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红

章节摘录

　　单向街　　1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息片刻。这大概是一条甬道，狭窄、阴暗，漫长得如同那了无情趣的生命。在这阳光照不到的幽深角落，我可以清晰地听见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我的喉结动了动，舔舔干枯的嘴唇。有股刺鼻的潮气，那种泡烂了的纸箱散发出来的味道令人窒息。于是我扶住了冰冷的墙，把身体靠在那滑溜黏滞的固体上，汗水从额角流进眼里，很疼。前面始终是淡黄色的暖雾，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还会有多远。　　然后。　　然后我睁开了眼。　　高扬，高扬？！醒了吗？　　我推了推酣睡中的同寝，他翻了下身子，瘪瘪嘴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哝了几句算是对我的回应，然后在沉重的鼻息中继续着美梦。屋子里很暗，空调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摸索着下床，啤酒瓶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翻了，黄色的液体淌了出来，从桌上到地上，到处湿漉漉的。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纸张，那些写满字迹和空白的纸张，或被揉成团儿或被展开，在淡淡的酒渍中化成一张张扭曲的脸。’它们表情冷淡安静地等待着被送入某种张牙舞爪的机器，让那锋利的刀刃切割、破碎、纤维重组、颜色漂白：最终可能变成一卷手纸，在某个臭不可闻的洗手间里落户，不复对原先所承载的任何的记忆。　　一只蟑螂从我手背上爬过去，摇动着触须瞬间消失在阴暗之中。然后我拾起一盒药拍在了高扬脸上。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他睡眼惺忪、迷迷瞪瞪地开始在床上四处乱抓，一边找他那一千多度的近视眼镜，一边面带愠色地骂骂咧咧。　　靠，你丫整哈玩意儿，到处乱扔？　　你伟哥落桌上了。　　高扬这会儿已然戴上了眼镜，抽出盒子凑在鼻子前边仔细打量。他身子很长，但是单瘦，又时常佝偻着，因此看起来像只大虾。　　你滚！你们家才用伟哥呢！这他妈是橙色的。　　我从他手里夺了过来，指给他看背面的商标。　　瞅瞅，POWER1，识得英文不？不是伟哥也是差不离儿的东西。再说了，就你丫在女人面前那熊样，还真得下下猛药了！　　高扬显然还没能从被我打搅了美梦的不快中清醒过来，他愣神了半天也没有反驳，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我晓得了！靠！一定是马坡那孙子留下来的！　　2　　马坡是我们的房东，换句话说，他才是单向街74号楼三单元201号房产证上明文规定的真正业主——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我们谁也没见过也没有兴趣去正儿八经地瞧瞧那个烫金本本。在这个假证满天飞的年代我们宁愿相信他只不过是个倒手出租的二房东并且心甘情愿地在诸如水电费用煤气管制等等细小问题上任其宰割。严格来说马坡并不算个奸商。这个二十五六岁的无业游民有着一个让我和高扬一致认为很有魄力的名宇和一张扁柿子脸，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陷在肉里，一条腿不知什么原因有些瘸。据他自己声称干的是国际影视的行当——其实也就在街边卖卖盗版盘，有时候也出手一些毛片——在他的单间小屋里也确实堆了那么两箱光碟。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们从来没见他离开过那间小屋，白天睡觉，傍晚才爬起来打游戏看碟。其实马坡打游戏的水准不高，也就qq打个升级什么的，那哪能跟我们高扬比啊！当然，这都是我们住进来以前的生活了。自从高扬教会他拱猪之后，他便遗弃了网络上无痛无痒的虚拟牌戏。这家伙仿佛对“拱猪”这需要面对面高对抗性的体育活动着了魔，只要哪天我俩都在寝室，他就会钻个头进来，一手拎着张小桌子，一手晃动着扑克谄笑着说：“拱一圈？拱一圈！”如果我们推托三缺一，他必然会拖长了声调冲着对面的屋子大声地召唤：“姗姗！”或者“楠楠！打牌了”！然后那边总会传来～声慵懒的应和，接着就有一个穿着睡衣扎着头发或者颇有些姿色或者干脆就是恐龙的女生摇晃着身子扭到我们屋来。虽说马坡激情高涨，切磋也很勤勉，但技艺却始终不见长。每每冥思苦想战通宵，还都被我俩联手拱得惨不忍睹——他怎么会是数学专业出身的高扬的对手呢。只苦了那些个陪打的女生，一路呵欠连天半怒半嗔地责怪马坡，他却只是嘿嘿地笑，笑得看不见他的眼睛。　　所以说那盒药一定是马坡落在我们屋的，这种可能性是非常之大的。　　我穿着裤衩提着牙缸一脚踹开马坡的房门，把药扔了进去然后去厨房洗漱，结果正撞见一个女生穿着睡衣出来，若是最开始，我的脸或许会微微一红。前边忘了说明，马坡很少出门干活，就靠两间出租屋六个房客的租金供养，也能过着不错的日子。他把房子分成了两问十五平方米左右的大间，一间给我和高扬；另一间放了两个上下铺做成宿舍的模样，租给了四个考研的女生；自己则蜗居在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除了一张床一台电脑什么也没有。一年下来，我们之间居然能相安无事，没有搞出什么男女或者男男问题，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其实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离城倒蛮近，周边交通饮食娱乐也都很发达，就是脏了些。房间里的蟑螂就不说了，高扬又是个不爱收拾的人，一瓶啤酒经常在地上生根，渐渐变混变干直到胶成冻状盖满菌膜——如果没被打翻的话。无论什么重要的东西千万得带在身上，不然一旦留在桌上放在屋里落入了垃圾的汪洋大海，除了搬家你就别想再见它们。有一次我下了狠心，趁着高扬不在把屋子腾空狠狠杀了一次蟑螂，然后满心欢喜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发现隔壁马坡被逼得不行也开始往外搬东西，结果那些被我苦苦熏走的小强们又顽强地爬过墙缝重新迁回我们屋中。打那以后对做清洁这种事情我就彻底绝望了。其实我们的流离生活与小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四分之三个时辰之后，高扬和我已经穿戴整齐，器宇轩昂地出现在楼下，精神抖擞整装待发。我们面前东西走向的那条马路便是单向街了，可接下来我和高扬要奔赴的却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我向东到城大的化学楼上班，高扬则往西去他的小网吧里上网。　　关于单向街的街道，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在这里绝对没有行走只有跋涉。你必须翻越过堆积如山的哈密瓜皮与快餐饭盒，小心翼翼地绕开以垃圾箱为中心四处溢散的黄色或绿色黏滞液体，提防着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暗沟和新疆瓜贩手中的刀刃，从此起彼伏卖盘办证、发票二手车的叫唤以及面色黝黑嘴里絮絮叨叨的中年男女的拉拉扯扯之中冲杀出一条血路，并且在这全部的过程中必须屏住呼吸或者选择去忍受那无穷无尽的腐臭以及成群结队嗡嗡乱叫的苍蝇的骚扰。　　直到这一切的喧嚣都在东边转角电脑城外的巨型低音音响广播前轰然坍塌，我才得以苟延残喘地买一个两毛钱的包子，粗声粗气爬过天桥拖着我疲惫不堪的身体到那破落不堪的化学楼里继续我的实验工作。而高扬则在另一个方向一直钻入那愈来愈深看不见尽头的街巷拐进一家幽暗的网吧，开始又一天的星际之战。一般而言，他的境况只可能比我更糟。当我吃着包子开始悠闲地配置溶液时总能收到高扬的短信：妈的，今天这儿的垃圾居然又长了十米！　　这就是单向街，这就是我和高扬的生活。　　3　　我是什么时候流落到单向街的呢？　　那年我提着几个破箱子被城大一脚踹出校门，在那两座狮子像前抽了半包烟终于明白原来这就算是毕业了。出国被拒、保研不受、工作无望，什么也没有捞到白白交付了四年的青春，这就是我告一段落失败至极的大学生活。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在城大附近苟延残喘，一边寻找工作，一边承受着廉价旅馆门房的白眼，这个地位卑微但至少有～份固定俸薪的更年期妇女对于我们这种毕业就待业的大学生自然是充满了鄙夷。在我交不起租金的第三天她终于得到了机会将这种鄙夷从神情转化为实际的行动，提着粗大的钥匙串扭着她那肥硕的腰身开始赶我出门，嘴里还絮絮叨叨地从社会风气不如从前一直说到如今的大学生素质越来越差。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对新来租房的男女，看样子也像是刚毕业的小夫小妻。女的听到她对于大学生的整体评价之后微微有些脸红，而那个男人则满不在乎地在屋里看来看去，上下打量还踢了踢我放在墙角的包抱怨地说道，你们这里连个双人床都没有啊？　　柜子里还是有几个安全套的，我低头收拾东西大声回答他，平时要注意身体噢！然后拎着包，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身后是他错愕的表情和女孩那张至今我仍深怀歉意的更加通红了的脸。　　这个时候我就站在单向街上了。323路公交汽车向东呼啸而过，刮得我的耳朵根子生疼，我身边穿行不息的是各种行色匆匆面带菜色的男男女女，间或会有个把学生，回头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这个邋里邋遢身子一动不动立在路边的校友。我习惯性地在上衣兜里摸烟，空空如也的口袋宣布我的经济状况正式告罄，我愁眉苦脸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便想起了高扬。　　如果说患难见真情，那么高扬可真是我的患难兄弟。他原本应该与我同一届毕业，却因为成绩太惨烈一年前休了学，自个儿跑到外面住着，地址就在单向街上。我的投奔马上受到了他热情洋溢的款待，最终我们达成协议，在我找到工作之前可以暂住在他那儿，前提是必须负责洗衣做饭以及各种内务之事。这于我而言自然是巨大的考验，不过为了生存也就忍了。原打算找到好的工作就搬，没想到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赖在学校。我在城大化学系的实验室谋了个差事——说是工作，其实工资册上从来没有我的名字，财务报表里也不会统计到我这个人，讲白了不过是老板雇了个临时干活的人手，施以一点牙慧又不用报税，我还会感激涕零的。由于地域位置太近太方便，我在单向街一住就是一年。　　高扬平时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如数家珍般地为我讲述单向街的历史。　　……

书籍目录

单向街兄弟诀火车，怪窖，谋杀无处不在金鳞开在逃相思班我的偶像白娘子一心三意

编辑推荐

　　《青红》里有彼此错过的爱情，有梦想中的江湖，有关于成长的童话，但无论故事多么绚烂曲折，内里却始终包涵着一颗最单纯而真诚的核。这核。就是美好、温暖与感动。在《青红》里，你会看到青春的日子里，你与他或她的故事：你的喜乐与悲伤，他或她的欢乐与怅惘；你的好恶与追求，他或她的青睐与理想。人生的聚合、离散，青春的体验与感伤：假丑恶，真善美；感奋中，青春的旗帜飞扬。

作者简介

《青红(芒种卷)》内容为：我们精心设计了这样—本书，取名《青红》。说是一本书，其实并不很准确。因为如果《青红》受大家欢迎、有生命力，我们会无限延伸地出版下去。故《青红》更多的是品牌的意义。我们用农时24节气的节令来命名每一卷，目的是为了读者阅读和购买的方便。方今正4月，于是，自然地我们随着春的脚步而呱呱出生的婴儿《膏红》，被命名为 “谷雨卷”。农谚说：“谷雨种大田。”我们在桃花缤纷的春天里，开始耕耘我们一直为之魂牵梦绕的青春小说的园地。我们撒下青春、言情、玄幻、惊悚、武侠的种子，我们希望经过青而后红，收获一片膏春文学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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