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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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人民日报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2-10
ISBN:9787511513380
作者:马拓
页数:327页

章节摘录

  第一章  闹心的演出  一大早,展唯就在家忙得满头大汗。冉琳琳这时候又赶来了。  琳琳闷得慌,嘴不识闲:“你别忙啦,据说小鼓楼她们今天拉《死与少女》。”  “不去,大早上起来要死要活的。”展唯眼睛都没抬。“你不是早就想见见你的偶像了吗?”  展唯平常语速就快,所以总是气势汹汹,倍儿有说服力。这是拜她爹妈所赐。她爸在东安市场副食店的售货员,号称“千面之王”,说话从来都跟连珠炮似地又快又精。她妈是东四供电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出来进去地喜欢摆谱,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俩人一个弄钱一个弄权,绝配。  琳琳家就不同了,母亲在隆福大厦管库房,父亲在家待业三年还未见底,家里总是不太和谐。琳琳倒是成天嘻嘻哈哈,出污泥而不染,除了隔三差五冒冒傻气。  院墙上太阳升起来了。那年北京是潮夏,下雨下得到处长蘑菇,现在突然有了太阳,倒让展唯龙颜大悦。在久违的阳光下,皇城根的城墙又鲜又亮,跟河边的大松树组了个红配绿。红配绿,还就是很好看。其实从去年的亚运会开始,北京已经够好看了,尤其在夏天,简直就是新娘子的大花袄,美到家了。  展唯和琳琳边骑车边赏着胡同里碎花似的影子,很快到了学校。大门里挺安静,除她们外再没个喘气儿的。一座假山上头正呲着水,呲出一道病歪歪的小彩虹。展唯支棱耳朵听半天,冲冉琳琳骂街:“我就说你不靠谱,哪儿有什么演出?我告诉你我那两只鸡要死了我跟你没完!”  琳琳把车扔在一角落,拉展唯跑向金帆乐团的院子。院儿里照样安静,几只喜鹊正飞来跳去地抢食。剧场造得寒酸,门又破又脏,不细看以为是茅房。展唯不情愿地跟着,看她伸手一推门,然后就一头栽了进去。展唯“嗷”地一叫,然后才看见门里面人山人海,全都傻着眼看她们。她向后撤退,看见冉琳琳已经和一个男人壮烈地倒下,旁边还骨碌着一只大茶缸子。  马上有人冲来扶那男人,想必是个小官。展唯面前立马挤满了屁股。她在一片大笑中去拣那缸子,追不上,只能跟它赛跑。那东西无休止往前滚,跟犯了脾气似的没完没了。等展唯逮住它,冉琳琳和那个倒霉男人也站了起来。男人戴好眼镜接过缸子,压火问琳琳:“你哪儿的你?女孩子家家怎么这么二迷糊?”  琳琳满脑袋飞小鸟,舌头也转筋。展唯便说:“我们是乐团的。”男人问:你们俩都是乐团的?我怎么没见过?是管乐的还是弦乐的?展唯正想着该怎么装糊涂,乐团的白老师就过来了,她看了看涨成猪肝脸的冉琳琳,冲那人说:“噢,这两个是新生,拉小提琴的,算是咱们弦乐团的人。你跟着小鼓楼跑了这么些天都没见过,大惊小怪的。”然后又给展唯和琳琳引荐:“这是咱们弦乐部的刘老师,刘参谋,呵呵,小鼓楼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展唯点头哈腰:“刘参谋好!”心想,怎么不直接叫司令?  冉琳琳还没来得及献礼呢,刘参谋就气宇轩昂地走了。  琳琳小声说:“你瞧他那样!他干脆走正步得了,更精神!”  “没看出他是内八字儿吗?估计小时候被锯过!”  俩人笑半天,就近找了一座坐下,等着一睹小鼓楼的尊容。这会儿才发现台上是几个吹管的男生。展唯向邻座打听,人家说:“前面都是乐团别的组合,小鼓楼肯定压轴啊。”  琳琳和展唯正贫着,忽然周围清静了。展唯看过去,台上已经站了四个女孩,清一色都穿小西服、扎马尾辫,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不多不少。皮鞋声响得又磁性又秀气,响得展唯心里发痒。她捅捅琳琳,“你的偶像们终于闪亮登场啦。”  琳琳反倒不亢奋了,仔细瞅瞅,指手画脚:“怎么跟欠了她们八百吊似的呀!”展唯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整天嬉皮笑脸的?”琳琳一脸认真:“从小老师就教过,上台前一定要笑模笑样,甭管是比赛还是演出。这倒好,这四个是不是刚打完架?脸拉得比她们琴都长。”展唯听罢便去找那个拉大提琴的,心想那位一定是个极品。然后她惊呼:“哎呀,我见过她。”  展唯告诉琳琳,那大提琴手好像就住在离她家不远的报房胡同,也是师出少年宫,还跟她一块儿踢过毽砍过锅,但上中学后就消失了。“她好像是叫翟晨,小时候可是我们这边儿的大美妞,特招人喜欢的,成天被人捏脸蛋。没想到她就是小鼓楼的人。”  琳琳打量着她,见这翟晨果然不同凡响,皮肤白亮得像陶瓷,五官精细得没毛病,身段也是百里挑一的好。  “嗯,这四个里面就她最好看。”  除了大提琴,弦乐四重奏还有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两个拉小提琴的身材还可以,一号是三角眼刀片嘴,看着就不好惹;二号正相反,薄面微腮,搬把椅子都气喘吁吁;中提琴那位挺有意思,小脑瓜配上条油黑大辫子,从后面看就是只蛤蟆骨朵。冉琳琳噗地一笑,赶紧摸自己后脑勺。  《死于少女》千呼万唤地出来了。情调不错,舒伯特的东西还是够水准的。挺朦胧挺哀婉,曲子像细水一般流下来,冉琳琳都漂浮了。展唯也漂着,只是更小心,怕淹着。她承认小鼓楼够本事,安定、冷静,浑然一体,只是没那么真实,让近不得远不了,像做梦。展唯听到三十多个小节就感叹,原来国际选手果然是高高在上的,你凡夫俗子坐着火箭炮都赶不上。  不过展唯的导师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向她批判过这种缺陷。用他的话说,就好比一个人吃包子,面和得再好也只是解饱,想要细嚼品味还得看馅儿。馅儿拌得不行,还不如啃窝头。你拉琴也是一样,技术上过得去,就不投入感情了?那直接听磁带得了!展唯不知道这包子馒头到底和音乐有没有关系,反正她想,要是一大屋子人都围在这儿听磁带,可都够冤的。  她问冉琳琳怎么样,冉琳琳眼睛里带着水汽说“真好,太棒了。”展唯赶紧闭了嘴,生怕把琳琳眼泪招出来。甭看琳琳平时傻乎乎,动起情来就像切葱头,眼泪拦不住。展唯想,回头她要真哭起来就离她远远的,说不认识。  忽然琳琳叫了一声,旁边人也变了脸色。展唯再看台上,那个拉二号提琴的女孩儿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泡屎。应该是从顶棚掉下来的,否则不可能当当正正在头顶。展唯跟琳琳全揉眼,以为自己看花了。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屎,是一包黄酱。可惜了那酱,黄澄澄油灿灿,搁点儿肉炸炸能吃十顿面条呢。再看那女孩儿,早就没了人样。台上台下大乱起来,前头白老师奋不顾身往前冲,刘参谋腿脚慢,边跑边掏出眼镜确认那是不是他的得意门生。然后他脑中炸了霹雷:镜片里的二号琴手已经哭着跑下了台。  一曲未终就乱了套,这是大忌,是丑闻。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了事故,剧场里炸了锅,议论声彼此起伏。乐团的几个领导慌慌张张地碰了头,讨论着是先找人还是先救场。刘参谋冲白老师叫道:“找什么人呀,你看看还有几个观众?”白老师回头一看,可不,大家都是冲着小鼓楼来的,演出一砸,就都骂骂咧咧退了场。白老师有火难泄,也抬高了声音:“这是怎么回事?故意捣乱也不用这么损!给我查!巡演时都没这么闹,非得在自家门口丢这个人?”刘参谋马上回敬:“得了,早看她们不安生,捱到回学校时才出这幺蛾子就不错了,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这几个头头唾沫横飞,谁也摆不平谁。展唯一边儿眼珠来回乱转,心想早知道就不报名乐团了。她正紧张着,下意识去拽琳琳手,拽着了还使劲攥攥。琳琳小手总是热腾腾肉滚滚的,不疼疼她都不甘心。琳琳也不吱声,想必也混沌着。展唯暗笑:美了吧?吹得上天入地似的,闹半天是一通罗圈架!  她转脸说:“这回咱去乐团可有好戏看了,走……”  然后她又“嗷”一声,她攥的竟是个大老爷们的手!  大老爷们一点儿也不爷们,见她一叫,跳着脚把手抽回来。展唯羞死了,脸蛋子又烫又跳,话都找不着嘴了:“你你你,你怎么不吱一声!”  爷们吓坏了,反应慢半拍:“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呀。”  “那你拉我手!”展唯要捂脸,又怕太招摇。  “是你拉我的。”  “那你不会告诉我呀!丢死人了!”  “我先告诉你,你更丢人。”  不大工夫周围全是人。男女打架可比领导扯皮有看点。大家都在想,今天没白来,好戏不带停的。已经有人开始吹哨:“哥们儿,找上门儿来的妞,得着吧!”  展唯排山倒海地冲出去,一路上脑袋直冒烟,跟进了笼屉似的。出了门,还是没见冉琳琳的影儿。她想,你这该死的扫把星,害我看什么四重奏,害我拉男人的手,跟你没完!一会儿她又大喘气地想,真是个别扭的学校,从头到尾就没碰上件正事,没遇上个正常人。  更令展唯气愤的是,那不知死活的男生竟追出来了。展唯蹦蹦跳跳地躲他,巴掌大的地儿,男生走,她撤,男生一冲,她一退,又差点仰八叉。一会儿她说:“你有病没病?”  男生嘿嘿一笑:“我叫林川,你叫什么?”  “我叫展唯!”她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凭啥告诉他?  林川低头认罪:“是我不好,我没提醒你……但我要告诉你,周围那么多人,你不是也丢人吗!”  展唯缓过点儿神,舌头也捋顺了。她顶多是得理不让人,还不至于没理搅三分。这么一想,理还真在他那头。怨只能怨自己没长眼、没搁心、不靠谱。  她翻着眼睛说:“行了行了,没赖你。你也是乐团的人?”  “是呀,哦,不是。我是观众。我叫林川。”  “你这儿倒带子呢?说过了!”展唯发现,这林川就是一个大龄好儿童,细皮嫩肉小模小样,话虽多,但总是慢半拍,基本上就是一能说整话的结巴。  俩人在台阶上扯起闲篇来。她套他话:“你们乐团今儿个怎么了?好好的琴不拉,拉出一泡屎来?”她又憋不住咯咯咯笑,今天大悲大喜都够她一受。  林川抖抖睫毛:“咳,哪儿还找不出粒儿苍蝇屎?”  展唯才知道,俏东四那四个女的分别叫翟晨、尹若寒、李晓悦和余玲。前两个是大提琴和中提琴,后两个是小提琴。翟晨最漂亮,尹若寒最小巧,李晓悦最柔弱,余玲最火爆。块块都是好料。不过软柿子被人捏,今天那个被黄酱砸的就是小提琴李晓悦。  展唯说:“哦。”  她本还想打听,后一想算了,他也未必知道。他连自己手是谁的都搞不清呢。想罢她脚底抹油,冲林川说再见。那林川又要追,却没自行车,苦巴巴地目送展唯离去。  第二章  内讧  谁都没想到第二天这俩人又碰见了。刚开始是展唯和冉琳琳接到学院的通知,让她们去乐团报到。别看展唯之前对乐团没好印象,但接到通知后也兴奋得睡不着觉。女孩子都是机会主义,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听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展唯建议俩人都去买皮鞋,因为刚发了一套西服。穿西服没皮鞋,不搭调。而且那小西服造得那么可人疼,上面还带个红色的蝴蝶结,可不能这么糟践了。  这么铺张的行头还得上隆福寺买。那条大街和里面的隆福大厦百货云集,是京城最大的商场之一。冉琳琳的妈妈在库房当仓管,据说每周都能看见成车的货物走进走出,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个变革的年代,就拿隆福大厦一层来说,里面的口红、假头套、香精异常紧俏,销路好得出奇。二层三层是服装和鞋,挤得人脚不沾地。展唯和琳琳挑得晕头转向,终于各自买了双达芙妮黑皮鞋。售货员阿姨还认识琳琳妈,死气白赖问是不是去相亲。琳琳笑着说我们演出要用,阿姨直竖大拇指。后来下楼时展唯又逛了半小时的化妆品,然后对琳琳说:“要不你后面库房看看你妈吧,反正来也来了。”琳琳左手扶着楼梯右手抱着鞋,眼睛盯着地上一小格一小格的瓷砖,闷了半天答非所问:“我也想拉四重奏。”展唯早就料到她贼心不死,因为小鼓楼几人都大三了,她们可以正好去接班。她这两寸深的心眼儿,展唯看得真着呢。  回家时她俩又去冰渣胡同边上的校尉小学操场上看展超踢球,然后准备带着他随便找一家馆子过生日。展超是展唯弟弟,已经十八岁了,怎么着也得有个成人仪式。要不是早早被学校开除,这会儿也该考大学了。展唯从不愿承认弟弟和自己像,因为弟弟是个小阿飞。展唯老想,她多么精灵、爽快、仗义,弟弟哪点也不缺,怎么就组合个阿飞出来?  阿飞没有独来独往的,所以展父不同意展超在家过生日,怕回头招来不三不四的人。  展唯后来才知道,弟弟要请的人都是他的新交情。这俩人在前几天帮他扛事来了,很不靠谱也很不和谐,展超却一直铭记在心,总想着找机会报报恩。展唯紧抓任何一个敲打他的机会,说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怎么也靠别人给你撑腰?  等到了地方,见了真人,展唯傻眼了:“林川?”  林川却高兴得不行,小眼睛都笑没了:“展唯?你就是展超姐姐?”  两句话说得周围人找不着北。和林川一起来的男生叫蒋天威,黑皮肤,高个子,脸上爬着粉刺,笑起来那一排牙都晃人眼。他不停咋呼:“你们以前就认识?”  展唯说:“还没说说你们跟展超是怎么认识的呢!”  展超说书一样比划起来。那天他和俩发小去操场踢球,随便凑了一些生人踢全场,蒋天威和林川就分到了展超他们队。后来蒋天威还被一小矮个撞得不轻,要搁自己早就急了,但人家二话不说,脸都没红一下。展超心想等会儿一定得认识认识,以后有时间就约出来踢,省得跟野人怄气。  但是之后就出事了,因为他真被那小矮子撞了,要不是腿倒得快,早就成翻盖王八了。展超有仇必报,加速追上,然后使劲一铲,那家伙应声倒地!  所有人都一愣,看这俩爷爷怎么收场。展超装孙子过去笑问:“哥们儿你没事吧?”小个子果然霸气,一拳朝展超下巴抡去,然后没过几招就又被展超弄趴下了。  大家都来劝,争着给小个儿台阶。小个儿却不稀罕,指着展超的鼻子骂道:“小子有种就在这儿别动,你给我等着!”  然后他就跑了,展超凭他的身高判断一定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真带着四个帮手杀回来。那四个人年纪和展超都差不多,个个是小混混。小个子有底气了,骂骂咧咧地先叫嚣着让展超道歉,但又说即使道歉也得挨揍,挨了揍还是得道歉。  “到底你是先道歉,还是先挨揍?”  林川在一旁观战,然后跟蒋天威小声说了句什么,蒋天威便走了过去对小个子说:“嘿,兄弟你不至于吧,你们要真拔份儿也不在这么一件小事上。让他道个歉就算了。”  这话说得已经够有水平了,既给了面子又做了调停,小个子却坚决不买账,上去就推展超,眼看一触即发。蒋天威拦他:“强龙不压地头蛇,胖三儿没教过你么?”  小个子一愣:“你认识三哥?”  蒋天威见林川没认错,立马横起来:“三什么三,赶紧给我滚!”  小个子故作镇定,问道:“怎么,你是跟超哥和李赞他们混的?”  天威冷笑道:“你倒谁都知道。我叫蒋天威,你回去问问胖三儿我跟谁混的。”  说罢蒋天威拨开众人,说:“没事了啊,继续继续。”小个子在后面看着,果然没一个人再吭声。  展超铭记蒋天威和林川的大恩大德,恨不得直接拜把子,又觉得不够格,便惦记着请顿饭先填补。弟弟的算盘拨不过姐姐,依展唯看,吃饭管什么用?钱不少花,又挣不回脸,怎么都是赔本买卖。  冉琳琳却听入了迷。越是着迷,就越得怀疑。好奇心这东西和触电一样,不哆嗦到底不行。她说:“那个人怎么突然就怂了?听着怎么像编的呀。”天威笑着说:“这还得从那个胖三儿说起。胖三儿是我们的发小,打架不要命,在西城和东城都吃得开。”  琳琳看了看林川,林川笑笑,布满小绒毛的耳朵立马成红色。展超嘬着块排骨嘴还闲不住:“对了,那个小个儿说的李赞是谁呀?”  蒋天威讲了原委:原来他以前和李赞、林川、胖三儿还有另外几个哥们都是一个初中的,当时大家交情不错,江湖法号“后海七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闹起了内讧,“后海七雄”分裂,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现在除了胖三儿、我、林川,还有另外一个哥们儿跟我们一起,”天威灌了口酒,“其他那三个我们就断了。当时闹得挺大的。”  展唯看了看林川,他还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她纳闷:这号人怎么能跟蒋天威他们在一块儿?不知道是大智若愚呢,还是一贯被人当宝耍。她忽然对这个被自己拉错了手的林川有了兴趣。  从饭馆出来,东四北大街上凉风阵阵。展超在后面和蒋天威聊足球,林川双手插兜边走边听,有几次想插嘴,插不上,就继续当听众。天威讲得天花乱坠,展超佩服得摇头晃脑,就差跪地拜师。展唯和琳琳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也是燕华大学的学生,只不过大她们两届,后年就毕业了。  冉琳琳问:“燕华好吗?燕华的音乐学院怎么样?”  天威眉毛一下顶到脑门上:“当然好了,原先铁道部直给的,能差么?我们有个哥们就在那儿学作曲,叫韩钧,德行大了!到时候必须给你们引见引见!”  第二天没课,但乐团的欢迎新生大会成了冉琳琳头等大事。头天她对展唯千叮咛万嘱咐别起晚,展唯满口答应,还说开完会要一起去西四买琴弦。琳琳做了一晚上春秋大梦,睁眼时太阳光已经占领整个屋子。琳琳想,幸亏自己有睡觉不拉窗帘的好习惯,这可比闹钟顶用多了。  她来不及找展唯,嘴里塞个馒头片就蹬上了自行车。馒头片没裹鸡蛋,噎得她直打挺。到了剧场扫地大妈告诉她开会在排练厅开,而且也没到开会的时间呢。琳琳才大大松口气,想幸亏没迟到,否则加上顶撞刘参谋的事,自己高风亮节可就保不住了。  她谨遵大妈指示来到乐团后院。说是后院,其实这正是四合院的正庭。剧场那个地方在先前是厢房,抗日时吃了鬼子的炸弹,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土堆和矮墙,荒废了。后来为建校整修过,院墙往外圈了十好几米,说是院子,倒比广场还敞亮。  院里钻着一条细细的长廊,顶上画的是大禹治水。琳琳抬头叹着,边走边看故事,入了迷。琳琳想,幸亏是画,要是故事书她才不看呢。  看了半天,琳琳感觉脖子酸疼得像是落枕,这时才发现自己停在一座大房子前。房子是古色古香的,和故宫里面的差不多。琳琳挺自豪,想着学校还真厉害,跟皇宫是一档次。她兴致勃勃地再看,才发现皇宫只是正面,两侧却是瓦房,大异其趣。琳琳毫不气馁地想,这是多么正经的学府,没被破四旧就不错了。她顺着窗户往里看,里面想看的全有:四四方方的奖状、密密麻麻的照片,还有木钢琴、架子鼓,以及各种的乐器盒子和指挥台。琳琳运用了毕生了经验来判断,这就应该是排练厅。  一条鲜亮的横幅升到排练厅上空,几个干活的男生已经开始嫌冉琳琳碍手碍脚。琳琳偏要往上凑,又不好意思说话,站在“欢迎新生”四个字下面暗爽。一会儿人陆陆续续开始多了,都是高年级的,三三两两,人五人六,没谁正眼看她。排练厅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她不敢进去,想等展唯来了狐假虎威。展唯是自来熟,跟谁见上一面能聊到祖宗八代,琳琳只管陪笑,不一会儿生人也就认识她了。猪往前拱鸡往后挠,这是她的战略。  没想到展唯没等来。估计睡过了,她压根没当事。人一拨一拨进去,新生差不多到齐了。琳琳蹑手蹑脚进去,发现只有最后一排清净,只坐了一个女生。她坐过去,想搭话,又没话。她还搜肠刮肚呢,话就先出来了:“哎?你不是小鼓楼的吗?”  那女生给她个正脸,琳琳更确定了:“对对对,你是……李晓悦对吧?我听展唯说过你!”她也不管人家知不知道展唯是谁。  李晓悦比她还认生,坐在那儿比猫还老实。只朝她笑笑:“你是新来的?”  琳琳使劲点头。还没下句,白老师就宣布欢迎仪式开始,然后几个头头就开始走过场地讲话。琳琳收集情报一样打量李晓悦,发现这姑娘挺白挺瘦,眼圈微红,好像随时要哭。她怯怯地想,可不,头天一包黄酱还在脑袋上顶着呢,这委屈不是一时半刻能赶跑的。怪不得她要坐最后一排,怪不得最后一排只坐了她。焦点人物就是这么隐蔽和乍眼。  头头们歌功颂德放眼未来的工夫,琳琳已经造出无数个问句。你小提琴几级?你什么时候开始拉四重奏的?你们小鼓楼都到哪儿演出过?火吗?已经大三了,准备拉到啥时候?当然,其中还包括:前天那包酱是咋回事?也就是因为这句,她什么也不敢问。像猫一样老实的人也有猫的优势,你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她嗖地一跑,你连声都听不见。  冉琳琳毛毛躁躁地想了半天,大会就结束了。前面的人开始退场,都在商量着中午去哪儿吃、下午去哪儿玩儿,没人理会后排的李晓悦和冉琳琳。等人退干净了,李晓悦还在原地看谱子,琳琳假装收拾好已经一根杂毛都没有的头发,问:“还不走?”  “不着急。等人。”  “看什么呢?”琳琳脑袋平移过去,希望看到的是《死与少女》,这也是个话题。可惜那谱子的名称她压根没听过。  “我叫冉琳琳,也是拉琴的,咱弦乐的人。”  李晓悦又一笑。这个笑被琳琳消化为各种意思:欢迎、鼓励、哄慰,甚至是套近乎。她更来劲了:“听说你们还拿过大奖,真牛!回头也带我一起拉拉行不?”  “你真想来?那你来顶我得了。”  “哟,那可不行。那不成抢班夺权了?”  琳琳想,都是那包酱闹的。其实也不至于,要是她赶上了,顶多叫唤一嗓子,该拉接着拉,有什么大不了的?蝎子粑粑独一份,自己还能出个名呢。  她好言相劝:“我知道,你们就是太火了,所以现在觉得挺没意思。你们这就叫……鲜花盛开之后的凋零期!”  李晓悦直勾勾地看琳琳,想听听她还有什么新鲜词。  “从小我就是一个人拉琴,偶尔跟着乐团过几把瘾,那也跟在食堂吃大锅饭没区别,一点合作的乐趣都没有。可你们不一样,四个人在一块儿,不多不少,谁都挺重要。这样的感觉多好。”  话一实在,李晓悦也就乐意多说两句:“我最开始跟你想的一样,可我发现现实根本就不一样。想着都简单着呢,上得天下得地,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可那可能吗?实际就是做梦。”她简直要哭,嗓子抖得像触电:“当初我们第一次演出时就是这首《死与少女》,当然那时拉得没有现在这么好听。可是那时每个人和现在都不一样。”  琳琳想,得严肃。碰见个杠头,还是个哭丧的杠头,你不严肃就等于耍人。琳琳说:“是啊,有时候相互了解得太多,反而坏了事。”  晓悦说:“了解得一多吧,就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就越来越不敢相信以前那些好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现在就更难受了。”  说的全让琳琳傻眼。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美好什么叫难受。非得分析,那美好就是渴了能喝水,出门能穿新衣服;难受就是没水喝渴死,没新衣服穿羞死。天知道这俩词还能厉害到哪儿去。  冉琳琳想起昨天蒋天威说的话,问:“对了,你认识韩钧么?我听说也是音乐学院的。今天他来了吗?”  她就这么把李晓悦说哭了。攒成一团的哭,恨不得自己是个蜗牛,缩缩就能回到壳子里。这一哭简直要把琳琳世界观颠覆了:脆弱的人都这样?随便听个人名都能扎耳朵?扎疼了还哭?  琳琳摸出自己手绢给她。她攥着手绢,倒用手背去蹭眼泪。琳琳伸手过去帮她,又听大门一响,一人走了进来。那人还没走近,声音就满屋子都是:  “我来了!我刚从老孙那儿回来!他砸错了不说,还砸你脑袋上了,我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这回帮你解气了!”  琳琳回头一看,进来这女的自己也眼熟,再看那三角眼和刀片嘴,明显就是小鼓楼的一号提琴手。三角眼也发现了琳琳,蹭蹭几步上来,把手里的小提琴撂钢琴上,舌头翻得老圆:“你谁呀你?你们认识吗?跟这儿干嘛呢?”  琳琳于是又来了一遍自我介绍,那女孩应了一句说我叫余玲,然后就嘬着李晓悦耳朵小声说话。晓悦没那弦儿,琳琳听见她问余玲:“你看见他们了吗?”  余玲把她推开:“我上哪儿见去,我躲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就算是他们现在在你跟前儿你又能怎样,你什么都不敢!你就是个挨涮的命!”  晓悦跟灌了水银似的直挺,呆几秒又说:“得了,就这样吧,下礼拜也算了。”  “那可不行。郭茂林都说了,说下礼拜一让你擎好儿。我们商量了,可以等她排练后到粮店那儿……这个事其实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所以咱们俩还是别出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晓悦说:“明白。”  余玲并没忽视琳琳,相反她觉得当着琳琳挺有快感。“那就好。话说回来,其实要不是隔着韩钧这层关系,郭茂林自己也早就跟她翻了。她可不是一般人,咱们仨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我就是怕闹出事来。到时候再因为这事儿再扯出别的来,那就犯不上了。”  余玲三角眼一眯,笑上了。不知是习惯还是故意,她一笑竟有些对眼儿。“我告诉你,恶人就得恶人磨,所以这是最好的法子。想想她干的那些事儿,你不治治她都是你罪过。我跟郭茂林说了,他办法多得是,而且出不了事。又不是第一回了!放心吧。”  她又扭头乱看一阵,目光定在琳琳身上。冉琳琳正盯着李晓悦手里的手绢呢,被余玲猛一拍差点弹起来。  余玲说:“你先走吧,她肯定没事。我们还得说点事。”  琳琳看手绢的事黑白不提了,只好认栽。刚起身,就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真。余玲一溜小跑到了窗户,看了一眼,回头冲晓悦张牙舞爪:  “是他们!”  晓悦乱了阵脚:“就他们俩?那咱们怎么办?”  余玲飞过来,快刀斩麻地指挥:“现在没办法出去了,先躲起来,顺便听听他们那边是什么路子。”  余玲边说边将晓悦和琳琳拉到钢琴后边,三人挤得前胸贴后背,正好将那空当塞满。那里不知是谁随手扔了一些陈年的排练表,琳琳好奇地翻着,被余玲一把按住:“干什么你!别乱动好不好他们进来啦!”随着她嘴巴的一张一合,琳琳看到空中的灰尘开了花。  琳琳堵在最外面,仍然什么看不到进来的是什么人,最开始只是听见了一些伴着回音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男一女开始说话。  男的声音挺低:“行了,没有,你就别找了。我就告诉你找着了还不如不找。”  女的说:“我就是想趁今天这事把话都说开了,否则闹来闹去的也没意思!她们要是想散,我还巴不得呢,凭什么都跟我一人过不去?”  余玲冷冷地看晓悦,又拱了下琳琳,嫌碍事。琳琳不得已往外挪,这才看清外面两个人的模样。很显然,那女孩儿就是翟晨。她身边的男生也惹眼,细长脸高鼻梁,头发横得像刺猬,下面穿着拉风的宽口仔裤,上身套了件格子汗衫,简直跟《圣斗士》里的星矢没区别。  琳琳看得眼睛都直了。随后又想,偌大个学校,多少得有这么一位。  两人靠着一边歪七扭八的桌子说话,姿势像闲聊,表情像吵架,反正怎么看怎么不踏实。男的不耐烦:“你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他们不敢再怎么样了。要再闹,你找我!”  男的一吼,女的就低了半头,开始惆怅:“我觉头疼!这叫什么事?自己人关上门耍耍也就罢了,还非得往外闹。好看是怎么着!又不是都头一天认识,有什么话就说,说出了来了大家都痛快,说不出来的或者说出来也好不了的,干脆就散。有什么大不了的?闹出这些,给谁看呢?真要想治我,这就能治死人了?”  听她鼻子一闷,好像哭了。冉琳琳刚才还同情晓悦,现在听那边儿也成了弱者,生生把她刚建立的立场逼走了。  “闹成这样,真糟心啊。当初成立时,咱一块儿喝酒、看电影,从鼓楼上往下扔摔炮,吓得老太太们都报警了,然后大家一起跑。有一回下雪,我骑车到南池子那儿时车胎扎了,还是胖三儿和晓悦一起把我送到家的。南池子到报房多远啊,那么冷的天儿他们就陪我走着,走了一路。晓悦连毛裤都没穿,肯定冻坏了。还有若寒连夜带我去看病、余玲大晚上帮我送谱子那些事,我都忘不了。”  “翟晨,你现在想这些没用。现在你能做的是,赶紧别在这上头耽误时间了,赶紧散,大家都清净。”  “这就散?”  “对,好不了就散,没准儿都这么想的。要不然都不痛快!”  “有一天咱俩要是吵架,你不会也这么劝我吧?”她真是攻其不备。  男生笑了笑,把头伸向翟晨的嘴。翟晨还没怎样,冉琳琳倒不行了,心想,罪过罪过。脸一红,刚要闭眼,就听不远处有人喊她名字。她吓一跳,仔细辨认,竟是展唯的声音,她肯定是起晚了,然后找到这院子来了。  外面二人被展唯搅了事,都揭窗往外望。翟晨敲敲玻璃问展唯找谁,展唯好像答了句什么,她给了个手势说:“你去教学楼找找!”  琳琳想,大事不妙。她跟展唯定了十点去西四买琴弦,把她支走了,俩人就又岔了。到时候展唯肯定得发怒,翻眼睛加踹人加扯耳朵,自己又九死一生了。她抬手看表,又看看外面滔滔不绝的男女,急得手心脚心一起冒汗。  绷不住了。她一脸愧疚,冲余玲和晓悦:“那个实在对不起啊,我朋友在找我呢,你们藏好,我先出去了。”  余玲也不知道这姐们是真傻还是装傻,竟有这么一手,还没来得及张嘴呢,就见她已经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外面那俩人也呆了,直愣愣地看着琳琳走过来,边走还边说:“刚才看你们说话,就没好意思打搅。我叫冉琳琳……”脚下的被椅子绊了一下,疼得她嘴也不利落了,一脸的笑容僵着,像刚被胳肢完又挨了俩嘴巴。男的说:  “你站住!”  琳琳知道在劫难逃,只好立正,正想着怎么装无辜,却看见余玲李晓悦也现身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几个表情都很经典。晓悦更是直接往外走,目不斜视,跟僵尸似的。那男的过去就拽她衣服,然后往后一推:“哪儿去?”  李晓悦怒吼:“你走开!你别管我!”眼泪随着往出飞。  男生瞪她:“没人想管你,”说着他又看了看一旁没表情的余玲,冷笑:“还有你,什么都少不了你。你们不是闹吗,那我就做主了,小鼓楼从今天起就解散!各回各家吧!”  翟晨在后面听不下去了,叫了一声:“韩钧!”  原来他就是韩钧,琳琳暗暗记住。这么个男人果然是不好惹。  韩钧谁也不理,抬脚往门外走。门还大敞着,他过去堵上了阳光,成了团莫大的影子。这时晓悦冲上去,摇头摆尾地打那影子,眼泪甩得像洒水车。她还攥着琳琳的手绢呢,泄愤地攥着,攥成了一个旌旗飘扬的拳头。  “你凭什么做主,你凭什么?!”她脸都变形了,把韩钧打到墙角。“你还是人么你韩钧,你别以为你很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一个混蛋!”  展唯和余玲过来拉晓悦,但都徒劳,最后还是她自己停了手。她蹲下身来哭成了一团。只听韩钧又说:“你还委屈?你贼心狼意,串通好了放邪火,想毁小鼓楼、毁翟晨、毁我,没想到搬石头砸脚,先把自己毁了!”  翟晨跳过去拽韩钧:“你别说了,这事你就别管了!”  晓悦用大哭填补空白。半天终于有句整话:“你什么时候能替我想想!”  韩钧也吼了起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李晓悦往门外跑。她跑得东倒西歪,身影在走廊里弹来弹去,越弹越小。余玲回头抄起她落下的小提琴就追了出去,门也没关。一阵风袭来,吹得地上几张乐谱擦动了几下,停在新位置。风也是,要来不全来,光这么一下子,还让人挺凄凉。  ……

前言

  题  记  老北京是很有故事的。我生长在这里,还不到二十个年头,听说的远比经历的有内容、有声色。时间是口井,井越深,水就越深,我们趴在井边,总想眼巴巴地瞧见点儿什么。  其实我们什么也瞧不见,但又没谁敢跳下去,只能听井边的老人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老人说,这里原先有棵树,于是我们能想到在这大太阳底下,曾是有一大片阴凉的;老人说,那边原先是条河,我们仿佛就看见了忽悠忽悠划过去的橡胶艇和铁皮船;老人说,老北京最风月了,以前这里的年青人谈恋爱搞对象都痴得不行,没个生离死别简直都不像话。  我觉得最后一条挺玄乎。难不成那会儿的人都活在电影里?电影里痴男怨女花花世界,全是过了头的荟萃,我不信。但也能理解,老太太迟暮之年,嘴上耍耍浪漫,比聊别的强。  不过老人又讲:“甭往远了说,你们爹妈这一代年青人就都比你们现在敢爱敢恨。你们现在这些小人儿,都是不经事的,都是要嫩一辈子的。”  老人紧接着又“唉”了一声。  我和她坐在隆福广场里。老人是我家的老邻居,在东四活了快一辈子,看上去下辈子还要在这儿轮回。她说她每天从胡同里出来晒太阳,溜一圈再折回家,记起的事情就够写一本书了。所以她话越来越少,她老觉得一有开头就收不住,就活回去了。  人最美好的都是当年,但绝不能活回去,那样会格外孤独。  老人的外孙女小月是我女朋友,现在正拿着单反照相机在隆福广场耍把式。她妈原先是拉小提琴的,据说还有两把刷子。可从七零后遗传到九零后,艺术细胞也偷了懒。  隆福大厦的门还像往日一样紧闭,自我懂事以来,那扇门就没开过。以前听说这里着过一场大火,把整个隆福寺集市都烧没了,再重建,也不复往日风光,于是干脆关门大吉。老人神采奕奕地跟我描述当年隆福寺大街的盛世,仿佛那也是她莫大的骄傲。我才知道,我们现在坐的这块空地上,当年几乎天天是庙会,古玩字画、鞋帽衣装、瓜糖梨枣… …简直连下脚地方都没有。对面的隆福大厦更是京城最大的购物中心,和现在亦是繁荣的西单大厦并驾齐驱。“那场景,用宋丹丹的话说,就是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老人的精神头又泄下去。她的骄傲来也快去也快。  “后来呢?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后来……你应该问问我闺女去,她可是见证人呢。等哪天她从国外回来,我叫她给你讲。”老人耸肩膀,忽地有点儿调皮。  老人的闺女去国外好些年了,走时候我还上小学呢。我说:“您就跟我说说吧,从我小时候起您就从来不跟我讲东四着大火的事,他们还说这里以前挖出过石碑呢,可邪乎呢,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他们见过?”  “那肯定没有呀。”  “他们梦里没准儿见过。”  “保不齐。我梦里还见过呢。”  老人不说,我也只能把好奇心攒起来。不过有天我发现一堆好东西,那是在帮小月收拾东西时,她妈留下的一箱子日记。那可真算是日记,一个又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本,皮儿都是塑料的,边框绵延着暗黄,摸一下都粘手。  每一本都记了个满满当当,至少也有好几年的故事。  日记必须是秘密,却在小月的房间里尘封,让我很是诧异。小月想起来了:“这堆东西我妈出国前就说送我了,说只要我到了能看懂的岁数,就随便看。”  我说:“那你看过吗?”  她说:“没有,太多了。写得又草,谁愿意看。”  一会儿她又说:“要不咱俩一起看吧。”  我大概翻了一下,整套日记记录的基本是1990年到2000年的事。那些年,小月她妈也就二十多岁,比我们现在稍大一些,代沟也不至于太深。这十年的日记里,笔迹忽而婉转轻盈,忽而粗重顿挫,有些篇页还被扯去,留下一排排锯齿。当然,这些锯齿外本应有的内容,在我后面要讲的故事里也只能化成想象。  整个下午,我和小月老人就呆在她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像寻宝一样翻看着这些日记。令我颇感意外的是,日记里的主角,远远不止小月母亲一人。那是一群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年青人。只不过时代相隔,世情久远。再令我意外的是,那个故事如此漫长而刻骨,故事里的少男少女情感交织,复杂深邃得又让我难以叙述。我敢说,这是我看过的最热烈、最长情、也是最朴素的故事。  这本日记的真实感、时代感,无一不刺激着我想要分享它的冲动。尽管它残缺不全,但我大致也能理出当年东四着大火的事件。那可比听传说入胜多了。  我才知道,那时的兄弟,都是生死之交。  我才知道,那时的爱情,都在浮华背后。  我才知道,那时的这座城市,还是会呼吸的。  我不知道的是,如果现在的我们去经历我们父辈的故事,又会改变怎样的历史?  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故事讲给现在的大家听。不论你是迷茫还是清醒,不论你是失落还是得意,也许听完这个故事,你会发现新一个自己。你也会发现,时间虽不留人,但它会守住最珍贵的东西,偷偷地塞进你怀里。这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奇妙。  这段故事如何开始呢?  我找到了夹在书页中的一张老照片。老照片其实并不老,上面坐的坐站的站拢共有七个年轻人。小月母亲站在时光里,笑得节制,却也自然。照片上已泛起点点黄斑,其实这段故事并不远,顺着岁月倒过去,其实我们触手可及。  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一首小诗,:  岁问今夕处,  碌碌在何年。  离散十三者,  再会也姗姗。  但愿我们能把他们的故事,那段只属于他们的曾经,变成大家最美的咏叹。只为我们每个人都应有一段不朽的青春。

内容概要

马拓,
古道热肠的天枰座85后北京警察,患有严重的码字强迫症。
《私》小说签约作者,主要作品《谜开梦散》、《鸟》等。

书籍目录

题    记    001
第一章 闹心的演出 001
第二章 内讧 006
第三章 抢琴风波 016
第四章 乐团重组 024
第五章 翟晨的麻烦事 035
第六章 初露端倪的惊天秘密 045
第七章 对症下药 054
第八章 运筹帷幄 062
第九章 展唯的心魔 069
第十章 物归原主 077
第十一章 韩钧病了 084
第十二章 步步为营 095
第十三章 车祸 105
第十四章 猫捉老鼠的游戏 113

编辑推荐

  九夜茴&孙睿联袂推荐  ——私小说最具潜力的作者马拓最新力作震撼上市  这书写的不是我们北京孩子的记忆,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但这一刻,有往事相伴,我很幸福。

作者简介

我一直觉得老北京是有故事的。
《我们的青春朽不了》作者马拓写的这个故事,敢说,这是他听过的最热烈、最长情、也是最朴素的故事。
那时的兄弟,都是生死之交。
那时的爱情,都躲在浮华背后。
那时的亲人,都渺小而伟大。
那时的这座城市。还是会呼吸的。
不论你是迷茫还是清醒,不论你是失落还是得意,也许听完《我们的青春朽不了》这个故事,你会发现新一个自己。你也会发现,时间虽不留人,但它会守住最珍贵的东西,偷偷地塞进你怀里。这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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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书评

 
 


精彩书评 (总计1条)

  •     看完后哭了!这本书写的非常不错!内容写的让人感觉很真实(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真实的故事),结局太虐心了!就是不知道最后结局展唯在背后咳嗽的人是谁,其实我希望是林川!

精彩短评 (总计22条)

  •     写的那是相当的好啊极力推荐TY
  •     漫长的故事,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不可不看哟~~~~~~~~~ 这应该是一段真实的青春故事吧?要不,怎么写得这么精彩?不仅仅是我们北京孩子的记忆,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     书的内容很好,但是书的保护有失误,外层的塑料纸都撕碎了,书封面有挤压的折痕,里面的纸也有点参差不齐。可能是最后几本都次一点吗。
  •     勾起了自己对喜爱中的北京的记忆,爱北京,80后的童年~
  •     值得阅读的一本书,关乎你我曾经拥有的青春
  •     步入社会的我们仿佛被现实包裹得透不过气来,你可还记得那年的青涩与纯洁?你是否向往回到那放任不羁的年代?下班回家,搬一个凳子,坐在阳台,阳光正好透过窗玻璃斜射过来,翻开这本小说,梦里我回到了那另人怀念却永远逝去的年代,小说想雨水一样,将包在我身上的一切颜色冲洗下去,再一次找到原来的自己,永远支持作者,也感谢作者给了我回忆,一本好书,无需多言!
  •     作者虽然是80后,但是笔触间无不流落出对过往的美好回忆,如果你是80后也会在这本书中找到昔日的影子,对映自己心底当年那美好的一瞥。
  •     刚看了个开头就被精彩的内容吸引住了,写出了80后北京人对老北京的回忆!顶一个!期待作者更好的作品!
  •     看这本书的时候有种百转千回的快感,作者文笔了得,将故事如影像般呈现在眼前!强烈推荐此书!
  •     非常好的一本书,推荐大家看一看!北京的孩纸更不要错过~~是一本京味儿小说,背景是90年代时的北京城,作者笔法细腻,将我记忆中的北京描绘的非常清晰,看后很有感触。此书人物多,故事曲折,建议大家细致的看~再次推荐!
  •     同龄人写的书值得一看,里面有我们共同的回忆,可以让我们在平行的时空中找到不一样的精彩!推荐!
  •     《我们的青春朽不了》是我迄今为止看过的最棒的一本小说,人物描写华丽但不浮夸,情节设置细腻但不繁杂,一拿起来就不能放下了,一口气将其看完,以致耽误了吃饭,一个字“棒”,两个字“悠嘻”,三个字“哈勒少”,四个字“歪瑞顾得”,马拓作家,期待你的下一部大作
  •     写的非常能勾起我们青春的回忆
  •     描写了80后的青春,很能引起共鸣啊!
  •     读过1/3,真的很不错有逻辑有情感的故事,虽然我不爱看几个人的感情纠葛,但是这本书的人物真的值得细细玩味!别的写小说的能不能学学这水平
  •     全书的内容非常精彩,让人不忍释卷。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北京这座古老城市的热爱。本书的作者很有才华,之前的一本《谜开梦散》也非常好看,推荐大家一读。期待作者的新作,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     那时的兄弟,都是生死之交。 那时的爱情,都躲在浮华背后。 那时的亲人,都渺小而伟大。 那时的这座城市,还是会呼吸的。
  •     非常喜欢这本书,是朋友推荐的。正在看,嘿嘿。。。不错不错,强烈推荐!
  •     朋友推荐的书,一晚上看完,很精彩,物超所值!!极力推荐!!
  •     从小住在东城,故事写的很真实,爱看。特意查了一下,作者前作「谜开梦散」似乎也不错,回头买来看看!加油哦,马作家!
  •     偶尔发现的一本书,买来读后觉得真的不错,推荐阅读。
  •     很棒很真实。人物一开始有点多,可能不太适应,但个性还是很鲜明的,而且故事也很精彩。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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