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3-1
ISBN:9787511330178
作者:云五
页数:264页
章节摘录
第一章 苏珊的女王 顺着苏三的视线,蒙细月沐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透出一如既往的凛冽气质,好像自他们认识起,她就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头颅微扬,笑容冷峻,睥睨众生。 苏三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一直都在怨恨时光和命运,把蒙细月生在那里,把他生在这里,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错过了。 苏三失忆了。 和电视剧里男女主角被车撞一撞就失忆,再撞一撞又忆起一切的狗血情节有点类似,苏三也是撞了一撞。 不过,苏三这一撞比电视剧里的阵仗大得多。他和周粤年一同去塔希提岛,观看7月11日的日全食。此次日食的全食带西起南太平洋无垠大海,穿过少数岛屿后,结束于南美洲智利和阿根廷的南端。苏三和周粤年自驾第三代的西锐SR-22,到塔希提岛南面海域的舰船上进行日全食拍摄——苏三是疯狂的日食追逐者,俗称eclipse-chaser。几年里转战拉美、缅甸、太平洋数地,追逐各种日食,这回是年内第三次了。 苏三以前经常单独行动,最近发小周粤年状态不好,就约着一同去散心,可巧回程就出事了。十余小时的航程跟撞邪一般,先是在南海海域上飞机误入雷雨区,好不容易逃过雷击,在江城准备降落时又遇上一群飞鸟,角度极正地撞上来,直接导致引擎失灵。向江城机场求助后,苏三接替周粤年进行紧急迫降。幸而这架飞机是全降落伞防护的,保护装置开启后,飞机慢慢飘向南湖湖面,不巧又撞向南湖水岸。 然后,苏三就光荣地失忆了。 塔希提岛的风光美如画呀,塔希提岛的姑娘美如花……妈的,我又不是没去过!问题是——怎么周粤年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 陈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局部临时失忆,讲述过程中充满各式各样的学术名词,苏三也没搞明白。他当然记得自己姓郗小名苏三,家有双亲大人,还有两位哥哥和……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人在江城,他也记得约周粤年去散心,再后来……就怎么都想不起来。苏三醒来时抵死不信有失忆这码事。陈医生好笑,向他列举各种因事故短暂失忆的名人案例,有些失忆时间比苏三还要长一些。苏三依然不肯信。 “那你说今天是几号?” “7月6号,公司要公布第二季度财报。”苏三顿时一阵哆嗦,想起蒙细月跟他说过今天要向他汇报细节,“你们不是故意合起来玩我的吧?” “今天是7月13号。” “不可能,你们骗我!” 偏陈医生还笑眯眯地道:“蒙总在外面等着呢,我让她进来看看?她一晚上都守在这里,可担心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也一刀右也一刀,索性自己伸出脖子搁砧板上,还显得比较男人。苏三挺挺胸,心里默念一百遍镇定,一见蒙细月冲进来,还是吓得脖子往回缩。蒙细月神色紧张,急得像要哭出来。苏三抬头偷瞟她这神情,登时就愣在那里,呆呆地任凭蒙细月摸脑门揪耳朵,气都不敢喘一口。 原来他出事蒙细月会急成这样,苏三心头说不出的滋味,照武侠小说里的写法就是:某某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苏三还未来得及喷出一口鲜血,蒙细月已检查完毕,脸色顷刻间便沉下来,厉声斥道:“苏三你够了!我跟你吵了一架,你就失踪整整一星期,手机不开,也不事先交代自己去哪里!你不是号称飞过几十万英里从来没出过事吗?我告诉你,通航那边新订的新风笛赛尼加,不要指望我会埋单!下次你再想玩什么花样,拜托你回北京自己家里玩,哪怕你把自己玩死,玩得粉身碎骨我也无所谓,只要别连累我!” “我跟你吵了一架?” 苏三打从心底不相信这句话,他心道,阿Moon姐,您可替二哥管着我的钱袋子呢,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跟您吵呀! 蒙细月余怒未消:“你还好意思问!” 苏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立刻搬出医生大人来救驾:“我……失忆了。” “拍电视剧呢?还失忆!”蒙细月眯起眼,目光极嫌弃又不屑地从他脸上瞥过。苏三本欲争辩,忽然想到蒙细月冲进病房那一刹那眼泛泪光的模样,声音不自觉又软下来,老老实实做小学生认罪状:“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他料想蒙细月也不敢正面找周粤年的碴儿,立刻拿他当替死鬼,“这回是阿粤主驾,要不是我迫降技术好,连他也没命了!”说着还准备举手做指天誓日状,不料扯动左手臂上的伤处,忍不住咝了一声。蒙细月眉心轻蹙,像有点心软,口上却冷嗤道:“这不记得挺清楚嘛!” 苏三张口结舌,还想解释说这都是陈医生转达的,蒙细月手机忽然响起来。她走到门口接起电话。苏三竖起耳朵。蒙细月脸色铁青,显然电话那头的人运气不好,撞到枪口上:“孙蕾蕾,你有胆再捅一次娄子,我忍着付你五年的卖身钱,也藏着你五年出不了一个镜头!” 这话一出口,先让苏三倒吸了口冷气,原来是孙蕾蕾——那姑奶奶的性格苏三是清楚的。自打去年拿了影后,玩个性玩得越发出位,不知道这回又出了什么事,能让蒙细月撂下如此狠话。没两分钟蒙细月就解决好孙蕾蕾,等她回过头来,苏三忙问道:“蕾蕾出什么事了?” 蒙细月余怒未消,眯眼盯住苏三,冷嗤一声:“什么事?你们真好啊,一个两个约好了来跟我拿钱!通航刚把你新订飞机的牌照保险价目给我传真过来,钱我还没打过去,你这架就来了个毁尸灭迹!你当你二哥是印钞机啊?” 苏三干咳两声,讪讪地也不敢反驳。 蒙细月顿顿后又道:“花钱事小,我就不说你什么了,如今你是菩萨金身,稍有差池,我是要株连九族的!你管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有心情问蕾蕾怎么了。公司签的这么多人里,没一个像她这么能闹腾的!” 苏三还准备替孙蕾蕾说两句好话,如今看这形势,哪还敢火上浇油?他心里默默念叨,蕾蕾啊蕾蕾,这回可别怨我不帮你说情,实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况且——苏三迅速为自己明哲保身的行为找到了合理依据:但凡蒙细月决定了的事,哪是他说两句好话就可以变得了的?虽然……虽然,他名义上还是蒙细月的老板。 片刻后蒙细月又开口,声音却已消沉许多,透出些颓丧:“算了,你也昏迷五六个小时了,饿不饿?我让酒店给你做了夜宵,应该送过来了。粤少还在外面向医生了解情况,你要没什么事,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他陪在医院这么久,也不容易。” 她揉揉太阳穴,整个人的气势都垮了下来,倦怠无力。苏三听她说让酒店做了夜宵送过来,悬着的心又放下来一半——蒙细月便是这样,口上对他再刻薄,心里头还是照顾他的。蒙细月开门让周粤年进来,自己带上门出去。周粤年伸着脖子,一直看到蒙细月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才回过头来蹿到病床边,低声问:“三儿,你没出卖我吧?” 苏三老神在在地瞥他一眼,很坦然的“老爸拿来还债,朋友拿来出卖,你现在还问这种话简直多此一举”的表情:“死道友不死贫道。” 周粤年脸色一变:“三儿,你不能这么不厚道,我承认我技术不好,可你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当时要不是你突然吓了我一跳,我按错按钮,那群鸟也不至于撞那么准!你现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们家希拉里·蒙会砍死我的!” 苏三心中闷笑,周粤年每提到蒙细月,都代之以“希拉里·蒙”,畏惧之心溢于言表。 周粤年一脸误交匪类的气急败坏。没多久蒙细月就回来了,抱着一个小保温箱,很客气地把周粤年“请”走后,从保温箱里取出各式餐具:“夜里吃清淡一点吧,我让厨师给你做的海鲜粥。” 苏三试着转动身子。他左臂打着石膏,右手就使不上劲儿。蒙细月看他动作为难,问:“我给你叫个护士进来?” “不用了。”苏三脱口阻止,又试了两下,实在不好进食,很难为情地问,“你——要不,帮我一下?” 他看着蒙细月的脸又冷下来,目光凝在他脸上,仿佛在审视衡量着什么。半晌后她坐下来,一声不吭地从他手里拿过勺子,一勺一勺地开始喂他。 喂到一碗海鲜粥吃下三分之二时,蒙细月才开口,语调依旧刻板冷淡:“郗总已经知道了。飞机一掉下来就有路过的人拍了照传到网上。好在郗总已经帮你瞒过去,说你把飞机借给周粤年开,伯父伯母才暂时没起疑心。” 开口郗总闭口郗总,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喜欢我二哥呀!苏三恨恨地想。 蒙细月口中的“郗总”,也就是苏三的二哥郗至诚。苏三姓郗名至礼,小名苏三,不过朋友们都叫苏三叫顺口了,到后来外面的人反而忘了他本姓,不熟的人甚至以为他真的姓苏呢。 苏三的这个圈里,几乎家家都有些不可说的秘密,唯独郗家是难得的例外。鹣鲽情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一切美好的形容词用在郗家似乎都不过分,最令外人眼红的莫过于养出郗至诚这么个好儿子。郗至诚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出国的时候出国,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堂兄弟们都知道,郗老爷子最倚重的孙子是郗至诚,最疼爱的是幺孙苏三,既然论手段斗不过郗至诚,讨欢心比不过苏三,索性老老实实向外发展,家里这摊子产业由得郗至诚去劳心便好,反正,郗至诚处事公正,年末不会短了各人的分红。 郗家的世交好友教育子弟时,都以郗至诚为榜样,而拿苏三当底线——苏三打从出生起,除了挖空心思花钱,就没有第二样事可操心:早年说学设计,就去欧洲晃荡了几年;后来迷上玩飞机,跑到美国参加特训;这两年又说要拍电影,郗至诚干脆就收购了一家娱乐公司,经由嫡系心腹蒙细月的手一整改,挂名“苏珊娱乐传媒集团”,由得他折腾。其余摄影、音乐、绘画,各种爱好不一而足。如果败家也可以作为一门专业,苏三早已博士毕业,正在通往圣斗士乃至烈士的路上策马狂奔。 唯一让苏三束手束脚的,也只有周粤年口中的这位“希拉里·蒙”——蒙细月。 苏三心里比谁都清楚,二哥郗至诚舍得把蒙细月放到江城来,那算盘是打得呱啦呱啦响——对外操办苏珊传媒的明星经纪、电影发行之类的事,对内则肩负着监管苏三言行的重任。 蒙细月毫无家世背景,全凭自身能力拼到今天的位置,自然格外看不起苏三这圈里的纨绔子弟。像周粤年还算是踏踏实实地在自家公司做一点事的,尚且对蒙细月畏惧至此,更何况苏三这种质地纯正的二世祖? 她对苏三有无穷无尽的不满,苏三在她面前总像五岁孩童,要妈妈不停地督促:“洗过手没有?”“吃饭不许剩。”“做完家庭作业才准看电视。”…… 一想到这儿,那广东粤菜名厨烧的海鲜粥也显得索然无味了,鲜虾壳肉饱满,扇贝口感鲜美,却抚慰不了此刻欲哭无泪的苏三。 蒙细月却不知他心思,火上浇油道:“我跟郗总通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开会。苏三,你年纪不小了,不能总是让你二哥跟在你身后料理残局……” “够了,二哥二哥二哥,你无非就是怕不能跟我二哥交代!” 蒙细月愣了愣,缓缓放下快见底的粥碗。一触及她冷静如水的目光,苏三不自觉又后悔起来——二哥固然累,蒙细月难道就不累吗?最后四处奔波的还是她。苏三以为蒙细月要发脾气,没料到她却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管东管西,但你再怎么生气、闹腾,也要有个度。我是不理解你天天追着日食看有什么意义,但你好这一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何必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苏三呆呆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想起蒙细月说他们吵过一架,可他一点也不记得。现在蒙细月认定他拿钱搞事,苏三有心无胆,实在不敢火上浇油问她一周前到底出过什么事,为什么恰恰这一周的事情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出言不逊,蒙细月却没发脾气。 《红楼梦》里贾宝玉挨了打,薛宝钗拿着药来探他,说“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苏三原来看到这一回,只觉无论薛宝钗多么世故,但在这一刻,她对贾宝玉是有些真心的。 想象中的暴风骤雨没有来临,蒙细月还另请了高护来照料他。其实医生只说他脑部稍有震荡,身上这点皮外伤根本用不上住院。可看蒙细月难得对自己担心,苏三也只好随她的意。 在医院的休养生活无聊得很,除了拿iPad打小鸟砸猪外几乎无其他娱乐。苏三那班狐朋狗友也被蒙细月隔绝在外,唯一得到许可来探他的是周粤年。周粤年一直担心苏三有什么差池,谁知跟医生一打听,压根没什么大问题,气得牙根痒痒:“你还有人性不?自己怕挨骂就装可怜,搞得她这些天眼刀子都快把我戳烂了!你到底有没有点出息?每次见到她就跟狗儿见了骨头一样,摇头又摆尾的——”周粤年忽然眯起眼,“你丫一向恋姐,最近该不会是看上蒙细月了吧?” “放屁!我都烦死她了,整天管东管西,恨不得连我吃饭上厕所都要管!” “爱之,所以畏之。”周粤年脸色越发深沉,“谁不知道咱们三傻子最纯情,你要是没那份心,怎么年年听你抱怨,又不见你把她赶回北京去?” “我没赶她是因为她够能干,三年时间就把收购回来的烂摊子打理成行业龙头,你行吗?我行吗?小爷我还指着她把公司搞上市,好在家里坐着数钱呢!你当小爷眼睛瞎了,会喜欢一个孩子都五六岁、比男人还man的女人?” 周粤年将信将疑,好在他这回过来有正事,随口逗逗苏三便未再深究。他月内准备订婚,怕苏三犯失忆连这个也忘记,特地来通知他。这个苏三倒记得。周粤年的未婚妻和他们也是打小就认得的,正经八百的门当户对强强联合。这婚事数年前已口头约下,所以周粤年并未特别惊喜,更没有什么反抗,不过按部就班,开始筹备订婚仪式和当晚的慈善拍卖会。 苏三听周粤年说已和蒙细月确定好当晚撑场的明星嘉宾名单,心念一动,撺掇周粤年带他出院,说要就他订婚仪式当晚的详细安排再和蒙细月确认一下。周粤年自然看穿他的险恶用心,无论如何也不肯替他背黑锅,奈何这回的肇事主凶是自己,把苏三搞成这样,他也有些过意不去,最后磨不过苏三,只得答应。车开到公司门口放下苏三,周粤年准备掉头前又叫住他,低声道:“内幕消息,蒙细月后院起火,放机灵点,别到时候撞枪口上,说哥哥我没提醒你!” 后院起火?蒙细月的丈夫冯昙亦是二哥的得力干将,在北京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眼红他二哥手下有这样一对双剑合璧呢! 奇怪的是,苏三听到周粤年的这个小道消息,竟不觉得诧异,好像这夫妻俩早该散伙才对。 也许是因为他对冯昙印象并不好吧,苏三思索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好这样说服自己,摇摇头走进公司大门。 苏珊传媒总部的两栋大楼,建在江城最中心的地段,典型的后现代设计风格。所谓后现代,用苏三的话就是,谁也看不懂的那种风格。主楼以扭麻花的姿态伸入天空,辅楼和主楼之间以玻璃长廊相连,延伸出几个半圆形阳台,饰以鲜花苗圃,作为员工平时喝下午茶或非正式接待记者用。 蒙细月正和几家媒体的记者喝下午茶,大概有什么通稿要发。蒙细月是那种一看就觉得英姿飒爽的女人,瘦高身材,长头发,在脑后盘成干练利落的发式;三宅一生的真丝小西装,衬得身形笔挺,此刻正端着马克杯,和记者们侃侃而谈。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印出斑驳错落的长影,阳台上一方小矮桌,旁设几张摇椅,坐着喝几杯茶,俯瞰江城最繁华的CBD……其实江城的CBD没什么好看的。顺着苏三的视线,蒙细月沐浴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透出一如既往的凛冽气质。好像自他们认识起,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头颅微扬,笑容冷峻,睥睨众生。 所以周粤年称她为“希拉里·蒙”,而苏珊传媒的员工则叫她——苏珊的女王。 见蒙细月正忙,苏三便叫人不要打扰她,自己到蒙细月的办公室去等她,似乎也无什么大事,便随手抽几份文件看看。桌上有台iPod,是蒙细月说要练口语时他送的,连同里面的教材也是他帮忙导入的。苏三不自觉笑起来,不知道蒙细月口语练到什么程度,信手将耳机塞到耳朵里,笑容却陡然僵住—— 耳机里传来的不是口语教材,而是一男一女的对话。 女声他不认得,但那男人的声音,苏三再熟悉不过。 化成灰他也认得的,那是蒙细月的丈夫——冯昙的声音。 冯昙和一个女人的对话,语音暧昧又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尽快办妥离婚。 苏三忽然想起来,蒙细月工作很忙,很少有闲心听音乐什么的,唯独这几天,似乎一直把这iPod带在身边……再滑滑操作盘,竟发现整台机器里,只有这一段音频。 那就是说,蒙细月这几天翻来覆去听的,都是这段冯昙和另一个女人偷情的录音。 苏三偏头望向窗外。蒙细月办公室的窗景很好,视线开阔,恰能望见有鲜花苗圃的阳台。此刻,蒙细月身板挺直,头颅微扬,笑容冷峻。 一副无坚不摧的姿态。 苏三胸腔里心脏无可抑制地剧烈跳动,那感觉似乎做了贼一样。他急促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半晌才定下心神,打电话给周粤年:“阿粤,你给我找一个相熟的律师,赶紧地,要快。” “才离开几分钟,你又出什么事了?” “不是,你给我找个律师,口风紧的,马上到我这里——不不不,你给他我酒店的地址,我马上回去。” “三儿,你没事吧,你不是在公司吗?喝酒撞死人啦还是怎么地?” “跟我没关系,你赶紧给我捞一个来,搞离婚比较熟的!” 放下电话,回头瞥见蒙细月还在和记者们侃侃而谈,苏三只觉浑身冰冷,手心里汗珠却涔涔直冒。他避过蒙细月,急速下楼打车回酒店。不到半小时便有律师上门来,自我介绍姓谌,四十出头,看起来很沉稳。谌律师做完自我介绍,苏三把耳机递给他,让他听完整段约五分钟的对话。谌律师神色疑惑:“这是什么人的?” “我一个朋友,这段录音里的男人是她丈夫。” “哦……”谌律师点点头,听完整段录音后笑道,“你这位朋友准备用这段录音来争取财产分割时的倾斜吗?” “什么意思?” “这段录音可以证明两件事,第一,你这位朋友的丈夫有出轨行为,证明夫妻感情已经破裂,如果女方想要离婚,十之八九判得下来;第二,过失在男方,女方可以以此为凭据,要求法官在分割财产时对己方作出倾斜。” “哦……这样。”苏三长舒口气,好像心里有些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要飞起来一样。他不自禁地握起拳,左手和右手来了个三击掌,不小心触动左手肘关节,传来丝丝阵痛。这阵痛也给他敲了个激灵,这些天都没听蒙细月提过这码事,她什么想法,苏三一点底也没有。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冒出蒙细月的声音:“我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离婚这一项。” 苏三猛然一惊,怎么也想不起来蒙细月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偏偏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莫非他了解蒙细月到如此程度,连她遇到什么事会有什么反应都能想象出来?他不自觉问出口来:“如果女方并不愿意离婚呢?” “不愿意?”谌律师面色凝重起来,“这段录音是你这位朋友提供给你的吗?” “我……”苏三犹豫道,“不能算她提供,但她已经听过这段录音。你能给我分析一下各种可能吗?” “以我的经验,比较常见的一种情况是,”谌律师微微一笑,“如果女方不愿离婚,那么这段录音可以视为要挟——这种情况现在很常见。首先,由这段录音里的男女对话来看,男方已有离婚的念头,但现实情况里不少女性即便知道丈夫出轨也要保全家庭。有这段录音在手,她可以要挟丈夫,一旦他提出离婚,则用这段录音证明男方有出轨行为,财产分割将有利于女方,狠一点的,让男方净身出户都有可能。” 苏三摇摇头,觉得蒙细月不像这种人,但那句“我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离婚这一项”却在耳边萦绕不去,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听蒙细月说过这句话? 谌律师顿顿后又道:“不过最近两年,又出现了一种新情况。” “哦?” “年初有一家视频网站,CEO在离婚时说公司亏损,自己负债,全部资产只有二十万元,然后离婚判决时女方仅仅分到十万元存款。” “你是说,男方提前转移财产,最后让女方人财两空?” “没错。”谌律师见怪不怪,淡淡笑道,“这样一段录音只要呈堂作证,无论男女哪一方提出离婚,都可以判下来。关键就在于财产如何分割,所以不知道你这位朋友是什么想法。” 苏三一时茫然,若冯昙要离婚,而蒙细月不肯,最后闹到法庭,这段录音便能证明他们夫妻关系已经破裂。冯昙那种人……苏三忍不住在心底暗咒,这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男人,一旦要弃发妻于不顾,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样的例子苏三见得多了。好些年前有个一面之缘的女演员,出嫁时公司也宣传说是嫁入豪门,后来男方出轨闹离婚,居然说家族产业皆为父母所有,自己身无分文,不仅要把她这几年的片酬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平分,还以自己没工作无收入为由,要女方倒付他赡养费! 苏三记得那女演员在电视上哭得梨花带雨,恍惚间,那女演员变了张脸,变成蒙细月的模样,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苏三猛地惊醒过来,使劲摇摇头,蒙细月才不会在大庭广众下闹得这么难堪呢,她绝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送走谌律师,夜已深,苏三拉开落地的玻璃窗走到阳台,远处传来湖水轻拍水岸的声音。这酒店是自家的,郗家近十年新开的产业清一色挂着苏珊的招牌,什么苏珊控股、苏珊地产、苏珊传媒——郗至诚说这名听起来洋气,苏三也只能听之任之。蒙细月并未在江城置业,也一直住在这酒店里。留给苏三的这套房自然景观极佳,夜里的南湖烟光弥漫、雾气蒸腾,遥遥的天际线上有灯火闪动……苏三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这房间里的一切都熟悉起来。他平常不住在这里,最近也没来过,然而今天,此时,他竟觉得这阳台上夹杂着水汽的空气味道是如此熟悉,脑子里有支离破碎的画面间隙闪过,想要抓住,却又转瞬即逝。 半夜,苏三怎么睡也睡不安稳,蒙眬中觉得自己在沙滩上奔跑,沿着前面的足迹好像在追赶什么人,却又怎么也赶不上,到最后连影子都不见了。他跑得越发卖力,想要前面的人停一停,那人回头瞥他一眼,忽然又消失不见。 惊醒前最后一个画面,那回过头来的人,赫然是蒙细月。 涔涔的汗从额头上冒出来,苏三跳起来冲到浴室泡澡,热水层层漫上来,赶走由身体深处散出来的寒意。他有点不敢往下想,梦境里蒙细月有温柔的背影,转过脸来亦有笑容,却那样冷峻。 他不知道这样的梦境代表什么,又或者,仅仅是个梦而已。 披好睡袍窝到沙发上,光脚伸出来踩着地毯,暖暖的,他不知怎么,又生出些痴念来,滑下来坐到地毯上,倒也舒服。 不晓得坐了多久,门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毫无章法的拍门声,接着有什么人说话,接着又只剩拍门声。苏三恍惚地站起来,恍惚地开门,恍惚地瞪着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蒙细月,恍惚地说:“哦,你来了。” 打声招呼后苏三转头往屋里走。蒙细月跟进来,狠狠摔上门,身子还瑟瑟的,口气却极凶恶:“苏三,你干吗拿走我的播放器?” 苏三大大咧咧地躺回沙发上,静静望着蒙细月。她大约也刚起身,头发蓬乱,随意地披着外套,单薄的身子纸片似的,好像一阵风过来便能把她吹走,偏偏脸上是极怀疑和防备的神情。若他不认识蒙细月,那她现在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偏偏他太熟悉蒙细月,她现在的模样,只让他联想到受伤的豹子,一边蜷曲着舔舐伤口,一边警惕任何可能突然出现的天敌。苏三轻轻摁下手中播放器的播放键,那段短短五分钟的音频又播放出来。 这一回他接的是外放的音响设备,他住酒店的次数少,设备却样样齐全,效果好得仿佛置身其境。 欢情过后的暧昧情绪充盈原本空旷的客厅,纵然那段录音蒙细月已听过千百次,然而此时此刻,声声的喘息呢喃,从地板每一个角落一起冒出来,仿佛那对话的两个人正在这屋子里,轻轻喘息里都流淌着释放的欲望。 他们窃窃私语,他们背后议论着她,他们在控诉她做妻子的失败、做女人的失败,他们悄悄谋划着……而她蒙细月,就像被剥光的偷窥者,被孤零零地扔在大厅中央。她惊恐地望向四周,好像那对偷情人随时都可能冒出来。 蒙细月和冯昙的几年婚姻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暧昧缠绵。 尤其这几年聚少离多,难得碰上一面,也是先交流女儿童童的近况,再就彼此最近的疑难问题做沙盘推演。 唇舌交噬的声音瞬间掩住一切对白,吱吱两声杂音,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蒙细月的牙齿咬出轻微的咯咯声,苏三看到她肩头耸动,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他伸出手想拉她坐下,却见她一抬首,目光锋锐:“你,到底想怎样?” 她眼神里透出一股绝望却不肯服输的倔强。苏三舌尖滚过千言万语,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他值得你这样吗?你天天听这个,自虐啊?” 蒙细月久久不言,那惯常的冷峻笑容慢慢浮现在脸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蒙细月,你有必要对我也摆这张脸吗?”苏三这回真恼起来,“这不关我的事,但关系到你身家利益,你也不计较吗?” 蒙细月微一挑眉,神色微讶。苏三一字一句地把谌律师的话转述一遍,末了补充道:“你别不信,我不是恐吓你,这种贱男人我见过的就有一个加强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言听计从,临到分手的时候能把每次给你买礼物的发票都拿出来一一追索。冯昙肯定铁了心离婚,他要是先把财产一转移,再把这段录音供出来,你一毛钱都拿不到!你就算不在乎别的,难道也不在乎你们俩这些年奋斗下来的那些产业吗?” 苏三说得慷慨激昂,蒙细月的表情却从狐疑转为震惊。她愣愣地看了苏三好久,看到苏三都觉得不对劲起来:“哎,你别这样,我说的是最坏的可能,我知道你们夫妻一场,但现在要做最坏打算不是?” “你……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蒙细月定定望住苏三,想从他眼神里分辨出真假来。然而他目光澄澈,淡淡的棕色瞳仁甚至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灼灼之光。她收回惊讶,良久后轻声哂笑:“你不记得……这些话你跟我说过?” “什么时候?” “前些天……你出事之前。” “是吗?”苏三一听她说起出事前,急问,“对,你说我跟你吵过架,也是因为这事?” 蒙细月坐下来,夜里风凉,她身子微微一瑟,苏三立刻拉了条薄毯递给她,又打电话给客房服务,给自己叫了一杯清茶,替蒙细月要了杯热可可,再吩咐厨师赶紧做早饭。蒙细月轻啜两口热可可,考虑半晌后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劝我离婚,然后就吵起来了呗。” “不可能!”苏三挪到她身旁坐下,又试探着问,“总得有点细节吧,我都怎么劝你?你……我看你先得赶紧检查检查,公司股票啊存款啊房产啊……不,关键不在于钱,在这口气!” 蒙细月精神稍稍恢复,见他一脸喜滋滋献宝模样,好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么幸灾乐祸呢?” “没有,绝对没有!”苏三摸摸脸,使劲把往上翘的面部肌肉往下拉,把挑上去的嘴角往下扯,努力摆出光明磊落的姿态,“怎么说你也帮我两三年了吧,我这人知恩图报!他都打咱左脸了,咱不能把右脸送过去呀。” 蒙细月脸上的淡淡笑容渐渐敛去,半晌后她苦笑道:“我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离婚这一项——人总要结婚生孩子的,这就跟完成任务一样,就算没做好,我也不想重来一次。” 苏三没料到她是这个答案,老半天憋出一句:“那,那如果冯昙一定要离呢?” “童童今年才五岁,明年就要入学,我们还打算趁年初房价走低的时候买套学区房,重点小学是排不上号了,考初中的时候总还能用上……”她声音低落,整颗脑袋都垂下去,夜里她没有束发,长长的黑发落到脸旁,衬得她的皮肤在晕黄灯光下越发白皙。苏三不知怎么,心神一荡,不自觉伸出手去,险些触到她面颊,又触电般地缩回来。他轻咳两声,讪讪笑道:“父母关系不好,对子女成长也有影响的,你别以为只有单亲家庭对孩子不好,其实……其实现在科学研究证明,父母冷暴力对孩子成长影响更坏!” 蒙细月失笑道:“哪里的科学研究?” 苏三干笑两声,哪里的科学研究,当然是苏三儿童心理研究中心啦。 好在蒙细月也未当真,没多久客服送来新鲜出炉的早餐,两细瓷碗白粥,十几碟小菜,两小笼白嫩嫩的小蒸包。蒙细月就着白粥暖暖胃,细嚼两个小蒸包,道:“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苏三悄悄停住筷子,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听蒙细月轻叹道:“他这几年升得快,投怀送抱的女人多,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他的。别人都说妻子怀孕的时候老公最容易出轨,我还记得我怀孕的时候,其实是意外,但他还是很高兴,结婚结得很匆忙……”他们两个人都是事业型的,总觉得等事业稍稍稳固再成家比较合适,童童来得突然,打乱两人许多计划,“我怀孕的时候,他初恋女友从国外回来,我还紧张了一阵。他看出我担心,还特意介绍我们认识。” 那年,冯昙还只是华北分区的经理,级别不算高,无论应酬多忙,一定晚上十二点前回家。冯昙的初恋女友为人很不错,不过家里逼着出国,所以和冯昙分开了。他初恋女友回国时,冯昙还专门介绍她们认识,坦白实诚,毫不作伪。后来她俩关系处得还不错,若不是工作忙怕要成为姐妹淘,只不过…… “现在那小姑娘长得挺像他初恋女友的,我特别不明白,如果你家楼下就是正品店,为什么非要绕几条街去买A货呢?” 蒙细月狠命地掐手心,掐到手指甲在掌心划出道道红痕,她知道冯昙这种年纪,事业有成,见识广博,再装饰点谈吐不俗,对涉世未深的少女几乎都是秒杀。初见那女孩时她也曾有一丝恍神,因为太似冯昙的初恋女友。之前对冯昙示好过的女人亦不在少数,她在这种过于和平的环境里待得太久,所以一旦松懈,便被人直取京城。 她恨那女孩天真到极端的坦白和赤裸裸的表白。 蒙细月从未有过这样近乎无耻的天真,她的生活像已经设计好的通关程序,有计划有步骤地攻下一个又一个目标。她见过太多倒在这种“纯真不求回报的爱情”前的婚姻,只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冯昙甚至还和她一起嗤笑过那些被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迷汤一灌便不知东南西北的所谓成功精英男士们。 那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向冯昙表白,梨花带雨地说“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你让我默默爱你好了”。每次都要一不小心让她撞个正着,或者是短信,或者是邮件。蒙细月被派到江城三年,回去的次数不多,却每次都撞个正着,若说那女孩没有用心设计,那真是低估了冯昙的智慧。她忍无可忍,终于向冯昙摊牌时,那女孩又主动向冯昙请缨,说:“让我跟Moon姐解释吧,要是因为我让你被冤枉,那我真是……” 冯昙也嫌吵架吵得太烦,当真让她来解释。她一口一个“Moon姐”,言语里却不断暗示她曾和冯昙单独相处过多少次,冯昙又有多少不愿让蒙细月知道的苦衷……蒙细月见惯这种把戏,她不愿也不屑下功夫和这种人打攻坚战,干脆利落地叫冯昙请那女孩走人,冯昙却很惊讶:“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北京打拼多艰难,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再艰难我也没出卖过色相!当年我但凡有点这个心思,还轮得到你冯昙?” “跟你说了一百次我跟她没关系,你不要一口一个出卖色相!” 一次又一次,那边是天真善良纯洁无邪情窦初开的暗恋少女,这边是歇斯底里无理取闹的霸道妒妇。 胜负立判。 蒙细月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是那女孩太有心机吗?不,以前有过更有心机的,冯昙也未曾动摇过;是冯昙的初恋情结?明明正版就在身边,何必舍近求远? “不奇怪,”苏三正经八百地答道,“恰恰相反,很符合男人的心理逻辑。” 蒙细月茫然不解,旋又莞尔:“对哦,我怎么忘了向你这位情场老手请教。” 苏三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清清嗓子后正襟危坐,道:“第一,男人也会有初恋情结,你看《雷雨》里周朴园多少年了还记得梅侍萍生孩子不能吹风,还保持着所有的家具和摆设。” 蒙细月失笑道:“你语文学得还不错嘛,老师说啦,那是资产阶级的虚伪。” “尽瞎扯淡,你虚伪地怀念一个人二十七年给我看看!”苏三不屑道,“我就觉得周朴园对梅侍萍是真挚的爱情!我就不信他俩之间仅仅是少爷玩弄丫鬟,玩弄丫鬟会玩弄到记得她生孩子不能吹风,记得她穿什么衣服,讨过两次老婆还保持着以前的布置?” 蒙细月嗤一声笑出来:“人比人,气死人,我还在背资产阶级虚伪性的时候,你都已经琢磨起真挚的爱情了!” “别打岔。”苏三佯怒道,“但是你记不记得,周朴园认出鲁妈就是梅侍萍后,梅侍萍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梅侍萍说,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可见,怀念很骨感,现实很丰满,现实是你怀念的那个已经人老珠黄,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一道坎,还扎着你背叛过我或者我背叛过你的那根刺,所以宁愿找一个既能体现自己长情,又没有感情芥蒂的人重新开始。远的不说,阿粤家的例子就摆在这里。” 蒙细月本来只想说说话,把心底这股郁气吐出来,压根没指望苏三能给她答疑解惑——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毛孩子。没想到果然是实践出真知,她见识得再多,到底是纸上谈兵,及不上苏三这在风月场里滚过无数回的纨绔子弟认识得深刻。 她回味着这番话,老半天回不过神来。倒是苏三不好意思起来,干咳两声:“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蒙细月摇摇头,久久后失笑道:“没什么,至少你让我想明白了这件困扰我很久的事。” 苏三静默良久,忽开口问:“二哥怎么说?” 蒙细月脸色一黯。苏三心中冷笑,二哥大约是不希望蒙细月离婚的吧,当然了,就算离婚,大概也没有几个人会把缘由扯到他头上。二哥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哪怕只有一点引火烧身的可能,也是决计不干的。 “二哥劝你忍下来?” 蒙细月从怔愣中回神:“你二哥说,家和万事兴。” 苏三下意识握紧拳——他真是低估了他那个王八蛋二哥,原来他不只是怕受牵连,他还要把蒙细月利用得彻彻底底!没人性!吸血鬼!蒙细月家不和,他郗至诚自然万事兴!蒙细月和冯昙都是打毕业初便跟着郗至诚的,那时郗家各处产业内里关系盘根错节,只有蒙细月夫妇算作郗至诚的嫡系心腹。到如今郗至诚大权在握,冯昙和蒙细月自然算是股肱之臣、左膀右臂——可问题又来了,上面还有郗至诚在呢,你们夫妻俩其利断金算怎么回事呢? 于郗至诚而言,最好是这对夫妻对外能合作,对内无法抱团,最好是他们为了共同利益而保持婚姻关系,又无法互相信任。 所以冯昙此时此刻的出轨,对郗至诚来说,真是出得好、出得妙、出得呱呱叫。 “我不怕离婚。”蒙细月眼帘低垂,“可是,童童一直是冯昙的父母在照顾,我恐怕很难争取到抚养权。” 苏三眼里闪过某种莫可名状的愤怒,旋又被他掩饰过去:“怕什么,我给你介绍律师!” “你以为冯昙不会找律师?” “不,我让阿粤给你介绍,他们家常备一个团的律师,从跨国商业间谍案到邻居家节假日装修扰民,没有他们没打过的官司!律师费你也甭操心,我那架飞机刚被阿粤整成废铁,够打个十七八次离婚官司的!” 蒙细月笑笑,没再说话,低下头来斯斯文文地吃早餐。她知道苏三想尽一切办法要安慰她,然而若真和冯昙闹上法庭的话,又怎么会像他说得这么简单?吃完早餐,看看挂钟已近八点,她准备回去补妆上班,苏三却拉住她:“你又不是铁打的,回去好好睡一觉,公司也不至于一天没你就破产。” 苏三不说她倒还撑得住,现在她当真就觉得浑身都要虚脱了。这些日子透支得厉害,一味强撑着倒还挺得住,一旦松懈片刻,便再也提不起气力,连走路都开始打飘。苏三送她回房,监督她睡下,正准备离开时又听蒙细月问:“还有个问题。” 他转过身,蒙细月睡眼蒙眬,一脸困倦。她冲他招招手,他立刻颠回床头,俯下身问:“什么事?” “你也有初恋情结吗,”蒙细月神色困顿,目光迷离,“三傻子?” 苏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蒙细月不过是取笑他,刚问出口就忍不住低笑起来。苏三生平最恨人叫他三傻子,偏偏蒙细月这一句三傻子温温糯糯,叫得他浑身酥软,魂魄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心花怒放,立刻冲到医院卸了石膏。 为应付蒙细月的追查,苏三卸掉石膏后特地做了个全身检查,报告一出便去找蒙细月邀功,怕蒙细月不信,还在她办公室耍了两手杨式太极给她看。蒙细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解放,你没约粤少兄弟俩出去Happy一下?” “他们俩不理我。”对那两兄弟苏三向来出卖不打草稿,“只好回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 蒙细月抬头望他一眼,目光里若有所思,却又笑笑:“还好。” 苏三还没找到什么话说,蒙细月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她瞥一眼又伸手挂掉。苏三怕妨碍她做事,连忙道:“你有事就接,我没什么事。” 蒙细月只笑着摇摇头:“没事。对了,公司第二季度财报的正式版,你要不要过过目?” 苏三啊的一声,蒙细月已递过一沓文件,一眼瞟过去尽是些数字。苏三懒得动脑筋,又不好意思完全不发表意见,眼睛四处乱看,忽然想到话题:“我前些天听说有一家影视公司专门跟着我们的策划选题,我们申报什么他们也申报什么,然后赶工粗制滥造,抢在我们前面杀青……” 话没说完,蒙细月的手机又嗡嗡地猛振起来。苏三忙道:“你接你接,我们待会儿再说。” 蒙细月歉然一笑,接起手机走到墙角,也不知那头是谁,蒙细月好似完全没开腔,除开头应声一句外,一直静默着,没两分钟后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就挂断电话。她回头不好意思笑道:“对不起,最近事情比较多。你刚说的那个问题,年前对我们影响是比较大,好几个热点题材,我们买到好本子,请金牌编剧精打细磨。结果他们就找些枪手东拼西凑,请的演员也在上升期,确实抢走不少风头。我们虽然以质取胜,三部片子播出后口碑不错,但因为他们总是抢先播出,把不少题材搞得很臭,观众产生抵触心理,有些收了红包的记者还反过来说我们剽窃他们。” “那,”苏三听着亦觉不妙,趁势探讨,“就没有办法治治他们?” 蒙细月很无奈地叹一声:“我们每部剧本都是一集几万元起价,道具、服装都有专业顾问,投钱是小事,但时间肯定花得长,这方面我们不能自降格调。行业很多规范也没办法真正执行,比如他们四处抄袭,真正追究起来难度很高。”蒙细月很不屑地撇撇嘴,“好在他们处处都想像我们,我们可不能像他们。” “那现在什么情况?” 蒙细月摊手笑道:“没什么,我已经放出话,以前的既往不咎,从今往后,只要和他们合作过的演员,我们一律不用。” “这么简单?有效吗?” “一部剧的收视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司,一线的演员接戏慎重,不会考虑他们。接他们戏的演员,往往都是那些小有名气、要搏出镜率、质量还算行的二三线,这类演员最怕得罪大公司。况且他们也不止抄我们一家,另外几家口碑不错的影视公司也有受牵连,只不过实力不足以威慑他们。现在我们起了头,很多公司也表示会和我们同步——这样的话,谁再接他们的戏,就等于自毁前途。” 蒙细月说得轻描淡写,末了还补充一句:“签过合同的演员没办法,不过听说他们最近两部戏口头约定的几位主演已经公开表示档期排不开。” 苏三本以为这问题足够严重,能好好探讨半天了,不想蒙细月三五句话就解决。他正怏怏的,蒙细月的手机居然又震动起来,这回蒙细月脸色剧变,双目圆睁死盯着那部手机,好像里面藏着杀父仇人一般。老半天后她向苏三咕哝一句“让你看笑话了”,然后深呼吸三口气,摁下接听键,又是一脸冷峻笑容:“你不是要离婚吗?没问题,孩子归我,财产另议。” 电话那头正是冯昙:“孩子归你?蒙细月,你扪心自问,童童从出生到现在,你总共陪过她几天?她六个月就断了奶,都是我妈冲奶粉一勺一勺喂大的!你究竟有没有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你脑袋里除了工作,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家?” “我脑袋里没有这个家?”蒙细月冷笑道,“你比我能好到哪里去?我为什么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们一早约好先买房再要孩子的,结果孩子先出世,我能不上班吗?你的工资够我们一家三口在北京过日子,够给童童挑个重点小学,让我一心一意在家里相夫教子吗?笑话!我出去挣钱你嫌我忽视家庭,不工作你又养不起,现在你都赖我,好像你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一样!” “算了,算了,过去的我们就不提了,我们说现在!至少现在我可以保证把童童接到北京来读小学,小卉能做全职太太照顾她,你呢?蒙细月,为什么你永远不知道反省?我们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子,难道你没有责任吗?” “猫儿要偷腥,你还要怪我绳子拴得不够紧?” “是你铁了心要去接那个烂摊子,你自己数数这两年你待在北京有几天?” “我多乐意接啊?你倒是算算一个孩子从幼儿园到读书再出国到底要花多少钱!” “钱钱钱,你抱着那些股票过日子好了,你要分财产是不是?没问题,我们找律师来,房子车子都算清楚,我保证不占你一分钱便宜,你要不要把从结婚开始的工资单都拿出来算一算?” 蒙细月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将手机往墙上一砸,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后,手机悄无声息地落到待客用的沙发上。蒙细月兀自颤抖不停,老半天后回头,极不自然地笑笑:“不好意思,你让我静一静。” 真是相骂无好言,再亲密的夫妻,一旦撕开脸皮来吵,定比最凶恶的仇人还要说得不堪。 冯昙说来说去,无非是说她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当初又是谁编织出那些美丽的梦想,说服她把不到半岁的童童送回陕西老家的? 她还记得那时两人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为半夜换尿片的事焦头烂额。她只有三个月产假,他天天都有应酬,夜里被童童吵得睡不着。住的是一居室,不到五十平方米的房子里从早到晚充斥着童童嘹亮的哭声……冯昙说,不如把童童送回老家,说西安养孩子便宜许多,说他们先在北京拼几年再接童童回来。送走童童时她头上黄毛还没长出几根,现在…… “没事,喝口水。”苏三一手轻拍她肩膀和后背,一手递水杯给她,“冯昙?” 蒙细月深呼吸几口气,镇定下来后不着痕迹地从苏三臂膀间溜开:“谢谢。” 沙发上电话又响,苏三以为冯昙又打过来了,抢过去准备挤对一番,看来电显示却是不认识的名字,只好递给蒙细月。蒙细月强打起精神听电话。苏三听到电话那头极吵闹,像有人在哭天喊地。蒙细月扶着额,不住地“嗯”和“好”。挂上电话后蒙细月埋头查电话簿,动作缓滞。苏三忙问:“什么事?” 蒙细月扶额揉揉太阳穴:“家里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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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五笔下的女主人公常常是冷静的,她们有不同的人生轨迹,但都代表着现代女性的独立、自信和坚强。蒙细月也是如此:她一直都在冷静地寻求生活状态的平衡,但婚姻中的第三者、事业中的合作伙伴、爱情中的苏三,他们用不断发生的意外屡次打破蒙细月精心维护甚至自欺欺人的平衡,逼迫她在慌乱与失落中了解到一个至简单的道理——没有谁的付出是活该被辜负,许多时候,“爱”的平等,才是其他所有那些“平衡”的出处。 ——叶萱(《纸婚》《红领:玻璃城》作者) 云五最爱在旅行中积蓄灵感,愿这个故事也能陪伴你的下一次旅程。这是一本带给女孩子勇气的故事,也盼望能带给你无比的幸运和惊喜。 ——晴空蓝兮(《良辰讵可待》《如果没有遇见你》作者) 理智又感性的笔触,在冰上燃一团火,温暖的同时令人冰凉,冷静的同时又激情四射。 ——金陵雪(《大爱晚成》《你迟到了许多年》作者) 我们最大的勇气,是携手臣服于爱情。 ——日光生(《爱你,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笑容依旧》作者)
内容概要
云五
当年华老去,自由、青春和梦想变得像指间沙粒,它们沉默不语,我负隅顽抗。
博客地址:http://www.yukieyun.net
已出版作品:
《再见,如果可以再见》
《永不,永不说再见》
《挚爱》
《戒·永远》
《等到风景都看透》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书籍目录
001第一章苏珊的女王
047第二章今夜昙花绽放
099第三章爱是一件正经的事儿
139第四章梅落南山
179第五章北极光,请将我遗忘
219第六章苏三的女王
258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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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ver miss someone who miss you.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 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 原来命运带你行了这许多弯路,受过这许多伤,遇见这许多路人, 都不过是因为再往前一步,对的人,正在等。 治愈系创作才女云五温暖呈现 献给这繁华都市 所有心之缺口 叶萱、晴空蓝兮、金陵雪、日光生联袂推荐 犹疑在梦醒与沉沦,真真与假假之间, 闭起双眼时,你会挂念谁?
作者简介
Never miss someone who missed you.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
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
原来命运带你行了这许多弯路,受过这许多伤,遇见这许多路人,
都不过是因为再往前一步,对的人,正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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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这繁华都市
所有心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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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女人心里都安放着两个不同的灵魂。
一个期盼呵护、渴望宠爱;一个操控一切、掌握所有。
她自幼勤奋,学习工作样样第一,却在事业攀升时,遭遇感情的滑铁卢。她永远仰着脸,抿唇,冷峻地微笑,如开在寂寂悬崖上的花。春去秋来,一荣一枯,却没有人为她驻足,为她回顾。
没有人知道,她也会寂寞,也会无助。
除了他。
在时光的角落里,他一直默默地,遥望,只因她是他最不该、也最不能去爱的人。
男孩遇见了野玫瑰,用这一生,去布一个不破的童话。
只是,她可还有相信的勇气?
图书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