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寸痛楚都是我的喜悦》书评

沙上的肖像

沙上的肖像醉酒的男人在KTV里，收集着遗忘的阴影和香烟，想在歌声里看见自己成长的那棵树，想努力记清楚那些枝叶，那些未曾发出就被扼死的新芽，那些未曾抵达地层深处就枯干的根系，甚至想看见那些从来没有呈现过的花蕊，他们声嘶力竭也无法做到，他们失败在自己的歌声里，老去在自己的歌声里，他们徒劳地跋涉于雨中的唱片店，此时已经没有母亲把他们湿掉的衣服换掉。他们总以为这些都是徒劳的，直到，在布满灰尘的喇叭里面，站起一个男人，比他们更沧桑的男人，把这些一一做到。你可以叫他林进璋，叫他迪克牛仔，叫他老爹，你甚至于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你总不会忘记，在成长中是那一刻被吉它上的火焰所烫伤，他告诉你哪怕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你也必须放手去爱，不要逃。你爱上这些野性但真实的歌声，并为此憎恨自己犹犹豫豫的生活，憎恨爱情之上的塑料包装。你死心塌地爱上这些歌，却仍然不了解他，既不了解他的年龄也不了解他到底是爱上了哪个，你不知道他为何歌唱，不知道他为何一边老去着一边歌唱。因为他总把自己的肖像画在沙上，沙子可以让你热也可以让你痛，也可以让这些热和痛，被高雄的风吹走，被海所吞噬，在瞬间消逝于无形。他为自己唱了一辈子，却很有可能只写这一次，当然，谜底永远只需要说一次：“我在欲望的火炭上呆得太久，很缓慢地燃烧起来，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尤其是艺人。只有在三万英尺之上，我才能展开自己的双手，扶紧唯一的椅背。”他缓慢揭开谜底，他可以做到极其细腻，却有意把文字放在沙砾上打磨，因为他必须在音乐、街道、时间三维之中舞蹈，他用笔强行穿越了其中的界限。《每一寸痛楚都是我的喜悦》达到了很多艺人传记没有达到的高度，它的背后有一个燃烧的城市高雄，和一个骑着单车满街送唱片的男孩，一个吃芭乐吃虾饼，上课永远睡不醒的男孩。这是歌声里的台湾风情，一直从60年代到现在，也许和普通读者的期待有所不同，他的文字源自生命体验，撇开了娱乐圈的浮沫，尽情享受着成长的快感，“我飞奔于这些沟巷，简陋的诊所，面铺和纸钱铺，路上有人打碎了生鸡蛋，还有灯笼破碎了被丢弃，见识各色人等，这场景掩护了我的生长，我变得目光锐利，腿脚有力。最常见的就是贩卖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性病药及宣称功效如何神奇的春药的小贩，他们通常推着玻璃货柜的板车，上面写着些半知不解、却让人触目惊心的广告字。”他就是这样穿越成长的荒漠，脚步填充着音乐的背景，用摇滚的节奏带领读者走向旧日台湾的生活冒险：大火烧毁了高雄的风化区，他在军营里受到长官的侮辱，在旗津岛的老渡口给学生卖船票······，无疑，这样的文字也是相当无情的，他在旅途中撕毁了偶像的神圣感，一层层剥离得相当细致，直到把高雄海滩灰色的沙砾，全部裸露出来。他的生活和他的歌声如此令人震撼，阅读有快感是因为永远在向前，如同歌手按紧吉它上的钢弦，哪怕它再坚硬，总归是真实的，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是因为它延伸着刘家昌和罗大佑的道路，顺着凤凰花和红树滩，它带我们回到最美好的音乐年代，把我们从选秀时代的苍白中打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