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食儿》书评

文学的金线

飞长滩岛，怕机上无聊带了这本书。在图书馆选中这本《找食儿》，一是看纸张，浅灰色纸上隐隐有草纤维的印子；随意浏览觉得文从字顺，是本有文字功底的书。冯唐说文学有一条金线，达到就是达到，没达到就是没达到。其实文学何止有一条金线，从钟嵘的《诗品》到刘勰的《文心雕龙》都把文章分了三六九等。现代人多读手机上的文字，大V十万加的文章频出。比如咪蒙算是文从字顺的，但仅仅像瓶雪碧，口渴的时候咕咚咕咚灌下去也酣畅淋漓，但是喝完并无回味，打嗝还更难受。冯唐的文字自然更胜一筹，就像夏天喝冰镇啤酒，不只五内俱爽，脑子还会微醺。曹雪芹的文字不用说或了，顶级红酒，每一口都要在口腔慢慢回味，每天喝一口，永远不上头。相比之下《找食儿》部分篇章的文字达到了红酒级别。《找食儿》开篇谈做菜，看的时候只是猎奇，有些斯文菜谱，掉掉书袋。等谈到喝酒就看出了作者真正的爱好，只有对深爱的东西，才会写得如此投入。作者善炼字，请看这句"鞋是布鞋，旧了，走起路来，几乎无声。本来要写鸦雀无声的，可是鸦雀在哪里呢？只能避开不写。"小孩子学写作文，总是滥用成语，写眼睛都是炯炯有神，写老师来了教室就是鸦雀无声，多用几个成语以为自己文采飘飘然了。其实真正好的文字，是肚子里读了古往今来的各种书，文脉化在了骨子里，字里行间似处处用典，又不着痕迹，是把典故打碎了，把那些细碎的字词揉在行文里，比如146页这段：晚酌。也好。真的好。傍晚是好饮酒的时候，先是灯烛，渐渐灯烛矮下去，半明半昧，不添灯油，凝神看看，依旧慢慢饮，一直到灯烛，突地熄了。可是月亮呀，升上去了，圆圆的，明明的，好看的呀。半垂着 的竹帘，月光透过，案上是好看的细细光纹，风一吹拂，水一样荡漾，好看得叫人难过。一边饮酒，认真了手指，怜惜地触摸，一边就染上了。染了细细光纹的手指和酒盅，神意一样，来自天上。忽然想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看到一处行文，作者引用苏东坡的一段与秦少游书。李白和苏轼毫无疑问是中国文人的典范了，行文达到了行于所当行，止于其不可不止的境界。以前没有读到过这段醉书，读了两遍觉得不过瘾，想折下书页，留待以后揣摩，忽然发现书页左上角有折痕。通常读书做标记，如果是标记读到哪页，一般折下角；如果想标记有用才会折上角。看来上次借这本书的人和我一样，看到此处有不舍。抄记之：某昨夜偶与客饮酒数杯，灯下作李端叔书，又作太虚书，便睡。今取二书覆视，端叔书悠粗整齐，而太虚书乃尔杂乱，信昨夜之醉甚也。本欲别写，又念欲使太虚于千里之外，一见我醉态而笑也。无事时寄一字，甚慰寂寥，不宣。现在借阅都电子化了，上次是谁借了这本书，我是看不到记录的。以前不是，以前图书馆的书最后面都有个牛皮纸袋子，里面插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哪年哪月何人借此书。记得大学时候我借到一本书，一看记录，上次出借是70不年代，不知道那位学长现在哪里，有不胜唏嘘的感觉，遥望知音。飞机开始下降，邻座大姐打开遮阳板看下面的大海，我也写完了这张纸巾的正反面，回到有手机的世界怕没有了写的兴致，仓促记之。2016.6.17

人邻的饮食哲学：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禅宗大师形容人间有三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人生的最初阶段，涉世之初，对事物的认识简单直接，于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快乐就笑，难过就哭，鲜有困惑。渐入社会，接触大千世界的光怪陆离，于是挣扎浮沉，雾里看花，开始感觉“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直到日渐成熟，洞悉世事后返璞归真，方才彻悟感叹道“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仅此而已。《找食儿》，细细读罢，其实也一样。小时候，我们满足于简单的美食，鸡翅是我童年的最爱。邻居小朋友也会一起来吃，简单的食材，不简单的美味。快乐也是极简单的，喜欢甜的糖果、巧克力，喜欢多肉的鸡翅，还有飞行棋、捉迷藏，它们就是快乐。被人欺负了哭了，给你一个糖果。长大了，明白到饱腹远远不等于就能满足味蕾。基本的日常住家菜只是形式上填饱肚子，还算可以，没有太多考究。讲究在于外面不同特色的餐馆。选择多了，见识广了，胃口大了，原来除了粤菜还有湘菜、川菜、印度菜、越南菜、日本菜、法国菜…… 鸡翅用来煎炸，上面还能淋看似不相干的柠檬汁，这是越南菜的吃法；米饭上附着本用作零食的紫菜，上面还能放块生的肉，这是日本菜；还有更多我们以前不曾知道但现在也未必能满足味蕾的各种美食。以及各种酱油酱汁，琳琅满目的调味料整齐列在商场货架上。选择之多，搭配之杂，美食的定义范围被进一步扩大。其实我们，是打着“吃饭”的名号掩护了“嘴馋”多少次。这样的觅食，表面上是果腹，实际上是贪心的嘴馋。吃东西变得不简单了，人们开始追求没吃过的，除了寻求其他国家或地区的代表美食，还斗胆把筷子伸向了野生动物。果子狸、穿山甲、斑鸠、野山鸡等，这着实荒唐至极，珍禽异兽，岂能上桌。除此之外，人们也更关心保健和营养了。要求一样食物美味是不够的，它还得低脂低糖，还得有营养功效。美味和营养具备，最好还能符合咱们粤菜标准“色、香、味俱全”。所以，厨师们还是挺忙的。你可以说追求食物的极致也是人类文明的进步所在。但是我们渐渐忘了，齿间的艳遇其实也不过是果腹的满足。渐渐的，尝遍了天下美食，发现肉还是肉，菜还是菜，酸甜苦辣咸，浮生五味，不过如是。人邻说：“人的饮食，还是要简单一些，简单一些才会心安，心净。”人也可算是生物界中食物链的顶端，能看过尝遍世间美食而道出，简单朴素的就是最好吃的，这该是多大的悟啊。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品尝豆腐的时候，没有酱料，没有特殊做法，它就是豆腐本来的味道。在人邻的文字下游走，流连于中国朝代的膳食厨房，体会天下美食，本来就是你最初尝的那个味道。借美味而品咂人世沧桑，简单的，浓烈的，新鲜的，荒唐的，奇特的——且听找食儿者说。