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马

章节摘录

　　礼物　　天刚刚亮，比利·巴克从牧工宿舍里走出来。他在门廊下停了一会儿，仰头看看天气。他个子矮胖，宽肩膀，罗圈腿，留着大胡子。他的两手肌肉发达，呈又宽又厚的方形。浅灰色、蒙蒙咙咙的眼睛像是在沉思。他的头发虽已花白但发丝坚硬，乱蓬蓬地从斯泰森牛仔帽下伸出来。此刻，比利正把衬衣扎进蓝色牛仔裤，他把皮带解开，重新紧了紧。皮带已经很旧，随着肚皮一年比一年大，皮带上的每个圆孔周围都被磨得十分光亮。看过天气，比利用两手食指分别按住一个鼻孔用力擤鼻子，以便把鼻孔清理干净。然后他搓搓双手，下了台阶，向牲口棚走去。在牲口棚里，他为两匹骑用马刷洗和梳理毛皮，还不断地与两匹马小声说话。在他差不多刷洗完毕时，牧场主房前的三角铁敲响了。比利把刷子和马梳收拾到一起，放到搁架上，便去吃早餐。他的动作看上去总是不紧不慢，可一点都不耽搁时间。当他走到牧场主的屋前时，蒂夫林太太还敲着三角铁呢。头发已经变得灰白的蒂夫林太太朝他点点头，便回到厨房继续忙碌。比利·巴克先坐在屋前台阶上，身为牧场的养马工，最先走进餐厅毕竟不合适。他听到屋子里的蒂夫林先生正用力踩着地面把脚穿进靴子里。　　三角铁发出的刺耳声音把乔迪从睡梦中唤醒。他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乱蓬蓬的头发像一堆枯草，一双灰眼睛带着一丝腼腆而又懂事的眼神，想起心事来，嘴巴总是不停地在动。三角铁把他从床上唤起来，他没想过不去理会这急促的声响，他从来就没这样想过，他知道别人也没这样想过。他把挡住眼睛的乱蓬蓬的头发撩到一边，脱去睡衣。只一会儿的工夫，他就穿上了蓝色条纹衬衣和工装裤。时值夏末，天还很热，所以还用不着麻麻烦烦地穿鞋子。他在厨房里等了一会儿，直到妈妈用完水槽回到火炉旁，他才开始洗漱。他一边洗脸一边用手指把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脑后。当他离开水槽时，母亲转过头来冲着他尖声喊叫，乔迪有点羞涩似的赶紧跑开。　　“我早就该给你理理发了。”母亲说，“早餐已经放在桌子上，赶紧去吃吧，比利也好进来用餐。”　　乔迪坐到长条桌旁，长条桌上的白色油布洗得有些地方已经破损，露出了里面的纤维。桌子上的一个大盘子里整齐地摆放着煎鸡蛋。乔迪先把三个煎蛋叉到自己盘子里，接着又叉了三块烧得很脆的熏肉片。他用餐具把蛋黄上的一个血红色斑点小心翼翼地剔出来。　　比利·巴克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餐厅。“那个斑点吃下去也无妨。”比利向他解释说，“那是公鸡留下的痕迹。”　　乔迪的父亲这时走进餐厅。他身材高大，为人严厉。从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乔迪就知道他脚上穿着长靴，可是乔迪还是向桌子底下瞥了一眼，以证实自己的判断。晨光已经透过窗子照进餐厅，所以他父亲先去熄灭桌子上的油灯。　　乔迪没打听父亲和比利·巴克这一天要骑马去哪里，但心里很想和他们一起去。他父亲对他一向要求严格，不论是什么问题，乔迪都要绝对服从。现在，卡尔，蒂夫林坐下来，伸手到面前的大盘子里取煎鸡蛋。　　“做好送奶牛的准备了吗，比利？”他问。　　“奶牛都赶进下面的畜栏里了。”比利回答道，“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你当然可以一个人去。不过得有一个伴儿，除非你嗓子发干不想说话。”卡尔·蒂夫林今天早上心情特别好。　　乔迪的母亲从门外探头进来问：“你们估计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卡尔？”　　“不好说，我在萨利纳斯还要看几个人，也许要天黑后才能往回走。”　　煎鸡蛋、咖啡和大块的面包片很快就被吃光了。乔迪跟在两人身后走出餐厅，看着他们骑上马，把六头老奶牛赶出畜栏，开始翻过小山，向萨利纳斯进发。他们准备把这六头老奶牛卖给当地的屠户。　　当父亲和比利，巴克翻过山顶消失在山那边之后，乔迪向房后的山坡走去。两条狗绕过屋角朝他跑来，伏下身，露出齿，向乔迪表示亲热。乔迪轻轻地拍拍它们的头，道布尔特里，马特是条杂种狗，尾巴又粗又大，长着黄色眼睛；斯马塞是条牧羊犬，它曾经咬死一条狼，为此付出了一只耳朵的代价。斯马塞那只完好的耳朵竖起来比柯利大牧羊犬的耳朵还要高。比利·巴克说，这样的事是常有的。与乔迪一阵近似疯狂的亲热之后，两条狗尽职地低头嗅着地面向前跑去，不时还回过头看小男孩是不是跟在后面。他们经过养鸡场时，看到鹌鹑正在和鸡一起啄食。斯马塞在一群鸡的后面追逐了一会儿，它要经常练习牧羊的本事，以便必要时好去牧羊。乔迪继续朝前走，经过一大片菜地，地里的玉米长得已经超过他的头顶。牛南瓜的秧苗绿油油的，还没长高。他向山坡上的灌木林带走去，那里有山泉顺着管子流进一个圆圆的大木槽中，他俯身向前，把嘴凑近长满青苔的木槽边，这儿的水特别清爽甘甜。接着，他转过身，看了看山坡下的牧场。用石灰刷白的房子在红色天竺葵花的映衬下十分醒目。柏树下有一排长长的牧工宿舍，比利·巴克一个人住在那里，乔迪甚至能看见柏树下那口巨大的黑铁锅，那是杀猪时用来煺猪毛的。太阳现在已经爬上山梁，山坡下的白色房舍和牲口棚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挂着露珠的绿草闪着柔和的光泽。在他身后高高的灌木丛中间，鸟儿在地上欢快地蹦蹦跳跳，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小松鼠在山坡上发出吱吱的尖叫声。乔迪顺着牧场的房子望去，感到空气中有一种不能确定的东西，那是一种对新的、不熟悉事物的无所适从，既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山坡上，两只又黑又大的秃鹫在向地面滑行，它们的影子在乔迪的头顶上轻快地掠过。乔迪心想，附近一定有动物死了，也许是头牛，或者是只兔子，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秃鹫的眼睛。乔迪和所有温顺的小动物一样，十分憎恶秃鹫，可又不能伤害它们，因为它们能清除动物尸体。　　过了一会儿，乔迪从山坡上又逛了下来。两条狗早已把他丢开，钻进树丛中去做它们自己的事了。他又走回到菜园子，停下来站了一会儿，还用后脚跟把一个甜瓜碾碎，可他一点都不开心。他知道自己干了件坏事，便用脚踢了一些土把踩碎的甜瓜掩盖起来。　　他回到屋子里，母亲弯腰拉过他脏兮兮的手。查看他的手指和指甲。让他把手洗干净再去上学几乎没有用，因为在上学的路上，这双手肯定不会闲着。母亲看着他手指上一道道黑色裂痕叹了口气，然后把书包和午餐塞到他手里，催他赶紧去上学。学校离牧场有一英里的路程。母亲注意到今天早上他的嘴巴老是在动。　　乔迪走出家门去上学。一路上他捡了很多小白石子放进衣袋中，还不断地把这些石子投向小鸟或者兔子，那些兔子待在路中间晒太阳已晒得太久。在上桥的路口处，他遇见了两个同学，三人便一齐迈着夸张的大步，耍着种种怪态，向学校走去。学校在两个星期前才刚刚开学，学生们的调皮劲还没有过去。　　下午四点钟，乔迪又回到山坡上，从那里往下看牧场，他在寻找骑用马，可是牲口棚里空空的，父亲还没回来。他慢腾腾地走下山坡，去干下午的家务活。他发现母亲坐在门廊处正在缝补袜子。　　“厨房里有两个炸面包圈，快去吃吧。”母亲说。乔迪溜进厨房，等他从厨房里出来时，半个面包圈已经放进嘴里。把嘴塞得满满的。母亲问他这一天在学校里学到了什么，可是他嘴里塞满东西，说起话来含糊不清。母亲打断了他的话，说：“乔迪，晚上我要看你是不是把木柴箱子装满了，昨晚你把木柴放得乱七八糟，根本就没把箱子装满，只有半箱，今天可一定要放平整了。还有，乔迪，有些母鸡在外面下了蛋，去把它们找回来，不然会被狗吃掉的。到草丛中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它们的窝。”　　乔迪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走到门外去干家务活。在他撒谷粒喂鸡时，鹌鹑也跑来与鸡抢食吃。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很高兴有鹌鹑和鸡一起吃食。他不允许任何人在房子附近放枪，生怕把鹌鹑吓跑。　　木柴箱装满后，乔迪带上他的二十二毫米口径的步枪，爬到山坡上灌木林带那儿的冷泉旁边，喝了几口泉水后，便拿起枪向各种各样的物体瞄准，他瞄准石头，瞄准树枝上的鸟儿，瞄准柏树下那口煺猪毛用的大黑铁锅，可是他没有开火，因为弹匣里面没有子弹，他要等到十二岁时才会得到子弹。要是父亲看到他用枪向房子的方向瞄准，他得到子弹的时间还会推后一年。乔迪牢记这一点，所以不再用枪瞄准山下。还要等两年才能得到子弹，这时间太长了。父亲无论送什么东西给他，总要附加保留条件，这或多或少影响了那东西的价值，不过这倒是一个好规矩。　　晚餐一直等到天黑后父亲回来时才吃。当父亲和比利。巴克进来时，乔迪闻到他们在喘气时有股白兰地的酒香，心里很高兴，因为当父亲身上带着这种气味时，有时会主动与乔迪聊天，甚至讲一些他小时候的淘气故事。　　晚餐后，乔迪坐在壁炉旁，那双腼腆而又懂事的眼睛望着屋角，耐心地等待着父亲开口说话，他知道父亲一定得到了某种新闻。可是结果却让他感到失望，父亲一脸严肃地用手指着他说：“你最好早点睡觉，乔迪。明天早晨我有事要你去做。”　　有事情去做还不错。乔迪喜欢去做事情，只要不是日常的那些家务事。他低头望着地板，想问一个问题，还没张口讲话，嘴巴却先动了起来。“我们明天早晨做什么，是杀猪吗？”他小声问道。　　“用不着你来操心，快上床睡吧。”　　关上屋门后，乔迪听到父亲和比利，巴克在轻声说笑，他知道他们在说一个笑话。直到躺在了床上，他还试图听清从隔壁传来的低低的说话声。他听到父亲反驳说：“可是，不管怎么说，它的价钱还是便宜的。”　　乔迪听到牲口棚那边传来猫头鹰捉老鼠时发出的动静，听到风吹动果树的枝条不断敲打屋顶的声音。在他快要睡着时，还听到母牛在哞哞地叫。　　早晨，三角铁又敲响了。乔迪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起床穿衣。当他在厨房里洗漱，向脑后拢着头发时，母亲在一旁唠唠叨叨地嘱咐他：“别急着往外跑，一定要吃好早餐再出去。”　　他走进餐厅，在铺着白色油布的长条桌旁坐下来，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张热气腾腾的烤饼，放了两个煎鸡蛋在上面，又拿另一张烤饼盖在鸡蛋上，用叉子把两张烤饼和鸡蛋压扁。　　父亲和比利，巴克这时走进餐厅。乔迪从脚步声听出来，两人都穿着平底鞋，不过他还是朝桌子底下瞥了一眼，以证实自己的判断。父亲首先熄灭了油灯，因为天已经大亮了。他表情严肃，一副认真的样子，而比利·巴克连看都没看乔迪一眼。他把整块烤饼泡到咖啡里，有意躲避小男孩投向他的略带腼腆的探询目光。　　“早餐后和我们一起走！”卡尔·蒂夫林发怒似的对他说。　　乔迪有点吃不下东西了，因为他有一种霉运当头的感觉。比利倾侧茶托，把洒到里面的咖啡喝干净，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然后两人便从桌边一齐站起来，跨出屋门，走进明亮的晨光中。乔迪拉开一点距离，规规矩矩地跟在他们身后。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尽量什么都不去想。　　他母亲在后面喊道：“卡尔，别耽误他去上学！”

媒体关注与评论

　　诺贝尔文学奖得者，斯坦贝克的儿童文学名著。　　斯坦贝克的这组有关一个男孩的故事虽然只是薄薄的一本书，但从其深邃的寓意来看，它却恰似一桥架在两山之间——男孩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门槛前经历了一件件痛苦的甚至可以说受到了伤害的事情。它不仅使作者跻身于美国主要小说家之列，而且明显地促进了20世纪中叶文学流派的发展，为表现少儿天地的小说剑作开拓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领域。　　——美国著名文学评论家：约翰·西利　　这是一个小男孩的故事。也是一匹小马的故事。这个故事里还有老人还有老马。一个老人总爱讲从前的故事，讲从前的光荣和穿越，他讲啊讲啊，没有哪个大人再愿意听了，可是这个小孩愿意听。他为什么愿意听呢？因为他是一个小孩，一个小孩会很向往未来的穿越和光荣。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梅子涵　　《小红马》中的故事虽然写的是孩子成长的经历，但是其中并没有离奇的情节，没有乐观的结尾，没有道德的说教，不回避成人的缺点和失败，只把生活真实地描述出来，而这恰恰是这部作品在美国受到青少年读者喜爱的原因。　　——本书译者：史津海

内容概要

约翰·斯坦贝克(1902～1968)，美国著名作家，196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个人经历极其丰富，为人和作品都充满了持久的坦率与正义感。1919年进斯坦福大学就读，后辍学离校，在纽约当过工人和记者。同时致力于小说创作，有代表作《愤怒的葡萄》、自传体巨著《伊甸园东》等作品。又以《被遗忘的乡村》一书成为制片人。以《柯提兹海》而成为严肃的海洋生物学研究者。一生爱好游历天下，有《斯坦贝克俄罗斯纪行》、《斯坦贝克携犬横越美国》等旅行纪实杰作。

    史津海：男，1944年生，天津工业大学英语教授。译著有：《爱也迷惘》（美国阿琳·普雷瑟著）、《快乐王子童话集》（英国王尔德著）、《凡·高的历程》（美国卡罗尔·泽梅尔著）等十余部。

    富彦国，沈阳人，早年毕业于解放军南京外国语学院。主要译著有《世纪病魔》、《末日危机》、《莎士比亚戏剧故事》、《第一父亲》、《快乐王子童话集》等。

书籍目录

礼物崇山峻岭诺言众人的首领附录译后记

作者简介

《小红马》这是一个小男孩的故事。也是一匹小马的故事。小马属于小男孩。可是后来小马死了。小马是红红的颜色。所以它卧着死去的时候仍旧是红红的。于是小男孩又有了一匹小马。这一匹小马是黑黑的。但是它的眼睛是藏青色的。是小孩把这匹小马的妈妈牵到它爸爸的面前，才有了孕育，有了降生，有了它的黑黑和藏青色。不过这个故事里还有老人还有老马。一个老人总爱讲从前的故事，讲从前的光荣和穿越，他讲啊讲啊，没有哪个大人再愿意听了，可是这个小孩愿意听。他为什么愿意听呢？因为他是一个小孩。他为什么愿意听呢？因为一个小孩会很向往未来的穿越和光荣。而另外的一个老人则是什么也不说，偷偷地骑着一匹老马，不见了。他们到哪儿去了？他们活着吗？一个孩子，学会着读完这样的一本小说，一本书籍，那是也很像安徒生写的那个可爱的癞蛤蟆的，让自己跳进了一个金色的水桶，绳子在往上摇，他也在往上抵达。往上，往上，这样的文学在把我们带往高处。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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