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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摘录

　　杂货铺老板安德烈·捷里柯夫有着全城最好的图书室，收藏了许多禁书和珍贵版本书，喀山许多学校的大学生包括那些抱有进步思想的人们，都到他这儿来借书。　　安德烈一只胳膊是残废的，他弟弟阿列克塞在小杂铺给他帮忙，另一个弟弟伊凡在上学，得病的妹妹住在阁楼上，不怎么下来。　　可以说捷里柯夫家的真正主人是喀山大学、神学院等各院校的大学生们，他们把这儿作为聚会点。　　这群人时时刻刻为国家和人民忧虑，每当有什么新消息或大学里发生了不幸事件，他们就从喀山城的各个角落蜂拥而至，挤到捷里柯夫家的小杂货铺，慷慨激昂地狂热争论，有的聚在一起大声辨论，有的躲到屋角窃窃私语。　　我不大明白他们在争辩什么，不过我倒以为真理已经被他们的空话冲淡了。　　当然，我很清楚大学生们的初衷是好的，他们希望生活更美好，即使真理被他们空洞的评说淡化了，但毕竟没有被全部淹没。他们希望改变现状，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经常可以听到我想说但没说的话。　　接触到这些人，我心中不禁狂喜，仿佛即将被开禁的犯人。　　渐渐地，他们也都熟悉了我。“这是天才。”他们彼此见在面时总这样把我推销出去，还带着一股显然的骄傲自豪之气。我不喜欢人们这样称呼我。总的来说，大学生们对我要求十分严格。　　我听他们谈到了人民，我奇怪自己的想法怎么和他们的那样不同呢。　　他们的观点是：人民是真、善、美的化身，是一个神圣的群体，是高尚品德的始发地。可我怎么没见过这种人民呢？我见的有木匠、装卸工、水泥匠，像亚可夫、奥西布、葛利高里。　　我说的是具体的实在的人，而他们说的是抽象的人的整体。　　他们把人民看得高贵，并且愿意以人民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可我认为真正的美好思想的拥有者是他们，在他们身上才真正体现着博爱、自由的美好品德。　　这段时间，我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从那以后我再不是只考虑自己，而是开始为他人着想了。　　秋天来了，我必须有一个固定“职业”了。我被眼前所发生的新鲜事给迷住了，活儿干得越来越少，几乎是靠别人养活，这样的面包吃起来是困难的。我为自己找了一个营生——到瓦西利·塞米诺夫面包坊打工。在这里，我每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没有闲暇到安德烈那儿去。遇到假日就睡觉或是和作坊里的工人们瞎闹。有些同伴天真得像小孩似的，喜欢听我讲有趣的故事，这些故事引发出他们对轻松，美好生活的向往。有些时候，我的故事很出色，他们或悲或怨或恨的情绪暴露无遗，我为自个儿高兴．我私下以为我在做群众的思想工作，我在教导人民呢。　　捷里柯夫的小杂货铺有些人不敷出了，经过周密筹划，他决定开一个小面包坊，我被委以重任——担任面包师助手，同时监视面包坊里可能发生的偷盗事件。作坊里只有我和面包师布托宁两个人。　　他两鬓斑白，肤色蜡黄，长着一撮小胡子，阴沉而忧郁的眼中总透射出一种不屑的神情。他理直气壮地偷东西，拿去送给相好的一个短腿的姑娘。他还很能睡，睡觉不分场所、姿势，甚至站着烧面包时也能睡着。布托宁虽然不大关心周围的现实生活，没过多久他还是觉察出了小杂货铺的不同寻常。小店里的服务员是两个爱读书但很外行的姑娘。大学生们是这家店铺的常客，他们每到小铺后面的大房子里就不停地争辩，一坐就是小半天。真正的店老板不怎么管事，而我却东张罗西张罗俨然店老板一般。　　“你是老板的亲戚吧？”布托宁问我，“要不就是老板想招你为妹夫，对不对？” 我的工作十分繁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看书。从晚上六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午后我还得补觉，所以就得偷空儿了，当揉好一团面，另一团还没发酵好，面包也已经进炉时，我才可以拿起书读一读。面包师反对我埋在书堆里： “我看你还是别读书了，最好是睡一觉。”　　我赶快从炉子里取出烤好的白面包，给捷里柯夫的杂货铺送去。赶回来又紧着提着篮子去神学院给大学生们送早点。我站在神学院饭厅口，把面包发放给大学生，听他们关于托翁的争论。我有时候还从事一些“地下”工作，在面包下面放几本小册子，偷偷地送到大学生手中，他们也常常把书籍或纸条塞进篮子里。　　面包店算得上生意兴隆，捷里柯夫打算另找一间大点儿的作坊，还计划再雇一个助手。这样我也要提升为大助手了。我当大助手对面包师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他不爱干活，我愿意干，身体的疲倦可以忘却心情的烦躁，控制我的欲望，可是就是没有时间读书了。　　外婆去世的消息是在她人葬后的第七个星期我从表兄的信里得知的。我得知此事时没有哭，只是打了一个冷颤，夜里我坐在柴火堆上，心中郁闷，想找个人讲讲我的外婆。这个找人倾诉的愿望在我心中埋了很久，始终没有机会，就这样它将永远沉在心底了。许多年之后，我又找回了这份心情，那是我读契诃夫的一部描写马车夫的短篇小说时引发的，小说中讲到，马车夫是那么的孤独，只好对自己心爱的马诉说儿子死时的悲惨情景。我的处境更加悲哀，我既没有马，也没有狗，只是身边活跃着一群老鼠，可我并不想向它们诉说什么，面包作坊里的老鼠成了我的亲戚邻居。　　我的工作越来越没劲了，面包店也怏经营不下去了。捷里柯夫快破产了，他的家庭也遭遇了不幸，大家是多么不体谅这个善良的人的义举呀。他苦心孤诣地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他周围那些得到救助的人们不但不关心他的事业，反而去摧毁它。　　我从书本中看到的以及与周围的进步人士交往获得的，和真正的更现实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啊。一方面是关于人类友好、仁爱的教育，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一点点个人利益而打得头破血流，在我面前展示的都是自私、凶残的人类本性。　　现实生活窒息着我，我快要被闷死了。什么博爱、仁慈，不过是嘴上说的漂亮话而已。事实上，我也染上了一些社会恶习。　　十月里，秋风吼叫着，天空昏沉沉的，我看到一个妓女拖着一个酒鬼在街上艰难地走着。在这个悲凉之夜，我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我感到身体疲乏，心情沮丧。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开始轻视自己，瞧不起自己，对自己漠不关心了。　　任何人都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无论语言还是行动，特别是感情上的矛盾，会使人陷入苦恼。我的苦恼于是更加沉重了，我身上特有的矛盾使我对许多事物充满好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像陀螺一样飞快地在女人、书籍、工人、大学之间转来转去，终于一无所获，一无所成。　　朋友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的生活更空虚、无聊了。大学生们真的开始闹学潮了，可是我既不明白学潮的动机，也不理解学潮的意义，只看到他们狂热地投人工作。并没有意识到这场斗争的残酷或悲哀。　　我苦闷到了极点，晚上来到卡班河岸，随手向流水中投着石子儿，投石问路，如果真能找出一条路来也好呀。我脑中充斥着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办？” 　　这一年的十二月份我已下了自杀的决心。我在市场上买到一把旧手枪，对着自己的胸膛开了一枪。结果，没有打中心脏，只打穿了一个肺叶。这样一来，仅仅一个月的工夫，我就羞惭地返回面包坊的岗位上了。　　……

书籍目录

第1部 童年第1节第2节第3节第4节第5节第6节第7节第8节第9节第10节第11节第12节第13节第2部 在人间第1节第2节第3节第4节第5节第6节第7节第8节第9节第10节第11节第12节第13节第14节第15节第3部 我的大学第1节第2节第3节第4节第5节第6节第7节第8节第9节第10节

作者简介

《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是前苏联作家高尔基编著的，这部长篇自传体小说中，作者力图以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感受为主线，塑造出一个努力探索生活的意义，寻找新的生活道路、内心充满了激烈冲突的人物。

    《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情节富于传奇和童话色彩，人物具有特异的精神力量。而绘声绘色的景物描写与色彩斑斓的语言，则造成了激情洋溢的艺术效果和一种歌唱般的语言风格。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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