生在武藏国(东京,埼玉及神奈川一部分),与江户(东京)一带的故事,多是现在各种日本鬼怪游艺会中最常见的主题,例如雪女,光溜溜的皮蛋脸。还有在高桥留美子的漫画《境界的轮回》 中常常出场的生灵的事。噢,对了,你知道几百年前,烧掉半个江户城的明历大火是因为一件被诅咒的奇妙振袖和服而起的嘛?另外,京都周围地区也是各种传说的好舞台,比叡山的天狗,果心居士绝妙的地狱图,法师病中灵魂出窍变为鲤鱼。多是一些更具浪漫色彩的传说。而在现代文明社会中还保留着某种古风的出云地区,日本的岛根县与临接的鸟取县的故事,就显得古朴得多了。例如在岛根县松江城东北的“磨豆桥”唱杜若歌(一种歌唱当地杜若花的民歌),就会得罪幽灵,遭遇大祸。还有,如果从鸟取旧货商那里买货,要小心不要买到附着原主人灵魂,一对被冻死的小兄弟的旧棉被。那个棉被里两个小童的魂魄会哀切得在半夜对话:“哥哥,你冷嘛”,“你呢?你冷不冷?”真是写出来都觉得要落泪的悲伤故事。此外,美浓国(岐阜南部),甲斐国(山梨),出羽国(山形,秋田大部分)之类的内陆,就会有例如辘轳首,食人鬼,大力士,这种读起来极有日本风味的传奇。也有一些根本就是从中国的志怪小说中取材,或读起来跟聊斋颇为相似。例如女鬼寻前夫续缘的牡丹灯笼,青柳变身女子嫁夫的,屏风中的美少女为痴情郎感动而成为真人的。还有一个跟聊斋的黄梁一梦一样,做了驸马梦,但结尾却有日本万物有灵传统,发现是自己的魂魄去了蚁穴过了蚁生一载的故事。类似桃太郎这样天真的童话,小泉同学也没有放过,文集中有保护榻榻米整洁的妖精小人;丢了饭团的老奶奶从恶鬼那里拿到能变出无尽米饭的神奇饭铲;还有天才少年画师画的猫打败老鼠精,以及我们熟悉的食梦貘。不过在所有故事中,说死灵的故事还是最多,通常表达的观念就是:活人与死魂待在一起,就会折损自己的阳寿,甚至更糟。而在这类故事中,全书开篇《无耳芳一》无论从构思,还是文字上,都属佳作。特意跟译者匡匡与上海译文出版社要了授权,以飨读者。***************************************************************《无耳芳一》去今七百余年的往昔,源氏与平家两族间连年争霸,终于在下关海峡的壇之浦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平家势力于此一役悉数覆灭,满门妇孺,包括当年在位的幼帝,亦即史书记载当中的安德天皇,也于决战之中丧生。其后七百余年间,壇浦海域及其沿海一带,便时时可见鬼魂逡巡出没……我在此前其他著述当中曾有谈及,一种叫作“平家蟹”的、壇浦湾所特产的奇异蟹类。这种蟹的甲壳上生着状似人脸的纹路,据说便是由平家武士的亡魂变身而成。不过除此之外,那一带的海边更有不少奇谭异事广为流传。月黑之夜,数以千计的流火在海岸上空飘荡流窜,驭着浪涛起伏舞动,令人毛骨悚然,渔夫们都称这青白火焰为“鬼火”。每当风起,海面上传来阵阵喧嚣喑鸣,犹如决战沙场的人啸马嘶。话说早年间,平家亡魂之神出鬼没尤胜今日,性情相比如今也更为凶残凄厉。每逢船只航经这一海域,厉鬼们便会攀上船舷,将船扯翻。不然便专门窥伺在此游泳的人,将其坠入水底溺死。赤间关 的阿弥陀寺便是为了祭悼这些死者的亡灵而建。寺院附近,靠近海滩的一侧还辟有墓地,同时寺院境内更修造了多座祭塔,以投水而亡的天皇为首,塔身上刻载着平家一族中所有主要人物的名号,并定期举行法会,为亡魂们祈祷冥福。寺院落成,墓地竣工,平家的亡灵们自此不再如往日那般扰人。然而尽管如此,依然会时时生出些匪夷所思的怪事。似乎并非所有鬼魂皆已投胎转世,彻底平息了怨念。大约几百年前的赤间关,住着位名叫芳一的盲人,以其精湛的琵琶弹词技艺而闻名远近。据传他自幼起便开始习练琴艺,尚年轻时,造诣已远超几位师尊之上。芳一作为琵琶说书艺人立身扬名,尤其以讲述《源平物语》的一段书最为拿手。人道是:吟唱起《壇浦会战》一节时,芳一的弹奏简直已臻于“鬼神共泣”的化境。当初立意要跻身为一名弹词艺人时,芳一曾饱尝贫寒之苦。然而,幸得良人接济,蒙受了不少恩惠。阿弥陀寺的和尚素喜诗曲管弦,时常将芳一邀进寺里,请他奏起琵琶,唱一阕《平家物语》。和尚深为这位年轻后生的卓绝技艺所折服、赞叹,不久便力劝芳一搬入寺中同住。芳一心怀感激地接纳了这份邀请,于寺院内得一间小屋栖身,三餐起居皆有了照应。作为酬答,则在未有冗务烦扰时,通常是黄昏时分,抚起琵琶,为和尚敬献一曲,聊以开怀。某个夏日之夜,和尚受邀前去某位往生的施主家中执法事,也带了寺里的小僧同行,只余下芳一独自留守寺中。沤热的夜晚,盲眼的芳一来到卧房前的檐廊下纳凉。檐廊面朝阿弥陀寺背面的一座小小庭院,芳一在那儿等候着和尚们归来,同时挑琴弄弦,聊以排遣寂寥。谁知直至午夜已过,依旧不见和尚回转,而待在卧房中又嫌过于闷热,芳一便留在了屋外。终于,后门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有人横穿过庭院,冲着檐廊笔直走近前来,在芳一面前停住——却不是和尚。忽然,来者既无寒暄,亦无客气,操着武士呼喝下人的口吻,以一把低沉浑厚的嗓音,直唤盲眼琴师的名字道:“芳一。”直把芳一骇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如此一来,那声音则以更为严厉的命令语气再次喝道:“芳一!”“是。”盲眼的芳一畏怵于对方口气中的威胁意味,战兢兢应道:“在下眼盲瞧不见,请问是何人唤我?”“不必担心。”陌生的来者换了副稍微平和的语调:“我就落宿在附近的寺院,此番受我家主公差遣,来此传话于你。我所侍奉的家主,乃是家世身份无比高贵显赫之人,此刻正与多位嘉宾一同逗留于赤间关,因想要参观壇浦会战的古战场,今日特意走访了那里。家主听闻你是弹唱《壇浦会战》的名手,起兴定要请你前去唱上一曲。此刻大人并随众们已齐聚于下榻的宅邸等候多时,如此,你即刻拿上琴随我走一趟去。”那个年代,对于武士的命令,是决不可轻忽怠慢的。芳一赶忙换上木屐,取了琵琶,随同那位武士动了身。武士在前方熟练地为芳一带路,芳一则勉力加快步伐紧跟其后。牵着他的那只手冷硬如铁,武士大步流星,每迈步便发出金属碰击的铿锵之声,一听便知身上披挂着甲冑——肯定是哪个贵族官宦人家的守护警卫。芳一最初的疑惧逐渐消散,内心甚至暗自窃喜,以为这次不知要交什么好运。他心忖:既然武士曾说“家主是位身份高贵显赫之人”,那么期待听自己弹唱的这位大人,官阶至少该在一品的大名 之上。不出多时,武士停下了脚步,芳一察觉自己置身于一座大门之前。除阿弥陀寺的山门外,很难想像下关町内还有如此巨大的宅门存在。芳一正兀自诧惑,却听武士叫了声:“开门!”话音方落,便响起了门闸抽动时吱吱嘎嘎的动静。二人进得大门,穿过广阔的庭院,又在另一处入口前站了下来。只听武士扬声唤道:“来人啊!我已将琴师芳一带到!”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拉动隔幛、纸门的声音,绞起木板雨窗的声音,女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据她们的言谈措辞,芳一判断:这必是一群在高官府邸中侍奉司职的女侍。尽管如此,对于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也未容他细想,便给人牵着手连登了几级台阶。来到最后一级时,被吩咐脱去木屐,又给人引领着,脚踩经宫女之手擦洗打磨后滑不留足的木板地,走过一段漫长似无尽头的长廊。也记不清到底绕了几个柱廊转角,横穿过几间敞阔到令人心下暗惊的榻榻米厅堂,终于来到一座极其宽广的大殿之上。芳一心下知晓:此时这殿宇内,已是达官云集,貂蝉满座。只闻衣履窸窣,如林中万叶飒飒飘落;耳边四下,一众人皆压低嗓音轻言慎语,所用的也尽是文雅郑重的官话。有侍官嘱他落座,一只蒲团早已为他设好。芳一坐下来,方将乐器调弦校音,一位听口气像是平时统领和监管女侍的老妇向他传令道:“请将那“平家之曲”弹唱起来罢!”芳一心说:要把整首平家之曲统统唱完,须得好几个晚上。索性便斗胆问道:“全曲少时片刻恐难唱完,恭问当为在坐大人们敬献哪一节为是?”老妇答:“听说那《壇浦会战》一节最是悲思断肠,就将这段书唱与诸位听听罢。”芳一领命便放开喉,挑动琴弦,由最激越的那段海战唱了起来。一时间,琴声嘈嘈切切错杂弹,铮琮湍急鸣动霄汉,如万千樯橹竞相摆荡;如百舸争流,千舰齐发的倾轧与突进;如箭矢嗖嗖,疾厉穿梭,擦破长空;如武士奋起厮杀的撕心怒吼;如铁鞋踏击船板的跫音;如钢刃刺破兜鍪的溃裂;更犹如刀剑劈杀下阵亡将士们身躯轰然坠海的绝响……喘息的间歇,芳一只闻身边左右纷纷赞叹:“这琴艺,端的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在我家乡可从来听不到如此好曲!”“岂止!这般天籁,人间又哪得几回闻!纵是打着灯笼找遍天下,怕也无出芳一琴师之右者!”闻言,芳一更是浑身解数如花锦,比以往落力万二分地唱奏起来。赞叹之声渐次寥落,周遭复又归于静默。然而,待他唱到平家那些与世无争的弱质女子、如花美眷,无奈却红颜薄命——不仅众嫔妃宫娥尽皆赴死,且连武将平清盛的继室,被封为二位尼的平时子姬亦怀抱着幼帝投海自尽——情状之惨烈,使得座中诸客齐齐发出怆然长叹,且悲痛如狂地大声号泣起来。置身此情此景之中,就连盲琴师芳一本人,亦不禁被自己琴声带来的这份凄厉哀绝震慑到颤栗不已。众人呜咽着,啜泣着,久久不能歇止。终于,悲叹之声逐渐消散,继而在一片沉默当中,又听方才那老妇的声音再度响起:“早已闻悉弹唱《平家物语》的琴师当中,你是首屈一指的名手。不想今晚的演奏,更教人叹为观止。我家主人交待要重重赏你。不过大人希望自今晚起,连续六日,每晚一次聆赏你的弹奏,之后便将起驾回程。因此,明晚你须与今晚同一时刻前来。方才去接你的武士,届时仍会上门叨扰……此外,另有一事不得不预先叮嘱与你:我家大人此刻逗留赤间关,以及你今夜来访之事,万不可向他人提及。大人此番巡游甚为机密,与此有关的闲言碎语一概可免则免……好了,你且回寺去罢。”芳一毕恭毕敬告退之后,便被侍女牵着手带往馆邸玄关前。方才迎接自己的武士已在那里等候,将芳一领到阿弥陀寺背后的门廊上,遂告辞而去。芳一回到寺内已是天光微熹。离去一夜,却也无人察觉。和尚深夜方归,以为芳一早已睡下。白天芳一则少事休息,关于这件匪夷所思的奇事,并未向任何人言及。翌日子夜一至,那武士便又来迎接,再次将他带往那处显贵云集的府邸。于是,芳一也再次博得了与前夜相同的喝彩。谁知,清早返寺时,却被和尚唤了去。和尚口气柔和地嗔问道:“芳一,这两日贫僧我为你甚是担心。你双眼不能视物,却深夜独自外出,着实凶险。为何不与人知会一声便出门去呢?若打个招呼,贫僧也好派名仆从跟随左右。你究竟是往何处去了?”芳一支吾其词:“还望大师见谅,鄙人因有些私事,其他时候皆不方便办,这才深夜外出。”见他讳莫如深,闭口不愿多谈,和尚与其说伤心,不如说更为诧惑,感到芳一态度中流露出一种不甚自然的隐瞒,恐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心道:“这个盲眼年轻人,莫非是遭什么恶灵附了身,把魂给收了去?”却也未再追问,只私下吩咐寺内当差的仆役们,暗中留意芳一的举动,命他们一旦发现他又在深夜悄悄出寺,便尾随其后探个究竟。果不其然,是夜芳一正欲偷溜出寺,就给仆役们瞧见了。几个当差的即刻提起灯笼,不声不响随他出了门。谁知当晚天雨,四下漆黑,待仆役们来到街上时,早已不见了芳一踪影,显然是步履如飞,走得极快。但考虑到他一个瞎子,再加月黑路滑,这事怎么琢磨都不免诡异。仆役们焦急地在街上四处寻找,将芳一可能去往的人家挨门挨户问了个遍,却无一人知晓他的下落。终于兜了个大圈,从海边又转回寺院,却听自阿弥陀寺墓园的方向,隐隐传来阵阵激越的琴声。这一带每逢暗夜,总有鬼火四下飞窜,除去那点微弱的光亮,则漆黑不见五指。仆役们不由心惊,急忙提着灯笼奔向墓地,却见雨中芳一正孤身一人端坐在安德天皇的御陵之前,手拨琵琶,大声弹唱着那曲《壇浦会战》。并且身后左右,甚至层层墓碑之上,不计其数的鬼火团团簇簇,如蜡似炬。估计世上尚不曾有人目睹过如此骇人的景象。“芳一!芳一!”众人唤道:“你让鬼迷了心窍了……芳一!”然而盲眼的芳一却犹似充耳不闻,依旧痴迷地拨弄着琴弦,将一曲《壇浦会战》唱得益发如癫似狂。仆役们上前抓住芳一身子,朝他耳边大喊:“芳一!芳一!速速同我们回寺去罢!”他却以叱责口吻厉声道:“如此高贵郑重的场合,尔等竟胆敢打扰诸位宾客的雅兴,会被治罪的!”此言一出,饶是当时情状诡异,仆役们仍是憋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可见芳一果真是鬼魂缠身,确定无疑。众人不由分说,赶忙合力连拖带拽将他弄回了寺去。一到寺里,和尚吩咐芳一速速褪去雨水淋湿的衣物,待更衣完毕,又强喂他用过热茶餐饭,便命他从头至尾,细细禀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芳一踟蹰再三,迟迟不愿开口。然而觉悟到自己所作所为,确实让好心的和尚担惊受怕,甚至惹得他心头不悦,实在无法再继续隐瞒,便从武士初次造访时起,一五一十将所遇之事悉数做了禀告。听罢,和尚开口道:“芳一,罪过啊罪过,你此刻处境十分凶险。没有早些告知贫僧实在太过糊涂。皆因你有天赋之才,方才招致如此意外的祸端。事到如今,想必你本人也很明白,你不是去什么贵人府邸说书,而是每晚到平家墓地去“对碑弹琴”直到天亮。今晚寺里的仆役们找到你时,你正淋着大雨,呆坐在安德天皇的坟前。暂不提你信以为真那些事,其实是死去的鬼魂在招你迷你。所有发生过的一切,统统不过是幻觉。最凶险还是,一旦你听从了鬼魂的差遣,就已落入他们掌控之中。下次若再任由其指示,则必会遭八裂之刑,身首异处。总之无论如何,或早或晚,都会有杀身之祸……今晚贫僧还有不得不出席主持的法事,无法留下来陪你。不过出门之前,贫僧会把一段经文写在你身上,它可辟邪,免你遭害。”赶在日头西下之前,和尚与小僧将芳一脱得一丝不挂,提起毛笔在他胸前、后背、脸、头、手、足,以及足底,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满了《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事毕之后,和尚叮嘱道:“今晚贫僧出门以后,你且去后门廊下,安安静静坐那儿等着。不管是何人唤你,或发生何事,都不要开口应答,也千万不许动弹,什么都别讲,就一副沉思默想的样子一动不动坐在那儿。若是动了,或是发出一丝声响,身子就会被撕得四分五裂。你绝不可惊慌失措,喊人救命。就是喊了,任谁也救不了你。但你只要能谨遵贫僧吩咐去做,便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并且这事也便到此为止,今后再也毋需担惊受怕。”太阳落山,和尚与小僧出了门。芳一遵照和尚所言,在檐廊边坐下,将琵琶放在身侧地板上,取了个打坐禅定的姿势,静静不动,留心着不敢咳嗽,或是喘气声过于粗重,就这样直坐了几个时辰。而后,便听到有脚步声沿着甬路向这边走来,进了寺门,穿过庭院,来到廊下,在芳一面前停住。“芳一。”来者低声唤道。芳一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大气不敢出地端坐着。“芳一。”那人又唤,声音中透着几分不悦,接着,再一次愠怒暴躁地大叫道:“芳一!”芳一依旧不语,沉默犹如冥石。便听那声音兀自嘟囔道:“不应声!?这便麻烦了……非得把这小子找出来不可!”沉重的足音踏上了檐廊,缓缓向芳一趋近,在他身畔站定,接着,是一段漫长如死的寂静。芳一浑身上下都随着一颗心的剧烈鼓动而惶惶战栗。忽而,却听那嗓音在芳一耳边粗声粗气嘀咕道:“琵琶明明在这儿放着,怎么就只看见琴师的俩耳朵呢……我说呢,怪不得不做声,就是想答腔也没有嘴啊,芳一这人现在就剩俩耳朵了……也罢,就当是我已奉命行事的证据,将这两只耳朵带回去给主公交差罢了。”话音方落,芳一左右两耳便被铁手攥住,感到一阵撕裂的剧痛。尽管痛得他是死去活来,却依旧一言不敢发,只听着那沉重的足音沿檐廊离去,下到院中,走至寺外的大路,再也听不见为止。盲眼芳一只觉两行浓稠的温热,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却连抬手拂拭的气力也没有了……天未亮时,和尚回到寺中,急忙上后院找芳一,却在廊下踩了一脚黏糊糊的东西,滑倒在地,待明白过来手里的灯笼上面粘的原来是人血,不由吓得大叫起来。同时,却见芳一仍在原地,保持着僵硬不动的坐姿,血自伤口处不断滴落。“啊,芳一!罪过罪过……”和尚颤声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受伤了么?”听到和尚的声音,芳一心知总算得了救,“哇”的一声不由嚎啕起来,边哭边说,向和尚倾诉了昨夜的经过。“芳一,真是劫数啊……”和尚叹道:“实在对不住你,都怪贫僧,是贫僧不察……本打算将你浑身上下无一遗漏全部写满经文,谁知偏偏漏掉了耳朵。原是交待给了小僧的,便未曾仔细查看,一切全是贫僧的过错……事已至此,回天无力,唯有尽早疗伤要紧……你且打起精神,从今往后再不会身陷如此险境了,再不会有鬼魂前来纠缠与你了。”经良医悉心疗治,芳一的伤情迅速好转。而这场奇诡的遭遇,立刻传遍了四面八方。芳一的名字,也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流显贵们甚至特意跑来赤间关听他说书,价值不菲的厚礼源源不绝送上门来,芳一成了富有之人……只是自此之后,“无耳琴师”便成了他的名号而为世所知,并广为流传起来。*******************************************************如果有人看过《虫师》的动画版,可以多留意动画中旁白的语调,那种似从遥远的往昔传过来的音调。不知为何在阅读匡匡译的这版配《怪谈·奇谭》时,头脑中尽是那样的语气,拖长的,延绵的,满是山野的绿色与古意。当时还以为是小泉的文字天然如此,后来为了写这篇介绍,特意去找了其它的中译版,才忽然明白为何上海译文出版社愿意找匡匡再译一版。与其它的译本相比,匡匡的文字仿佛就像吃了翻译魔芋冻的我们在读日文,或是一个中文造诣极高的日本人的译作。假如我当初读的是其它版的《怪谈》,我恐怕会觉着小泉的收集的故事也没多大趣味,也不会想起给大家介绍。好吧,说了那么多,就是想感谢一下匡匡与出版社如此用心的做了一本小泉八云集,让只懂中文的我,能够真正享受纯日本味的好故事。(本文图文版,已用阿布笔名发布在微信订阅号:阿布旅行手记,abyjapan)

传说

记得看过一个日剧叫《怪谈百物语》,十一集,讲十一个鬼怪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是对历史上非常有名传说的重新演绎。比如“无耳的芳一”,讲一个盲人乐师芳一弹奏乐器出神入化,于是在某夜被人请去演奏。听众又要求芳一连来六天演奏,后来,芳一借宿寺庙的和尚发现,他每晚其实是在墓地里演奏,怕他被鬼怪所害,于是出手相救。和尚在芳一的身上写满符咒,这样鬼怪来时,就找不到他。可是由于疏忽,忘了把符咒写在耳朵上,这样,鬼怪来时,只看到了芳一的一对耳朵。于是,鬼怪就带走了芳一的耳朵。从些后“无耳的芳一”名震天下。以今天的眼光看,这或许是一种非常惨烈的炒作方式——以一双耳朵,换来闻名天下的名气。许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的方式传来传去,最后成了传奇。电视剧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日本江户时代流传一种叫百物语的游戏——一群人点一百盏蜡烛轮流讲鬼故事,每讲完一个故事,要吹灭一支蜡烛。据说,最后一支蜡烛吹灭时,会召来真正的鬼怪。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游戏,大概是因为日本历史上很流行各种鬼怪故事吧?专著也不少,有雨月物语、百物语等等。我最近看完了小泉八云这本《怪谈•奇谭》。小泉八云是欧洲人,因为喜欢日本文化而到的日本,这本书是他根据《卧游奇谈》《夜窗鬼谈》《十训抄》《今昔物语》《雨月物语》《古今著闻集》《百物语》《新撰百物语》等日本古籍整理出来的怪谈故事。整本书55个故事,如果从我的喜好出发,感觉精彩的也不是特别多。《无耳的芳一》当然是个比较出色的故事。《果心居士的故事》也不错,非常有传奇色彩,像中国古代的游侠,最后拿出一幅画,画中驶出一艘船,果心居士乘船而去,人间再无他的踪影。有种再也找不到桃花源的茫然感。《屏风少女》很像中国古籍中从画中走下的少女,几乎没有重量,吃了人间的饭,才留在了人间。《牡丹灯笼》当然是名篇了,日剧里也选了这一篇,但其实这个故事在聊斋志异里有很多类似的。但日本文学貌似一直有种“樱花凋零”般的坚持,美,同时是绝望。牡丹灯笼里的痴情少女,是想让情郎去阴间陪她,或者是怨念未解,一定要害死情郎?《雪女》是精典名篇,但雪女本身,是凄厉的,不像聊斋里的鬼狐精怪,大部分都是可爱的。非常有意思的一篇是《穿武士服的跳舞小人》,讲懒姑娘乱在家里扔东西,弄得榻榻米精怪生了气,想办法来捉弄。就是寓言似的,教人勤快吧。《丢失饭团的老奶奶》也有意思,老奶奶偷了恶鬼的神奇饭勺,没报复,还拿饭勺养活了自己。这里面的恶鬼,已经有几分《千与千寻》里那种恶婆婆的风采了,目的不是害人。《画猫的少年》是神笔马良似的故事,少年躲在柜子里听猫杀鼠精,相当惊心动魄。《振袖和服》讲和服被诅咒的事情,引起了一场突如其来,无法救的大火。《伊藤则资的故事》相当凄美,主人公知道自己要娶的是鬼妻,可是情深到无法拒绝。两人一夕贪欢,鬼妻说十年后再见。果然,主人公十年后病死……里面对日本乡村阴翳重重,光线幽暗的环境描写的相当细致。说到底,日本很多的传说故事,也是千百年来逐渐积累的。取精华,去糟粕,有传承,有发展,是为新的故事。当然,我更喜欢的,还是《聊斋志异》。

深具东方美学色彩的“怪谈”文学

小泉八云是个欧美长大的西方人,39岁后赴日定居,对日本文化产生极大兴趣,还娶了个日本太太,写下了17卷专著。尤其致力于日本传统文学中神话传说、民间怪谈、妖魔志异的改编、复述。《怪谈奇谭》一书国内已经有了好几个译本,那么上海译文社这个新译本有什么过人之处呢?《怪谈》一书收录了33篇怪谈故事,这些故事都来自日本诸如《今昔物语》之类的古籍。小泉八云抱着将日本文化介绍给西方文明的目的,用英语写成了《怪谈》。后来此书又被翻译成日文,可能由于语言表述的准确性是日文比英文高,本书也是从日文翻译为中文的。在日本,小泉八云的著作版本繁多,参与翻译的人也很多,就造成了版本之间的差异显著,不同版本之间还存在脱漏。本书译者对比参照了六种日文原版,以弥补日文译本中存在的不足。日本的民间怪谈与中国古代的神怪小说一样,具有浓郁的东方古典美学特征,这种古典美学特征也影响了明治维新以后的新派小说家。明治维新后,日本出现了许多模仿西方文学的文学作家,但当他们模仿到一定程度之后才醒悟,要在世界文学占有一席之地,必须写出体现日本文化特征的文学作品,必须有自己民族的灵魂。这时候类似泉镜花、芥川龙之介等文学家开始尝试从日本古典传说、怪谈去寻找创作灵感和素材。芥川龙之介的许多小说就直接取材于《今昔物语》等日本古代怪谈。时至今日,日本影视作品中依然有“怪谈”这一门类,而且几乎年年有作品推出,譬如每年推出两集的《世界奇妙物语》,每集有四五个故事,已经坚持拍了20多年。这些怪谈题材的恐怖剧集大多带有东方美学特征,擅长通过渲染氛围和描写细腻的人物心理,制造出诡异的恐怖效果,而许多情节富有佛教、道教的东方哲学思想和丰富想象力。反观中国的电视剧、电影,善于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的实在太少了。 □ 王绍贝见报链接http://epaper.nandu.com/epaper/C/html/2014-11/23/content_3348762.htm?di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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