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的重负

当前位置:首页 > 传记 > 学者 > 责任的重负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7-9
ISBN:9787802253377
作者:[美] 托尼•朱特
页数:232页

章节摘录

书摘六十年后,一个更重的赌注——《责任的重负》译后记“他过分倾向于把沙龙精神带入文学之中,又把文学精神引入政治之中。我所称之为政治领域中的文学精神者,指的是追求雅致与新颖甚至真实,热衷于有趣的画面甚于实用;极易被演员的精湛技艺和华言丽语所感动但却撇开戏剧效果于不顾,最后仅凭印象而非理性作出决定的那种精神。”1848年2月24日,法国历史上涂抹着革命颜色的日子之一,托克维尔遇到了好友让-雅克·安培。上午刚刚目睹了奥尔良党人在人民的怒火中抱头鼠窜,托克维尔自然无心坦然享受安培提供的晚餐,巴巴地看着对方脸上的快意:“我认为安培反对他们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出于意愿,出于喜好,或者冒昧说一句是出于个性。”托克维尔觉得,法国人似乎一有不顺意就要革命,要心满意足地看到旧政权被扳倒,不管这个旧政权是否还可以忍受,也不管社会要因此发生多少动荡。他进而说,文人对社会心理中存在的这种习性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托克维尔从类似国民性的角度出发详细批判过文人涉政。法国人钟爱聪明才智,却又最少了解自己的国家,一遇到那些从某种普遍理念出发的言论就激动不已,有了这样的激励机制,文人一点点给公众舆论披上了哲学的外衣,给法国的公共生活奠定了喜好谈论体系、谈论大而泛的所谓“法兰西精神”的传统。在这种传统里,文人、作家、公共知识分子、哲学家这几个范畴互相都有极大的重合,知识分子很多都“公共”,有专业的哲学功底或有哲学化写作的爱好,著书立说,发表言论,与狭义上的作家过从密切。到20世纪,请愿书后面一抓一大把的知识分子名字,让这一传统越发明显。从埃米尔·左拉开始的知识分子光荣史,其实也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文人涉政”史。但新时代的文人遇到了新的问题。托克维尔诟病文人的天真无知,但并不否认安培之流的真诚。然而德雷福斯事件之后,法国一代代文人们逐渐发现,他们就连自己的真诚都越来越难以保护或证明了,想凭借良心独立引导公众舆论的空间日渐式微。左拉的控诉大约是出于真诚,多少年来被传为佳话,可就在当时,《我控诉》一见诸报端,“左拉”的名字立刻随两大阵营的定名被符号化:挺德派如获至宝,打出左拉的旗号招揽信众,反德派则照例搜寻左拉背后的指使者,不时爆些料以正视听。一句话,双方都希望以左拉的英名或恶名——而不是控诉本身的雄辩性、逻辑性和说服力——为自己的阵营吸引加盟者,给他们灌输以党派化的“真相”。斗争的成败似乎不再取决于真相如何,而取决于能否搞臭一个名人、一个组织、一支势力。安德烈·纪德的遭遇是又一个明证。1936年,他不合时宜地出版了《访苏归来》,一本知识分子的良心之作,但置于当时的政治背景下,纪德揭露苏联内幕之清醒人心的效果,便遭党派思维方式的削弱下而大打折扣。等到法国沦陷后,人们甚至可以说,是《访苏归来》客观上导致了左翼联盟的分裂和右翼亲纳粹分子的嚣张,如果不是他,左翼力量和反法西斯主义同盟绝不会在大敌当前时这样麻痹,法国也不会这样不堪一击。特殊的政治形势让文人涉政落得悲剧下场的概率更高了。一面是公共知识分子的专业化程度不够,他们探讨理论、救济苍生的热情有余,欲襄助政治经济现实运作却力有不逮;另一面,他们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到党派性政治文化的扭曲化解读,一旦想坚持良心独立,更会立即遭到左右两方的厌弃。文人涉政究竟是否值得?文人涉政行为最好的结果又是什么?托尼·朱特教授在《责任的重负》一书中研究的第一个人物,社会党领袖莱昂·布鲁姆,看起来是比较好的涉政人选——不仅涉政,而且直接从政。他虽也是文学批评出身,但纪德说他“对大众没有半点诗意的认识”,思路清晰,擅长分析和推理远甚于诗性直觉,演讲时的雄辩甚至能让最凶狠的敌人倾倒。布鲁姆后来弃文从法,担任过行政法院法官;从德雷福斯事件直到一战期间,追随让·饶勒斯积累政治经验。到1920年图尔大会上,他以一己之力对抗列宁主义者的分裂,保存了社会党的实力,到第三共和国令人窒息的晚期,更是一举登上人民阵线政府总理的宝座。不过,布鲁姆尽管拥有法学方面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但他的政治行为仍是在信仰或党派政治的框架下进行的。朱特教授暗示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法国社会党所背负的大革命传统束缚了布鲁姆的手脚,它让布鲁姆必须承受左翼的诸种教义——阶级斗争观、革命理想、和平主义信念等等——的压力,同时,这些教义又招致其他党派(不论是敌是友)的警惕,生怕社会主义者利用各种时机,打着国家利益的旗帜偷偷改变法兰西的颜色。人民阵线政府在二战前夕最惨淡的时期上台,布鲁姆处处受制:在国际上不得不放弃对西班牙共和力量的救援,而在国内,由于专业力量的匮缺,人民阵线主导的经济改革几乎成了一场灾难。攘外安内双双不力,就主观上而言,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乃是布鲁姆的“诚实专注”的愿望与政治家必备的“现实主义”态度之间存在着悲剧性的冲突,政治信仰的规定经常妨碍他作出直面现实的思考。与莱昂·布鲁姆直接投身于政治不同,同为文人的阿尔贝·加缪只是从外围与政治发生了关系。他凭纯文学打开个人事业的局面,随即通过投身抵抗运动和战后的左派新闻事业介入现实政治。他并没有掌握过可以主宰民族命运、决定国计民生的权力,他的影响表现在舆论之中——这也许是知识分子履行自己的责任更理想的途径——通常不需要考虑可操作性,不需要过多的现实权衡,因此,加缪的言论比布鲁姆表现出更纯粹的道德色彩,后人誉其为“一代人的民族良心”,主要也是基于此而言。然而,加缪毕竟也是左翼出身,这是他无法改变的思想底色。当他把资产阶级西方和社会主义苏联共同纳入批判对象的时候,就开始咀嚼身不由己的苦涩:各个政党手举放大镜观察他的每一句言论。为了一碗水端平,在四五十年代,加缪每欲揭批苏联政权的种种阴暗面,都辅以同等的对西方国家的指责,指责他们支持独裁,扶植佛朗哥的法西斯政权。他已无法做到就事论事,1947年苏共在保加利亚实施政治大审判之后,加缪甚至这样为像他一样保持缄默的知识分子开脱责任:“我们没有吊死佩特科夫。那些以一纸公约将世界分成两半的人应该为此负责。”冷战局面的造成固然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加缪最受人称道的反暴力思想,却在这一刻退缩了。朱特教授正确地指出,加缪心有旁骛地找得一下平衡,其实质在于“正是通过举出这些类比,买来了批评共产主义、谈论俄国集中营并提及其迫害艺术家和东欧民主人士的权利”。他为他的欲盖弥彰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人抓住了“不诚”的把柄。公平地说,加缪只是在技术上有所失误,不管是批判苏共、佛朗哥政权还是“将世界分成两半的人”,本身都是知识分子责无旁贷的正举。但是,党派政治放大了这种失误,把这一点“不诚”放大成了涉及党派利益的乡愿之举。加缪遇到的问题和莱昂·布鲁姆相似:信仰或本能驱使他们选择了一个阵营,但良心又令他们拒绝完全效忠于它,为它的一切行为言论粉饰。布鲁姆从来没觉得苏共的好,但他从未与之决裂,徒增党内同志和右翼的反感;加缪虽然批判苏共,又决不情愿站到右翼和资产阶级国家的队列里。拒绝效忠的人自然要受来自双方的冷落。所以布鲁姆注定敌不过右翼知识界魁首夏尔·莫拉斯,后者竟敢公然宣称要“从背后给他(布鲁姆)一枪”;也注定了加缪的道德人格要在萨特的强硬立场下失色,萨特的名言之一就是“反共产主义者是条狗”。相比之下,第三个研究个案,雷蒙·阿隆,或许是法国文人涉政中难得的正面例子。当然,他已经不是托克维尔意义上的“文人”了。阿隆的才华和学术修养不在萨特之下,他对本国、欧洲各国乃至法国殖民地局势的了解全面胜过加缪,更关键的是,他的判断从来都是基于对现实的认识,不受抽象信仰的左右;他考虑问题从来是从政治家的视角出发,而非“道德”、“正义”之类的虚泛概念。朱特教授称莱昂·布鲁姆是不合格的政治家,把加缪定性为本质上“非政治”的人,而无疑,阿隆和托克维尔一样,天生是为政治而生的。当然,“总是正确”的阿隆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也并没有获得充分的承认,他在1939年前被人忽视,到解放后又逐渐被打为反动分子,晚至六七十年代,更是成为“进步力量”眼里死心塌地的保守党徒;他的声誉往往来自戴高乐这样的当政者的重视,以及国外学术界同仁的景仰。但平心而论,作为20世纪法国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之一,阿隆的命运仍是最好的,他的被误解反证了托克维尔所说的法兰西对由文人煽动的大众革命话语的迷信,而这种迷信再强固也只属于一部分人,更无法在20世纪过半后的国际局势中继续长存;作为知识分子的一员,他更是用亲身实践的政治介入打破了文人总给政治添乱的尴尬传统。阿隆的涉政方式与前两者都不一样,从他在回忆录中的那句话:“半个世纪以来,我在提出批评的时候总是自问——‘要是我处在他们的位置,我会怎么做?’”——可以看出,与其说是智力上的优势,不如说是思维方式上的不同,导致阿隆走了与布鲁姆和加缪相歧的道路:他不像布鲁姆那么沉溺于本党的立场,又比加缪更依赖专业政治思维而非道德直觉。正如他那部访谈录的书名《介入的旁观者》所示:他能够同时站在“局外人”和“当局者”两种立场上看待现实问题,把理性的清醒与现实主义的认知结合起来,使得身为右翼的阿隆身上最少党派之气,也最能不受左右二分的格局的约束。但是,用布鲁姆和加缪的失误来反衬阿隆的高明,想必不是托尼·朱特教授的本意。他指出的三人最大的共同点之一,乃是“勇气与正直”,他们都在公共生活的腹地确立了自己的位置,表现出这些美德并因此而长期遭人嫉恨。其貌不扬、嗓音尖细的莱昂·布鲁姆在道德人格上是无可挑剔的,他首先是一位爱国者,相信在法国,“反犹太主义、民族主义、不公正、迫害和偏见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支流现象”,从而誓死捍卫共和,支持抵抗运动,是右翼民族主义者和贝当主义者的死敌;加缪,地中海的儿子,他一生最突出的性格特征就是无所不在的道德主义,根深蒂固的反暴力思想尽管有时令他陷入不切实际的空想,但更多的情况下都促成了对强势非正义的当头棒喝。在法国蒙受耻辱、经历坎坷的年代,他们都在投入公共生活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公共责任之下,真诚地试图以独立的良知发言,去影响现实政治,为此不惜痛苦、沉默乃至身陷囹圄。阿隆只是选择了一条最安全的介入之路,一条酷似当年托克维尔的“智者”路径,在智者可钦可羡的睿思之下,同样有一种俗世圣徒的耿直自律、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在熠熠闪光。所有这些美德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年代所稀缺的。夏尔·莫拉斯和萨特构成了一对鲜明的反证,两人从各自的极端出发,放任信仰或党派辞令压服良心的声音,从而在两极化的政治中获得了最好的命运——当上本阵营的代言人。纪德在《访苏归来》之后就沉默了,面对右翼的张狂他无可奈何;马丹·杜·伽尔,1937年在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现出了书生的原形,面对危如累卵的时局,只向公共领域贡献了几句空洞的和平口号;于连·班达,这位曾在《知识分子的背叛》中提出公共参与应该摈弃党派偏见,而以“真诚的独立思想”发言的著名文人,20年后竟自食其言,欣然加入“同路人”的行列。即使布鲁姆有众多失职之处,但正如朱特教授所言,他“强就强在能够把它们看作错误,并虚心接受之”,而不惜冒巨大的名誉风险。“在他那一代政治家和当国者中,怀有这样一种责任感的人实属凤毛麟角。”更多的人都接受了党性思维方式,站在一方,无条件地为反对另一方而效力。这种二元对立及其产生的无休止纷争让法兰西深受其害,一个多世纪以来她走不出低效率政治文化的怪圈,一代代政治阶级在相互攻讦、相互诋毁、相互诽谤、相互推翻中内耗掉无数精力和智慧,知识分子或逃避现实,或夸夸其谈,公众无休无止地谈论国是,享受毫无结果的“自由”。假如所有言论、所有行为真的像党派辞令所指陈的那样,均系受人“指使”,都有不可告人的利益动机的话,假如知识分子便因此认为政治纯然是一场利益游戏,从而放弃独立的使命的话,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价值可言,还有什么坚实的东西值得捍卫?公共知识分子在世上又有何用?60年前,加缪当着萨特、马尔罗、库斯勒和斯珀贝的面突然发问:“你们不觉得我们都应对价值虚无负责吗?假如我们都抛弃尼采主义、虚无主义和历史现实主义会怎样?假如我们公开宣称自己犯了错,又会怎样?假如我们承认世上有道德价值存在,我们应为确立、彰显道德价值恪尽职守又如何?难道你们不觉得,或许希望会从这里萌芽吗?”托尼·朱特把它视为一个赌博:至今它仍然存在,而且赌注越发高昂——方今之世,法国纵然已摆脱那恶性循环,但价值虚无的诱惑,政治和阶级冲突似乎已随资本的一统天下降格为内部矛盾,那吸引过一代代知识分子的“希望”果真已成奢谈,沦为一群智力过剩者的庸人自扰了吗?托克维尔的痛心疾首之语不应成为颓然的理由,而应是激发知识分子良知的恒久动力:“我已厌倦不断地将迷惑眼目的云雾误以为是彼岸……我们的命运是否注定就是永远与大海搏击!”自2004年接手罗纳德·阿隆森教授《加缪和萨特》的翻译工作以来,法国知识分子及其与当代思想史的关系始终是我关注的题目。2005年该书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严搏非老师得悉后约我翻译本书,交托之际,亦以“责任的重负”相勉。今日交稿,唯愿不辱使命。托尼·朱特教授此书的价值自不待言,“法兰西综合症”被他解剖得淋漓尽致。尤其莱昂·布鲁姆的遭遇,政敌对他的毒辣攻击,以及那种揪老底、揭动机的思维方式,让人分外熟悉。类似的失范决非政治文化领域独有,更非法国一家独有;一个没有接受过现代公民政治训练的民族,即便争取到了理想的公共空间也是枉然,到最后只能各自捡起丛林法则抵挡横行的偏见、狂妄与自私,继续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平等。《责任的重负》沿袭了国外学术著作的一些共性:篇幅不论大小,逻辑结构紧密无比,洞见如泉涌,多至千头万绪,根本不是一两个中心句可以概括的。遇到的若干疑难,我只得直接请教朱特教授本人,翻译此书过程中,我对这位思想史和国际关系问题方面的专家的学术功力的认识不断加深。仍然要感谢那些朋友:周丽华、张媛媛、何家炜、马慧元、沈茂华、盛韵、顾青等等许多位,希望这本译作也能让他们喜欢。书中但有翻译问题,恳请读者诸君能予以指正。译者2007年5月

前言

  六十年后,一个更重的赌注  ——《责任的重负》译后记    “他过分倾向于把沙龙精神带入文学之中,又把文学精神引入政治之中。我所称之为政治领域中的文学精神者,指的是追求雅致与新颖甚至真实,热衷于有趣的画面甚于实用;极易被演员的精湛技艺和华言丽语所感动但却撇开戏剧效果于不顾,最后仅凭印象而非理性作出决定的那种精神。”  1848年2月24日,法国历史上涂抹着革命颜色的日子之一,托克维尔遇到了好友让-雅克·安培。上午刚刚目睹了奥尔良党人在人民的怒火中抱头鼠窜,托克维尔自然无心坦然享受安培提供的晚餐,巴巴地看着对方脸上的快意:“我认为安培反对他们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出于意愿,出于喜好,或者冒昧说一句是出于个性。”托克维尔觉得,法国人似乎一有不顺意就要革命,要心满意足地看到旧政权被扳倒,不管这个旧政权是否还可以忍受,也不管社会要因此发生多少动荡。他进而说,文人对社会心理中存在的这种习性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托克维尔从类似国民性的角度出发详细批判过文人涉政。法国人钟爱聪明才智,却又最少了解自己的国家,一遇到那些从某种普遍理念出发的言论就激动不已,有了这样的激励机制,文人一点点给公众舆论披上了哲学的外衣,给法国的公共生活奠定了喜好谈论体系、谈论大而泛的所谓“法兰西精神”的传统。在这种传统里,文人、作家、公共知识分子、哲学家这几个范畴互相都有极大的重合,知识分子很多都“公共”,有专业的哲学功底或有哲学化写作的爱好,著书立说,发表言论,与狭义上的作家过从密切。到20世纪,请愿书后面一抓一大把的知识分子名字,让这一传统越发明显。从埃米尔·左拉开始的知识分子光荣史,其实也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文人涉政”史。  但新时代的文人遇到了新的问题。托克维尔诟病文人的天真无知,但并不否认安培之流的真诚。然而德雷福斯事件之后,法国一代代文人们逐渐发现,他们就连自己的真诚都越来越难以保护或证明了,想凭借良心独立引导公众舆论的空间日渐式微。左拉的控诉大约是出于真诚,多少年来被传为佳话,可就在当时,《我控诉》一见诸报端,“左拉”的名字立刻随两大阵营的定名被符号化:挺德派如获至宝,打出左拉的旗号招揽信众,反德派则照例搜寻左拉背后的指使者,不时爆些料以正视听。一句话,双方都希望以左拉的英名或恶名——而不是控诉本身的雄辩性、逻辑性和说服力——为自己的阵营吸引加盟者,给他们灌输以党派化的“真相”。斗争的成败似乎不再取决于真相如何,而取决于能否搞臭一个名人、一个组织、一支势力。  安德烈·纪德的遭遇是又一个明证。1936年,他不合时宜地出版了《访苏归来》,一本知识分子的良心之作,但置于当时的政治背景下,纪德揭露苏联内幕之清醒人心的效果,便遭党派思维方式的削弱下而大打折扣。等到法国沦陷后,人们甚至可以说,是《访苏归来》客观上导致了左翼联盟的分裂和右翼亲纳粹分子的嚣张,如果不是他,左翼力量和反法西斯主义同盟绝不会在大敌当前时这样麻痹,法国也不会这样不堪一击。特殊的政治形势让文人涉政落得悲剧下场的概率更高了。一面是公共知识分子的专业化程度不够,他们探讨理论、救济苍生的热情有余,欲襄助政治经济现实运作却力有不逮;另一面,他们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到党派性政治文化的扭曲化解读,一旦想坚持良心独立,更会立即遭到左右两方的厌弃。  文人涉政究竟是否值得?文人涉政行为最好的结果又是什么?托尼·朱特教授在《责任的重负》一书中研究的第一个人物,社会党领袖莱昂·布鲁姆,看起来是比较好的涉政人选——不仅涉政,而且直接从政。他虽也是文学批评出身,但纪德说他“对大众没有半点诗意的认识”,思路清晰,擅长分析和推理远甚于诗性直觉,演讲时的雄辩甚至能让最凶狠的敌人倾倒。布鲁姆后来弃文从法,担任过行政法院法官;从德雷福斯事件直到一战期间,追随让·饶勒斯积累政治经验。到1920年图尔大会上,他以一己之力对抗列宁主义者的分裂,保存了社会党的实力,到第三共和国令人窒息的晚期,更是一举登上人民阵线政府总理的宝座。  不过,布鲁姆尽管拥有法学方面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但他的政治行为仍是在信仰或党派政治的框架下进行的。朱特教授暗示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法国社会党所背负的大革命传统束缚了布鲁姆的手脚,它让布鲁姆必须承受左翼的诸种教义——阶级斗争观、革命理想、和平主义信念等等——的压力,同时,这些教义又招致其他党派(不论是敌是友)的警惕,生怕社会主义者利用各种时机,打着国家利益的旗帜偷偷改变法兰西的颜色。人民阵线政府在二战前夕最惨淡的时期上台,布鲁姆处处受制:在国际上不得不放弃对西班牙共和力量的救援,而在国内,由于专业力量的匮缺,人民阵线主导的经济改革几乎成了一场灾难。攘外安内双双不力,就主观上而言,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乃是布鲁姆的“诚实专注”的愿望与政治家必备的“现实主义”态度之间存在着悲剧性的冲突,政治信仰的规定经常妨碍他作出直面现实的思考。  与莱昂·布鲁姆直接投身于政治不同,同为文人的阿尔贝·加缪只是从外围与政治发生了关系。他凭纯文学打开个人事业的局面,随即通过投身抵抗运动和战后的左派新闻事业介入现实政治。他并没有掌握过可以主宰民族命运、决定国计民生的权力,他的影响表现在舆论之中——这也许是知识分子履行自己的责任更理想的途径——通常不需要考虑可操作性,不需要过多的现实权衡,因此,加缪的言论比布鲁姆表现出更纯粹的道德色彩,后人誉其为“一代人的民族良心”,主要也是基于此而言。  然而,加缪毕竟也是左翼出身,这是他无法改变的思想底色。当他把资产阶级西方和社会主义苏联共同纳入批判对象的时候,就开始咀嚼身不由己的苦涩:各个政党手举放大镜观察他的每一句言论。为了一碗水端平,在四五十年代,加缪每欲揭批苏联政权的种种阴暗面,都辅以同等的对西方国家的指责,指责他们支持独裁,扶植佛朗哥的法西斯政权。他已无法做到就事论事,1947年苏共在保加利亚实施政治大审判之后,加缪甚至这样为像他一样保持缄默的知识分子开脱责任:“我们没有吊死佩特科夫。那些以一纸公约将世界分成两半的人应该为此负责。”冷战局面的造成固然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加缪最受人称道的反暴力思想,却在这一刻退缩了。朱特教授正确地指出,加缪心有旁骛地找得一下平衡,其实质在于“正是通过举出这些类比,买来了批评共产主义、谈论俄国集中营并提及其迫害艺术家和东欧民主人士的权利”。他为他的欲盖弥彰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人抓住了“不诚”的把柄。  公平地说,加缪只是在技术上有所失误,不管是批判苏共、佛朗哥政权还是“将世界分成两半的人”,本身都是知识分子责无旁贷的正举。但是,党派政治放大了这种失误,把这一点“不诚”放大成了涉及党派利益的乡愿之举。加缪遇到的问题和莱昂·布鲁姆相似:信仰或本能驱使他们选择了一个阵营,但良心又令他们拒绝完全效忠于它,为它的一切行为言论粉饰。布鲁姆从来没觉得苏共的好,但他从未与之决裂,徒增党内同志和右翼的反感;加缪虽然批判苏共,又决不情愿站到右翼和资产阶级国家的队列里。拒绝效忠的人自然要受来自双方的冷落。所以布鲁姆注定敌不过右翼知识界魁首夏尔·莫拉斯,后者竟敢公然宣称要“从背后给他(布鲁姆)一枪”;也注定了加缪的道德人格要在萨特的强硬立场下失色,萨特的名言之一就是“反共产主义者是条狗”。  相比之下,第三个研究个案,雷蒙·阿隆,或许是法国文人涉政中难得的正面例子。当然,他已经不是托克维尔意义上的“文人”了。阿隆的才华和学术修养不在萨特之下,他对本国、欧洲各国乃至法国殖民地局势的了解全面胜过加缪,更关键的是,他的判断从来都是基于对现实的认识,不受抽象信仰的左右;他考虑问题从来是从政治家的视角出发,而非“道德”、“正义”之类的虚泛概念。朱特教授称莱昂·布鲁姆是不合格的政治家,把加缪定性为本质上“非政治”的人,而无疑,阿隆和托克维尔一样,天生是为政治而生的。  当然,“总是正确”的阿隆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也并没有获得充分的承认,他在1939年前被人忽视,到解放后又逐渐被打为反动分子,晚至六七十年代,更是成为“进步力量”眼里死心塌地的保守党徒;他的声誉往往来自戴高乐这样的当政者的重视,以及国外学术界同仁的景仰。但平心而论,作为20世纪法国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之一,阿隆的命运仍是最好的,他的被误解反证了托克维尔所说的法兰西对由文人煽动的大众革命话语的迷信,而这种迷信再强固也只属于一部分人,更无法在20世纪过半后的国际局势中继续长存;作为知识分子的一员,他更是用亲身实践的政治介入打破了文人总给政治添乱的尴尬传统。阿隆的涉政方式与前两者都不一样,从他在回忆录中的那句话:“半个世纪以来,我在提出批评的时候总是自问——‘要是我处在他们的位置,我会怎么做?’”——可以看出,与其说是智力上的优势,不如说是思维方式上的不同,导致阿隆走了与布鲁姆和加缪相歧的道路:他不像布鲁姆那么沉溺于本党的立场,又比加缪更依赖专业政治思维而非道德直觉。正如他那部访谈录的书名《介入的旁观者》所示:他能够同时站在“局外人”和“当局者”两种立场上看待现实问题,把理性的清醒与现实主义的认知结合起来,使得身为右翼的阿隆身上最少党派之气,也最能不受左右二分的格局的约束。  但是,用布鲁姆和加缪的失误来反衬阿隆的高明,想必不是托尼·朱特教授的本意。他指出的三人最大的共同点之一,乃是“勇气与正直”,他们都在公共生活的腹地确立了自己的位置,表现出这些美德并因此而长期遭人嫉恨。其貌不扬、嗓音尖细的莱昂·布鲁姆在道德人格上是无可挑剔的,他首先是一位爱国者,相信在法国,“反犹太主义、民族主义、不公正、迫害和偏见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支流现象”,从而誓死捍卫共和,支持抵抗运动,是右翼民族主义者和贝当主义者的死敌;加缪,地中海的儿子,他一生最突出的性格特征就是无所不在的道德主义,根深蒂固的反暴力思想尽管有时令他陷入不切实际的空想,但更多的情况下都促成了对强势非正义的当头棒喝。在法国蒙受耻辱、经历坎坷的年代,他们都在投入公共生活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公共责任之下,真诚地试图以独立的良知发言,去影响现实政治,为此不惜痛苦、沉默乃至身陷囹圄。阿隆只是选择了一条最安全的介入之路,一条酷似当年托克维尔的“智者”路径,在智者可钦可羡的睿思之下,同样有一种俗世圣徒的耿直自律、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在熠熠闪光。  所有这些美德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年代所稀缺的。夏尔·莫拉斯和萨特构成了一对鲜明的反证,两人从各自的极端出发,放任信仰或党派辞令压服良心的声音,从而在两极化的政治中获得了最好的命运——当上本阵营的代言人。纪德在《访苏归来》之后就沉默了,面对右翼的张狂他无可奈何;马丹·杜·伽尔,1937年在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现出了书生的原形,面对危如累卵的时局,只向公共领域贡献了几句空洞的和平口号;于连·班达,这位曾在《知识分子的背叛》中提出公共参与应该摈弃党派偏见,而以“真诚的独立思想”发言的著名文人,20年后竟自食其言,欣然加入“同路人”的行列。即使布鲁姆有众多失职之处,但正如朱特教授所言,他“强就强在能够把它们看作错误,并虚心接受之”,而不惜冒巨大的名誉风险。“在他那一代政治家和当国者中,怀有这样一种责任感的人实属凤毛麟角。”  更多的人都接受了党性思维方式,站在一方,无条件地为反对另一方而效力。这种二元对立及其产生的无休止纷争让法兰西深受其害,一个多世纪以来她走不出低效率政治文化的怪圈,一代代政治阶级在相互攻讦、相互诋毁、相互诽谤、相互推翻中内耗掉无数精力和智慧,知识分子或逃避现实,或夸夸其谈,公众无休无止地谈论国是,享受毫无结果的“自由”。假如所有言论、所有行为真的像党派辞令所指陈的那样,均系受人“指使”,都有不可告人的利益动机的话,假如知识分子便因此认为政治纯然是一场利益游戏,从而放弃独立的使命的话,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价值可言,还有什么坚实的东西值得捍卫?公共知识分子在世上又有何用?  60年前,加缪当着萨特、马尔罗、库斯勒和斯珀贝的面突然发问:“你们不觉得我们都应对价值虚无负责吗?假如我们都抛弃尼采主义、虚无主义和历史现实主义会怎样?假如我们公开宣称自己犯了错,又会怎样?假如我们承认世上有道德价值存在,我们应为确立、彰显道德价值恪尽职守又如何?难道你们不觉得,或许希望会从这里萌芽吗?”托尼·朱特把它视为一个赌博:至今它仍然存在,而且赌注越发高昂——方今之世,法国纵然已摆脱那恶性循环,但价值虚无的诱惑,政治和阶级冲突似乎已随资本的一统天下降格为内部矛盾,那吸引过一代代知识分子的“希望”果真已成奢谈,沦为一群智力过剩者的庸人自扰了吗?托克维尔的痛心疾首之语不应成为颓然的理由,而应是激发知识分子良知的恒久动力:“我已厌倦不断地将迷惑眼目的云雾误以为是彼岸……我们的命运是否注定就是永远与大海搏击!”  自2004年接手罗纳德·阿隆森教授《加缪和萨特》的翻译工作以来,法国知识分子及其与当代思想史的关系始终是我关注的题目。2005年该书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严搏非老师得悉后约我翻译本书,交托之际,亦以“责任的重负”相勉。今日交稿,唯愿不辱使命。  托尼·朱特教授此书的价值自不待言,“法兰西综合症”被他解剖得淋漓尽致。尤其莱昂·布鲁姆的遭遇,政敌对他的毒辣攻击,以及那种揪老底、揭动机的思维方式,让人分外熟悉。类似的失范决非政治文化领域独有,更非法国一家独有;一个没有接受过现代公民政治训练的民族,即便争取到了理想的公共空间也是枉然,到最后只能各自捡起丛林法则抵挡横行的偏见、狂妄与自私,继续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平等。  《责任的重负》沿袭了国外学术著作的一些共性:篇幅不论大小,逻辑结构紧密无比,洞见如泉涌,多至千头万绪,根本不是一两个中心句可以概括的。遇到的若干疑难,我只得直接请教朱特教授本人,翻译此书过程中,我对这位思想史和国际关系问题方面的专家的学术功力的认识不断加深。  仍然要感谢那些朋友:周丽华、张媛媛、何家炜、马慧元、沈茂华、盛韵、顾青等等许多位,希望这本译作也能让他们喜欢。书中但有翻译问题,恳请读者诸君能予以指正。  译者  2007年5月

媒体关注与评论

  托尼·朱特有关三位已逝的伟大法国人的论文触及了我们时代思想和道德的全貌。在当前文化战争的甚嚣尘上的声浪之中,朱特理性的声音穿透那些胡言乱语,犹如一把穿透黄油的刀。  ——欧仁·韦伯(Eugen Weber)  朱特点出的这几位重要的法国思想家也都是活动家,不像我们后来的学者只摆弄语词。他描写这些人的笔触优雅,充满有根有据的自信。  ——赫伯特·R.洛特曼(Herbert R. Lottman)

内容概要

托尼•朱特(Tony Judt),纽约大学埃里希•马利亚•雷马克欧洲研究教授和雷马克研究所主任。另著有《战后欧洲史》(Postwar: A History of Europe Since 1945)、《未完成的昔日:1944-1956年的法国知识分子》(Past Imperfect: French Intellectuals, 1944-1956)等。
译者简介:
章乐天,笔名云也退,不自由撰稿人,从事媒体、书评、艺评工作。译有《加缪和萨特——一段传奇友谊及其崩解》(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书籍目录

前言
导论:巴黎之误
第一章:被遗弃的先知
莱昂·布鲁姆和妥协的代价
第二章:不情愿的道德主义者
阿尔贝·加缪和暧昧的难堪
第三章:局外的当局者
雷蒙·阿隆和理性的报应
进一步阅读
六十年后,一个更重的赌注(译后记)
人名索引

编辑推荐

随着20世纪的结束,当法国仍然受困于政治和道德堕落的沉重记忆——这种堕落分裂了国家,给它与自己晚近的历史之间留了一个暧昧不清的关系——的时候,人们可以全面地认识莱昂·布鲁姆、阿尔贝·加缪和雷蒙·阿隆的价值——因为他们不能被轻易纳入20世纪法国公共和知识分子生活的传统叙事。正如朱特这项研究的结论所示,他们不单代表了自己时代的思想和政治文化中独特的、令人憬悟的一种声音,还代表了现代法国社会和思想史中很多最优秀、最持久的东西——过去是,如今也是。托尼·朱特有关三位已逝的伟大法国人的论文触及了我们时代思想和道德的全貌。在当前文化战争的甚嚣尘上的声浪之中,朱特理性的声音穿透那些胡言乱语,犹如一把穿透黄油的刀。——欧仁·韦伯(Eugen Weber)朱特点出的这几位重要的法国思想家也都是活动家,不像我们后来的学者只摆弄语词。他描写这些人的笔触优雅,充满有根有据的自信。——赫伯特·R.洛特曼(Herbert R. Lottman)莱昂·布鲁姆、阿尔贝·加缪以及雷蒙·阿隆,三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布鲁姆是个世纪末的美学家,在20世纪的前50年里当上了法国非共左翼力量的精神和政治领袖。加缪以小说《局外人》和《鼠疫》拥有遍及全世界的成千上万读者,他是抵抗运动的一员,是1945年后法国知识界的个中翘楚,直至1960年因车祸英年早逝。阿隆,两次大战之间在法国一代知识精英中与让-保尔·萨特齐名的人物,是一位政治理论家、媒体评论人和共产主义的批评者,为当代法国自由思想的复苏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责任的重负》中,托尼·朱特对这三人的作品和公共活动进行了独到的、新颖的再解读,指出他们之间的许多共同点。从某重要的意义上说,这三人都是“局外人”。布鲁姆和阿隆是犹太裔,而加缪成长于法属阿尔及利亚。他们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热烈的、时而暴力化的论战的焦点,都饱受法国政界与知识界、左翼和右翼主流的攻讦和误解。尽管他们的出身、关怀和观点迥异,但他们都是正直的人,都严肃地对待自己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远远躲开时尚与流俗。只是到了晚年(对布鲁姆和阿隆而言)或死后(对加缪而言)才开始受到尊重和敬仰——为他们的勇气和见解,为他们长期的边缘化地位以及激起后又被静静忘却的敌视。所以,尽管他们的创作和生活往往与法国政治和思想主潮背道而驰,但现在却有可能理解他们的楷模意义。……

作者简介

随着20世纪的结束,当法国仍然受困于政治和道德堕落的沉重记忆——这种堕落分裂了国家,给它与自己晚近的历史之间留了一个暧昧不清的关系——的时候,人们可以全面地认识莱昂·布鲁姆、阿尔贝·加缪和雷蒙·阿隆的价值——因为他们不能被轻易纳入20世纪法国公共和知识分子生活的传统叙事。正如朱特这项研究的结论所示,他们不单代表了自己时代的思想和政治文化中独特的、令人憬悟的一种声音,还代表了现代法国社会和思想史中很多最优秀、最持久的东西——过去是,如今也是。托尼·朱特有关三位已逝的伟大法国人的论文触及了我们时代思想和道德的全貌。在当前文化战争的甚嚣尘上的声浪之中,朱特理性的声音穿透那些胡言乱语,犹如一把穿透黄油的刀。——欧仁·韦伯(Eugen Weber)朱特点出的这几位重要的法国思想家也都是活动家,不像我们后来的学者只摆弄语词。他描写这些人的笔触优雅,充满有根有据的自信。——赫伯特·R.洛特曼(Herbert R. Lottman)莱昂·布鲁姆、阿尔贝·加缪以及雷蒙·阿隆,三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布鲁姆是个世纪末的美学家,在20世纪的前50年里当上了法国非共左翼力量的精神和政治领袖。加缪以小说《局外人》和《鼠疫》拥有遍及全世界的成千上万读者,他是抵抗运动的一员,是1945年后法国知识界的个中翘楚,直至1960年因车祸英年早逝。阿隆,两次大战之间在法国一代知识精英中与让-保尔·萨特齐名的人物,是一位政治理论家、媒体评论人和共产主义的批评者,为当代法国自由思想的复苏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责任的重负》中,托尼·朱特对这三人的作品和公共活动进行了独到的、新颖的再解读,指出他们之间的许多共同点。从某重要的意义上说,这三人都是“局外人”。布鲁姆和阿隆是犹太裔,而加缪成长于法属阿尔及利亚。他们在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热烈的、时而暴力化的论战的焦点,都饱受法国政界与知识界、左翼和右翼主流的攻讦和误解。尽管他们的出身、关怀和观点迥异,但他们都是正直的人,都严肃地对待自己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远远躲开时尚与流俗。只是到了晚年(对布鲁姆和阿隆而言)或死后(对加缪而言)才开始受到尊重和敬仰——为他们的勇气和见解,为他们长期的边缘化地位以及激起后又被静静忘却的敌视。所以,尽管他们的创作和生活往往与法国政治和思想主潮背道而驰,但现在却有可能理解他们的楷模意义。……

图书封面


 责任的重负下载 精选章节试读 更多精彩书评



发布书评

 
 


精彩书评 (总计6条)

  •     http://www.thebeijingnews.com 来源:新京报 发布时间: 2007-12-07 作者:思郁【思想】  □书评人 思郁    谁是不负责任的知识分子?  1952年8月法国著名的《现代》杂志第82期上发表了阿尔贝·加缪和让-保罗·萨特之间交流的信件以及文章,随后立即演变成了一场著名的争论。无疑,作为外人看来一向是同道中人的加缪和萨特在哲学形而上学的立场上是相近的,他们都相信上帝已经死亡,时间万物需要重新被赋予意义,但是在某些具体的问题上,以及通过这些具体的问题引发的对世界真实的认识上,却表达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认识方式。如果非要举出一个具体问题的典型例子的话,无疑就是:对于20世纪中叶的众多法国知识分子而言,对苏联和共产主义应当采取何种态度?当时两人虽然都承认在东西方两大阵营中均存在着罪恶,但加缪希望揭露两大阵营各自的罪恶,而萨特却认为,在不否认东方阵营的现实情况下,只揭露西方阵营的罪恶。争论由此而生,而后的结果也是众所周知,两人不欢而散,从此分道扬镳。萨特这位法国最大牌的明星式的知识分子继续对共产主义和苏联大唱赞歌,而加缪在随后的阿尔及利亚战争问题上保持了沉默。开口和沉默,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两种不同气质的知识分子跃然纸上,孰优孰劣,谁是谁非,哪种是“不负责任”的知识分子,哪种是“负责任”的知识分子,我相信只要你读过托尼·朱特的《责任的重负:布鲁姆、加缪、阿隆和法国的20世纪》一书的话,内心中自然会作出自己理性的评判。  托尼·朱特的思路  托尼·朱特教授在《责任的重负》一书中主要提到了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的中期,“三种形式的集体和个人的不负责任互相重叠、交叉,塑造和损毁着法国的公共生活”:首先是政治上的不负责任,即君主主义者代表的所有党派都显得极度的无知,仅仅知道代表险隘的各自党派利益;其次是道德上的不负责任,这点尤其体现在30年代的反法西斯主义上,大批知识分子放弃了自己基本的道德操守,向纳粹投怀送抱;但是如果说以上两种不负责任还仅仅体现在20世纪历史发展的不同时期中,“一种独特的知识分子式的不负责任充溢着我所考察的整个时期”,“这种不负责任与其说和知识分子所作的公开选择,或基于选择而陷入的道德混乱有关,不如说与‘知识分子’这一行本身从事的工作———学者、作家、小说家、新闻记者等等选择思考、选择设法去理解的东西———有关”。  我们看待西方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的时候,总是把“理性”、“自制”、“无畏”、“具有批判精神”、“追求正义和真理”等类似有些空洞的标签一股脑的贴到上面,对于这样的知识分子一向只有赞扬和追捧,从没有想过对类似的堆积到知识分子身上的符号进行过反思。托尼·朱特教授就对此提出了自己反思20世纪法国知识分子群体的一个很好的思路。在中国学界声誉渐盛,风头直盖数年前的萨特的另一位法国人雷蒙·阿隆对法国知识分子的特性分析得十分透彻:容易醉心于思想观念,对政治制度却漠不关心;热衷于毫不留情地批评政客们的私生活,却拒斥在政治方面进行理性的思考。阿隆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法国人是口头上的革命派,行动上的保守派。法国的知识分子热切的喜爱革命,拥抱革命,“乃是因为他们沉迷于这样的幻想:延长或再现往昔(法国大革命)的荣耀”。法国知识分子的这种“文人涉政”特性,虽然为“政治介入”提供了有力的条件,但同时也隐藏着重大的危机。他们幻想革命,但是革命到来了,却害怕了,退缩了:鲁迅先生的话看来仍然是对的。托尼·朱特教授在把加缪在阿尔及利亚问题上保持沉默作为个案分析后,指出加缪“最厌恶巴黎知识分子的地方之一,是他们自信可以对一切事情发表看法,而一切事情也都可以缩减为他们想说的那些东西”,但是在加缪看来,“知识分子的责任不在于采取一个立场,而在于在不存在立场的地方拒绝采取立场”。如果知识分子对任何问题都能发表头头是道的言论,他们该是无所不知的上帝了。对不可知者保持沉默,对无法抉择者不急于作出选择,在加缪看来就是一种“责任”。  知识分子参与政治的方式  在《责任的重负》一书中,如书名所显示,托尼·朱特选取了法国知识分子中他认为三个负责任的代表,除了加缪这个“不情愿的道德主义者”外,还有莱昂·布鲁姆这样“被遗弃的先知”和雷蒙·阿隆这样“局外的当局者”。当然,虽然书中没有强调那些不负责任的知识分子,但是以提倡“政治介入”闻名的这个当年法国知识分子圈中的灵魂人物萨特无疑是最为突出的代表,或者说是本书的假想敌。在我看来,萨特虽然持着“政治介入”的理论受到了托尼·朱特的批评,但这并不意味着“政治介入”没有任何的意义。知识分子与政治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扑朔迷离。知识分子该不该介入政治?如果应该介入政治,以何种方式介入政治最为合适?知识分子和政治之间的距离该如何区分?这些其实都是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以《责任的重负》中的三个正面形象为例。布鲁姆是直接参政,甚至在第三共和国晚期担任过法国的总理,但是他仍能在肮脏的政治漩涡中保持自身的清明,可谓令人钦佩;加缪是以作家的身份登上法国历史舞台的,后因投身新闻业才参与到政治,所以加缪是以议政的方式在外围和政治发生关系,因此更多的显露出道德的色彩,文学家的激情,以及理想主义三者之间的平衡状态;而对于阿隆而言,他是天生为政治而生的人,是惟一一个能真正做到深入政局中,同时又能做一个理性而自制的政治的“局外人”。  托尼·朱特教授在《责任的重负》中用莱昂·布鲁姆、阿尔贝·加缪、雷蒙·阿隆作为负责任的知识分子的形象提供了三种不同的知识分子参与政治的方式,为我们的选择提供了审慎的参照。知识分子参与政治是否还有其他的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文人涉政”的过程当中知道肩上“责任的重负”,从而学会理性的抉择。
  •     汉娜·阿伦特在1952年5月的一封信中提到了她当时的巴黎之行:昨天我见到了加缪,毫无疑问,当今法国最杰出的人,远在其他知识分子之上。可惜的是,阿伦特的赞誉只是她匆匆的法国之行的简单印象,而且这种印象跟法国当时流行的对加缪的看法正好相反。尽管1957年荣获了诺贝尔文学奖,但是直到1960年去世前夕,加缪在法国知识分子圈中的声誉有些不妙地正呈现直线下滑的趋势。与他有相似命运的,在托尼·朱特的《责任的重负:布鲁姆、加缪、阿隆和法国的20世纪》一书中还有莱昂·布鲁姆这样“被遗弃的先知”和雷蒙·阿隆这样“局外的当局者”。不用过多地猜测或分析原因,那些已经不再重要。时至今日,当历史的烟尘逐渐被风吹走,历史的轮廓开始清晰的时刻,被蒙蔽和污蔑的残缺的人物肖像也开始变得完整,被遗忘的也注定被记起,托尼·朱特的《责任的重负》一书就是对20世纪的法国的那些被遗忘的知识分子最好的追忆和见证。20世纪的法国据说是“知识分子的世纪”,如果说这是一种赞誉的话,我想这种赞誉绝大部分应该归功于法国最大牌的知识分子萨特。这位法国知识分子圈中的灵魂人物,无论在场与不在场,对法国知识分子都是一种象征和引导。在20世纪的法国这个“涣散飘摇”的国度中,萨特的“介入”把知识分子引入了不同于追求正义和真理的政治领域中,你是左派还是右派?是否加入共产党?是否在请愿书上签字?这些都成为了一个诱人而且迫不及待的选择。也许知识分子躲在书斋中的日子过于寂寥了,所以当萨特用“介入”的姿态提倡参与政治的时候,才会振臂高呼,应者云集。这位法国最为著名的作家、哲学家、思想家多重的身份交叉之后终于交融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形象。其实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分析知识分子是否应该“介入”政治以及如何“介入”政治的问题了,而是你选择并加入了哪一阵营。多年之后的今天,托尼教授在《责任的重负》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知识分子的病症”的要害所在:大多数法国知识分子的思想和写作都太“拘泥于传统的政治史叙事”了,而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知识分子参与公共生活的历史受到场合的限制:只是当作家、教师和学者们似乎因义务所迫,在一场国家级的大冲突中选择加入某一阵营的时候,他们才算进入公共生活——支持抑或反对德雷福斯;在一战前做国际社会主义抑或做完整民族主义者;在30年代加入纳粹抑或反对纳粹;在沦陷期间支持抵抗运动抑或支持合作者;在冷战期间选择共产主义抑或选择‘资本主义’,支持西方抑或支持东方;赞成去殖民化或捍卫帝国政治;宣扬激烈反对独裁政治抑或保证总统制政府的稳固;以及每时每地在左与右之间做出取舍——知识分子通过这些词汇定义自我,进而在大半个世纪里为法国的公共辩论定性定调。如果一个知识分子不用这些词汇来思考问题,或企图违犯之,或完全脱离这种常规界定,那么,他似乎就不成其为知识分子了”。还记得为何加缪在战后的法国知识分子圈中变得声名狼藉么?因为他拒绝在支持阿尔及利亚独立运动的请愿书上签字,他对此保持了沉默。尽管这种沉默遭到了大多数法国知识分子的非议和愤怒,但是他对此无愧于心,“在言论将导致他人生命被无情剥夺的时候,沉默不是一种消极的态度”。在而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他又遭遇到了在阿尔及利亚问题上保持沉默的责难,而他对此的辩护也多少显得无力:“我一直谴责恐怖。因为我必须谴责一种,比如说,在阿尔及利亚街道上盲目施放的恐怖主义,有朝一日它会袭击我母亲或我的家庭。我坚定地保卫正义,但首先,我要保卫我的母亲。”在加缪看来,所谓的正义和真理,并不是简单地在请愿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他所厌恶的正是那种抽象的概念、虚空的真理。如果仅仅用一个名字就可以替代了万千的杀戮和纷飞的炮火,我相信,加缪会毫不犹豫地在情愿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惜的是,名字太轻,那个名字所代表的名誉也无法与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相抗衡。所以倔强的加缪注定成为一个孤独者,法国知识分子圈中的局外人。托尼教授在《责任的重负》一书中选取了法国知识分子的三个代表,确切的说是三个最终远离法国主流知识分子圈的局外人:布鲁姆、加缪和阿隆。他们之间的相似点集中体现在他们生前大部分时间都活在对手和世人的厌恶、怀疑、蔑视和嫉恨之下,他们活在一个不负责任的时代,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经历过,并反对这个不负责任的时代”。什么才是“不负责任”?用托尼教授的话说,这是一种“在公共生活的各种领域里,忽视或摒弃知识、道德或政治上责任的倾向”。而布鲁姆、加缪和阿隆走向了知识分子的反面,走向了“政治介入”的反面,走向了在左与右之间必须做出选择的反面。还以加缪为例,在他看来,这才是巴黎知识分子最让人厌恶的地方:他们过于自信可以对一切事情发表看法,而且他们总是可以把一切事情简化为自己想说的那种东西。在阿尔及利亚问题上,更是让加缪意识到了一种“沉默的责任”,“知识分子的责任不在于采取一个立场,而在于在不存在立场的地方拒绝采取立场”。如果非要有一个立场需要做出选择的话,不应该是左与右的选择,而应该是知识分子的选择,即他有权选择不采取立场。在这点上看来,无论布鲁姆还是阿隆,他们和加缪的意见无疑都是一致的,所以他们一个个都成为了“被遗忘的先知”,法国知识分子的“局外人”。托尼·朱特在《责任的重负》一书中导论的开头提到了一种“历史与政治”之间的辩证法,大意是说革命性的剧变产生了政治,也改变了所有的一切,革命后的新秩序必须极力证明改朝换代的程序是正当的,所以必须宣扬自己新的政治主张,与此同时,还要彻底剥夺旧秩序政治主张的合法性,“由此,现代政治权力高度仰赖于关于历史的宣说;结果,历史成了政治”。我觉得这个从历史到政治的辩证过程中最意味深长的部分是揭露出了历史的政治本性。历史是胜利者的书写,所谓成王败寇,其实是历史的吊诡处所在。布鲁姆、加缪和阿隆,作为20世纪的法国知识分子的“局外人”,如今开始声名显赫,遭人追捧,让我们看到了历史温情脉脉的另一面。可是,有谁又敢大胆地预言数十年后他们的历史命运如何呢?有历史家言,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在我看来,这句话还不够确切,历史,其实是任胜利者打扮的小姑娘。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悲观了呢?至少我还有选择喜爱谁的权利吧,萨特一组还是布鲁姆、加缪和阿隆一组呢?我想,在我生活的时代里,我还是会冷静地认同托尼·朱特的选择。 《责任的重负:布鲁姆、加缪、阿隆和法国的20世纪》美托尼·朱特著 章乐天译/新星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版/25.00元让-保罗·萨特(Jean-Palu Sartre,1905~1980)法国当代著名作家、哲学家,存在主义文学的创始人。
  •     责任的重负——托尼•朱特的道德考量“伟大的作家要么是丈夫要么是情人。有些作家满足了一个丈夫的可敬品德:可靠、讲理、大方、正派。另有一些作家,人们看重他们身上情人的天赋,即诱惑的天赋,而不是美德的天赋。……如今小说的家庭里充斥着发疯的情人、得意的强奸犯和被阉割的儿子,但罕有丈夫。加缪则是当代文学的理想丈夫。”1963年,以辣手著文章健行文坛的苏珊•桑塔格,为阿贝尔•加缪特制了一种既温柔又犀利的评论方式,她还把自己极少使用的形容词一并慷慨地送给了加缪:理智、适度、自如、和蔼。“除了加缪,我想不起还有其他现代作家能唤起爱。”以思力健拔闻名于世的女性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同样对加缪不吝赞辞:“加缪,毫无疑问是当今法国最杰出的人,远在其他知识分子之上。”另有西蒙娜•波伏娃因喜欢加缪而致使她的情人萨特吃醋不已。对于一位男性写作者而言,能获得这三位女性此般赏爱,说明无论他是身为男性这一维度上,还是身为写作者这一维度,都是极优秀了。美国史学家托尼•朱特(1948-2010)在1998年出版的《责任的重负》(中译本由新星出版社2007年出版),又为加缪的荣誉进行了加冕。加冕的理由是,加缪无论在智识上,还是在道德上,都是一位对自己身处社会与历史负责的知识分子。莱昂•布鲁姆与雷蒙•阿隆同列其中。《责任的重负》是《未完成的昔日:1944-1956年的法国知识分子》的一种补充。朱特以研究战后知识分子史见长。他对知识分子的评价的核心词是“负责”,把知识分子还原到他们生活的年代,考查他们的言行与历史纵横嬗变之间的联系。在《未完成的昔日》里,朱特以苛刻的眼光,重新审视了法国左派知识分子,那些对共产主义满怀热情的人们,以对信仰的忠诚,刺穿了现实与道德的责任感,用颇具煽动性的抒情话语,共同参与编制了一个充满悖谬与罪恶的乌托邦谎言,天真地让自己成为共产主义的宣传道具。而苏联的共产主义极权漫延至东欧,他们的热情才慢慢转化为不知所措的彷徨。朱特颠覆了包括萨特(1905-1980)在内的很多知名知识分子的形象。以萨特们的智商和修辞学修养,把他们的作品从具体的社会历史中抽离出来看,总是能看到值得尊敬的品质,比如正义、良知、对真理的追求。但若放宽历史的视野,在更长久的历史图景中观察他们,萨特们虽然“抓住了时代的脉搏”(萨特之语),但也妨碍了时代健康的血液循环。加缪以及莱昂布鲁姆、雷蒙•阿隆与萨特们相反,他们有自己的辨识标准与判断尺度,尽管他们都被当时的人们弃置于时代的暗角,放逐在主流思想之外,他们以自己的言行,纠正着时代的谬误。即便这种“纠正”是微弱的,甚至在实际上并无甚作用,但在后人检视历史之时,他们可以成为智慧的汲取之源。摒弃历史的浪漫与抒情法国在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了“知识分子史”研究。从19世纪末的德雷福斯事件开始,法国知识分子序列,构建了20世纪法国精神空间里群星璀璨的图景。和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一出场便是对国民性批判所不同,法国现代公共知识分子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序曲,是对真理与正义的捍卫。人们对法国的政治与文化环境,一直充满想象。因具体的现实而产生的某些形而上的期盼,特别是当周遭社会充斥着谎言与非正义,或者平庸与媚俗时,人们就更容易用抒情的、史诗般的眼光,打量20世纪法国知识分子,把他们看作是骁勇善战的骑士、高尚纯良的圣徒。 击退这种对历史的抒情,是需要勇气的。反向的描述,则意味着要肩负更多的责任,给出更多的分析与判断。批判总是比赞美来得艰难。托尼•朱特选择了前者,并托举出一个历史文化反思的主题:为什么你们没有看到,20世纪的法国,充满了蹊径与迷津,散布着溃败和伤痛?在国家困境和历史进程举步维艰时,她那些熠熠发光的知识分子们,却是那么地不负责任。法国知识分子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在自己的国内,并没有一个切近的强权要抵抗,无需直接肩扛黑暗的砸门。法国的政治秩序在近代一直以“共和”为主要标志,以至于研究政党与政府关系的学者们一致判断,法国非常接近无政府状态的政党政府,以政党的软弱闻名,是很典型的弱国家强社会。因此,在法国,知识与权力并不是幽怨的宿敌,它们各有其尊位,前者是精神世界的君王,后者更像世俗世界的武夫。其公民与终极事务(如真理、善)的关系,与政府无关。德雷福斯事件,更是把法国的知识分子推到了整个世界面前,他们的影响力是世界性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托尼•朱特认为,知识分子的影响力和责任是成正比的。恰恰是法国知识分子的这种世界性,使得他们需要负起更多的责任。他们坚持的一种理念或者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所拥有的道德洞察力和善恶判断,会深刻影响到他人。知识分子的迷津1942年7月16日、17日,一万三千一百五十二名犹太人在巴黎及其郊区被逮捕,并送往奥斯维辛集中营,遭到杀害。那是纳粹统治下的法国维希政府,在极度恶劣的状况下,受命逮捕了犹太人,以妇女和儿童为主,因为男子们已在之前被围捕送至集中营。那次围捕,被称为“春风行动”。直至2002年,法国政府才公开承认这一段历史。而1942年前后,正是让-保罗•萨特和西蒙娜•德•波伏娃名声鹊起之时。萨特的剧作《苍蝇》和《密室》在德国占领的巴黎上演,波伏娃的小说《女宾》出版,她甚至期待自己能够得到龚古尔文学奖。对法国国内反犹情状之酷烈,波伏娃和萨特并无深刻意识,前者在1942年6月,即春风行动前月,还在日记里说自己尚未在巴黎看到戴黄星的犹太人,她觉得法国的犹太人并没有把纳粹反犹当一回事。同时需要说明的是,1940年,德国一占领巴黎,就开始实行出版审查制度,因德国占领军内懂法语的人并不多,他们要求每一家出版社为自己的出版物负责,令其进行自我审查,要求不出现任何反对德国人的作品。法国出版协会立即发布了书籍“黑名单”。这名单的另一个名称叫“奥托书单”,法国人把这书单当做礼物送给当时的德国大使奥托•阿贝茨。奥托书单共有三份,“春风行动”进行之时,法国出版界正向德国递交第二份奥托书单,到第三份奥托书单时,法国人把《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絮佩里也列入其中。借着足够的时间上的距离,我们能轻易地发现,德国人对法国人的伤害,远不及法国人自己加于自己的伤害。维希政权(1940-1944)存在期间,是法国后来以“萨特”为中心的左派茁长的时期。《左岸:从人民阵线到冷战期间的作家、艺术家和政治》的作者曾满怀讽刺地写道,那些在维希政府期间出名的作家,是否应该意识到,正是纳粹带来的竞争上的真空使得他们出名更容易,因为他们的竞争对手正在集中营或者正被遏制着喉咙无法发声。捷克作家伊凡•克里玛曾坦率地写道,纳粹溃败,战争结束,苏联的红军出现在布拉格,他以为善的力量终于战胜了恶。事实是,捷克迎来的是更为漫长共产主义极权。“很长时间后我才明白,常常不是善与恶之间的力量在战斗,而仅仅是两个不同的恶,在为了控制世界而互相斗争。”托尼•朱特对知识分子道德的考量尺度,正在于此,能否辨别善与恶,或者,至少不与恶同声相济。他认为20世纪知识分子的言行,都预设并包含着要对一些重要问题的表态,比如,德国纳粹,苏联的共产主义极权,因为独裁与极权在实际上牵连和约束了当时的精神文化生活。但当时大多数法国知识分子同样沉陷在克里玛所描述的那种迷津里,把一种力量(纳粹)视为恶,同时自然而然地把另一种力量(共产主义)视为善。特别是维系政权的四年,强化了这种简化的善恶判断,之后进入冷战期间,法国知识分子在美国的资本主义与苏联的社会主义之间,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后者。坟冢与纪念碑历史地看,20世纪中期的法国维希政府时期是一个分水岭,这是20世纪的法国知识分子唯一一次与恶亲密接触,但是那时纳粹之恶已太显而易见,无需深刻的洞察力,并不能构成对法国知识分子智识与道德上的考验。而法国20世纪维希之前与之后的历史,才真正这种具有考察价值。朱特在《责任的重负》中所选择的三位人物,正对应着那种具有考察意义的历史。莱昂•布鲁姆(1872-1950)是法裔犹太人,亲炙了19世纪末法国文学盛宴,以文学评论家的身份,在文学圈内确立了自己的位置。那时,知识分子群体内最主要的就是文学家。布鲁姆之后告别了文学圈,进入法国最高行政法院,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一名成熟的法理学者,并顺势进入政治领域,加入法国社会党,以其人格魅力成为法国社会党的领袖。1936年,布鲁姆通过选举获得组建政府的权力,成为法国历史上第一位犹太人总理。他的政府——人民阵线政府存在了4年。1940维希政府把他出卖给了德国人,他以重要人质的身份,在纳粹的集中营度过了四年,大难不死,余生都在反思政治与权力。布鲁姆的时代,是政治与知识的蜜月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在整个世界舞台上,出现了一群心怀救赎的人们,靠理论的魅力,把创造美丽新世界的梦想,注入人群中,并因此获得权力。无论是墨索尼里还是希特勒,他们都书写过感人的梦想,他们的极权之诞生,也都是有群众基础的。而布鲁姆一生秉持社会主义理念,坚持共和。更重要的是,他坚持不懈地把他领导的社会党,限定在一个党派范围内,严格区分掌权和用权,认为一个社会必须存在多个党派,而一个党成为执政党,意味着该党获得了用权的权力,而非拥有权力。也正是因为有这些认识,所以20世纪20年代,布鲁姆就发现列宁的政治趋向是夺权而非用权,因此一生都以社会党居身,反对共产党。加缪(1913——1960)和萨特一样,在维希政权时期成名,其声名在二战后达到巅峰,他是典型的文学家式公共知识分子,文学、思想与政治介入相结合,一度成为法国最著名的道德喉舌和思想导师。20世纪中期,法国兴起公共哲学讨论,知识分子站立在精神的废墟上,百废待兴,指点江山,气势如虹,把写作与治国揉成一团。加缪却和激情的萨特们分道扬镳,去思索人的价值问题,之后远离公共激情,褪下公共知识分子的袍子,成为时代格格不入的沉思者,至1960年因车祸去世。雷蒙•阿隆(1905-1983)身上有着浓郁的学术气质,理性务实,坚持思想的严肃性。对于他来说,肯定或者否定一个问题,都需要经过复杂的知识检验与智力推断。他的谨慎和克制,让他在20世纪中期成为萨特们嘲讽的对象,而喧嚣的年代过去之后,人们在萨特式激进主义的坟冢上,“开始给阿隆式理性建造纪念碑”(托尼•朱特之语)。历史理性与道德历史何去何从,充满了太多偶然的因素。以后来显而易见的是非善恶标准,去判断彼时的人们,是不公平的。知识分子史研究遇到的一个困境就是,言行的原因,言行本身,以及言行的结果,此三者究竟该怎样恰如其分地呈现。基于同样的理由,最后可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比如同样是为了追求正义民主,有人选择了拥抱法西斯,有人选择了拥抱共产党。或者相似的言行,却有着不同的原因和结果。托尼•朱特的重心,落在言行本身上。历史学家并没有权力充当历史人物的裁判者,他们使用的往往是一种呈现的技能:颠覆一个历史人物的形象,或者为一个模糊的人物重新勾描出鲜活的模样;推翻一种叙述,重述一个事实。托尼•朱特对他笔下的知识分子进行的道德考量,就是通过重新描述他们生活的时代与他们的言行,重新描述他们与他们的时代的关系。而托尼•朱特对20世纪法国的病理剖析,其实并非法国所独有:政治理念上左右之争激烈,参与者傲慢而刚愎自用,却没有人为实际的政治负责;一个不正义的政府(维希政权)带来的长久的道德溃败,却没有人专注于道德秩序的重建;政治秩序不稳定,短时间内经历不同性质的政权,导致社会生活出现奇怪的断裂,随之带来的是对共同经历的历史全然不同的解释与理解。他所例举的这三大法兰西病症,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历史阶段都有所体现。在他笔下的三位负责的知识分子:莱昂•布鲁姆在政治上负责,他使一个政党免于独裁的困境,也维护了政治共和的原则;加缪身上的政治性非常弱,但是他在道德秩序的重建上远比同时代人更为尽力;阿隆严守理性,与各种狂热、激情对峙了几十年。他们的言行并非直接医治了当时的法兰西病症,而是在托尼•朱特的检视之下,发现他们所拥有的那种“医治”的功能。虽然,托尼•朱特在《责任的重负》中,描述的是知识分子的道德责任,而其实,作为一位历史学家,托尼•朱特同样也直面责任的重负:历史是可以被汲取的,而不仅仅是客观地再现。有价值的历史描述,往往能提升我们预测和控制事件的能力,暗示了“该怎么办”的答案。成稿于2011-05-30供《经济观察报•观察家》2011年6月13日

精彩短评 (总计55条)

  •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生活片段
  •     这是一本关于布鲁姆、加缪,阿隆和法车等三人的人物评论的书,只是粗略的翻下,所以内容不能做评价。纸张印刷装帧都很好的,关键是其中的翻译也觉得不错,不像有的译文比看原文还难!再加之特价购入,只能是非常喜欢了!
  •     作为半个“女文青”,为什么要读这种书?书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对这种题材,要么投入大量的精力搞个明明白白(比如读个欧洲政治哲学的研究生,或者假装自己每周都要给人民日报写社论),要么就只能一知半解。为了多一扇了解的窗户,为了不狭隘,保持对这世界的好奇心吗?开始我是这样想的,但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     以布鲁姆、加缪、阿隆为切口,挖掘法兰西病症,党性思维方式让法兰西深受其害,走不出低效率政治文化的怪圈。朱特的分析鞭辟入里,这本书只有两百页,但行文非常紧凑,丝丝入扣。
  •     其实没有局外人
  •     时代背景需要补课,问题意识的语言背景需要补课,所写的三位知识分子的生平和著作需要补课,朱特叔学术玩得太高端,我辈读来甚感孤陋寡闻。
  •     文人从政,总是拿文章当成现实,满脑子东林党式的幼稚幻想;政客拽文,又喜欢将现实塞进文字,不把自己打扮成伟光正不罢休。不管怎么说,拿口号唬人毕竟是一件本小利大的事情。
  •     相对身处其中的困境,远距离旁观和评价永远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译者的文笔比译风要好。
  •     还差一章未看
  •     加缪是个世界主义者,无根的人。像其他无根的世界公民一样,他毕生都在探寻一块可以置身的坚实之地,但同时又知道这是无望之举,流亡的状态才是他的真实处境。
  •     当然更期待原版,恐水平有限理解不了...
  •     历史的政治价值与知识分子的责任
  •     关于三位大师人物的较好著作.
  •     分三天按对之的熟悉程度看完,加缪-阿隆-布鲁姆
  •     托尼朱特的文笔好犀利
  •     20世纪哲学
  •     都是尴尬的角色,誉满天下,谤满天下,朱特透彻而优雅的笔触激起了我对阿隆的极大兴趣。只读过论自由和鸦片,显然不能尽其面貌。
  •     托尼·朱特关于布鲁姆、加缪和雷蒙·阿隆这三位法国思想家的思想史叙事合集,之所以会把这三个人放在一起,不只因为他们都跟20世纪法国的政治社会变迁紧密相关,也因为他们相对于法国主流知识阶层,都处于局外人的状态(布鲁姆和阿隆是犹太人,加缪出生成长于法属殖民地阿尔及利亚)。正基于此,他们坚持独立思考与发声的状态才显得尤为难能可贵。朱特的讲述诗意流畅,气势磅礴,借三位思想者的故事,串起整个法国在20世纪里的思想与政治变迁,非常值得一读。
  •     反共三哲人
  •     加缪因幼稚的哲学观被讥讽为”讲授康德的中学教师”(又心疼他,又不得不认可这份判断),完了他发现法国知识分子核心集团就像锯齿鲤,随意粉碎新晋事物,只为毁灭的快感。托尼朱特这段写得真有感觉。相似的整理谱系,《责任的重负》很容易让人想到《黑暗时期三女哲》。
  •     不同时期、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人
  •     有时间还是要再买一本朱特的书的
  •     读此书不是清云流水的!浮躁的人看不下去!
  •     歷史同時作為景框與鏡面
  •     深刻的洞察力,对证据的充分掌握,极好的文笔。。。当然我只看了感兴趣的阿隆那部分
  •     为了了解1945年前后的法国知识界,这本书花了很长时间来细读。这种历史写作方式很有趣。希望继续读到类似的书。
  •     在阿隆眼中看见世界,加缪眼中看见他人,在布鲁姆眼中看见自己。
  •     译笔流畅的一本思想史
  •     布鲁姆,我就是冲他去的,书虽然有些单薄,不过印刷质量还不错
  •     三个“失败的”备受攻讦的20世纪人留下了一张药方:政治实践应该秉公持正,远离党派与私利的沼泽;公共言说应该对的人的全面处境负责,尤其不能避谈道德;学术研究自求高深的同时,要将理性输出为有效的启蒙,进入社会政策。可惜对阿隆的了解太少,这部分读得不顺。
  •     着重读了加缪部分
  •     挑选了法国知识界左中右阵营里各自的“局外人”,这点有新意。但整个时代幕布确实过于庞大,涉及一战后、二战后的国际政治、阿尔及利亚问题、五月风暴、维希政权等,对这些事件的不熟悉,部分文字难免读得一头雾水。
  •     特价买的,值得。书内容可读
  •     冲着便宜买的,可惜觉得这书的内容不是我的菜……
  •     2015-05-25标记,2016-11-26读毕。能清晰地感受到笔端的感情。很庆幸,我们这个时代是阿隆的时代。
  •     局外人。
  •     相较于同时代的萨特波伏娃等人,加缪于后人来说的确不算太有名。但很高兴的是,现在渐渐也有很多人开始知道他,而在法国,无论是否礼节性的回答,上次遇到某个法国人,问他说 Le écrivain,Albert Camus, vous savez的时候,他说,oui, nous parlons souvent de lui 的时候,真是觉得开心。
  •     三位20世纪法国最富盛名的知识分子,不一样的思想观点与立场,相同的是肩负的知识分子的责任。
  •     背负时代责任的知识分子,必定不是那些抱伟大之思入伟大之迷途而忘却现实的人。
  •     现在对法国文学感兴趣
  •     书名错了,法国,错成了法车
  •     作者细数布鲁姆等几位法国知识分子的观点与理论,更给予了中肯的评述。图书纸质虽然一般,但是封面设计很大气,既有学术图书的风格,又体现了畅销书的特色。
  •     一个想当文学家,被拉入了哲学;一个想当哲学家,被放进了政治圈;一个政治家却遭到排挤。ps,萨特抢镜成功。。
  •     精彩,没有估计到
  •     加缪不是个完人,甚至与同时代的法国知识分子相比他在某些方面存在着缺陷。但出于自身无法割舍的有关故土与童年的情感和关于道德困境的深刻体认而导致的政治上的些许天真或许正是其真与善的体现。他是众生之中的一人,而在众生之中他尽力为人。
  •     翻译比较那啥...
  •     很值得一看
  •     他们每个人在黑暗时代有不同的反应与作为,经历过、努力过。有人,你尊敬;有人,你热爱。我们的哲学家只有荒谬和理性,他们对剩下的一切闭上了眼睛。可加缪说,我是一个艺术家而不是哲学家。:)因为,在“一切”之外,还有生活,还有自由,还有美,还有美所意味着的东西。 所以他义无返顾地生活和酷爱,也所以他比旁人痛苦。
  •     翻译不是很好,但依然可以看出托尼朱特的思想深度和美妙文笔
  •     用复杂难辨的20世纪法国史,借三个不同领域不同身份的思想家,论述了历史和真理那暧昧难解的表象,更重要的是,它阐述了无论是学者、作家还是政客,作为一个思想家该承担怎样的道德和社会责任。在任何时候,为此而独立思考并发表观点就是最大的意义。
  •     补记一个。大体不错,但这本的翻译其实还能更好。
  •     大革命以来,法国知识分子似乎很难对“法兰西综合症”免疫,即面对历史的阐释权时,急于抱团形成敌对的派别,抢占道德的高地,以使自己的团体主导政治合法性的论争。这使得法国知识分子在面对问题时不能做到不偏不倚。意识形态而非现实性成了目的,而“知识分子的正直”成了天方夜谭。似乎只有在左右之争中选择一个阵营,才算是进入公共生活。集体主义的重负使得个人的自决和责任变得可以用来牺牲,变得不那么重要,其表现就是法国知识分子政治上的不负责任。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958年第五共和国的成立。在这种环境下,朱特认为本书中这三个人的出现实属难能可贵,是20世纪法国独立思想的熹微亮光。朱特写起来倒真的是沛然就下,气势磅礴,但通读下来,仍觉得在加缪和布鲁姆身上标榜独立思想,似乎显得有些牵强。
  •     适合对当时大环境有所了解的人深入了解
  •     没有想象的那般吸引人,但至少萨特部分引人注目
  •     比想象中的要好,阿隆部分受益
 

外国儿童文学,篆刻,百科,生物科学,科普,初中通用,育儿亲子,美容护肤PDF图书下载,。 零度图书网 

零度图书网 @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