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是

章节摘录

　　1　　虽然站在像是往日的武道馆或ZEPP 那样大型的箱状舞台上，却并没有被录音棚的技术人员围绕。　　在被醉汉包围的同时，还要为风险企业年轻社长蹩脚的改词歌做乐队伴奏，太郎要手握吉他，直至完成自己的工作。　　在丸之内商业街最繁华地段的建筑物一层，挤满了公司的工作人员和相关人员。从太郎目光所及的范围望去，他们基本都是二三十岁，女性穿裙子或设计时尚的套装，男性身着修身潇洒的西装。太郎觉得，他们这种在正装打扮上最大限度地体现个性的自我意识，与在学生服下面穿着花哨T恤的不良高中生们没有丝毫区别。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醉汉，额上由于汗水和滴下的发蜡而油腻得发光。他在太郎眼前摆出模仿弹吉他的动作，这让太郎觉得胃烧得疼。这都算什么？！一种烦闷的气氛飘荡在满是年轻公司职员的华丽聚会中。　　最烦闷的是自己。太郎虽认识到这点，却还是继续淡淡地演奏。　　“喂！咱吉他弹得比你好！”　　见太郎无视他，这个口出狂言步履蹒跚的醉汉就爬上低台，企图拔掉吉他上的接线，但被他的一个同事模样的人制止了。太郎从台上清晰地看着观众的状态，他清楚地知道，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在听他们的演奏。　　获得解脱时已是晚上九点。太郎与其他演奏者匆忙打过招呼后，就在大楼入口处同他们告别了。他一直抱着吉他盒子向东京站走去。快到九月底了，一到这个时节就会感到寒意。外面的气温完全不同于白天去大学上必修课时的空气触感。　　五小时的束缚可以获得三万日元的薪酬。事务所扣去四成，到自己手里的是一万八千日元。这已经很高了。一天赚的钱与普通打工的工钱相比，也许是高报酬了。然而，这并不是一周几天用来调剂生活的工作，与出道时接下的音响器材广告所得的出演费以及得以满足的自尊心等境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一旦品尝过最好的美味，享受到极致后，就算数年之后也无法忘记当时的味道。　　太郎回到位于芦花公园的公寓时，感到异常疲惫。他忍住想要一头倒入钢管床的诱惑，把纳豆和泡菜当做小菜，就着冷饭吃了。冲过淋浴后，便直接进入吉他练习状态。　　将吉布森牌的电吉他与放大器相连，再把耳机插到放大器上，太郎听着声音进行练习。木质结构的公寓墙壁单薄，不能在这个时间出声练习。太郎摘下耳机时，房间里只有节拍器发出打节拍的干涩声音。　　无论是考试的前一天，还是感冒的时候，不管心情如何低落，太郎都没有中断过每天三小时的吉他练习。“偷懒一天，落后七日。”太郎刚开始自学吉他时，阅读过很多吉他教本，无论哪本上都写着这句话。正是由于没有任何人强制还能严格将此作为戒律实行，太郎才能在年轻时出道。出道之前的练习时间比现在还要长，一天要练足七个小时。　　对于练习从不曾松懈过，为何如今自己却过气了呢？虽然找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却由于并不能找到立刻解决它的某种具体办法，所以要在作为吉他手的路上前行，太郎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踏实地练习，提高演奏技术。　　2　　步入快餐店，店内挤满了放学回家的中学生。太郎平时会考虑是不是改去咖啡厅，但是在这样肆虐的大雨中也就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留在门口的包厢席占座位，让小林和伊势崎去收银台。在残暑渐消的秋季中旬，东京在上午遭遇了难以预料的冷空气来袭。每当自动门开闭的时候，冷风就会疯狂吹向太郎。他只披着黑色棉质的骑士夹克，虽说向店员提出想转移到更里面的位置，但被迅速拒绝了。在快餐店更靠里的位置，聚集着成群结队的中学生。对他们而言，快餐店并不是快速填饱肚子然后离开的餐厅，而是只要花费很少的钱，大概两百到三百日元就能享受长时间聊天的地方。　　就在三年前，太郎也和他们一样。这样想来，在不曾打工的中学和高中时代，每个月只有三千日元的零花钱，自己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太郎从心底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在大学生活正好过半的现在，三千日元不过是在公共小酒馆消磨两个小时的花销。一个月能支配的钱是三千日元。当时去快餐店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两次，就算只从最便宜的单品菜单上点单，也要花费一千日元左右。不过，那时的自己并没有感到经济上的窘迫， CD、乐谱还有吉他的替换弦等必需品，都能够如数购买。因为亲戚很少，过年时收到的压岁钱也必定不多，就连父母承诺的生日礼物也时常告吹。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规划钱的呢？　　“单点一个汉堡，就这样。”　　伊势崎和小林回来接替座位后，太郎便去收款处排队，点了与往常一样的东西。被私立大学录取的大学生，现在却点了最便宜的东西。只需拿出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就可以得到一个夹好牛肉饼的汉堡，这样平常的事实令太郎感到奇妙。这是与一百日元等价的食物。自己为了赚到一百日元，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每周六晚上九点，关东电视台会播出一个叫做“日本人的梦想”的选秀节目。太郎在高二那年的一月份，偶然间看到这个节目甄选超专业乐队的通告。招募分为四个部分进行，分别为主唱部、吉他部、贝斯部、鼓手部。于是太郎在那年二月带着当时手上的廉价吉他，参加了在东京会场的一次选拔。在那之后，他一路披荆斩棘，从吉他部参选的四千三百一十六人中脱颖而出，名列榜首，最终在同年九月得以出道。乐队单曲和唱片CD销量高达三十万张，此后登台于红白歌会，举行全国巡回演出——这些，都是他还是高中生时就已经实现的。　　“你这家伙还是点一个汉堡啊，有钱就应该在点餐时爽快点嘛。”　　穿着黑色羽绒马甲的小林嬉笑着，已经将整盒鸡块一扫而光的伊势崎也一起嘲弄太郎。　　“是啊，连我们的份儿也一起请了嘛。TARO先生，带钱了吧？”　　被他们用欧美风格发音称呼的时候，所指的就是“TARO”。因为山木太郎的原名太过普通，所以唱片公司就给太郎起了一个只用罗马字母来标记汉字的艺名。而且这个TARO，确实曾经很有钱。　　在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太郎每天流连忘返于各色同好会的新生欢迎会。某天深夜，他醉醺醺地回到千叶的老家，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太郎收”的信封。那是他所属的唱片公司寄来的，打开信封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片。这是太郎第一次见到预扣税款票，从一百几十万日元的收入中扣除十万日元的税款。被扣除的税金自不用说，所得薪酬的巨大数额也令自己吃惊不已。仔细阅读后发现是CD再发行和卡拉OK等的追加版税，好像在很早之前家里就总是收到预扣税款票。第二天清晨，母亲拿出了太郎的银行账户存折，他看到上面竟然显示出高达七百六十万日元的存款，这样庞大的数字涌出一种不现实感。　　“不行啊，我现在基本就是过气明星了，已经没有存款了。”　　虽然太郎这样说，但是小林和伊势崎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人们现在仍然觉得艺人在地下时期不出CD就无法维持生活，但是从不认为出道的艺术家也会如此。这好像也不无道理，很难有人会相信在热门电视台的选秀节目中，耗时长达一年左右甄选而出的“天才少年吉他手”，会在这条道路上失业。　　在垫盘子的纸上，印着由R&B歌手“Lio”代言的新产品的宣传广告。从进店的时候起，太郎就注意到每隔几分钟她的新歌就会在店里被播放一次。小林随着太郎的目光望去，便明白了太郎的想法。　　“TARO先生会吉他速弹，真是不错的才能啊。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人生会发生些什么。就连当时在选秀中落选的Lio，现在也是青少年流行文化的中心人物。咱也差不多要成为广告人，想要成为成功人士的一员呢。”　　小林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从小型背包中掏出一本A4开本的书。他翻着页码，用中指在“乐队器材”那一页折了一个角，这让太郎想起他几天前的胡乱举动。前几天太郎他们三人所属的同好会组织烤肉大会，当时喝醉的小林空手去抓金属网上的烤肉，结果被烫伤了。　　“这是什么？”　　“这是《企业四季报》的当季刊啊。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你这家伙最好也去买买。”　　对伊势崎的询问，小林用说教的语气回答道。这样说来，据说小林在夏天参加了大型广告代理店的实习，他一直都希望能从事广告业的工作。太郎接过小林手里的《企业四季报》，其中的内容分为“土木·建设”、“企业·零售”、“传媒”……等类别。而在那些分类中，“媒体”又被细分为“电视台”、“报社”、“广告”等类别，并且刊登了在各个业界中的实力图，有股价、统一决算销售金额、年均收入、平均工龄、业界前景……各种各样的企业在这本书中用相同的形式刊载，太郎被这种根据数据做出比较的不可思议的编辑方式吸引了。这是一本针对实时股票贸易和就业编辑的严肃刊物，让太郎记起儿时读“工作图鉴”时的单纯好奇心。比如，在全国范围内设有售后门市部的知名化妆品企业，年均收入却出人意料的少；而不知道是制造什么的机械制造商，其年均收入却高得令人难以想象。太郎试着寻找“吉他手”或“音乐家”的职业，但是连“音乐业界”的版面都没有。　　“你小子读这个……没有必要吧。以后也是靠着一把吉他吃饭的吧！”　　小林笑着说，伊势崎也这样附和，这却让太郎考虑起将来的事。自己以后真的要像大家说的那样一边以吉他手身份重振不被大众接受的重金属音乐的梦想，一边每月打几个零工拿当日结算的工钱——就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吗？　　那次选秀节目从各个部精选出四人组成乐队，但不到一年，乐队就在事实上解散了。太郎偶尔得到的作为吉他手的工作，不过是为同一家经纪公司的其他艺人做伴奏演出，或者出去走穴做商演，大概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以乐队或自己的名义发行CD了。　　在四季报上还刊载了电视台职员的年均收入。无论是哪家主要的热门电视台，年均收入都超过一千万日元。只凭吉他技术，每年的收入是不可能接近这个数额的。太郎眼前闪现出自己曾经参演的形形色色音乐节目中的工作人员的面孔，其中热门电视台的职员们据说挣的钱比自己要多出许多。　　“这样说来，从下下周开始，终于要进行播音选拔了。惠也在非常认真地投入到这件事当中吧？”　　伊势崎拿着薯条对太郎说道。太郎正与同为同好会成员的佐藤惠交往。她从今年一月份开始就在广播培训学校学习，一般来说为期三个月的课程——到九月份为止，她已经参加将近三次的课程了。由此看来，她的态度的确非常认真。　　“嗯……惠的话，大概无论如何都能考上的吧。长得还不错，被准热门电视台录取是没有问题的吧。”　　准热门电视台——小林自如地使用着太郎不熟悉的词语说道。如果是，准热门电视台，就连惠都可以被录用吗？太郎对她参加广播培训学校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关心。如果惠通过了热门电视台的选拔，她就会名利双收了。太郎想起前几天在派对会场工作的悲惨经历，心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要怎么做才能被下下周开始的播音选拔录取呢？”　　经太郎这么一问，小林转向对此露出同样惊奇表情的伊势崎，开始说明选拔的规则程序。　　“总之，不重写几次在报名网站上填入的个人推荐和志愿动机是不行的。而且不管怎么说，对于播音选拔，在申请表上贴的照片才是最重要的事。丑女小山好像也会参加选拔，那家伙除外。”　　在同一个同好会中的丑女小山——原名叫城山静流，她应该也和惠一样在播音培训学校参加了九个月的学习。确实，她会落选吧，真不想在电视上看到她宽下巴的丑脸。　　“不过，为什么小林对播音选拔知道得这么详细？简直是求职狂人啊。”　　“我也想参加试试。我觉得如果要参加大型广告代理店的面试，可以先参加大型电视台的面试去习惯一下比较好。每一个电视台大概都有三千人参加选拔，其中有一半人无论如何也都是来做陪练的。你小子曾经踢掉四千多竞争对手出道，我正想向你请教一下选拔时的心理准备呢。”　　“首先要有相应的实力，然后要有年轻等话题性十足的特点。”　　“你笨啊，应届毕业生基本都是同龄人。”　　伊势崎曾经一直宣称要做飞行员，如今也下了决心要参加这次播音选拔。既然他都能这样轻易地决定参加，太郎觉得自己也想去试试，要是能当个播音员也不错。　　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大概过了半小时，太郎他们就被临时店员要求离开人满为患的快餐店，于是走进了附近一家二手音像店。在商住大楼一层的狭窄店面里，放着装有一百日元一张唱片的小型手推车，伊势崎热心地用手指计算着什么。　　“今天找到了四张TARO大师的CD！”　　CD封面由于紫外线照射而褪了色。太郎瞄了一眼递过来的专辑，马上还给了伊势崎。在二手市场供货过多，所以当时的CD只好能卖多少就卖多少。太郎了解到没有拜托别人告知自己的消息，暧昧地笑了笑，小林接过唱片，特意在封面上指出太郎。虽说是重金属乐队，但封面上的太郎并不是惨白的妆容，样子和本人相差无几。然而，店内却没有因曾经备受欢迎的天才吉他手在此而引发骚动。　　……

内容概要

羽田圭介， 1985年生于东京，毕业于明治大学商学院，现居东京。

2003年，凭借《黑冷水》获得第40届文艺奖，当时作者年仅17岁，就读于明治大学附属高中。

2008年，凭借《跑》获得芥川奖提名。

2010年，再次获得芥川奖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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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主人公山木太郎在高中时曾与某唱片公司签约，以当红乐队吉他手的身份出道。然而好景不长，在演艺事业蒸蒸日上时，乐队却突然解散。如今已是大学三年级学生的山木太郎，站在人生转折期的十字路口，为实现职业音乐人的梦想，与同龄的大学生们一起投入到“就业大军”中。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辉煌经历可以轻松获得理想的工作，但是，残酷善变的社会却慢慢地用现实迫使他重新对自身做出定位。“我本以为自己和那些家伙有所不同……”

这是一部真实地反映日本现代社会“就业战线”众生相的作品。作者羽田圭介用安静、细腻、有条不紊的笔触，将“处在即将迈入社会”的人生阶段的当代日本青年内心的徘徊、不安、焦躁却又充满期待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是被誉为“日本的韩寒”的羽田圭介，围绕青春、梦想和现实的人生命题向读者给出的回答。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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