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现代诗歌导读》书评

《爱得更多的人》（The More Loving One）及其翻译

WH·奥登这首《爱得更多的人》（The More Loving One）的语言平实，很口语化，比如说quite well、go to hell、terribly、give a damn等等，句子结构也不复杂，每节包含一个或者两个完整的句子，用韵切割成四行，理解起来并不困难。所以，要翻译这首诗，如果抛弃韵脚，难度并不是很大。王家新的译本还是有些不足之处，所以我尝试自己翻译了一遍，然后讲讲我的自己原诗和译文理解。
The More Loving One
Looking up at the stars, I know quite well
That, for all they care, I can go to hell,
But on earth indifference is the least
We have to dread from man or beast.
How should we like it were stars to burn
With a passion for us we could not return?
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
Admirer as I think I am
Of stars that do not give a damn,
I cannot, now I see them, say
I missed one terribly all day.
Were all stars to disappear or die,
I should learn to look at an empty sky
And feel its total dark sublime,
Though this might take me a little time.
爱得更多的人
仰望那些星辰，我很清楚
它们并不在意我会否受苦，
但在大地上，我们最不必
恐惧来自人和兽的冷漠。
我们会有何感受，如果星辰带着
我们无以回报的激情为我们燃烧？
如果爱意不能同等，
让我成为那个爱得更多的人。
我想我爱慕
那些漠不关心的星辰，
但现在看着它们，我不能说
我用整天深深思念了哪一颗。
如果所有星辰都要消亡，
我要学会仰望空旷的天空，
感受它那彻底黑暗的壮丽，
尽管我需要些许时间才能学会。
王家新对标题的翻译，“爱的更多的一个”，我读了过后觉得还是差点什么东西。撇开“的”、“地”、“得”的用法不说——整本书的编者和译者似乎都并未区分这三个字——把“one”译作“一个”其实是忽视了标题开头的定冠词“the”。这里的“one”是个代词，它代指的是爱情关系中的双方，这在第二节的末两行就可以看出来。在翻译标题时，我们可以把这个代词细化，翻译成“人”或者“那个人”。在中文中，特指和泛指有时会不需要明确的指示词，所以为了简洁，我把标题翻译成了“爱得更多的人”。
这首诗以诗人仰望星空开头；他仰望星空，体会到了一种不对等的关系——自己是群星的爱慕者，而群星则对他毫不在意，进而他将来自宇宙的冷漠与来自尘世的冷漠作对比，告诉我们，也告诉自己：“最不必/恐惧来自人和兽的冷漠”。王家新并没有把这两层内涵翻译出来，译文也有些谬误。第二行中的“for all they care”算是个固定搭配，意思是“they don’t care if i……”。同一行中的“go to hell”是英语中特别口语化的表达，倒不一定是宗教或神话意义上的“下地狱”，所以我在翻译时摒弃了“地狱”这个词，翻译成“受苦”。我没法说服自己使用口语化的译文，比如说“完蛋”、“去死”，毕竟在中文语境中，这类词缺乏诗意。王家新对第三、四行的理解有些偏差，撇掉了那个“least”的否定意义，所以整个句子的意思在译文中就被完全改变了，进而也影响了这节诗的整体意义。
第二节开头继续阐发不对等的那种关系，诗人很好奇被人热爱是什么体验。但是在问出这个问题过后，他似乎明白了自己永远不会拥有那样的体验，正如在第一节中表现的那样，宇宙、尘世对他都毫不在乎。所以，他选择面对现实，选择成为不平等关系中付出更多的那个人。王家新在处理第一、二行时有些失当，“how should we like it”是很常见的口语，用来询问感受。后面的“one”和标题中的“one”相同，我细化翻译成“人”，在句子中加入了表示特指的“那个”。
第三节只有一个完整的句子，前两行和后两行中间有个转折。诗人虽然爱慕群星，但却没有终日思念其中的哪一颗。通过这个转折，诗人表达出自己的博爱，用博爱来对抗冷漠。王家新的翻译风格，更偏向于保留原文在形式层面的东西。比如说那个“admirer”，在他的译文中还是名词；第三行也保留了原来的标点和次序。然后，还是那个“one”，我认为末行的“one”代指的是星辰，而不是人。
在第四节中，诗人似乎进一步接受了现实。他愿意成为那个付出更多爱的人，愿意对冷漠报以包容和博爱，但是如果最终连那些冷漠接受他的爱的人都消失不见了，那么他还是会选择去花时间适应，去感受没有繁星的黑暗天空。这节的翻译没有什么特别好谈的，我在第二行末加了个逗号，用来代替第三行开头的连词，因为我觉得这行以动词开头会更有感染力。
这首诗收在《中外现代诗歌导读》的爱情篇中，但是它涉及的或许不止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或许还有关于信仰或社会。对奥登的个人经历不了解，这里不细说了。这首诗原文有韵脚，每两行押一个韵，要在翻译中保留比较困难，虽然可以实现，但那样必定会导致某些词语的不达意，所以在译文中放弃了押韵。另外，我在上面评析王家新的译文，态度并非是挑刺和鄙夷。我对每个认真的译者都抱有十分的尊敬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